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虫谷擅长研制毒药,可需要有人试毒,方可知道毒性,解药也是一样,需要人试。”
“药人就是……”
孔妙禾颤巍巍地接话:“药人就是服毒,以供他们记录毒发症状,然后再服药,以供他们记录解药效果,是么?”
宋玉彤抿着唇,拍了拍孔妙禾的手,点了点头。
“王爷命大,看来试药过程中没有出现什么差错,解药也都有效。只是试药对身体伤害极大,王爷内息全部紊乱,需要很久的调理。”
……
孔妙禾不知自己在风中站了多久,直到脸上的泪痕全部凝固,她的心尖还在一点点发颤。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河边抹了把脸。
万一晏子展醒来,不能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她自以为拿着剧本,明晰晏子展对方婉宁用情至深,一直以为自己身在局外,只想着如何离开王府,如何保命。
她太相信剧本了,才会以为晏子展始终是因为她的模样对她怜惜几分。
才会以为晏子展终究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玩物,一旦厌倦了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她以为,像他这样的身份,不懂得真心的可贵。也不懂得如何以真心换真心,他想要的一切都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唯一求而不得的只有方婉宁。
可她现在却明白,他深沉似海,总是将自己掩藏在阴影下。
他说了什么话不重要,他做了什么事才代表他的真实心意。
口是心非、面冷心热,都是他。
他从前求而不得一个方婉宁,如今她不想要他,再一腔真心空付。
她想要他,有求必得,苦尽甘来。
……
孔妙禾揉了揉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往营帐走。
没关系,她这个人知恩图报,他们可以慢慢来,等晏子展伤恢复了,她保证不再因为小事跟他置气。
她想,她还可以跟府里的厨娘学学手艺,晏子展兴许会喜欢她亲手做的东西,就像那个丑丑的香囊。
他平素里太忙了,操心自己府中的事都多,还要帮太子稳固朝局。
她要想个办法见一见晏齐礼,让太子殿下这一两个月来不要打搅晏子展休养生息。
她想着想着,掀开了帐帘,入眼却是一双含笑的凤眸,凝望着她。
她心中一跳,走上前几步。
不敢置信一般,揉了揉眼睛。
晏子展仍旧躺着,脸上也没恢复血色。
可他神色轻松,伸出手来轻轻刮了刮坐在床榻前孔妙禾的鼻尖。
他笑,声音低沉有力:“舍得回来了?”
“本王还在想——”
“趁着本王昏迷大胆地一遍遍喊本王名讳的那个丫头。”
“这会儿本王醒了,她却不见了?”
第32章 【二更】“你可愿意,令……
晏子展苏醒的消息传来, 韩尧几个丢下手中的事,各个围在晏子展病榻前,笑容满面的。
晏子展无奈, 靠坐在床榻之上, 沉声说:“都看够了么?退下做事。”
也就姚集心细一些,还知道嘱咐晏子展几句。
另外几个见到晏子展转醒了都十分高兴, 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 闹闹嚷嚷的,还是全都散了。
孔妙禾缀在最后头,垂着脑袋,被晏子展拉住手。
他牵她的力道很轻,冰冰凉凉的触感, 孔妙禾身形一顿。
她转过头, 听见他轻声问:“你也走?”
她蓦地红了脸,居然有些忸怩:“我…你需要静养。”
很奇怪, 想通以后, 面对晏子展似乎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她想到他为她做的那些事,心是热的,又绵延出许多许多的愧疚。
她想到自己满心想着离开他, 那愧意又渐渐要溢出来了。
晏子展将她的神情收在眼底, 轻轻一笑,说:“坐吧, 跟本王说说话。”
孔妙禾坐在床边,垂着脑袋,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在想什么?”他问。
孔妙禾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惶恐地摇了摇脑袋。
“没,没什么。”
晏子展不戳穿, 沉声道:“本王猜猜,在想怎么弥补本王?”
