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张绝世容颜下,藏不住的是悲伤,是浓浓的郁郁寡欢。
她是……十八公主?离思没见过,但应该是她。
钟离思拉了拉萧祁墨的衣袖, 手指十八公主那头,“王爷,我……”
萧祁墨那张脸难得的柔和,甚至透着宠溺,他说:“去吧!”
离思半响回不过神,他这是做给他父皇看的?一定是。
离思走后,老头子沉声问:“你可想提前成亲,趁我还在,还能再给你做一次主。”
萧祁墨脸色一沉,满是哀伤,“父皇老当益壮,不可再说这些话。至于婚期……孩儿自有打算。”
太上皇斜眼看来,笑道:“你这臭小子,鬼心思倒是多。一会儿饭后,领她去给你母妃上柱香磕个头吧!”
萧祁墨点头不语。
太上皇看了眼回廊,唉声长叹,“你十八姐……祁锌,唉!上次你斩赵晟,仓促了。你皇兄放权外戚,赵家权倾朝野,一个赵晟死不足惜,但若留着那条狗命,可以拉下更多的人。你向来稳重,为何就这一事没沉住气。”
萧祁墨盘腿而坐,放在双膝的手握紧了拳头,低头没有解释。
“哼,你老子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但还记得赵晟被斩的头天晚上发生过什么,离思被人撒萤粉,险些酿成大错,倒也算聪明,急中生智跳了《寻仙》。你杀赵晟,是在惩戒赵凝那个丫头吧。”,太上皇眯着眼询问道。
萧祁墨侧头看向回廊上的人,默不吭声,
离思多次尝试着跟萧祁锌交流,对方却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呆呆地盯着一处便是良久。
而后传膳的宫女端来饭菜,三人简单用了餐,离思便随萧祁墨去跪拜他的母妃。
静贵妃,老十九的生母,萧祁墨八岁时,她母妃因病而亡。这个离思一直有耳闻,只是涉及到别人的伤心之事,她从来不敢多问。
进入灵堂,萧祁墨点了两柱香,递了一柱给离思,自己带头跪了下去。
静贵妃的灵牌后面,整整一堵墙都是彩绘,那诡异的舞姿,钟离思再熟悉不过——《寻仙》
以至于香已燃尽一半,她还杵在原地神游太虚。那女子是静贵妃本人吗?她也会跳《寻仙》,此舞蹈是南方的舞,多半用来招灵,如太上皇所说真的已经失传,那么那个男人……
“钟离思!磕头。”
萧祁墨冷冷喊道。
离思抽回思绪,随萧祁墨磕了三个响头后,侧头问“王爷,冒昧问一句,画壁上的女仙,是贵妃吗?”
萧祁墨点头:“嗯!”
回程的途中,大雪分飞。
离思特地放慢了脚步,待萧祁墨走出去几步,她道:“王爷会跳《寻仙》吗?”
萧祁墨蓦然回首,淡淡回了句:“不会,怎么了?”
离思定定看着他,心想:上一世她爹被贬因他而起,事后造反,全家被满门抄斩。他没道理要冒险救自己,更没道理救了以后装成面具男接近她。
太突兀,在死之前,离思从没见过这位王爷,他没道理那样做,没有!
只不过怀疑这个东西,一但产生,在得不到证实之前,都像是卡在脖子里的鱼刺,咽不下,还扎喉咙。
腊月初八,离思的两个哥哥新官上任,姐妹二人也跟着进了国子监女子学堂。
站在国子监的大门口,钟离思抬眸看去,那几个大字于她而言就是一道厉害无比的压鬼符,镇得人喘不过气。
踏步入殿门,屋舍俨然,威严肃穆。书香气息浓厚,远远便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1)
离思与她三姐算是插班生,中途进去,难免引人注目,不少人盯着她姐妹儿二人打量,窃窃私语说她们长得真像。
夫子发给二人卷轴,安排她们坐在最后。
穿过走道,原本还在专心致志听讲的赵凝,抬眸看向她们,对离思颔首表示欢迎,目光却停在钟离念的身上。
亲爹被当众斩首还没多久,她竟能若无其事地在此处听学。不顾他人口中闲言碎语,不顾别人如何议论她爹那些罪行。她到底还是能耐,一般人难以达到这等境界。
撸走她当人质一事,好在没发生在这辈子,否则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离思,想什么呢?赶紧练字。”
钟离念隔着条行道,小声提醒她。
离思一手撑着下巴,拿起毛笔实在无从下笔。她想起萧祁墨那笔走龙蛇的手法,若能得他三分真传,何须在这里绞尽脑汁?
