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央殿还是一如从前,唯独满院子的海棠树,落尽了花瓣。
原来她已经离开这么久了。
苏浔叹了口气。
“娘娘,您这是又去哪了,奴婢真是担忧死您了。”玉心关上殿门,见四下无人,才敢担忧地望着她,“宫中从前都传……您身故了,奴婢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
她说着,语气哽咽起来。
苏浔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嘛,不要担心了。”
“娘娘,您下一次要是还想溜出去,可别再丢下我了……”
玉心小声喃喃道。
苏浔弯了弯眉眼。玉心一向沉稳,倒是头一次这样请求她,想是这段时日一直在担忧着她。她便回道:“好,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你。”
玉心闻言,羞涩地一笑。
“那奴婢就放心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备水,娘娘路上辛苦,该好好沐浴一番。”
“嗯。”
得到她的应允,玉心很快备好水。苏浔滑进热气腾腾的浴池,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得不说,宫中,是她洗澡洗得最舒服的地方了。
她沉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温暖的热水包裹全身,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舒适,她泡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依依不舍地从浴池中出来。
玉心体贴地递上绵巾,待她全身擦干后,帮她穿上了寝衣。
这是一件艳红色的丝质寝裙,穿在身上仿佛轻如无物,系带系在纤细的腰间,衬得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苏浔舒适地抻了抻胳膊。
玉心又给她披上一件披风,提着灯笼带着她往寝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件寝裙是绣坊新制的,您不在的这些时日,皇上给您添置了不少新衣呢。”
苏浔听到她提到裴怀泠,心中原本的舒适一扫而空,不由得郁气起来。
是了,她回了这深宫,犹如关进了笼中的金丝雀——是独属于裴怀泠的金丝雀。
她闷声回到寝室。
床榻被玉心收拾得柔软干净,苏浔躺在上面,因方才在马车上睡得久了,又开始失眠起来。
这一夜,她又一次辗转反侧,快要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日上三竿。
“娘娘,您该起了。”玉心推门进来,轻轻喊道。
透过门扉,苏浔望见了耀眼的阳光,她迷瞪瞪地睁开眼,才发现她竟然一口气睡到了晌午。
玉心将装满热茶的水壶放在桌上,随口说道:“今日御朝殿内群臣齐聚,方才才散开呢。”
苏浔朦胧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她急忙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玉心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这么关心,愣愣地摇了摇头:“奴婢只是路过御朝殿,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沉吟一会儿,掀开被子便要起身。
“你要去哪里?”正在这时,伴随着清冷的嗓音,裴怀泠迈了进来。
玉心见状,急忙低头行礼,悄悄退了出去。
裴怀泠的目光凝在苏浔身上。
睡了一夜,她艳红色的寝裙歪歪斜斜,领口大开,傲横的锁骨露出。掀开的被子下,是白得晃眼的两条长腿,莹白细腻,宛若雪瓷,在艳红色的寝裙下,勾人摄魄,媚色撩人。
他的眸中,渐渐晕上浓郁的墨色。
苏浔顺着他的视线,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才惊呼着拉起被子紧紧捂在胸口前。
“你出去,我要换衣服。”她红着脸,咬牙道。
裴怀泠听闻,却轻轻一笑。他转过身,不仅没出去,还将门关上了。
第55章 取而代之
苏浔攥紧被角。
裴怀泠阖上门, 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今日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常服,身姿不似以往那般瘦削,竟显出了几分矜贵。当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走来, 苏浔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裴怀泠。
她略一晃神,裴怀泠就站在了她的眼前。
“想什么呢?”他的手揉上她披散的长发, 轻轻摸着, “你方才, 是要去哪里?”
苏浔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咬着下唇,也不吭声。
“想知道秦长宁的下场吗?”他颇有耐心地继续问着, 摸在她发上的那只手不疾不徐,一点点瓦解着她的耐性。
苏浔忍不住, 伸出胳膊, 将他的手拂开。
艳红色的寝衣丝滑无比,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袖口滑落到肩头, 露出一截雪色润泽的玉臂。
裴怀泠的双眸微眯。
他俯身,哑声道:“秦长宁死了。”
苏浔猛然睁大眼睛。
秦长宁竟然死了?
