一炷香之前,她安然抱着枕头在床榻上补眠, 冬日漫漫, 午后她总要睡上一两个时辰来赶走困倦。
偏偏今日,她睡得正香, 刚醒来咂巴着小嘴的时候, 睁眼一看,晏子展卧在她身侧,一只手虚虚撑着脑袋,正垂眸含笑看着她。
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一下子就炸了毛,嗷嗷乱叫, 还拿软枕砸他。
他不躲还笑着接住, 一边安抚着孔妙禾:“当心着凉。”
暖烘烘的被窝被受了惊吓的孔妙禾闹得乱七八糟的,她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身上是单薄的中衣, 渐渐感到冰凉的空气包裹着自己。
她双手抱着肩膀,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可这不代表, 账不用算了。
她刚睡醒, 脸颊两侧有着蜜桃一般的酡红,一双杏眸盈盈泛着水色, 朱唇也分外红润。
晏子展静静地看着她,一颗心不安分地跳动着。
他伸出手来掖好孔妙禾的被角。
孔妙禾嘟囔着:“你怎么有这种怪癖啊…”
喜欢看人睡觉?
晏子展无辜地笑了笑,屈起食指刮了刮孔妙禾的脸颊。
“想什么呢?”
“是王妃不允许本王太过劳累,什么事也不让本王做,本王闲着无聊, 可不就只能来找王妃了?”
他凤眸点点笑意,薄唇轻轻弯起,就只是轻轻一笑就看得孔妙禾脸红心热。
他生得可真好看啊,全都城的男子都没有他好看。
她原来觉得晏子展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总是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明明还是个少年偏偏老成古板。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面对着她的时候总是含着笑,那凌厉的凤眸也时常漾着柔情,锐利之气弱化了之后,他身上的少年气就慢慢显现出来。
到底还是一个少年,意气风发,器宇轩昂,一举一动都分外迷人。
孔妙禾语噎,别开了脸,小声咕哝着:“那也不能看我睡觉啊……”
她知道自己睡姿不佳,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是什么模样,让未婚夫看着总归不好。
晏子展笑了,俯下身在她脸颊轻轻一啄,认错倒是很快。
“本王错了,可王妃睡着的模样——”
“很可爱。”他尾音轻扬,声调轻快,气息温热,全吐在孔妙禾耳廓。
孔妙禾转过头去看他,然后胆大妄为地捏着晏子展的右脸颊。
“晏子展,你不凶的时候——”
“也挺可爱的。”
她说得又轻又快,仿佛害怕他听清。
第一次直言不讳地表达心意,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晏子展却听得一清二楚,挑了挑眉,重复着:“可爱?”
他早已纵容孔妙禾直接喊他名讳,也只有她一人敢这么喊。
可却对这个评价愣了愣神。
孔妙禾见他这副模样,乐了,抱着被子起身也在他脸颊飞快落下一吻。
一边笑得灿烂:“对,就是可爱。”
宫里的旨意就是在此刻传来的。
韩尧在屋外头禀告,突入其来的旨意令屋内的两人具是一怔,那之前轻松的气氛也冻结了起来。
孔妙禾咬了咬下唇,问晏子展:“怎么皇后娘娘也想见我了……”
晏子展听到旨意的时候,脸色一沉,可在孔妙禾投来目光之前,他又换上了带着浅浅笑意的一张脸。
他扶着她的肩膀,将瘦小的她重新塞回被窝里。
一边温声宽慰她:“你是颐亲王府的王妃,以后与中宫也会有所往来,不要害怕,若是不喜欢,以后就不去了。”
“以后可以不去?”
“嗯”晏子展隔着被子轻轻拥着她,“以后阿禾若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本王就带你离开都城,阿禾想去哪里,我们就在哪里住上一阵,游山玩水,没有人能找到我们,可好?”
孔妙禾眸中一亮,笑:“好呀好呀。”
她穿书一年,除了都城只去过荒凉的西境,她早就想有机会去看看大好河川,若是有他陪着,就最好了。
两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孔妙禾见晏子展侧卧在外,衣衫虽然完整,却让盖着被子的她觉得冷。
她轻轻抬起被子一角,笑盈盈的,喊他:“晏子展,过来。”
过来暖暖。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有多动人,也不明白这样的邀请对晏子展而言是甜蜜的毒药。
他眼神晦暗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着。
最后深深看了她几眼,努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渴求。
低哑着嗓子,说:“好。”
他钻进带着她体香的被窝里,感受着沾染上她的气息的暖意紧紧包裹着他。
他轻轻拥着她,指尖却都在轻轻发颤。
情难自已,但不能吓着她。
更何况,她窝在他怀里,双眸清澈,笑:“你看,是不是暖和多啦?”
