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方士屠朝着站在一旁的护卫看去,那护卫便握着刀走向裴怀泠,“去!将他的脑袋割下来!”
“是。”护卫咬牙,利落凶狠地朝着裴怀泠举起了刀。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那护卫丝毫不拖泥带水,刀光在空中陡然划出寒芒,眼看要砍上裴怀泠的后颈——
而裴怀泠竟真的没有躲闪!
“不!”苏浔惊叫一声,猛然往外撞去,仿佛忘记了横在她脖颈上的长刀。锋利的刀锋在她的脖子拉出一条赤红的血线,那双原本娇媚的眼眸发着红,竟是不要命了!
秦长宁眼底震颤,心中陡然生出了悔恨和恐惧,想都没想,他用力掷出了手中的长簪——“叮!”锐利的长簪钉在了方士屠的手腕上,他惨叫一声,长刀锵然落地。
与此同时,裴怀泠反手劈开身后的刀,朝着苏浔疾奔而来。
那把刀几乎擦着他的后背掉了下去。
眼见裴怀泠逃脱,方士屠反应极快,他半跪在地上,忽然朝着裴怀泠横起手臂。
苏浔瞳孔骤缩——他手臂上有暗器,他要拨弄机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是电光石火间,正冲着苏浔而来的裴怀泠,全然没有发现方士屠的异常。
来不及了!
方士屠的食指,已经扣在暗器的机关上,那方向,对的正是裴怀泠的胸口。
怎么办怎么办,这一瞬间,苏浔惊惧到了极致——
“不……”
一刹那的时间,鲜血飞溅!
殷红的血珠带着滚烫的热度,溅满她的一身。
空气中凝滞一瞬。
接着便听到方士屠的护卫撕心裂肺般喊道:“大哥!”
秦长宁震颤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见苏浔握着一把珠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方士屠的脖颈捅了个对穿!
她的脸上滴着血珠,眼底发红,细嫩的手上绷起条条青筋,直到方士屠倒下,都没有松开。
空气中全是鲜血的腥气。
“浔浔……”裴怀泠终于来到了她身边。
方士屠在地上抽搐,城隍庙中他的几个护卫怒吼着要杀了他们,刀剑闪烁间,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是陈涸带着暗卫来了。
暗卫将他俩护起来,激烈的厮杀又起。
鲜血四溅之中,苏浔滴着满脸的血珠,抬头看着裴怀泠。
裴怀泠望了她片刻,伸出手指,一点点擦拭她满脸的血。
这是擦不干净的,但他低着头,擦得很认真。
苏浔缓缓松开了手中的珠钗。
裴怀泠看着她放松下来,手下的擦拭并没有停下。擦着擦着,他凤眸一弯,忽然勾起一抹笑意:“感觉怎么样?”
因为用力过大,苏浔的指尖还带着抖。她低头看了眼被鲜血染红的手掌,竟跟着他笑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
身边的混乱渐渐平息,不出片刻,城隍庙里方士屠的余孽被屠了个干净。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城隍庙里安静下来,唯有浓郁的血腥味翻腾着。
裴怀泠拉着苏浔,和她相视一笑,正要离开,却在这一瞬间,原本抽搐的方士屠忽然睁开一双青白的眼,怨恨无比地望着苏浔,猛地朝她扣紧机关——一支尖锐的袖箭朝着苏浔的后心,射了过去!