裴怀泠认真地望着她的眸子,她的情绪是震惊的,遗憾的, 倒是没有他所想的悲伤。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也息了逗弄她的心思。
“骗你的。”
苏浔一怔,随即狠狠瞪着他。
“平南王是守国大将, 虽老而失节, 但总归会饶他们一命。他和秦长宁被流放了。”裴怀泠淡淡解释道,只是眼底含着阴翳的郁色。
他原本要治他们父子于死地,奈何田右丞劝谏要留他们一命。新政刚刚推行, 民心未稳,田右丞劝他仁慈治国,才能快速收拢人心。
裴怀泠虽不屑,却在权衡之下,接受了他的劝谏。
只有他握稳权力,才能禁锢住眼前这个小丫头。
苏浔绷着一张脸,确认秦长宁没有死后,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手腕,推着眼前的裴怀泠,一字一顿道:“你、出、去。”
娇软的手推在自己肩膀上,裴怀泠顺势握住,双眸暗沉沉地盯着她。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他轻声道。
苏浔往回抽手,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你松开。”
“等端午宴过去,就举办封后大典。”他眉眼一弯,语气愉悦道,“还有十几天了,你好好准备。”
苏浔僵在原地。
前些天他的话响在耳畔,她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要当皇后。”
“你做不得主。”裴怀泠说着,目光望在她露在外面的雪白脖颈上。
上面的咬痕红得发艳,媚色勾人,想都没想,他垂下头,轻轻亲了一口。
“你……”苏浔攥紧手,要是他再亲下去,一个巴掌就打上去了。
然而裴怀泠只是浅尝辄止。
他直起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藕臂塞进被子里,愉悦道:“我走了,当心着凉。”
说罢,便拉开房间门,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脚步轻快得仿佛一只餍足的猫。
等到他走远,玉心才兴奋地迈了进来。
“娘娘,奴婢方才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皇上有没有告诉您?”
“什么消息?”
“婉后勾结逆党,被皇上废了。而端午节后,皇上要立您为后!”玉心的眼眸亮晶晶的,发自内心为她喜悦。没想到苏浔却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仿佛全然不在意。
玉心呆怔一会儿,待看着苏浔紧裹着被子,仿佛反应过来什么,脸上忽然红起来。
她小声道:“娘娘神情恹恹,想来十分疲惫,奴婢去给您备水吧。”
苏浔觉得脖颈处被裴怀泠亲的地方难受得很,想都没想便应道:“好,等下我就去沐浴。”
“是。”玉心红着一张脸,手脚麻利地退了下去。
苏浔呆坐在床榻上,一刻钟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玉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她的脸上乍然绯红,随即羞愤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
下午时分,阳光暖融融地从海棠树隙间照射下来。
苏浔坐在石桌前,撑着下巴发呆。
玉心在石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点心,献宝似地说道:“娘娘不在的这些日子,奴婢一直苦练厨艺。这些都是奴婢按照娘娘的口味做的,您要不要尝一尝?”
看到她眼神如此期待,苏浔虽然没什么胃口,依旧捻起一块莲花香饼,轻轻咬了一口。
唇齿生香,口感细腻,可见玉心果真费了不少心。苏浔朝她弯了弯唇角,赞道:“好吃。”
玉心羞涩地一笑:“娘娘劳累了,就该多吃些甜的补补身体。”
这一句劳累,让苏浔的手无意识抖了抖,脸上又升起尴尬的窘迫。她放下点心,搓了搓脸颊,说道:“天气真是愈发热了,海棠树下都没有凉风。”
“娘娘要是觉得热,不如去御花园逛逛吧,镜湖边上有一片竹林,可凉快得紧。”
“好,那就去御花园。”
主仆两个人,没有带多余的侍从,一起出了无央殿,来到了御花园。
春日将过,空气中已经有了盛夏将来的热意。御花园中树木茂密,浓郁的绿色遮蔽天空,不知名的娇花还在绽放,在些许的微风中摇曳出芬芳。
两人穿过茂密的树荫,一边走着,一边观赏着,没一会儿,便来到了镜湖边的竹林。
春水泠泠,镜湖中水纹轻晃,微风吹拂下,竹叶沙沙作响,一靠近,委实凉快了不少。
然而有人比她们先到了。
是一个身姿曼妙的佳人,背影纤细若垂柳,浓黑的长发垂在腰间,听到她们的脚步,她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