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彩绳不都是给小孩子的?“秦景笑说,“咱们宫里又没有小孩子,你编它干什么?”
“公主,这五彩绳可是吉祥之物。“紫苏手里活计不停,“只要能够辟邪驱鬼,管它是给小孩子还是大人的,明日祭祖仪典前,要给您手腕和脚腕都戴上!”
提到祭祖仪典,秦景立即没了轻松的心情,敛了笑容:“秦玺这两日……都没有什么消息吗?”
紫苏抬头去看秦景,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公主,要不要我去他宫中看看?“
“算了。“秦景故作轻松地笑笑,“明日仪典上就会见到的。”
那晚,秦景正要睡下,就见紫苏神色慌张地进了寝殿,说是刚刚霍原渊派人来捎了个口信,只有一句话:白芷在狱中上吊|死了。
对于秦景来说,她和白芷之间并无过深的交情,但此人毕竟在清阳宫中服侍过她一段时间,得知此信还是不忍唏嘘。
“她是为了我才走的,本不该……”紫苏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白芷的悲剧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先是被悄悄安插进清阳宫,然后献计绣娘一事,再到做伪证陷害紫苏。
但不管怎样,最后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白芷最终没有选择一错再错,正是她提供了新的供词,才让紫苏得以重获自由,而也同时亲手将自己推到了那三尺白绫的面前……
所以可恨的并不是白芷,而是她背后一直在逼她这么做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又是谁呢?
端午当日,是个罕见的大晴天,碧蓝如洗的天空没有一丝瑕疵。时辰明明还早,空气却已经在阳光的洗礼下腾起一股股绵密的热气来。
虽是身着盛装,但今日秦景的装束都是薄纱质地,全身靛青色的布料衬得她唇红齿白,样貌端庄又不失秀美。
因这些日子紫苏不在,又总是因担忧而茶饭不思,秦景清瘦了许多,披帛下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更显两条锁骨清晰而平直,后背的蝴蝶骨在衣料下依稀可见。
“公主,今日要用那盒新买的唇脂吗?“紫苏从台面上拿起一个小盒,正是那日她们从燕乐楼出来在路边见到的檀色唇脂。
当天她们遇上霍原渊之后匆匆回宫,但秦景总还是念念不忘那盒唇脂,最后差人买了来,只是之后就碰上了金线一案,一直还没机会涂抹。
“用!为何不用!“秦景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轻轻扬起下巴,眼中竟有几分倔强,“今日我要漂漂亮亮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每年的祭祖大典都会在京郊的圜坛举行,今年亦不例外。
郊外的风很大,秦景的步辇停下的时候,看见太监宫女们已经趁天不亮就来这里候场了,纵使其他人都还没到,此时周围已经笼罩在了庄严和肃穆的气氛之下。
朱红色的地毯圜坛台阶而下,一直延伸至皇帝太妃以及六宫众人的下轿之处,两边皆列队站着禁军守卫。
秦景抬头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圜坛,深吸了一口气。她特意来得很早,就是想能来拜谒先皇和太后以及诸位先祖,不求荣华富贵,更不求权倾朝野,秦景想要的,只是一个了断。
希望从此之后,她和秦玺,能够没有负累,远离是非,平淡安稳。
可能都想要赶在皇上和太妃之前赶到圜坛,没过多长时间,嫔妃们就都陆陆续续赶到了。
秦景站在祭台旁的角落里,闭着双眼,潜心祈求,她发现当自己将那些虚无的贪念和欲望都抛下时,竟没有那么恐惧见到那些人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
秦玺的步辇几乎是和皇帝、太妃的一起到的。按照惯例,他站在离秦景不远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秦景,但两人只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和对方说话。
辰时,随着周围号角声起,皇上、太妃以及皇后三人逐一走上祭坛。
“皇帝先行祭天大礼!“太监宣道——
秦疏身着龙袍,接过长香,在香炉里点了,退后几步,神态虔诚而庄重,慢慢跪下身去。
“端午之际,按例祭天。黄天在上,求上苍保佑我朝来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昌盛富强!”
接着,由秦疏带头,所有群臣百官纷纷行叩拜大礼。
祭天仪式完毕之后,便是祭祖。
狩猎之后,几位王爷为了祭祖都还留在宫中,此时他们同长公主和各宫嫔妃一同上前,面向供桌以及桌上供着的一众排位,举起手中香火。
“自开朝之始,举国上下日益兴盛,皆因祖宗护佑,先皇治理有方。自承袭帝位以来,不敢辜负组训教导,勤勉于朝政。今特此拜谒各位先祖,求得庇佑看护,愿我朝长治久安!”
