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煜不明所以地思索片刻:“好似,也有些道理。”
“当然有道理!记得快刀斩乱麻,此事万不可拖沓!沈小姐可是二品官员府上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温婉贤淑,若不是因为与你的婚约,恐怕提亲的人都排到城门外了,你即不愿履行婚约,便要早早了结此事,别耽误人家大好芳华,让她早日觅得如意郎君才是!”
聂羽熙抿唇,万分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陆大人,主意我已经出了,能否成功便看你自己了。”说罢,她终于放开了按着桌面的手,继而优雅转身,向齐溯作揖:“主子,在下告退了。”
第9章 “骗局”
回府的路上,莫柒寒特地命马车向沈府门前那条街上走了一遭,趁陆尘煜还沉浸在聂羽熙方才连珠炮式的劝说中尚未醒过神来,早早地催向像沈丹青发出了邀约。
沈大人见是陆尘煜来相邀,自然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沈夫人更是劝女儿好生打扮,别给未来婆家丢了颜面。
沈丹青却不似爹娘这般乐观。她与陆尘煜自幼相识,对他的性格可谓了如指掌。自从爹娘坦言了二人有指腹婚约,并将婚事提上议程,示意陆家择日上门提亲,陆尘煜对她便是百般躲闪,再没来过沈家。
想也知道,这门亲事并非他所愿。
她坐在房中,宁静的面容里略有惆怅。任凭贴身丫鬟芬儿为她挑选了好几套衣衫,也提不起劲来。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陆公子邀您去宜丰山游玩,您不高兴吗?”
沈丹青微微叹息,笑容有些无力:“芬儿,你觉得他愿意娶我吗?”
“大小姐何出此问?陆公子与小姐素来交好,可谓青梅竹马,即便没有这指腹之约,恐怕陆公子心里也早盼着向小姐提亲呢。”
“是吗……”
“那是自然!重要的是小姐您,满不满意这门婚事?”芬儿俏皮地问。
沈丹青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我的心意你自然明白,就不要拿我取乐了。”
“那,大小姐赶紧选一套衣衫才是!”
……
陆尘煜此刻在自己的房中,却又别有一番思量。
明日便要向沈丹青道出实情,究竟能否求得她的谅解,他着实没有把握。
方才在齐府,那聂羽熙口若悬河,令他丝毫没有思索和分辩的余地,顷刻间将他蛊惑,竟匆忙下了邀约。
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反悔也迟了。
夜深人静再细细回想,聂羽熙那一席话果真在理吗?沈丹青与他相识已久,二人互通有无、并肩出游也是常事。在旁人眼里,恐怕他二人早已是互许终生了。
他这许多年都不曾为她的名声着想,未有丝毫避忌,到头来却要令她背上个弃妇的身份吗?
往后还有谁敢娶她?
不,或许正如聂羽熙所言,沈丹青好歹是官府长女,温婉如水又知书达理,她这样的姑娘,怎会没人喜欢?恐怕没了这桩婚约的束缚,她很快便会嫁作他人吧?
这么一想,陆尘煜的心头忽然堵得慌。
沈丹青若嫁为人妇,他俩这二十多年的情谊必然是断干净了。她未来的夫婿怎可容忍自己的妻子再与他陆尘煜吟诗作对、泛舟湖上?
更有甚者,他甚至再也不能与她相见。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温柔美好、她的琴棋诗画……他都要道别了。
是以明日的会面,将是他与沈丹青最后一次共处?
胸闷!都怨那聂羽熙!
陆尘煜气鼓鼓地熄了烛火,负气睡去。
翌日,陆尘煜起了个大早,实际上是辗转反侧,几乎彻夜难眠。
赫皙送来一盏茶,说是夫人昨日得的新茶,特地早起烹制了一个时辰,想赶在他出门前让他尝尝。
陆尘煜精神欠佳且心绪烦乱,也没心思品茶,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随意道了声:“不错。”便匆匆出门去了。
马车在沈府门前停稳,沈丹青一手轻轻搭在芬儿腕处,款款而至,步履轻盈。她身着一袭对襟半臂襦裙,裙边缀着青色细纹柳叶,青色的纱罗披帛薄如蝉翼,轻轻浅浅地搭在手臂上,一如她的为人,娴静悠然、与世无争。
陆尘煜好似从未如此急于见她,却又怯于见她,心中满是离愁别绪,就连她白如凝脂的肤色,此刻看来都像是离别的沧桑。
他甩了甩脑袋,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马车停在了宜丰山脚下,宜丰山景色秀美,却罕有人至,是个赏景或谈话的好去处。
陆尘煜并不是头一回与沈丹青来此处闲逛,只是今日着实不对劲,将要谈的话题如同压在心上的大石,令他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山间有一座八角凉亭,藏在枝繁叶茂的树木间,要不是陆尘煜曾与沈丹青和齐溯他们分别来过几回,要迅速找到也不容易。此处无人打扰,用来话别,再好不过。
谁知刚到了凉亭,陆尘煜也不知怎的,一阵腹痛如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尘煜,你身子不适?”沈丹青见他一额的冷汗,关切道。
“不……我只是……”他有些尴尬地撇了撇嘴,“我需要找个地方……”
怎在这么个紧要关头来了便意!他又羞又恼,慌忙躲进树丛里行方便去了。为免尴尬,他还特地强忍着腹痛,找了个离凉亭较远的地方。
谁知正在他方便之时,竟从凉亭处传来几声狼嚎,继而声响便嘁嘁喳喳愈发诡异……
待陆尘煜终于可以起身回到凉亭,却见……早已没了沈丹青与芬儿的踪迹。
而那条青色披帛,却摇摇曳曳地挂在山崖边上,上头竟还染了一抹鲜红!
