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秦玺清晰地发出了一声嘲讽。
“是,我不想再硬碰硬去和他们斗了。“秦景坦然,“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我在乎的人,还有我自己,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秦玺。那块兵符,是父皇给你的没错,他希望你用它来保护自己,但跟重要的,他是想让你用它来钳制秦疏,不是吗?“
“那有什么错!“
“是,是没有错。但秦玺,你真的打算,有一天,真的去用它吗?“
秦玺终于不说话了。
“你生来不爱朝政,更不爱领兵打仗打打杀杀。朝堂之上,那不是属于你的地方,秦玺。“秦景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但你有自己的擅长和热爱,那才是你应该努力追寻的东西,而不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那块小牌子上。”
“它能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啊!”
秦玺沉默着,轻轻低下头。
“所以无论你还是我,想要在宫里立足,最终靠的都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什么兵符或者金牌,把它们留在身边,终究是个祸患。”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是秦景心中最大的挣扎,她想过不知道多少次怎样跟秦玺说,此时话终于出口,她感到的是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释怀与解脱。
她从内心深处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去,那么多压得她无法喘息的事情,就在这时候,被一齐放下了。
这是书中那个长公主到死都没有能够想通的事情,她自以为将金牌和兵符都握在手里,就是对自己和家人最大的保护,殊不知,那才是最后害得她身陷囹圄,命丧黄泉的罪魁祸首。
权利,名望,富贵,享乐……从前的秦景总想要将这些贪欲和执念都揽在怀里,却伤得自己遍体鳞伤,整日忧心忡忡,与内心的平静与安宁渐行渐远。
秦玺那日再没有说哪怕一句话,始终沉默着走出了清阳宫。
但自从做完这个决定,秦景感觉自己终于从枷锁中释放了出来,宫内的一切纷扰就此也与她划清了界限,就连传来叶吟吟怀孕的消息时,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公主,还有件事情要跟您说。“紫苏跑过来故作神秘道,“今日朝堂上,皇上亲自宣布了贵妃有孕,然后要派霍将军前去贵妃宫中亲自值守,您猜怎么着?”
秦景正准备着等会要去燕乐楼的东西,听到这里略微停了下手上动作:“嗯?”
“他当场就拒绝了皇上的提议,原因居然是还有其他公务在身。”
秦景倒是完全没想到霍原渊会有如此反应,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然后呢?皇上岂不是大发雷霆?”
“是啊,按理说是如此,哪有人敢在朝堂上直接反驳圣上的!”紫苏接着说,“可要不说霍将军厉害呢,他说完,皇上虽然生气但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另派其他人去了。”
要是按照原书中的情节,叶吟吟趁霍原渊在她宫中值守之际,两人颇为你侬我侬了一阵,是他们情感发展的重要时机,也是叶吟吟日后的贵妃党形成的关键点,因为之后的情节便是叶吟吟诞下龙子,皇上委任其父叶连昌担任丞相。
可如今这么看来,除了贵妃怀孕,剩下的剧情似乎都好像被生生扭转了个方向,要朝着不同的地方发展了。
秦景摇头笑了笑,然后继续收拾曲谱等物,她现在对这些事情全然没了兴趣,只一心想着去燕乐楼完成招新。
有歌要唱,有舞要跳,还有女团要选,哪还有闲心去管这些惹人心烦的是非牵扯!
倒是有机会应该再问问霍原渊,什么时候才能将《琴悟》的曲谱给她找回来。
就当秦景时隔多日再次站在燕乐楼前时,内心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短短几天,却像是经历了人世沧桑的巨变,能够再次回到这里,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从心底生出一种巨大的幸福和快慰。
“长公主。“陆秋照例是站在门口迎接,笑意盈盈,“别来无恙。”
第38章 今日我要漂漂亮亮地出现……
前来招新的那二十来个姑娘们都已经到了, 见到秦景走上阁楼,不由纷纷叫嚷着鼓起掌来。
秦景心头一暖,隔着面具, 忍不住抿嘴一笑:“不好意思,这些日子让大家久等了。”
随后的招新进行得格外顺利, 姑娘们上次得了秦景的启发,又经过这段时间的集中练习, 此时一一登场亮相, 载歌载舞, 各出奇招,却都有出彩之处。
无论她们唱得如何, 跳得怎样,秦景能感受得到她们每个人身上闪耀着的活力, 无时不刻地吸引和感染着她。与其说她在帮陆秋当这个招新评审, 不如说这是在实现着她自己的心愿。
音律流转间, 秦景不禁心念一动, 若是以后真能有机会组建一支自己的女团呢——
一支由自己选拔,训练, 养成到出道的女团。
她会看着女孩子们如蓓蕾般在舞台上绽放, 用汗水浇灌花朵们慢慢长大。
一旦萌发了这个有些疯狂的念头,秦景只觉心扑扑狂跳, 可忽地转念一想, 又忍不住笑自己痴傻, 日日身陷后宫,苟活下去都已是万分艰难,又怎么能够实现呢?