说完,秦疏就要带领妃嫔和群臣们二次叩拜下去。
但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了一个不大的声音:“陛下,请等一下!“
第39章 就让今日成为一个新的开……
圜坛之前, 闻声者纷纷朝说话的人这边看来,似是难以相信竟有人敢在祭祖之时如此明目张胆地打断皇上,在场众人无不诧异错愕, 发现开口之人竟是那个不中用的小王爷秦玺时,包括安王爷在内的几个人, 都暗自显出了嘲讽之色。
秦疏面色非常难看,自觉被折辱了颜面, 徐徐转身的同时捏紧了拳头, 最后眼神落在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人身上。
“玺王爷有何贵干?“
一件宽大的棕黑色衣袍罩住秦玺, 显得今日他身板愈发瘦削,有风吹来, 掀起他的袍袖下摆,好像整个人都在袍子里打晃一样, 如不胜衣, 完全不似面前的秦疏那般威武霸气。
秦景的手不由自主捏紧了, 这才短短几日, 秦玺的眼眶周围就已经泛起了青色,看脸色也很是不好, 她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 那日的话还是说重了,竟将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 不知他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
早知如此, 秦景想, 当时应当换种方法,或是拖些时日也好,而不是将弟弟生生逼到这条绝路上来……
秦玺低头欠身行礼,在原地顿了半晌, 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这才终于迈出了一步,走到皇帝面前,掀开衣袍,跪了下去。
“臣弟叩见皇上!”秦玺行的是叩拜大礼。
“玺王爷,这可是祭祖大典!私自蓄意中断,你可知此乃大不敬之罪!“秦疏下巴高高扬起,侧过身不去看地上的秦玺,面色冷厉。
“借此端午祭祖之日,列祖列宗在上,当着陛下,太妃以及列位臣工之面,臣弟有事相禀。”
隔着几人,秦景清晰地看到秦玺浑身在微微打颤,他说完话便直起身来,冲着面前的秦疏又行一礼。
“何事不能明日上朝再说?“秦疏语气轻慢,回身用力一甩袍袖,”若玺王爷再这么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朕不讲兄弟情面!”
“若非此事事关重大,臣弟也断然不敢在此肆意造次。 “秦玺一字一顿,说得极是用力,” 请陛下容臣弟将此事禀完,届时听凭责罚。”
秦疏冷哼一声,索性背过身去。
秦景的手心里已经有些发粘了,她宁愿现在跪在秦疏面前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秦玺。她不忍去看,轻轻闭了双目。
“臣弟受先皇教导和福泽多年,感恩戴德,不敢妄为,只求能够忠心辅佐陛下,努力政务。”四周安静,秦玺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到这里,因为紧张而停了一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先皇临终之时,曾将一枚兵符赐予我手,多年以来,臣弟一直自知受之有愧,诚惶诚恐。“说完秦玺便伸手入怀,将一个精致的锦袋掏了出来。
秦疏倏而转过身,细眯起双眼。不远处的太妃亦是有些沉不住气,盼了这么久,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在面前,唾手可得,她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盯着秦玺的眼神里是阻挡不住的欲望与贪婪。
就听秦玺用缓慢但是十分诚恳的语气说道:“先皇所赐兵符在此,今日臣弟想要借此机会交予陛下。即日起,臣弟自愿放弃兵符所赐一切权力!”
此言如同骤然往平静的热锅里泼入一盆凉水,全场瞬时炸了开来。有几位在列的老臣不住嘀咕着……
“玺王爷这举实在事发突然,不知寓意何为啊?又为何要挑选今日上交此物?“
“这你就不知道了,恐怕此乃玺王爷和长公主他们姐弟二人合谋而为,正是借了端午之日,当着众人的面,就是想将这上交兵符之事昭告于天下,让我们都做个见证啊!”
“可这种东西,一旦交上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玺王爷又为何执意如此呢?”
“是啊,我听说长公主前些日子已经交了免死金牌,这次又是兵符,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可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在众人说话间,秦疏面色变了几遍。
“玺王爷,你可思虑清楚了?“他狐疑地皱起眉头,言语间满是不恭,也不急接过兵符,而是有意想要为难,故而懒洋洋道,”此可乃先皇御赐之物,若是你现在后悔,收回刚才说的话,都还来得及,皇兄我就当是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