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竟然是……”玉心惊恐地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道,“这种诅咒之物怎么会在娘娘的衣裙中?奴婢知道了,定然是流若那个女人想要嫁祸给您!”
苏浔却不紧不慢地将人偶捏起来,在眼皮子底下打量一番,叹道:“果然柔弱美人什么的都是装的,就是这伎俩,未免太粗浅了些。”
“又蠢又狠毒。”玉心附和着,又焦急劝道,“娘娘快扔了吧,可别让皇上发现,否则我们可就说不清了!”
“那可不行。”苏浔水盈盈的剪眸笑得眯起。
这几日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忽然找到了解决的新思路——既然她逃不了,倒不如想办法让裴怀泠心甘情愿地放她离开。
这个诅咒人偶,可是送上门的机会。
她笑眯眯地将它搁进玉心手里,吩咐道:“去,把它放在我衣柜的最上方,越醒目越好。”
……
自诅咒人偶出现后,苏浔一直等着流若的陷害。
然而宫内一直平静无波。
期间流若倒是来拜访过她几次,但每次来,都是带着一些糕点,好似没什么恶意。苏浔观察了她一段时间,发现她这样殷勤的拜访,好似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发现她的栽赃。
她看透后,便伪装得浑然无觉,用了十分的耐心。
然而直到端午宴来临,也没有等到她的动作。
“哎。”苏浔叹了口气。
再有几日就是立后大典了,典礼在如火如荼地准备中,她原本十足的耐心,终于松动起来。
“怎么还不行动?”
“娘娘在说什么呢?”玉心捧着她的衣裙走过来,见她愁眉不展好奇问道。
“没什么。”苏浔却又叹了口气。
“娘娘莫要再叹气了,今日可是端午盛宴,百官朝贺,您快些梳洗打扮吧,可莫要误了时辰。”
苏浔便恹恹地坐在妆镜前,任身旁的一众婢女给她梳妆打扮。等到时辰到了,她也收拾好了,便带着几个婢女迤迤然地往太极宫走去。
殿中已百官齐聚。
裴怀泠坐在上首,她一迈进来,他便望过去。
今日盛宴,她穿着一件流彩双蝶钿花衫,薄薄的衫裙掐着纤细的腰肢,行走之间,裙摆的玉色绣蝶翩然起舞,风致无双。只是她的神情有些恹恹,水漾的眸子半阖,珍珠步摇在她的发上轻晃,整个人仿佛神思飘荡,不知沉浸在了何处之中。
她循着婢女的接引,坐到了他的身侧。
裴怀泠凝着她,想拉过她的手,旁边不远处的田右丞忽然插话。
“皇上圣明,借今日端午盛宴,臣先祝贺皇上!如今春黍收获,北方的饥荒已经度过,百姓恢复了正常的耕种。新政推出后,大批因生活困顿才暴.乱的乱民也回归了生产,天佑大祁,安然度过了此次难关!”
田右丞此人,当真是为国劳心劳肺,即便在宴会上,也不浪费时机,借着恭贺的由头向他禀报着近日国中的事务。
“嗯,爱卿操劳了。”裴怀泠只好暂歇了逗弄苏浔的心思,附和道。
“是臣应该做的。如今民间叛乱也几近消失,只剩下巨鹿一支,其贼心不死、觊觎圣位,极擅隐匿,恕老臣无能,还在追捕之中。”
巨鹿军不同于先前民间爆发的起义军,是前朝余孽一手创建,虽打着“起义”的旗号,却是以推翻大祁的统治为目的,手段狠辣,妄顾无辜百姓性命,所到之处遍地血腥。这样一支别有用心的叛军,必须要尽快除之。
裴怀泠沉吟片刻,道:“巨鹿军根基在越州城,越州城有七县,朕从京城大营再给你拨三万精兵,围绕七县搜捕。”
“臣谢皇上!”田右丞一怔,随即惊喜地俯身叩首,跪在地上时他心思忽然一动,将压存了多日的想法忐忑地说了出来,“只是如今百废待兴,还有事需要皇上您定夺。”
“还有何事?”
“以梧州城为首,南方叛乱刚刚平叛,民心尚不安稳。微臣和各位大人商讨一番,觉得可以疏通淮河和渠江,广修水利不仅能解决干旱问题,还能以此连结南北,互通商贸,南北相通,才能早日稳定民心。”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也是他和几位要臣连日探讨出来的办法。只是这项工程过于复杂,一旦实施,不仅国库渐空,皇上也要劳心劳力……他一直不敢提,是怕皇上像以前那样,将他从殿中给轰出去。
没想到裴怀泠只是思忖了一会儿,便应了,“朕准。”
田右丞一张饱经沧桑的脸顿时笑得全是褶儿,如今的皇上从谏如流,是他的福,更是大祁的福!这样想着,他望着裴怀泠的目光,不仅慈祥,更加充满敬仰。
端午宴,便在这君臣和乐的氛围中,开始了。
丝竹声起,觥筹交错,太极宫内的群臣,脸上难得出现了真挚的笑颜。
苏浔端坐在长案后,听完田右丞的进谏,看着底下和和乐乐的群臣,恍恍惚惚中,便觉得十分无聊。
“娘娘,要奴婢给您斟酒吗?”见她发呆,站在她旁边侍候的玉心便小声问道。
苏浔这才发现,她的案上摆着一樽玉壶。她伸手拿过来,揭开盖子,香冽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酒?”
