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我亲手去杀,而是要陛下将他处死。”
莫柒寒意味深长道:“三弟怎忽然有了此意?莫不是烈王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熠王也默道:“陶殊崇虽为人品行拙劣,可毕竟是我的血缘之亲,若非难以容忍的大错,又何须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齐溯面上略过一丝为难,勉强解释:“如今烈王受了重创,难免孤注一掷,若真生了悖逆之心,重蹈曾经舒王的覆辙也不是没有可能,为防万一……”
不料熠王连连摇头:“以防万一?你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思我不认同,三弟,你向来不愿滥杀无辜,如今又为何突然……”
聂羽熙忍不住插嘴:“各位,是我坚持要大人这么做的。”
此言一出,一鸣惊人。
陆尘煜再次率先发问:“羽熙,你这是作何?烈王可曾得罪过你?”
聂羽熙欠了欠身子,郑重其事地解释:“各位大人,今日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我是从异世来的这件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了。而各位不知道的是,我是通过梦境的指示发现灼笙不为人知的身份。如今,梦境又提醒我,烈王与灼笙很早就有所勾结,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与漠亚新朝也有所勾结。这样的人留着不杀,岂不是祸患万年?”
莫柒寒凝眉:“羽熙,你能确保你的梦境绝对正确?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不要浪费时间问我梦到了什么!”聂羽熙忽然严肃起来,“如果你们希望往后的日子再无凶险,烈王就留不得!今天我们齐聚一堂是为了商讨如何让陛下处死烈王,而不是商量要不要做这件事!”
趁几人愣神之际,齐溯一脸无奈地打起圆场:“羽熙的话,我信。殿下的话,我也信。事到如今,我们或许可以商讨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以烈王的秉性,若他真与敌国有所勾结,一旦落入谷底,只消讽刺几句,必定原型毕露。不如,我们便以此为界,给他一些刺激,若他真说出悖逆之言,果真确实他有狼子野心,便不怨我们无情了。”
此话一出,倒是迅速获得了所有人的首肯,继而话题也朝着聂羽熙期望的方向进行下去。
几人迅速商讨出了惊天陷阱,根据烈王以往为人处世的蛮狠态度,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套方案,只为刺激他说出背后更深的阴谋。
谈话结束,聂羽熙回到厢房,只觉有些吃瘪——原来她那套神论也不是对任何人都奏效,即便熠王明确表示对她有意、莫柒寒也向来对她十分纵容、陆尘煜更是与她称兄道弟,到头来因她只言片语就愿意推翻自己所有原则,毫无条件信任她、并为成全她而出谋划策的,也只有齐溯了。
如此良人,此生若是错过,必定抱憾终身。
十日后,出巡结束,启程返朝。为检测花生油的营销效果一路缓行,以至于最终回到帝都又用了十五日。
当陛下心怀雷霆震怒,赫赫威仪地踏上朝堂,烈王原定为期三月的代政,便算是提前终结了。
不出所料,烈王又一次被幽禁回府,并褫夺了佩戴旒冠之权。至此,虽亲王身份犹在,地位却与一般郡王无异了。
按照计划,熠王装模作样地与皇帝深谈了一番,刻意提起宁贵妃和烈王的各种好,令皇帝心怀恻隐,只觉处罚过重,想着去烈王府与他当面一叙,好歹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而另一头,齐溯却带着陆尘煜主动去了烈王府上。
烈王惨遭幽闭,忽然明白所谓“代政”不过是他们设的局,最可恶的是他们竟诓骗了皇帝一起参与其中,名为外出疗养,实则微服私巡,实在可恶!
他正满心愤恨无处宣泄,齐溯与陆尘煜竟堂而皇之地闯进了烈王府,他自然当场暴怒,府兵应声而出,将齐溯和陆尘煜团团围住。
齐溯不慌不忙,恭敬作揖:“烈王殿下。不知微臣何处惹怒了殿下,才刚入府,竟如此兵戎以待?”
烈王冷笑一声:“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搞的什么鬼把戏!本王今日即便栽了跟头,可还是堂堂亲王之身,你等闯入王府,岂不是以下犯上?”
齐溯扬了扬嘴角:“王爷此言差矣,微臣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收兵,又怎谈得上‘闯入’呢?”
