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二公子协助么?二公子饱读诗书,大公子不必忧心。”
太子绕山绕水,说到了老二,接下来终于该问候老三了。他也是绞尽脑汁,想搭句话,还得先顾左右而言他。
“念姑娘,国子监有女子学堂,很是有趣,听闻你往日颇爱学习,将军的子女,是可以直接进去念书的。还有我皇……离思姑娘,也可以去看看,一来可以学些东西,二来还可以帮大公子撑撑场面。”
钟离念自是想去,她看了看钟离赤诚,“殿下有心了,不知爹爹这边……”
“殿下所言极是,你姐妹二人是应当好好学学。尤其是……”
钟离赤诚转眼头看向最末端的幺女,心里那个恨啊,若不是有外人在场,估计屁股下的垫子已经甩过来了……
一开始离思还一直提醒自己,要端庄,要识大体,要知礼数。
吃着吃着,开始得意忘形起来,这下正举着个猪肘子啃得欢畅,完了还吧唧吧唧砸了下手指头上的油。
钟离赤诚那双老眼如果能瞪死人,估计现在离思已经死了十万八千次了。
这厢一抬头,全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听到让去上学,离思打了个饱嗝,“那等地方且是我这等凡夫俗女能去的,有三位哥哥姐姐去就成了,四个都去,国子监的大门还不被我们给大卸八块掉。”
钟离赤诚吹胡子瞪眼,手中筷子被他捏得粉碎,喘着粗气就要发作。
一直闷不吭声的萧祁墨忽然沉声道:“本王觉得此举可行,令爱聪明伶俐,定能学得一番成绩,是吗将军?”
成绩二字,钟离赤诚跟抽风似的扯了几下嘴,无比艰难道:“钟离思,进去以后好好学习知道吗?”
后面还有一句“若敢惹是生非我打断你的狗腿”他没说。
通常这两句话是连在一起的,上辈子在漠北,学堂离思没少进去,但也没少出来过。
她在一旁傻笑,也不反对,反正待不了几天,不用她主动回来他爹也会揪着耳朵将她提回来,谁愿意教她之乎者也,谁就是眼瞎。
“咦,皇叔,昨日议事,听闻陈老告老还乡,国子监醉酒一职暂由你兼任是吧?”
萧祁墨自喉咙里发出个:“嗯”
钟离思一口米饭掉了一半在碗里。
国子监祭酒相当于什么?相当于整个中州国教育系统的老大,也是国子监的老大!他,萧祁墨接管了国子监?
他不是封亲王了吗,不是带兵打仗吗?此番怎么进了国子监?
他可是要当皇上的人,弃兵权而进国子监,目的何为?
转念一想他既然是国子监祭酒,自己又在里面听学,他会放水吗?会的……吧。
离思冲远处的萧祁墨笑了笑,举着个鸡腿跟他隔空干杯,说了句:“王爷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钟离赤诚举起酒杯,“四个不争气的子女,还望王爷多多指教。”
是啊,四个都进了国子监,两个哥哥去当职,离思同她姐姐去听学,这明目张胆的关系户,不知要惹得多少人羡慕嫉妒,甚至是恨。
萧祁墨明明是冲钟离赤诚举杯,说话却是盯着离思这头:“本王定会好生指教她。”
老天,那是什么眼神。未婚夫变顶头上司,而且还要教她学习………这,能教些什么?
再看他那似有若无的微笑,细思极恐,离思忽觉背后一阵拔凉,瘆得慌。
太子跟钟离念东拉西扯了好多话,有关的没关的全被他说了个遍,可把他高兴坏了,在将军府喝得伶仃大醉,最后睡在了他皇叔府里。
朝华殿,皇后寝宫。
“太子与瑞亲王同在将军府聚餐,其乐融融,笑声阵阵。”
宦官低着头,将此事报于皇后。
朱红纱帘后面,赵凝在为皇后揉着头,赵皇后抬手示意她停,翘起身问:“太子为何忽然进了将军府?”
“暗卫来报,太子晚间正欲入瑞亲王府,忽遇将军府三小姐出来行礼,而后便改道进了将军府。”
皇后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嘴角扯出抹讥笑,无比嫌弃:“本宫倒是小瞧了这位镖旗将军,翅膀被折了,还能派两个女儿出来谄媚勾引,下贱东西,漠北来的乡野之人,也妄想入住东宫?痴人说梦。”
*
武大志在离思睡前用暖炉供热了被窝,离思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醒来已是次日,推开窗户放眼看去,整个京城的亭台楼阁皆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昔日水榭凉亭,这下冰冻三尺,又是一番风味。
白雪纷飞何所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离思嘴角挂着笑,低头见路边停着辆马车,马车旁一人独立于风雪中,王冠束发,梨花白披风,两肩绣着麒麟神兽,帽子上一圈雪绒白毛像草原上茂盛的野草,被风吹得狂欢乱舞。
他先是低头沉思,听见这边门响后慢慢悠悠抬眸看来。
钟离思当场怔住,那怎么会是真人呢?分明就是一幅画才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回过神她暗自骂了句没出息,笑哈哈道:“王爷早啊,是要出远门吗?”
