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陌生的美人脸,虽比之苏浔不及,但也称得上国色天香。
她看到是苏浔,便转过身,屈膝行礼道:“奴流若,见过韵妃娘娘。”
苏浔疑惑地看向玉心。
玉心便在她耳边悄声介绍道:“她是前些日子石咏德进献给皇上的,结果进献当日,石咏德就被抄了。皇上当日虽没有吩咐,但却说过‘爱卿为朕分忧’之类的话,李公公也不敢问,便猜测皇上应该是收下了,就将她塞进了内教坊司。”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玉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奴婢怕新来的美人影响娘娘的地位,特意找李公公问的。”
苏浔的嘴角抽了抽,玉心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她们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流若一直保持着恭谨的行礼姿势,一动未动。
苏浔了解了大概,便清了清嗓子,说道:“起来吧。”
“谢娘娘,奴就不在此处打扰您了。”流若低着头直起身子,温顺地退了出去。
真是个听话的美人,苏浔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
流若走出御花园,才驻足回首望了一眼。
那通身的绝代风华,难怪长乐帝会将她捧在心尖上。心中想着,忽然涌上一股子酸涩,她重新低下头,往内教坊司走去。
这宫中她本来就不能乱走,自己也是在内教坊司憋久了,才悄悄跑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就碰上这么一位人物。她心思乱着,不小心走错了岔路也没有发现,等到四周安静下来,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你是何人?”正在她想按照原路返回时,一道嘶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流若猛然回头。
眼前应当是一个宫女,她穿着发旧的杏色宫装,胸前肋骨以奇异的姿势扭曲着,仿佛长满凹凸不平的骨瘤。她身形佝偻,看样貌年岁不大,却两颊凹陷,眼底浑浊,乍一看仿佛暗处滋生的污秽,格外可怖。
流若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烁地望着她,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那宫女粗噶地一笑,她的声音伴随着浓重的喘息,还有隐约的咕噜声,仿佛一台残破的风箱。她嘴角一扯,继续道,“我叫凝烟。看你的穿着,是内教坊司的吧。”
“凝烟?”流若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深宫阔大,眼前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蹙了蹙眉,想转身离开。
“你不会是流若吧。”
然而还未迈出去一步,她便听到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流若止住脚步,狐疑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凝烟见自己猜对了,不由嗬嗬一笑。她前些日子听说石咏德又送进来一个美人,见她脸生,便猜测一番,没想到竟然猜对了。
“我不仅知道你叫流若,我还知道,你是石大人的人。”
流若审视着她:“我是石大人送进来的,这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
凝烟却怪异一笑:“但是我却知道,他将你献给皇上,是为了皇上的子嗣。”
流若的神情沉下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知道的?”
凝烟脸上那抹怪异的笑逐渐扩大,她又猜对了。
她粗噶地笑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因为我从前也是石大人的人,只可惜,大人他……”说着,她叹了口气。
流若听闻,倒是没怎么怀疑,毕竟她一语道破了她的隐秘。自石咏德出事后,那个传闻中的韵妃娘娘也回了宫,她被放在内教坊司,无人搭理无人在意。入宫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日都茫然无措,辗转难眠。如今碰上一个知她境遇的人,不免心神触动,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重新打量了一遍凝烟,问道:“你在宫中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凝烟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很快便恢复过来。
她笑道:“运气不好,犯了点错事,便罚到这幽人宫了。”
她说完,流若才发现,矗立在自己面前的这座萧条的宫殿,竟是大祁宫内的冷宫——幽人宫。想必眼前的人,应当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才会到这冷宫里伺候。这样想着,她心中方才那点触动渐渐消失了,觉得自己还是该远离眼前的人好,于是她便笑了笑,说道:“没想到竟走到这里来了,这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该来的地方,我还是尽快离开吧。”
“慢着……”凝烟却唤住她,“什么是你这种身份?难不成,你要一直待在内教坊司,永远做人下人吗?”
流若怔了怔。
脸上闪过酸涩的笑意,她道:“这些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如今谁都知道,皇上专宠无央殿那位,哪里有我的出头之日。”
她说着,眼前又浮现出御花园那位身姿绝艳的人来,心中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抑。
“既如此,让她消失便是了。”身后的凝烟似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流若顿时僵硬地望着她:“你是何意?”
