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喜欢别人!”
卫戍低声咆哮,但不可否认程子彦的话明白的很,一语道破,既然没圆房,姜瓷又显然接受,那必是婚前二人有约定。既有约定,那么如今履行约定就是。
“她不能走。”
卫戍固执,程子彦又笑:
“那你凭什么留她?”
“我不能没她!”
“那是你自己的事,卫戍。且不说她或许并不知道你不能没她,便是知道了,也或许不在乎。”
卫戍无话反驳,死死捏着椅子扶手,程子彦看他手背青筋迸起,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肩头:
“卫戍,你比我们聪明多了。但有些事,旁观者清。你看有人就瞧出姜瓷对你重要性,从她身上下手扰乱你心神,你如今这样,正中他们下怀。你是乱的,你那嘴里良善好骗的娘子也比你好不到哪去,也是乱的。情到深处成疯魔,患得患失小心翼翼。你那娘子出身是硬伤,她不提你不提,可她心里永远记着这事,她自觉配不上你,你又不同她圆房,在她看来,自然是嫌弃的。既然嫌弃,必然不会喜欢了。所以当有人说起你喜欢谁,在她看来合理的时候,也就深信不疑了。这道理你都懂,但……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程子彦笑的得意,甚至有些同情卫戍,没想到卫戍竟还有这一天?但看卫戍又太可怜,程子彦好心提醒:
“你那娘子心里有你啊,不然哪会在乎你心里有谁?”
看卫戍灰败眼中渐渐升起光辉,他又泼下一盆冷水:
“但如今就不好说了,这人啊遇上了坎儿,要么堵着气拼命迈过去,要么逃避绕路走了。你说哪条路不能走?偏要迈那个难走的坎儿?你如今就是你那娘子心里的坎儿,她迈不过去,就要绕路逃走了……”
卫戍倏然站起来,沈墨上前:
“省省吧,还是正事要紧。先前你交代的,都查清了,你猜想不错,你出京未回,廖家年底回老家过年,廖永清推说身子不好没有随行,你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悄悄去了良辰观。”
“呵,看来我娘子那日去还手炉,听到的正是这些了。偏隔日又在街上撞见我同廖永清在一处,怨不得她深信不疑。”
“所以你为什么会和廖永清走到一处呢?她不是向来怕你污了她名声,不肯明着同你往来么?”
程子彦疑惑,沈墨嘲笑:
“今时不同往日,卫公子不再是那个满盛京嘲笑的纨绔废物了,而是黄雀统领。廖姑娘假借太傅之名,说他新婚,要补送礼物,叫她去送,正是那几块银雪棉。卫公子怕是走到一半就发觉不妥了,却没抽身离去,就想看看廖永清耍的什么花招。如今知道了,后悔么?”
卫戍眼神阴鸷,沈墨忙摆手:
“罢了罢了,我怕了你。今日永安殿筵,廖永清把你那娘子叫去说了半晌话,至于说了什么,这就得问你今日派去跟随保护你娘子的那个新卫了。因怕他发觉,所以咱们的人跟的就远些。”
沈墨是卫戍麾下掌管情报往来,卫戍今夜先后被太上皇和玉和绊住,就有人趁着这时机再度施行离间。
“这廖永清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算计你?”
程子彦皱眉,卫戍闭上眼:
“她要我帮六皇子,我拒绝了。”
程子彦厌恶:
“这么些年,为还她当初报信的情,生生死死为她办了多少回事,她怎么还能这样逼你?”
卫戍摇头:
“恐怕没那么简单。当初太上皇命我去查漭山,她便来找我,话里话外试探,说起漭山,说起王家想要请旨剿匪。因陶嬷嬷那头送信病重,我才亲自走这一遭。但廖永清怎么知道我身份,甚至接了这命令?顾允明又怎么知道是我亲自去的漭山?他们想来是早就勾结了。六皇子算的好,我若能活着回来,能用廖永清牵住我。若死了,黄雀卫落在顾允明一人手里,卖了这份人情给顾允明,自然也能同他结盟。”
他又缓缓敲着桌子:
“怕是还没完,我拒绝了,廖永清显然觉着不再能掌控我,便把原因都推到我娘子身上,这才急着离间想要撵走她。”
说到此脸色暗沉如夜,程子彦与沈墨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将事理清,点将排兵出去,已是半夜。程子彦和沈墨走后,卫戍回去,想起姜瓷喜欢他,如今却心伤痛苦,他满心复杂近情情怯,手放在暖阁门上许久,还没推开,外头轻轻鸟鸣声。他皱眉,转身出去,角落站着个玄衣银面人朝他行礼。
“公子,三皇子遇刺。”
卫戍皱眉,那人又道:
“刺客似乎并无心取命,只是恫吓,三皇子口口声声夜筵与您有所冲突,此事定是公子所为,太上皇叫您即刻入宫。”
卫戍一口气憋在心里,他没动手倒有人嫁祸他了。
“等夫人醒了同她说我入宫一趟,叫她等我回来,我同她有话说。”
“是。”
卫戍回看暖阁窗一眼,这才一跃登上墙头,几个纵跃消失在夜色,玄衣银面人也迅速隐匿起来。
姜瓷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她听到卫戍出去的门响,但酒醉上头,昏昏睡去,一夜梦魇不断。天边才亮起一丝白时她扶着头醒来,干渴难受。模糊间听见窗外轻响,恍惚回头,隔着窗纸仿佛看见一道身影,却一闪即逝,随即屋门响,吴嬷嬷带着桃儿梨儿进来。
“夫人可头疼?”