“收兵?”烈王怒目圆睁,难以置信。
“王爷虽是亲王,可如今已失了着旒冠之权,视同郡王。按照律例,郡王府上只可配备府兵三百,而王爷这府上……”齐溯四下看了一眼,“恐怕不下三千名府兵吧。”
“你……父皇并未将我降为郡王,怎可按郡王律例处置?即便要收兵,也是兵部的事,你一个齐翱军主帅,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陆尘煜抱拳作揖:“王爷,这也是陛下的命令。陛下经过这一路微服私访,又见王爷这一月余‘代政’,正事没办几桩,笼络官员却毫不含糊。如今,陛下可不敢再信王爷未曾在兵部埋下爪牙,这才特命我等前来收兵。”
烈王表情愈发狰狞:“既如此,圣旨何在?”
第82章 一杯毒酒
齐溯冷冷一笑:“王爷,你也知道若是明令收兵,便真是要明旨将您降为郡王了。陛下口谕命我等前来,可不是还想为王爷留个颜面?”
“颜面……颜面?!”烈王顿时怒笑起来,“到这一步,本王还何谈颜面?!你们几个……玩得一手好计量啊!将本王玩弄在股掌之中,竟还大言不惭,来谈颜面?”
陆尘煜道:“王爷,人在做天在看,这桩桩件件,哪样不是你自己贪得无厌造成的?我看你就此束手,当个郡王也罢了,如若再闹,可难保不贬出帝都,做个偏远小王了。”
“你!”烈王瞬间拔剑直指,“本王何等身份,何时轮到你来教训!你们几个不要得意得太早!本王有的是手段,绝不会就此沉寂!即便真的让他陶殊冕当了太子,本王也有的是办法把他拉下马!哪怕他登基称帝,本王也有的是能耐,能将这江山从他手上抢回来!”
齐溯蹙眉:“王爷慎言,你可知方才那番言论,形同谋逆!”
“谋逆又如何?你等以为我与你们一般鼠目寸光,只会以父皇那老顽固马首是瞻?路朝天下终将是我陶殊崇的囊中之物,他若不给我,我也有的是办法自取!到时候,就莫怪我对陶殊冕那厮不留情面!”
烈王刚说完这话,皇帝的语声却从廊外一路传到了内院:“你……!逆子!”
烈王一见皇帝竟亲自来了,当即吓跪:“父皇……”
皇帝一挥手:“你起来,起来!我这老顽固受不起你一拜!来人传令,将陶殊崇贬为庶人,押进天牢候审。”
说完这句,他面色一白,直直晕厥过去。
十日后,花生油宣传到了帝都,所有布局都已完善。
聂羽熙也早已将花生油的储备向各地的江湖人士分发,又由他们散去各处。
作为天子脚下的帝都,自然是不用这么麻烦,皇帝虽已显出大病之态,却不忘安家护国之责。他当即下令,帝都一日间所有用油都换成“新油”。
终于,“举国同食”的日子来了。
由于前期铺垫做得好,“花生油”效应取得了惊人的效果,一日之内,路朝上下猝死者竟达数万。皇帝下令各处仿造榨油器械,加大生产,从此整个路朝只用花生油做菜。
自此,即便幸免于难的漠亚余孽,往后在路朝也怕是很难潜藏了。
与此同时,竟又有了惊人发现——烈王府的下人,漠亚余孽的人数竟然接近半数!
这才明白他为何总是那么缺钱,不惜冒险贪腐;也明白他最后的口出狂言并非信口开河。他竟刻意养着上千名漠亚人,在背地里为他们提供便利和供给!
这令皇帝真正恨得咬牙切齿。他这位皇子,已然与敌国牵涉太深,即便立了新君,也很难不重蹈覆辙。
终于,一杯毒酒送进了关押陶殊崇的牢狱。
三日后,皇帝缠绵病榻,再难起身。到此时他也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在病榻上下旨立储——熠王当之无愧地成了太子。
到这一刻起,聂羽熙总算如释重负。
往后的日子,熠王一面作为太子代理朝政,一面悉心服侍日渐衰弱的皇帝。
在他心中,或许到了这一刻,才真正成就了父慈子孝。
对他而言时间紧迫,对聂羽熙而言亦然。
她发现戒指的变色的频率忽然高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了刚来路朝时的每日一次。或许是因为她完成任务的期限日趋临近,戒指对她愈发宽容了。
她频频回到现代,每次都待足十二个小时且满载而归,她的“购物单”越写越长,每次回去只感觉时间不够用,又在每次回来时抚摸画卷怅然若失,一遍遍问它:最后的最后,我究竟会何去何从?
而齐溯自然也十分清楚,她近来每日“消失”一整个时辰,时常在家乡留到最后一刻,以至于昏昏沉沉地穿着奇装异服被“扔”回路朝,而每次回来后又形单影只地摸着那副画卷发呆。
这一幕总让他心痛如绞,她是在思念家乡吗?她竟如此迫切地想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