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此举是故意摆出个姿态来,又能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还能彻底扫了玺王爷的颜面。
秦景望向秦玺,见他这会脸色已经全白了,毫无血色的皮肤上渗出滴滴汗珠,将手中令牌高举过头顶,全身微微发颤。
这兵符虽是秦景让秦玺交还的,但此时秦景的心仿佛被堪堪揉碎了一般。她实在不能忍受眼睁睁地看见秦玺就这样屈尊降贵匍匐在他人脚下,任由对方蹂躏他的尊严。
事情一路发展到今日,他们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要挟,所以秦景只能出此下策,以求得他们姐弟俩日后在宫中的一方安宁。
因为她实在没有勇气,更没有把握再去面对一次狩猎场上的事情了,此次秦玺得以逃生纯属侥幸,但难保下一次还能见到他平安归来。
“臣弟此言既出,驷马难追,在列各位皆可作证,今日臣弟心甘情愿上交兵符,毫无怨言,盼陛下允准!“ 作为堂堂王爷,秦玺口气里竟带上了几分恳求。
明明他们已经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但没有想到秦疏母子还是不肯罢休。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妃这时上前一步,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哟,玺王爷这个样子,倒像是被谁逼的似的。你手里的这可是御赐兵符,怎可是你说拿就拿,说交就交之物?若是日后你后悔了,再来向皇上讨要,又可如何是好? “
薄纱之下,秦景的拳头越捏越紧,他们已经被欺压了这么长时间,今时今日上交兵符已是姐弟俩最后也是最大的让步,于情于理也不能也不该让秦玺还要受到此般刁难。
“那好!“这时只见秦疏让出身后供桌,直指先皇牌位,“先皇在上,玺王爷,不如这样,你在此立下字据,就说即日起交出兵符,自主放弃一切兵权,若有欺君罔上,植党营私之心,违者,当斩立决!”
此话一出,这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皇帝此多余之举无非就是想羞辱这个弟弟,借此机会将其后路统统斩断,以后在宫里都抬不起头来。
秦景看见秦玺低着头,身子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她不能再让弟弟这么委屈下去,如今他们退无可退,忍无可忍,只能,也必须站起来,真正为他们自己说一次话。
如果说往后余生都要靠他们自己打拼才能在宫中活下去,那么就让今日成为一个新的开始吧!
下一刻,秦景步伐坚定,目光熠熠的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在秦疏和秦玺中间,将秦玺挡在了身后。她本是比秦疏矮上不少的,但这会昂起头,整个人仿佛化身成了一柄锋利的宝剑,立时能够划开对方虚伪的面孔。
那神情竟让面前的秦疏心中不由一缩。
“陛下这是何意?“秦景冷声道,“玺王爷既然刚才已经说了要交出令牌,想必在场各位也都听见了,陛下为何还要刁难!”
大概长公主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了秦疏意料,他向来知道这个姐姐性格嚣张强横,但自从上次在太妃寿宴上收了其免死金牌,本以为她的气焰已是被灭了不少,加上现如今居然玺王爷主动提出交出兵符,从今往后就再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大可以将二人尊严狠狠踩在脚下了。
“放肆!“秦疏厉声喝道,”这里是祭祖大典,当着先祖们的面,长公主,你现在难道是在质问朕吗?”
“陛下九五之尊,本宫何来质问。但是有些话今日我也不得不说了!“秦景冷哼一声。
并不等秦疏说话,秦景继而朗声说道。
“我姐弟二人在宫中一直委曲求全,小心行事,本只为求得一方安宁太平,上次母后寿宴,本宫交出金牌,今日玺王爷又自愿交出兵符,此二物是先帝所赐,却因顾及皇帝颜面,朝政社稷,甘愿先后将其归还。”
“所以本宫倒是想要问问,不知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于我二人是为何意!”
秦疏的脸色大变,似是没有想到竟会被指着鼻子指责:“你……!“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秦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好,既然说到这儿了,趁着各位王爷臣工们都在,本宫还有一事想问陛下。“秦景挑起一边嘴角,”那日狩猎场上,为何陛下射出的那一箭会离玺王爷如此之近,而玺王爷落水后被新换过马毛上,为何竟会沾上老虎最爱的新鲜鹿血呢?”
“猎场之事,弓箭无眼,朕无可奉告!至于什么新鲜鹿血,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疏挪开视线,显然不想谈及此事,“长公主,祭祖仪式并没有结束,你现在可以退下了,有事日后再议!”