若不是考虑风度的原因,估计萧祁墨会扔给她一大团雪球,他忍了半响,挤出句:“你说呢?”
别人说这三个字离思都没觉得有什么深意,但此人这么一说,就是别有深意。
想了半天,她一拍窗门,大骂自己猪脑子,昨天说过今天要进宫去看他那位老父亲的!
“王爷稍等片刻,我马上下来!”
她说罢关上窗,手忙脚乱挑了几件还算得体的衣裳,叫来宋嬷嬷为她梳了个符合进宫的发髻,披上绒毛披风急急忙忙下了阁楼。
身后是钟离念的关切声悠扬婉转:“你慢点,又不是敌军来犯,慌什么?”
慌什么,怎么不慌,第一天就表现得这般不好,萧祁墨要是延期怎么办?
离思奔至枫树下,才见萧祁墨身上覆着一层白雪,应该站在那里有些时候了,她心道此人果真是个孝顺子,为见老父亲也是牺牲颇多。
“不好意思,让王爷久等了。”
离思笑得人畜无害。
许是因为前世在荆山与那堆糙汉子待习惯了,她也没顾忌太多,伸手就去拍萧祁墨肩上的雪。
有些够不到的,甚至还跳了起来,就跟在清扫窗台上的拂尘似的,专心致志。
萧祁墨垂眸看去,忽然握住她那只冰凉的爪子,被他这么一握,钟离思像被开水烫了一样,想起那晚……就是因为一个握手产生的连锁反应。
她干咳了一阵,势要挣脱那厮的大手,不料萧祁墨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说道:“那日你当着满朝文武,当着皇上皇后,说对我情深似海,想我想到不远千里去相会。这里四处都是我皇兄的探子,你若不配合,怎么解释那些思念成疾的举动?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欺君之罪。孰轻孰重,孰对孰错,你自己掂量。”
他越说越近,近到说话的嘴唇都差点咬到离思的耳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说出去的话,跪着也要走下去。出来混,迟早要还。
无力反驳,离思被他拉着的过程中,生出一万种红杏出墙的错觉,像被扔在油锅里炸一样煎熬又迷茫。
如果每个人都如她现在这般,想起前世与自己野/合的男人。
如果每个人都这样,那将是怎样一副壮观场面,这算不算红杏出墙?严格来说,应该不算。
天马行空一番乱想,她已被拉上了马车,离思回过神问道:“我说过那些话?我原话是那样说的?”
萧祁墨瞥过来,“哦?不是吗?”
离思果断道:“当然不是,我那日说的是:你走后我日益思念……啊呸,萧祁墨,你好手段啊,看不出来嘛,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那人破天荒答了句:“不然怎么会说,道高一迟,魔高一丈呢?”
离思盯了萧祁墨良久,“依王爷之见,谁是道?谁是魔?”
第31章 【青葱】
关于“魔”与“道”的问题, 二人最终没讨论出个结果。
继上次家宴后,这是离思再一次来到庭圣宫。宫墙外数支寒梅于风雪中怒放,于天地间傲立。
太上皇一身道服打扮, 此番正在凉亭里打太极。
萧祁墨上前, 叫了声:“父皇!”
离思行礼喊道:“太上皇!”
太上皇宝剑入鞘,瞅向离思问道:“你叫我什么?”
“太上皇。”,离思回。
那厢一嘟嘴, 满脸不悦, “叫父皇。”
“这……”, 钟离思求助萧祁墨, 奈何那厮正伸手去扯房檐下垂下的冰棍, 充耳不闻。
看老头子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钟离思叹了口气, 心道敬你是长辈, 我忍。
她锤头重新喊了句:“父皇!”
太上皇顿时一乐,“哈哈哈哈,好好好。”
屋内坐了一会儿, 父子二人一直在聊国事,离思听得直打瞌睡。
这时她看见殿外的回廊上坐着一位女子,身形偏瘦。那头微微扭头看来, 钟离思为之一振, 此人与萧祁墨有着八分相似的脸, 美得让人心醉,美得让人看一眼永远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