“回娘娘,是秋露白。”玉心说着,轻轻拿起这壶酒,倒在了她眼前的琉璃盏中。苏浔端起来,浅尝一口,醇馥幽郁的味道颇合她的心境,不知不觉,饮了一盏又一盏。
裴怀泠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撩着眼皮看着她。
她的双颊绯红,水遮雾绕的剪眸中泛着潋滟光泽,那执着琉璃盏的素手微微摇晃,显然已经有了五分醉态。
他无声地望着她,喉结轻滚。
第57章 惩罚
盛宴才刚开始, 苏浔便迷瞪起来。
缭绕于耳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已经暂停,随即绵绵的编钟之乐响起,殿中涌入了许多舞姬, 随着乐声飘然起舞。
一壶秋露白已经见了底,只剩下琉璃盏中的小半盏, 苏浔捧着这小半盏, 一口一口轻酌, 抿得格外珍惜。
站在她身后的玉心,忽然轻声“咦”了一声。
“娘娘,您看, 那不是流若吗?”
苏浔使劲睁大眼睛,望向起舞的舞姬。
衣袂翩跹之中, 她看到了流若那张柔顺美丽的脸, 今日她应该是领舞, 着一身碧色的薄纱雾霭裙,顾盼之间, 竟看出几分晃眼的诱惑来。
苏浔眨了眨眼。
她虽醉意朦胧,脑中却还清晰地盘踞着这几日的心头事,眼见着流若这番打扮,有预感不期而至。
苏浔将手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她揉着额角, 转身看着裴怀泠,“皇上,臣妾喝多了, 臣妾要回去休息。”
裴怀泠望着她迷离的双眸, 还未开口,她便站了起来。
“玉心,扶我回去。”
“是。”玉心急忙搀着她有些摇晃的身体, 忐忑地朝裴怀泠行礼道,“皇上,娘娘喝多了,奴婢带娘娘先行告退了。”
“去吧。”
见他没有生气,玉心才悄悄松了口气,搀着摇晃的苏浔退了下去。
余光处诱他的那抹身影消失了,空气中却还有她留下的香。狭长的凤眸微眯,裴怀泠终是没了耐心,他扬起脖颈将杯中的酒饮尽,追着她的身影往外走去。
李温一直候在御朝殿外。
裴怀泠出来的时候,刚巧看到一个小太监从李温身边跑开。
李温见他出来,急忙迎过来,只是脸色有些僵,好像听到了什么大的不得了的事情。
裴怀泠原本追着苏浔的脚步停下,长眉微蹙,问他:“怎么了?”
李温脸上的褶子抖了抖。方才那个小太监是内教坊司新来的,受了内教坊司一个美人的命令来给他传话,传话的内容……吓得他冷汗涔涔,一时纠结要不要告诉皇上。
见他欲言又止,裴怀泠没了耐性。
李温见状,不敢再纠结了,急忙如实说道:“回皇上,有人说,韵妃娘娘……韵妃娘娘……”
“她怎么了?”他的眸子愈发阴沉下来,身上方才因她而起的燥意也在瞬间消失殆尽。
李温咽了口唾沫。
“皇上,有人说,韵妃娘娘在用巫术诅咒您……”
“巫术?”裴怀泠眼中的阴沉散去,唇角却古怪地抽了抽。
……
苏浔趴在无央殿的黄花梨木高桌上,混沌的酒意涌了上来,她用额头抵着桌角,心中默数着倒计时。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李温那熟悉的嗓音:“皇上驾到!”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怨妇一些。
裴怀泠出现在她的面前,便望着她醉意朦胧、却又强撑出一脸恨意的表情,若有所思。
“皇上来了,怎么也不说话?”苏浔歪歪斜斜地翘起腿搭在膝盖上,语调故意拉得很长。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流彩钿花衫,衫裙纤薄,这一翘腿,便让他瞧见了裙下那白得有些晃眼的小腿。裴怀泠盯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听说,你在用巫术诅咒我?”
“没有。”
她还记得自己写的剧本,为了效果逼真,要先干脆地反驳。
“我相信你。”裴怀泠却道,他就像果然不再疑心一样,径直坐在了她的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