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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妆 (姚霁珊)


  红药怅怅地张开眼眸,掌心的凉,逐渐漫至心底。
  此等大灾、大祸、大无常,唯有身具大智慧、大勇气者,方可既救得众生,又全身而退。
  她顾红药,何德何能?
  她连自己的小命都周全得如此艰难,遑论别人,甚或,这整个建昭朝?
  心底里的寒意,渐渐化作颓丧与灰心,红药垂首拢肩,似不敢再与那灿烂的阳光对视。
  蓦地,衣袖被人碰了碰,她一下子惊醒过来,抬头看时,却正撞进林寿香温和的眼眸。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林寿香作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神情很柔软。
  红药咧嘴想笑,然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没甚么的,林姑姑,就觉着……今儿太阳挺大的。”她说道,语气亦是低的、沉的,好似压了千斤重担。
  林寿香却是会错了意,望她片刻,柔声道:“罢了,你听见了便听见了,也无甚紧要。只别在外头乱传,到底这事儿尚没个定论。”
  歇了数拍,她又叹了口气,伸手向红药发顶摸了摸,语气有些沧桑:“这在宫里很常见的,呆久了你自知晓。再,既是你识得的人,到时候不拘找个什么地方,在心里默默地奠一奠,也算相识一场。”
  言至此节,又加重语气道:“切记莫要弄什么香烛瓜果供桌之类的东西来,进宫的时候你们都学过的,这地方最忌讳这个,教人瞧见了,你这条小命儿就难保了。”
  她显是以为,红药是因了红柳之死而伤感,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红药自是不会否认,含糊应下了,心底亦有几分感动。
  她与林寿香不过初识,对方却待她甚厚,这一份情谊,委实难得。
  “你能听得进便好。”林寿香似颇感慨,仰首而叹:“总之你记着,命最紧要,旁的,你管不着,也管不了。”
  红药低低应了个是。
  是啊,她管不着,更管不了。
  除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她什么也做不到。
  而在这深宫里,仅此一事,便已然万分艰难。她必须竭尽全力、拼却所有,方能让自己的每一步,皆踏中前世留下的那些足印。
  红药低头看着脚尖儿,面上神情似怆然,又似自嘲。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人。
  看重自己,远甚于旁人。
  她承认。
  只消能活下去,她可以什么都不去问、不去管,任它外头洪水滔天,她也只缩进自己的壳里,安稳度日。
  “好孩子。”林寿香温和的语声响了起来。
  红药悄然举眸,却见她秀致的眉眼间,隐着深深的哀凉。
  那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戚。
  林寿香心里,其实也很不是滋味。
  虽然死的是两个末等小宫女,离她这样有品级的女官仿佛极远,可她却分明觉着,两者间,不过咫尺之遥。
  奴便是奴,谁也不比谁高贵几分,便有了品级,也不过名头上好听些罢了,骨子里,仍旧是最下贱的奴婢,生、抑或死,全在主子一念之间。
  林寿香莫名打了个冷战。
  罢了,这等糟心之事,还是不必去想,想得太多,反受其累。
  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尽数抛开,她强打起精神向红药招手道:“随我进来罢。”
  虽竭力笑着,到底意难平。
  红药应了个是,抱着包袱,随她跨进了院门。
  “咿哑”,门扇轻轻开启,又在她的身后阖拢。
  也就在这一刹,一阵异样之感陡然袭来,红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好像……有点不大对头。
  不,是很不对头!
  她心下大凛,因怕林寿香发觉,忙抬头看了她一眼。
  林寿香正埋头往前走,并不曾察觉她的异样。
  红药放下心来,继续前行,脑中却在不住思忖。
  前世时,她是何时听见红柳的死讯的?
  是此时么?
  应该不是的。
  她暗自摇了摇头。
  此外,传达消息的那个人,似乎……也并不是严喜娟。
  那么,是谁呢?
  红药蹙紧眉心,努力回思前事。
  渐渐地,眼前似有一层薄雾被拂散,一些人,以及一些声音,在脑海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红药,红药,我听人说,红柳死了。说是掉在行宫后头的山崖下头活活摔死的,那血直流了一地呢,骨头都散了架……”
  记忆中,是一张一合说着话的两片厚唇,瓜子皮伴着口沫,不停地往外飞溅。
  红药一下子捏紧手指。
  是红棉!