想着想着,离思在宣纸上画了只王八,一不留心,旁边标了个鬼画符般的名字——萧祁墨。
画完后,她还感叹自己竟然有这等天赋异禀,实在是埋没了。
正欣赏得不亦乐乎,桌案突然被戒尺敲了三下,她正想扑上去遮住宣纸,可惜在这方便夫子显然比她有经验,刷一下抽了她那只“王八”。
老夫子还算镇定,老眼凑近看了她一眼,扯着脖子说道:“镖旗将军之女钟离思,画‘王八’一只,明日诸子早会,请学生当着一众学子讲解此‘王八’的美妙之处。”
钟离思:“……???”
当着大伙儿讲解此王八的美妙之处?老天,她要是画一个人体图……那岂不是要……
千想万想,离思没想过国子监这种标新立异的处罚方式。
于是次日,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上到国子监祭酒,下到诸位学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足上千人!
个个翘首以盼,期待着她对自己画的“王八”,以及“萧祁墨”如何进行深入地剖析。
萧祁墨坐在最前面,那双比寒风还冷的眸子,扫得她浑身冰凉。
也不知是不是风大,离思手抖个不停,她清了清嗓子乱扯:“此王八非彼王八……王八寿命及长,生命力顽强,能适应各类环境……额,之所以在旁边写这么个名讳,其实学生是想以此来比喻王爷,歌颂他的丰功伟绩。正如这只王八,生命力顽强,不论身在何方,亦能活出精彩,活出哲理……”
底下哄堂大笑,声音震耳欲聋。敢拿王八比喻十九皇叔的,她钟离思是史上第一人。
萧祁墨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扭头对夫子道:“此女以后归我管了!”
夫子性格温顺,从不发怒,他柔和一句:“以和为贵,学生无知,王爷不必与之一般见识。引导为主,体罚为辅。”
众目睽睽下,离思被萧祁墨拉去了他的办公区域。整个国子监上千人,她,成了萧祁墨点名要专门指教的人!
一进入他当职的书阁,纯古色书架,成螺旋式一直绕到最顶层,很是宽敞,很是明亮,若不是涉及学习使她枯燥,单从观看的角度来说,那里让人赏心悦目。
萧祁墨关上门,将她逼至墙角,直勾勾的盯得人不敢直视,“钟离思,你是皮痒?”
把他比作王八,并非故意。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没被拉去大理寺吊打已经是上天眷顾。
得了便宜,离思却不会卖乖,她说:“是有点痒的,王爷不会真想为我挠痒痒吧?”
萧祁墨目光如炬,冷不伶仃捏了一下她的脸,离思脸上肉不多,也恰不起什么肉。他没用力,真的就跟挠痒痒似的。
一系列动作做完后,那厮竟还能泰然自若地行至砚台处,说道:“过来。”
钟离思摸了摸被他“掐”过的地方,难以置信道:“萧祁墨,你摸我?你居然摸我?”
那头:“不服可以摸回去。”
他这话一出,她像被蜜蜂蛰了头似的,脑瓜子嗡嗡作响,这还是萧祁墨吗?
离思走过去,按住他正欲拿起的笔,“你还要不要脸?”
萧祁墨两手搭在砚台边上,身体前倾俯身靠了过来,“脸皮这个东西,跟你比起来,相差甚远。”
钟离思:“……”
“过来,把刚才的再写一遍。”,他言归正传道。
离思心想在这里至少不用背《中庸》,于是她识相地拿起笔,又画了一遍王八。
画完后,她抱壁欣赏,“嗯,比刚才好很多。”
一台头,萧祁墨脸都绿了,他咬牙半天,挤出句:“钟离思,我真的好想……”
说半天没下文,离思揣测着他的后话:“好想让你滚出去”
“好想让你去门口扫雪”
“好想让你消失在我眼前”……
她看了眼一脸乌云密布的男人,缓缓说着:“我很没用的,写字写不好,书也读不好。”
萧祁墨侧头看来,睫毛微动,说了句:“将不能料敌……”
这个离思在行,她接道:“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择,曰北 。”
萧祁墨:“用兵之法,十则围之……”
离思脱口道:“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萧祁墨一连起了不少十个头,离思都滚瓜烂熟地背了出来。
他似乎很满意,侧头说道“并非一无是处,何以沮丧?”
离思:“我也就会点这些了,别的一门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