等最后一个姑娘也表演结束,秦景只觉大梦初醒, 却意犹未尽,在评审的纸页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其交给陆秋,算是完成了所有的招新任务。
“殿下辛苦了。“陆秋与秦景两人对坐在燕乐楼的茶室里,“快到五月五了,这是今日刚采摘送来的新茶,尝尝看,不知是否符合殿下口味。”
说着陆秋起身给秦景斟满一杯。
清香的茶味瞬间就飘满了整间屋子,秦景拈起茶盏,略略啜吸一口,温润的液体顺着喉咙一直像是要流到心田里去,唇齿间留下一丝回甘。
“此茶甚好。“秦景叹道,“若不是先生提醒,我都要忘记了,这时间一晃,马上就是端午了啊……”
其实秦景何曾忘记过时日,只是强迫自己不去记起罢了,因为若是真到了那天,就意味着秦玺要做出他最后的决定了。
自从和秦玺说过那番话之后,秦景就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他,在反复思量后决定让他自己走出这最后一步。
兵符是秦玺的,只有他心甘情愿,自己将它交出来,这事才能算得上真正的了结。
虽然对此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作为他唯一的亲人,秦景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之事,剩下的她不愿强人所难之事,只有给秦玺一些时间,让他真正的想清楚。
无论结果如何,端午之时,一切就都能见分晓了。
“说到端午,我倒是想起一事要告诉殿下。“陆秋放下茶盏,凝视着有些出神的秦景,“因为宫中向来注重端午祭祖,当天典礼之后,我受陛下之邀,会前往宫中参与宫宴,以礼乐助兴。届时我还想向陛下提出一事。”
秦景从自己纷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想起原书中也写到过大典之后的端午盛宴,宴席之上,不光皇上和六宫之中大小嫔妃,就连五品之上所有官员都要一同出席,其规模盛大堪比宫中的年宴。
可如此隆重又热闹的典礼,此时秦景一想起就有些不寒而栗,先是祭祖又是宫宴,出席的人越多,就让她心里越没底,谁知道那日又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之事呢。
入宫以来,她就一直被各种麻烦事追在后面,无论她怎样奔跑,也似乎无处遁形。
这样的日子,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想要简简单单地在宫中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哦,是吗。“秦景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也没听清陆秋的话,随口应道。
陆秋笑笑,倒似是不在意,看着秦景说:“殿下像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秦景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冲陆秋轻笑道,“时间不早了,先生也早些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也好。“陆秋起身,“那我送送殿下。“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夕阳西斜。陆秋久久站在燕乐楼的门口,晃动着手中折扇,目送步辇朝着宫城的方向越走越远,轻轻叹了口气。
“先生,这是您要的房契和地契,都给您备好了。“小二恭敬地将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陆秋手上。
见陆秋看着那东西半天不说话,小二看了看他脸色,然后试探性地问了句:“先生,您真的想好要把这里都卖出去吗?这燕乐楼,可是您这么多年以来的心血啊!“
“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不随人生而来,也不随人去而去。“陆秋语气超然,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但是心上之人,一旦错过,就必会是抱憾终生了。”
临近端午,冷清惯了的清阳宫里终于在紫苏的带领下热闹了起来——
她先是张罗着在各个殿前的门脸和窗框上都挂起了艾草,灰白色带着柔毛的叶片将整个清阳宫包绕其中,令置身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嗅到艾叶的淡淡香气。
然后紫苏又早早泡好粽叶,备了糯米,打算端午前连夜包好到时候大家一起吃。
忙乎完这些似乎还不够,紫苏又带领着宫里其他几个丫鬟一道,在小院里编起了五彩绳和荷包,整日都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