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遇刺那天,我去金玉庄找人定做的。今日刚刚差人取回来,可能不太好看……你如果不喜欢的话……”
“我喜欢。”苏浔脱口而出。
“那就好。”裴怀泠抿着唇笑了笑,他将戒指从锦盒里拿出来,缓缓单膝跪在地上。
这个一贯阴鸷冷沉的男人眼中,此时竟盛满了忐忑,他仰头,纯粹而又浓烈地望着她:“浔浔,你嫁给我,好不好?”
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来,秋风从院子拂过,大槐树的叶片翩跹而落,宛若金黄色的流光。
苏浔朝他伸出手,流光在她指尖缠绕,她弯眸应道:“好。”
裴怀泠的眼中刹那间盛满了喜悦,他带着颤意,将戒指牢牢地套在了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大槐树沙沙作响,金黄色的叶片铺满一地。苏浔望着他俊美惑人的眉眼,心中前所未有的丰盈和柔软。
这便是她爱的男人,偏执是他,阴鸷是他,浓烈是他,温柔亦是他,而她爱他,不管他是什么样子。
第77章 . 番外一:陈铮的心意 徒劳
“姑娘回来了吗?”
陈铮抱着账本, 问向跟在他身后的小伙计,一向沉稳的脚步有些匆忙。
“回来了,正在二楼等您呢。”
陈铮踏上台阶, 不一会儿便站到了二楼的房间前。
房间的门开着,熟悉的身影立在菱格窗前, 她披着绯色的斗篷, 乌墨云鬓插着两支金步摇。
他低头快速将衣服规整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姑娘。”
苏浔回过头。
潋滟的眸子含着笑意,娇媚明艳的五官神采奕奕, 美得灼人肺腑,仿佛天地失色。
她莞尔道:“陈掌柜, 你来了。”
陈铮垂下视线, 才扬起一抹笑意:“离姑娘婚典还剩十日了, 该是繁忙的时候,怎么回到了这里?”
苏浔眸光郁闷地闪了闪, 却笑道:“没什么,就是惦记青河,也惦记庄里。最近可有什么事情吗?”
陈铮将手里的账本放在案几上,挑出一本册子, 双手递到她面前:“庄里确有好事,姑娘,您过目一下。”
苏浔接过来翻开, 随即脸上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京城的庄子已经这样赚钱了, 我竟然不知道。”
她喜笑颜开地翻看着账本,陈铮望着浸润在她眉眼的喜色,心中也如秋波浮动, 漾出层层叠叠的欢喜。
“浔浔,你们在笑什么?”忽然,一道阴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陈铮看到苏浔握着账本的手愣了愣。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朝着门口行跪礼:“草民见过皇上。”
裴怀泠冷哼一声,迈了进来。
他上次中的箭伤,经过调养,已经好了多半,如今浑身上下,皆是凛然阴冷的气势。只是这气势,在走到苏浔面前,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旁若无人般箍住苏浔的细腰,将她拥在怀里,下巴一点点蹭在她的肩头:“浔浔,你怎么跑回来了?”
声音委屈巴巴,宛如一只乖顺的大猫。
苏浔却面无表情地道:“我为什么跑回来,你心里有数。”
从她回宫这些日子,裴怀泠就像是一块人形贴纸,除了上朝,其他时间全部黏在她的身上。不是抱着,就是搂着,要么就是现在这样,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起初她体谅他的伤,还生生忍着,然而他的动作一日比一日放肆,有时候光天化日之下……总之,她忍不了了!
于是她寻了个机会偷跑出来,只是还没过半天,他就追到了眼皮底下。
太阳穴突突地跳,苏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然而趴在她肩头的人仿若未觉,继续磨蹭着,追问道:“浔浔,你什么时候回去,婚礼马上就到了。”
“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天,明天我就回去。”苏浔阴沉道,还刻意将“一个人”这四个字咬重了几分。
裴怀泠委屈巴巴地从她肩膀上抬起头:“为什么?”
“你说呢?”