也在这一瞬间,裴怀泠扑向她的身后——
这一切太快了。
温热的血再一次溅在苏浔的脸上,她迟钝地转过头,看着裴怀泠顺着她的后背跌了下去。
“皇上!”陈涸瞬闪而来,手起刀落,斩下了方士屠的头颅。
终于结束了……
可是……
苏浔跪在裴怀泠眼前,他的胸口被袖箭穿透,鲜血殷红了她的眼。手指颤动着,她竟不敢碰触他……
第74章 皆有定数
小院里一片肃穆, 萧瑟的秋风吹过,落叶沙沙而响。
苏浔穿着一身血衣,怔怔地立在房间里, 看着大夫忙碌着。
沾满鲜血的棉布堆了一地,空气中漂浮着血腥味。裴怀泠躺在床榻上, 双唇干涸, 狭长的凤眸紧闭, 脸色青白黯淡。
裴怀泠……苏浔想开口唤他,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嗓子里像是堵着一团, 一开口,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黑下来, 屋里掌了灯, 大夫才擦着额角的汗,一脸疲惫地站起来。
“先生, 怎么样了?”陈涸站在一旁,急忙问道。
苏浔定定地望着大夫。
大夫摇了摇头:“血已经止住,但袖箭穿胸而过,肺部重伤, 能不能活下来……全凭天意。”
他说完,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屋子里蔓延着恐慌, 陈涸恼恨地打了自己一拳, 玉心和小宛站在一旁,心疼地拽了拽苏浔的衣袖:“小姐,皇上真龙之体, 会好的……”
苏浔失神般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胶在裴怀泠的脸上,一刻也不敢挪开。
灯影憧憧,身边的人来来走走,陈涸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玉心和小宛将她擦拭干净,又给她换了衣服,也静静退了下去。苏浔麻木地被她们摆弄着,等到四周安静下来,她才找回一点点力气。
她小心翼翼地挨到裴怀泠的床前,坐在还带着血迹的小杌子上,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裴怀泠的手指修长,生得十分好看,只是落在手心,冷得让人心底生寒。
苏浔将他的手捂在掌心,眼睫轻颤,额头抵上他的指尖。
这一夜灯火未息,冷寂而漫长。
……
破旧的城隍庙人潮散去,满地鲜血已经干涸。
一盏微弱的烛火掌在庙中,晃动的灯影下,秦长宁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两截断簪。
这原本是一支纯洁无瑕的桔梗花白玉簪,在它穿过方士屠手腕的时候断成了两截,因为长时间浸在鲜血中,两截断簪透着猩红的血光,再也不复从前。
秦长宁将它们握在掌心,断裂处尖锐的棱角扎破他的皮肉,鲜红的血珠儿顺着断簪滴了下来。他恍若未觉,怔怔地立于空旷的城隍庙中,望着矗立在侧的怒目金刚。
金刚怒目,肃穆威严。
万事皆有定数,胜败是此,执着也是此。
灯影晃了晃,门外立着的成群人影微动,似是失了耐心。为首的人一身暗卫黑衣,往前踏了一步,目光凛然地落在他的身上。
“秦世子,该走了。”
秦长宁于金刚前转身,那张俊美如冠玉的脸上挂着浅笑,神情竟是十分安然。
“走吧。”
他走上前,厚重的枷锁落在他的脖颈上,他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如钩冷月,一双眼睛缓缓阖起。
……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光大亮。
苏浔指尖动了动,脸颊从手臂上抬了起来。她趴在床边睡了一夜,脸上硌出红痕,眼底下一片青黑。
裴怀泠还在床榻上昏睡着,呼吸轻不可闻。
苏浔一怔,匆忙拉过他的手,待试到浅浅的脉搏之后,她松了口气,随后苦涩地一笑。
小院的门扉传来声响,不一会儿,隐约听到了李温的声音:“袁先生……您总算来了……”
是袁老来了!苏浔慌忙站起来,彻夜的劳累让她身体眩晕,她撑着床柱,缓了一会儿的功夫,袁老推门而入。
袁老从前在北瀛给裴怀泠除过旧毒,自然是认识苏浔的,他朝她歉意行礼道:“娘娘万安,恕老夫唐突,方才不知娘娘在内……”
“无事,”苏浔朝他摆了摆手,急忙闪身让他上前,“您快些给皇上看看。”
袁老上前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房间内的人屏着呼吸,落针可闻。
两刻钟后,袁老查看完毕,对着苏浔叹道:“娘娘,皇上肺部的伤势极重,老夫再开几味药,不过结果,老夫也不能保证……”
袁老一身医术精湛,他如此说,便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苏浔轻声道:“劳烦您了。”
袁老给裴怀泠开完方子,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终是于心不忍,便安慰道:“娘娘,皇上身体顽强,老夫信他能挺过来,在他清醒过来之前,您还是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苏浔听到他说完这句话,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神采:“您说,他能挺过来?”
袁老没有回应她,他只能言尽于此。
但是这句话,却让苏浔看到了希望,那颗近乎死寂的心,终于充满了期待。
为了医治裴怀泠,袁老要在春谷县留下。苏浔差人去找陈铮,劳烦他帮着袁老操持一下。
不一会儿,陈铮就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小院。
昨日城隍庙血流成河的事情早已经传遍整个春谷县,陈铮一直在风锦庄忙着账务,半夜听闻的时候,心里就陡然一惊。正巧清早有人来传话,他处理完手中要事,便极快地赶了过来。
小小的院落站满了黑衣的侍卫,小院也曾经过一场厮杀,遍地的血迹虽然擦拭干净,但空气中还残余着血腥气。
陈铮快步走到苏浔房间,正要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对话——
“娘娘,袁老给您开了一副安神汤,您喝下去歇息一会儿吧,莫要折腾坏身子,皇上这儿有奴才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