“嗯。”
窗外寒风呼啸,低沉的天空宣示着冬日的凛冽。
只有这一方天地,怀里的她,永远是他能拥有的,那一抹明媚春色。
-
书房内。
晏子展沉声吩咐:“去查查看坤宁宫的动向,尤其注意皇后降旨前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韩尧领命。
晏子展又说:“顺便派人去一趟东宫。”
韩尧心领神会:“王爷想让太子妃陪同王妃前去坤宁宫?”
晏子展点了点头,又拧了拧眉心。
韩尧退下,他一个人坐在案前,盯着桌案上的纹理,出神了许久。
……
翌日,孔妙禾早早起床拾掇自己。
推开窗才发现,竟然飘起了新雪。
她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晏子展在马车前替她将兜帽戴好。
一边嘱咐她:“早些回来。”
他目送着载着她的马车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心中却仍旧不安宁。
风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飘散在空中。
韩尧出声劝他:“王爷回去吧,外头风雪大,王爷身子还未恢复好,若是染上风寒,王妃又该担心了。”
“宫中有人打点,若是坤宁宫有异,我们很快就能知道。”
晏子展收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
孔妙禾进了坤宁宫,才发现方婉宁也在殿内,心中顿时放松了一些。
皇后娘娘依旧端庄温和,甚至仔细瞧瞧,婉宁竟也有几分与皇后娘娘肖像,同是出自方府,都是一样的贤良淑惠。
孔妙禾惴惴不安的心渐渐放松下来,皇后本也只是召她前来叙叙话,又问了许多婚礼的仪程。
几人言笑晏晏。
末了,皇后称特意吩咐内廷司打造了一对珠钗,一对玉镯,是给孔妙禾的贺礼。
“前几日内廷司传话来说样子已经打好了,送来给本宫看。”
“本宫想着,你们这些年轻女子不知喜好什么样的花色,本宫看了也无益,正好今日婉宁也在,不如让婉宁带着你去瞧一瞧,若是有什么改进的意见,只管向内廷司提。”
“本宫与你们叙话一番,倒也有些乏了,你们自去吧,瞧完叫人来传个话便好,不必再特意来请安了。”
“是,多谢皇后娘娘。”
孔妙禾行了礼,就携同方婉宁离去。
方淑慧倚在座椅上,轻阖上双眼,拧着眉心,又说:“对了,婉宁前几日染了风寒,外头风雪大,她身子骨又弱,就劳烦阿禾姑娘多照顾照顾她,可别又染了病。”
方淑慧笑着,语气轻快,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模样。
孔妙禾点点头,连忙表明自己一定会照顾好方婉宁,安全把她送回东宫。
方淑慧宽慰地笑了笑,又夸奖了孔妙禾几句。
地上已经铺上了薄薄一层细软的新雪,踩在脚下发出声响。
走出坤宁宫的殿门,孔妙禾长出一口气。
方婉宁挽着她的手,笑:“吓坏了?”
孔妙禾摇摇头:“不会不会,皇后娘娘温良贤淑,我只是有些紧张。”
两人笑了笑,方婉宁又说:“想来小皇叔也是担心你紧张,特意差人请我同来和你做个伴,却没想母后今日也特意传召了我,倒是正好。”
……
书房内,晏子展握笔的手顿住,墨点在纸上一点点晕染开。
“你说是皇后的旨意让婉宁入宫?”他手轻颤,问韩尧。
韩尧点点头:“也是刚收到的消息,左右有太子妃陪着,王妃不会有事的。”
“不一样。”晏子展喃喃道。
这不一样,皇后召见阿禾,却又特意召见了病体未愈的婉宁。
“备马入宫,找人去东宫传话给太子殿下。”
晏子展脸色冷峻,飞快地走出了书房。
……
从坤宁宫到内廷司的路不短,却因为下雪路滑,轿夫容易滑倒,两人只是沿着回廊走着。
孔妙禾近些日子与方婉宁相处久了,也渐渐喜欢上她温和的性格。
两人边走边笑,倒也不会十分无趣。
孔妙禾遥遥看见晏子展的时候,心中一喜,她正高兴地举起手想要喊他。
就见到宫墙高处,朝着她和方婉宁射出一支箭来。
两人立在原地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孔妙禾看清那箭的方向是朝着方婉宁,她皱着眉刚反应过来想要推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