孔妙禾颓然地瞥了他一眼,不吭声。
“不必,你只要答应本王,别再虚与委蛇地应付本王就好。”
别再演戏,别再虚情假意,哪怕你未曾交付真心。
这一点并不难,实际上孔妙禾已经许久没有在晏子展面前演戏了。
她其实早就该发现,比起让她演方婉宁那样的大小姐,晏子展似乎慢慢的,更喜欢她本来的性格。
时而颠三倒四,时而撒泼,永远生动而鲜活。
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伸出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嗫嚅着:“只要王爷不嫌阿禾逾距就好。”
帐内静悄悄的,一时恢复了静默,孔妙禾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晏子展屈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
“本王那日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孔妙禾心跳如鼓,耳尖先泛起了红,她木着脑袋,迟钝地点点头。
晏子展单手捧着她的右脸颊,想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本王拥有的一切你都知道,只是我在感情方面一向愚钝,一开始只是觉得你这个丫头有些不同……”
晏子展凤眸里泛着柔光,只是讲起这些话来,他也有些磕磕绊绊,总感觉词不达意。
他硬着头皮说:“所以一开始,本王也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自己渐渐将她挂在心上,他试过故意疏远,也试过对她冷嘲热讽,可最后却敌不过自己的心。
“本王……心中牵挂你,想问问你,三书六礼,迎娶你做我颐亲王府的王妃,从此相伴相守,你可愿意……”
晏子展语调很平,似乎是极为稀疏平常的对话,可孔妙禾却看见他也悄悄红了耳根。
“令我得偿所愿?”
他目光灼热,墨黑的双瞳映有星辉,唇瓣稍弯,瓷白的肌肤为他增添了几分病弱感。
孔妙禾心尖发颤,眨了眨眼睛,看着晏子展烧起来的耳朵,笑了一笑。
她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笑得纯粹而天真,令晏子展看迷了眼。
她歪了歪头,抿了抿唇,反手回握住晏子展的手,又慢腾腾将他的手与她的一起放回被窝里。
被窝里传来一阵暖意,她笑:“好呀。”
说出口又觉得一颗心滚烫,竟也有些羞赧,低下了头。
晏子展愣了一愣,旋即唇边漾起笑意,他俯下身,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似是承诺,又似是心满意足的欢欣。
“好,等回了都城。”他说。
等回了都城,他就去向皇上请赐婚。
他过去孑然一身那么久,没学会爱人没学会珍惜,可好在来日方长。
他们重新来过,四季相守。
-
大俞与西和的战事渐渐平定下来,西和战败,退回边境,与西和签订和书以及索要后续赔偿的事与他们这群将士无关。
晏子展身为这场战役的统帅,本来有许多军务要处置。
可都被孔妙禾一一拦下,他外伤虽无大碍,可因为做药人而导致他身子异常虚弱,时常精神不济。
西境入冬过后,只晴了那么两日,随后便是彻骨的北风呼啸,阴云密布。
晏子展身子虚,有些畏寒,孔妙禾日日往他的帐子里添炉火。
进了帐子的正常人都说太热,孔妙禾不以为然。
起初面对晏子展,她还是有些羞怯。
说来惭愧,她穿书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没有正儿八经喜欢过一个人,更不知道该怎么与自己的未婚夫相处。
晏子展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时常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对她的态度也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似乎在等她慢慢适应。
再到后来,她却连他的目光也承受不住了。
两人共处一室,她总是如坐针毡。
晏子展觉得好笑,也觉得有着小女儿心性的她格外可爱。
他只能时常拿着一册书,趁着孔妙禾不注意的时候,细细打量着她。
可一等到孔妙禾的眼风扫过来,他就赶忙移开了视线。
乐此不疲,这样平静的生活仿佛渐渐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
……
久而久之,军营内的将士们不少都听闻了晏子展与孔妙禾即将成婚的消息。
大胆一点的,甚至会看见孔妙禾走过,就高喊“王妃好”,闹得她脸一阵红一阵白。
返程这日,西境飘了小雪,孔妙禾起了个大早为晏子展灌了好几个汤婆子,好让他在马车上抱着。
晏子展一早上就找不到孔妙禾人,他这阵子身子渐渐恢复了,可大多数时候还是静卧在床养着。
孔妙禾似乎决心要弥补他,把什么事都包揽下,他都看在眼里。
这会儿他在马车上坐了许久,正想亲自去找找孔妙禾,就见到孔妙禾抱着两三个汤婆子,上了马车。
她发丝上沾了些细雪,缀在她发间,鼻子与耳朵受了寒,红彤彤的,整个人钻进一件巨大的黑色斗篷里,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那是晏子展的斗篷,她出门太急什么也没来得及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