“丹青?丹青?!”陆尘煜整颗心都收紧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从心脏迸向四肢百骸的冰冷的恐惧。
他慌乱无助地四下张望,很快见一群樵夫个个手握镰刀斧头,一脸匆忙地追上山来。
领头的樵夫见着他张口便问:“这位公子,可有见到一群饿狼?”
“饿狼?”
“是啊,前些日子宜丰山上来了一群恶狼,残暴得很,咬死了好些村民。我等好不容易将它们逮着,本想着今夜杀了祭神,谁知狼饿急了,咬死看守的村民,一股脑地跑回了山里,公子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这些狼饿了好些天,又生□□吃人肉,但凡遇到个活物,那是绝不会留情的!”
陆尘煜只觉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丹青,不……不会的……”他疯也似的四处呼喊,“丹青,你应我一声啊!应我一声……”
良久,他喊得声嘶力竭,也没有得到半分回应;疯狂地寻遍山野也未见丝毫踪迹。最终他精疲力竭地抱着她的披帛,一分分泄力蹲下,泪水奔涌。
早知道,便不约她来此处了,都怪聂羽熙!
不,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最该怨的是他自己才对。
他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早已习惯了沈丹青常伴身侧,明明想到要与她告别便心痛难忍,却为何非要拒绝命定的姻缘?
真是造化弄人,前一刻,他还在为“生离”而忧心忡忡,下一刻,灭顶而来的却是“死别”。
她真的死了吗?她怎么可能死了?
若不是他猪油蒙了心,执意要悔婚,这会儿恐怕早已提了亲,两家人正欢天喜地地筹备婚礼……
陆尘煜只觉痛彻心扉,他到这一刻才明白沈丹青早已是他心尖儿上的人,而让他明白这一切的代价,竟是她的命……
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浑身一震,起身——那张早已刻在心尖儿上的面孔,竟如仙如梦地回来了。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哀求,竟又将她还了回来。
“丹青?”
“嗯。”
“丹青!”陆尘煜用力将沈丹青拥入怀中,丝毫不顾男儿风度,哭得涕泪横流,“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木讷至此,连早已对你倾心都浑然未决,丹青,我这就让我爹娘去沈府提亲,我们立刻成亲,我要你当我的夫人,与我日夜相伴,永不分离!”
沈丹青虽然被他抱得有些懵,可他说的话,却是她连做梦都渴望不及的。
“真的吗?尘煜,你真的想好了,要娶我沈丹青为妻吗?”她仍旧不敢确定。
“是!我陆尘煜,此生非你沈丹青不娶,并许诺你,永不纳妾。”
沈丹青满脸幸福洋溢,终于羞涩地抬起手臂,在他周身圈了圈,很快挣扎着退出怀抱:“行了,不怕大家笑话。”
“大家?”
“是啊,不是你安排的吗?”沈丹青愣愣地指了指身后,“齐公子、莫公子还有聂公子……”
陆尘煜只觉五雷轰顶,摸不清头脑:“什么?他们怎会来此处?!那刚才……你和芬儿没有遇到狼?”
沈丹青一脸不明:“你忘了这山上曾经起过山火,早已没了走兽,哪来的狼啊?”
“所以……所以……?”陆尘煜冲到齐溯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衫,“聂羽熙竟敢设计戏弄我?!三哥,你若还当我是兄弟,把他交出来,我杀了他!”
齐溯蹙了蹙眉,原本满脸的欣慰在听到他的要挟后,立刻转冷,一伸手便将陆尘煜攥着他领口的手给掰开了:“看在你神志不清,我才不与你计较,这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