“……”裴怀泠似是十分受伤地直起身子,“好,那我现在就回宫。”
“嗯,快走。”
于是裴怀泠十分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慢腾腾地挪出了房间,下了楼梯。
苏浔揉着额角,这才发现还跪在地上的陈铮。
她急忙道:“陈掌柜快起来。”
陈铮挂着笑意站了起来。
楼下传来了马声嘶鸣,苏浔透过窗扉往下望着,她方才驱赶得果断,但眼底的牵挂一览无余。
陈铮见了,便道:“姑娘,要不我去帮您送一送皇上?”玖拾光
苏浔眼前一亮,道:“好,记得帮我叮嘱一下,路上莫要磨蹭,早些回宫,毕竟宫里更安全些。”
“嗯。”陈铮笑着,下了楼梯。
裴怀泠正站在马车旁,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笑着转身,待看清是他,眼底的笑意便倏然散去,只剩一片冷淡。
“皇上,姑娘担忧您的安全,让您早些回宫。”
他虽在朝他行礼,但不卑不吭,如青玉一样明润而自持。
裴怀泠讥讽地勾起唇角,目光阴森地落在他身上,连声音,都是沁入骨髓的冷寒:“告诉她,我等她回家。”
“是。”陈铮道。
裴怀泠终于上了马车,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那宛如被恶鬼盯住的感觉终于消失,陈铮额角沁出了汗。
他用洁白的帕子轻轻擦拭干净额角,才转过身,却没想到,看到了苏浔。
她到底不放心裴怀泠,还是偷偷地下了楼,躲在门后目送他离开。
她是真的喜欢他。
陈铮想着,又想起那道寒彻骨髓的目光,心底忽然生出了困苦不甘:九五至尊的皇上又如何,为了得到她的心,竟掩藏着自己一身的戾气,对着她装出乖顺和温柔。他明明……明明都是装的,这是在骗她。
这念头一生,竟是压抑不住,陈铮对着苏浔,脱口而出:“姑娘,皇上好似有两副性情,您……是否要三思……”
她却毫不在意地一笑。
“我知道,他喜欢这样。”
陈铮翻腾的内心忽然凝滞。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挣扎于汪洋中的一滴水,皆是徒劳,且微不足道。
他摇头失笑,内心在喧嚣之后,终是归了平静。他对着她,恭声道:“娘娘通达。”
从今往后,他只会是她的友,是她的助臂,那些情谊会藏于心尖,将永不僭越。
第78章 . 番外二:秦婉婉的信 安宁
离封后大典还有三日, 整个无央殿忙得脚不沾地。
苏浔歪在铺着烟青色绒锦的罗汉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玉心在指挥着婢女们挂红绸。
“娘娘,”忽然, 小宛提着裙摆,从外面噔噔跑进来, “娘娘, 有您的信, 宫外来的!”
“我的信?”苏浔从罗汉榻上坐起来,狐疑地从小宛手里接过信,随着信来的, 还有一个长形的木匣。
信封上没有署名,她展开, 不算很好看的字迹写了满满一页纸, 苏浔微微怔住, 这竟是秦婉婉给她写的信。
【青韵:
展信安。
一别月余,十月初六的封后大典举国皆知, 我听闻,便想着给你写一封信,算是提前向你贺喜。
自分别之后,我一直跟随着兄长, 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抵达了棘州。棘州地处偏远,如传说中那样苦寒荒僻, 但是这里的天空格外明净, 在这里住着,竟让我觉得很是安心。
初到棘州时,兄长因为戴罪之身, 一直在棘州小县挖河填渠,后来机缘之下,结识了此地的县丞。这县丞没什么文墨,但格外崇尚才学之人。兄长的才情令他敬仰,也令他十分惋惜。于是这县丞便向看管之人提出了建议,让兄长不做苦力,去村中学堂教书。
看管之人不知为何,竟然同意了。
我欣喜之余,只觉得运气十分好。没想到兄长只是笑笑,说那人到底是放过了他。我听了云里雾里,不知道兄长所言何意。但不论怎样,兄长摆脱了苦力,我总算放下心来。
这些日子,我在兄长的学堂旁边,安置了一处院子,院中也有一棵槐树,长得歪斜贫瘠,远不如你院中的繁茂。
兄长倒是很喜欢这棵树,特意在树下安置了石桌石凳,将此处做为了批改顽童们课业的地方。对于教书一行,我想兄长是喜欢的,他时常批改课业到深夜。昨日我半夜起身,还看到他披着棉衣,就着摇晃的灯烛执着笔,一派诲人不倦的老学究作风。我上前念叨了几句,他才依依不舍地搁下笔回到了房间。
如今我们,也算是落了跟脚。而你的喜事也将近,不知现下心情如何。
长乐帝那人,虽然暴虐一些,但却愿意为你豁出去一条命,我听闻后,总算觉得他是个男人了。
从前的荒唐毕竟已经久远,你对他,到底是不同的。
其实长乐帝这人,模样好,地位高,再加上如今对你的这一腔爱意,你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现在想想,还好当时我们谋划的事情没有成功,否则便是毁了你的姻缘。提及此事,小声问问,青韵,你还怪我们吗?
那场惨烈的刺杀之后,我直到临行之前,都没敢再去找你。如今远在棘州,心中的恼恨一日胜似一日,我到底是辜负了你的真心。其实,就连现在提笔,我心里也是忐忑的。不过若是你能看到现在,应该会有一点点原谅我吧?毕竟,若是厌烦我,连信也不会拆开,更不会看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