“杀了她,取而代之。”
第56章 醉态
次日一大早, 无央殿有人求见。
苏浔刚刚用完早膳,正撑着下巴发呆的时候,玉心拧着眉走进来, 禀道:“娘娘,昨日在御花园碰到的那个叫流若的舞姬要见您。”
苏浔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这个人, 她疑惑道:“她来干什么?”
“她说她现在在内教坊司中, 住的房间就是您从前住过的, 今日来,是想将您留在内教坊司的旧物送过来。”
她提到的应该是青韵从前的东西,当时她被周平看得紧, 直到搬到配房做了宫女,也没有机会回内教坊司拿回东西。苏浔本来已经忘了这些, 经她这么提醒, 才想起来这些属于青韵的遗物, 于是便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流若就低着头走了进来。
她着一身碧色的纱裙, 挽着柔顺的发髻,脸上勾着浅淡的妆容,低着头迈着轻微的莲步走了进来。
“娘娘金安。”她朝她柔声行礼道。
“起来吧。”
“谢娘娘。”流若站起来,将一个整齐的包袱递上, “里面都是些您过去的旧衣和首饰,想来娘娘现在也用不着了。不过总归是娘娘的东西,放在奴那里奴总是惶恐。”
玉心上前, 替苏浔接下。
流若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书信, 双手捧在掌心:“奴收拾旧物的时候,还发现了这个。”
苏浔从她手心里拿过来,发现是青韵从前写给她的弟弟青河的信。她展开, 里面句句是青韵对青河的叮咛。信已经署名,可惜到底没有寄出去。她念完,觉得物是人非,心中替青韵难过起来。
她将信收好,打算日后亲手交给青河,对流若温声道:“辛苦你还将这封信留着。”
流若好似羞涩地笑了笑,回道:“是奴应当的。奴收拾东西的时候便觉得它对娘娘应当很重要,所以将它单独拿了出来。而包袱里装的都是娘娘的旧衣和首饰,娘娘如今衣食不缺,想来都已经不重要了。”
苏浔闻言,看她一眼,随后才淡淡一笑,应道:“确实如此。”
流若见她笑了,心知今日的目的应当是已经达到了。她装作拘谨地攥着帕子,讨好似地望着苏浔道:“娘娘是春谷县人士吧。”
苏浔看了看手里的信封,青韵在上面写了青河的地址,想来流若是根据这个看出来的,她也不避讳,应道:“正是。”
“真巧,奴也是春谷县出身的,难怪昨日一见娘娘,便觉得格外亲切。”
“哦?是吗?”苏浔惊讶道。
“嗯,奴真是荣幸。”流若说着,讨好般温柔笑道,“不知娘娘思不思念家乡,奴会做些家乡的糕点,您若是不嫌弃,奴便给您做一些。”
苏浔打量着她,也温柔笑着,应道:“那辛苦你了。”
“奴应该的。”
流若又温顺地待了一会儿,才不胜感激似地退了出去。
玉心将她送出无央殿,回来的时候皱着眉,对苏浔念叨道:“娘娘,奴婢觉得这个女人怪怪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奴婢看,她是想拉拢您爬高枝子呢。”
“是吗。”苏浔弯唇一笑。
“娘娘,您可上点心吧。”玉心叹了口气,她拿起流若拿来的那个包裹,说道,“这些既然是旧衣,奴婢给您压箱底了。毕竟是在她房间里待过的东西,您可不要再穿了。”
苏浔却看了一眼有些陈旧的包袱。
她撑着下巴,食指轻扣着桌面,回想着流若说的话,沉吟道:“不,你打开,我要仔细看看。”
“这有什么看的。”玉心疑惑着,却依言拆开了包袱。
里面如流若所说,只有几件练舞的衣裙、常穿的旧衫,和零星的几件首饰,瞧着确实是些寻常旧物。玉心检查一遍,就要给她重新塞回去,没想到苏浔忽然道:“等一下。”
她起身,弯下腰,从一件白色旧舞裙下面,扯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陈旧荷包。
玉心迷惑地望着她。
苏浔慢慢将荷包解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唇角一弯。
玉心便知道定然是有什么不对,她着急地问道:“娘娘,里面可是有什么?”
苏浔慢悠悠地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个小指粗细的人偶,人偶断了四肢,后背写着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