吴嬷嬷转头从桃儿手里接了一碗汤上前,看姜瓷扶着头,把汤递上,姜瓷皱眉:
“晕,疼。”
端着汤喝下去才觉好点。
“瞧瞧,宿醉是要头疼的,那果酿后劲大的很,夫人喝那许多。”
姜瓷笑笑,吴嬷嬷这才四下看了:
“公子呢?”
姜瓷手顿住,疑惑的四下看看,果然不见卫戍身影,但她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卫戍什么时候走的,只恍惚记得昨夜走出永安殿时风吹的头晕,往后似乎坐马车回来,然后便记不清了。
“许出去了吧。”
她揉着额头哀嚎,吴嬷嬷笑着,指挥桃儿梨儿伺候姜瓷洗漱。待姜瓷换好衣裳出来,昨夜在宫里的事渐渐清晰起来,但醉酒后的事仍旧想不起,想来是醉死睡着了。她静默的用完早饭,昨日因廖永清激起的心潮起伏反倒因这一场醉酒沉静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今拿不定主意的事,不妨再等瞧瞧,她也不信卫戍会糊涂到底。待收拾了,把那块银雪棉拿出来,寻思给卫戍制两身里衣,但柔软的布料却仿佛有刺,让她无从下手。
正无奈,忽听有人敲门,她回头就看见了康虎站在门口。
第四十一章
想起昨夜的事, 姜瓷不大自在。
“康虎哥。”
笑容未免牵强,康虎脸上的笑便淡了淡。
“我寻思了一夜,还是想来和你说说话。”
姜瓷看着外头, 夙风居惯常不传没有人伺候, 饭后她想清净,也叫吴嬷嬷和石榴下去了, 这会儿康虎不请自来, 屋里只她两个,到底不大妥当。
“你怕什么?”
姜瓷垂头:
“你该瞧出来了,我嫁人了。”
“嗯,还是个来头不小的人。”
他嘲讽一笑, 揶的姜瓷不知怎么接话。
“我知道你过得苦,但再苦,你也不能这么轻贱自己。他是什么出身?能对你真心?昨夜我也听见了, 你熬的这么苦,为什么不走?”
姜瓷皱眉,却还是不说话,康虎气急:
“你是不是欠了他什么?我替你还, 好过你卖身……”
“康大哥!”
姜瓷厉声, 康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过分了, 却又赌气, 怄了片刻才又道: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搅缠到一处去的,但你们不是一路人, 你也斗不过他, 只有你吃亏受罪的份儿!”
“他没有欺负我,他对我很好!我也不会和他斗!”
“没有么?那昨夜是怎么回事?你又难过什么?同他没有关系么?”
姜瓷有种被人戳破的难堪,深吸了口气:
“康大哥, 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
康虎愣了一下,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眼前的姑娘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人欺负需要他保护的姑娘了。
“好,好。你们夫妻间的事。”
想想又气恼,昨夜在宫里花田,若非他抓住她,他都怀疑她会无声无息的死在那里,那样的神情真是叫人心惊。
“阿瓷,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日子过得艰难,心里挨不住,不过就是了,哪儿还不能活命是不是?过个三年五载,你就把他忘了。”
姜瓷的心尖锐的疼了一下,她别过眼,不大想再和康虎说这些。康虎也看出来了,恼她的倔强,又心疼她的艰难。
“我阿奶进京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康婆婆?”
姜瓷诧异看来,康虎这才笑了笑:
“我阿叔伤了腿不能做工了,阿婶怕遭拖累,卷了钱走了。他们活不下去,阿奶就把房子卖了,带着我阿叔和堂弟堂妹跟着镖局进京找我来了。”
“啊。”
没想到康婆婆一把年纪又遭这样波澜,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