秦景闻言直接笑出了声:“怎么?陛下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打发得了本宫吧?”
“长公主,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不敢治你的罪!“秦疏怒极,“现如今你已没有免死金牌掩护,朕随时都可以以违逆之罪将你押下去!来人——”
“慢着!“秦景大喝一声,从袍袖中缓缓拿出了一样东西,“陛下,那此物您又作何解释呢?”
第40章 别拿纸老虎不当猛兽!……
秦疏显然并没有把秦景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他眼神轻蔑,态度懒散,但只冲这边瞟了一眼, 瞳孔就骤然紧缩起来,脸色也跟着变了几遍。
那是一缕带血的马尾毛, 上面的血迹因为过去了一段时间已经凝固成了血痂,呈现出骇人的深红色, 被秦景攥在手里, 像是能倒映出秦疏此刻惊惧又慌张的面庞来。
“长公主你再这么无理取闹, 朕决不轻饶,还不快赶紧退下!“慌乱之中, 秦疏的声音不易觉察地有些轻微发抖。
秦景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对着祭台之下站着的所有人, 大声道:“众所周知, 狩猎之前, 禁军都会进场巡查, 但从未有人汇报过那里曾有猛虎出没。那为何在狩猎当日,偏偏就有一只老虎紧追着玺王爷的马匹不松口呢?“
“长公主你究竟想说什么!此等场合岂能容你在这里说这些无关的闲话, 看来本宫平日还是对你太宽容, 竟骄纵得你愈发不遵从纲纪礼教了!“说话间太妃已经冲到了秦景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因为愤怒, 她脖颈上一条条的肌肉看起来竟带上了几分狰狞。
“母后, 难道您从来都没觉得此事蹊跷吗?“秦景回身看向太妃, “狩猎场上,玺王爷无故被猛虎追杀,您就没有好奇过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放肆!玺儿受伤,本宫自然挂心不已, 但此事那日负责执掌的太监已经回来禀报过陛下与本宫,纯属事出意外。 “太妃眼梢轻挑,“既然已被认定成意外,长公主还有什么异议吗?”
“好个意外!“秦景把手中的马尾毛抬起来,”明明是新牵来的一匹马,那这皮毛上粘的鹿血又作何解释?猛虎正是嗅到了这个味道,才会一路紧追着玺王爷不放!所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有人蓄意谋害玺王爷!”
秦景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尤其最后一句指控,惊得刚在小声议论的人们都噤了声,长公主所述之事非同小可,如果真能证明有人在狩猎大会上蓄意谋害一位当朝王爷,那可真是闻所未闻的惊骇之事,此人被当街问斩也不为过。
太妃怒目圆睁,瞪着秦景的眼里闪烁着难以熄灭的怒火:“仅凭这一件东西就下此定论,长公主,你未免也太武断了!“
“好啊,那就请太妃和皇上下旨明察此事吧,究竟是本宫武断,还是有人用心歹毒,肆意妄为,希望到时自有定夺!”
“长公主。“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安王爷有些僵硬地笑了下,“依本王看,此事非同儿戏,但我们再如此争辩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直接交由监察审理。今日既是祭祀大典,自然先祖为大,其他之事理应先放置一旁。皇上,长公主,二位请看意下如何?”
秦景冷嗤一声,但知道刚才的话已经足够震慑皇帝和太妃,他们断然是不会再难为秦玺了,目的既然已经达到,现在这么闹下去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索性扭头不做声了。
见秦景终于闭了口,秦疏像是从渐渐刚才巨大的惊愕中缓过些神来,脸色阴沉:
“来人啊,将长公主所呈证物拿下去,呈交监察院审理!“继而转向秦玺,“玺王爷,既然如此,朕就看你今日诚心实意的份儿上,暂且收了你的兵符,其他事宜日后再定!”
今日秦景闹得这一出显然大大超乎了秦疏和太妃二人的掌控,此时他们顺着安王爷给的台阶,尽快偃旗息鼓,无疑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表明完态度,秦疏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背过身去,用两手撑住了面前的案几。
“谢陛下。“跪了许久的秦玺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发着青白。
站在他身边,秦景听见秦玺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浑身似是脱了力般,好像吹来一阵风都能将其带跑。
其实不光是秦玺,秦景到了这会才感觉两腿发软,有些泄力,只想要跌坐下去。
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随着将所有特权的彻底放弃,那些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不复存在,以后的日子也将会是天翻地覆。那么,从今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