  她想起来了。
  前世向她传达红柳死讯之人,乃是红棉。


第036章 故人
  红药的呼吸倏然变得急促。
  前世时,红棉嗑着瓜子、眉飞色舞地说着旁人死讯的模样,她尚不曾忘却。
  而更重要的是,彼时的红药,还没去尚寝局当差,仍在每天刷着刘喜莲的恭桶。
  这件事,她可以断定。
  因为,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红棉是和她在井栏边排队的时候,说起那番话的。
  红药还记得,那是个阴天,天气犹为闷热,排队打水的人非常多,红棉因等得无聊,便拿着瓜子四处与人闲聊,而待她回来时,便带来了红柳的死讯。
  “……如今这消息还只私下说一说,你可别告诉人去。”在说完这消息后,红棉还曾如此叮嘱过红药。
  而在那个时候,红药是半信半疑的。
  红棉素来口快,她的话并作不得准,故红药也只听听作罢。不想两日后,尚宫局忽然来了个人,正式向张婕妤知会了此事,红药才知,红柳竟是真的死在了行宫,且死法亦与红棉说的无差。
  为此,红棉曾经十分得意,数次向红药炫耀自己消息灵通。
  再往后,才是五月初六,林寿香登门,红药被调去了尚寝局。
  这个日子,前世今生,倒是不曾改变。
  可是,红柳之事,却又为何改了个样儿?
  红药的眉头拧得死紧,一只手下意识去摸下巴。
  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原本应该死在四月末的红柳,却死在了五月初,且不是摔死的,而是淹死的。
  整整错了两处。
  为什么?
  是行宫发生了什么变故,又或是红药做错了什么,致令此事与前世大不相同?
  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个,于红药而言,皆非好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红药看过那么些的话本子,自是知晓,有一事不同,则往后之事,便很可能尽皆不同。
  她不免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她好容易才占了这一点点的先机,可莫要让她再和前世一样,懵懵懂懂地四处撞。
  这一世,她可不定能有那样的好运。
  此念一生,红药当下急得满头大汗,拼命回想着此前种种,片刻后已是头昏眼花,走路都开始打晃。
  不行,不可再往下想了。
  她飞快敛下心绪。
  林寿香便在眼前,她若再想下去,说不得又要露馅。
  红药凝了凝神,将注意力放在身外。
  那一刻,她绝不会承认,她其实就是怕动脑子,或者说是脑子不够用,这才不往下想的。
  她告诉自己,等到了无人之处,她会好生思谋思谋这事儿。
  至于真的到了身旁无人之时,她又会不会去想,且又能想出什么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林寿香心事重重,根本便不曾留意这些细处,直到进了司簿处,她面上的哀切方才淡去。
  那司簿处不过是间小屋子,前后只十余步宽,紧紧凑凑地搁着两套桌椅,倒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椅脚、桌腿与四角包边皆雕着灵芝纹。
  林寿香坐回自己的位置,先替红药换了名籍,又予了她一面腰牌,叮嘱道:“以后出入东、西诸长街,皆需要用到这牌子,万莫遗失了去。”
  东、西诸长街,便是六宫所在之处。司设处差事特殊,泰半要往那地方跑。
  红药接过腰牌,慎之又慎地收好,那厢林寿香便拿出登记的纸簿子来,问:“可识字?”
  红药自是摇头道“不识”。
  其实,她是识字的。
  整部的话本子,她都能顺顺畅畅从头读到尾。
  可是,“现在”的红药,却并不识字。
  她一下子有些恍惚起来。
  红柳、以及红柳的死所带来的一切,皆在她的脑海中消失了去。
  曾几何时,亦有人问过红药同样的问题。
  “你可识字?”
  那声音自极远处而来,又仿佛近在眼前。
  红药的脑海中,慢慢现出了一道纤秀的身影,清丽出尘、诗情画意,缥缈若谪仙、洁净若莲荷,虽身在泥污,却干净通透得仿若山涧清溪。
  那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又或者,那该当在许多年后,才会发生。
  红药怔望着脚下砖地,脑中那个迢遥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湘妃。
  那是她最后服侍的一位主子,亦是她此生之良师益友。
  在那段望不到头的日子里,那个单弱的身影,就如一支烛,细微地、执著地,将那一星殷红的焰,奋力掷进那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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