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会被处死吗?”聂羽熙面色惨白,惊恐万状地抓紧他的衣袖,“灼笙大哥,我不是,我不是啊,我不想死啊!”
灼笙显然有些糊涂了。以他得到的消息看来,聂羽熙已然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对于他传回帝都诬指她是漠亚人的讯息,她应当极力反驳才是。他方才那么说,本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可她却是一副浑然未知的模样。
难不成她真的不知道他密信里的内容?若真是如此,便说明齐溯与熠王对她的信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深,对他而言绝对是个好消息。可若是她在演戏……
他睨着她,实在难从她泫然欲泣的脸上分辨出真伪。不过,她既能查出他的底细,便绝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无论她此刻说什么,他都不能取信。
马车一震,停下了。
灼笙咬牙切齿地抽走被她抓住的衣袖:“赶紧拿上你要的东西出来!”
聂羽熙扁了扁嘴,跳下了马车。
她哀哀怨怨地走进府门,确认灼笙没有跟上来才长长舒了口气。
幸好是到了,再不然她都要演不下去!
暗流汹涌的二人,谁先亮牌谁必输无疑。既然他要演,她自然会配合到底。
这些日子以来,她为应对灼笙的诬陷也是做足了功课,以至于今日终于见到灼笙本人,一切都顺利地按部就班——在熠王身旁时畅谈无阻,炫耀着她早已稳占人心的胜果。到了熠王背后,便臆测自己中了圈套,表现得惊慌失措。
她故意造成前后矛盾的局面,故布迷阵,以扰乱他的阵脚。
灼笙才刚从北域回府,对帝都前几时发生的事并没有详实亲历,聂羽熙所透露的真真假假,必然能让他姑且犯上一阵迷糊,一旦他自觉对事态失去把握,便会停止对她的所有行动,转而将精力放在搜罗更多蛛丝马迹上。
聂羽熙要的,便是他这片刻的停顿。
她踏入齐府大门时,御征恰与她面向而行并擦肩而过,路过她时轻轻说了一句:“放在后院了。”
她微微点头,移步向轩木阁走去。
灼笙本想借此机会联络附近的眼线细细询问,不料还没来得及下车,御征便上来了,且神色凝重:“主子见了殿下的密函,正命我去找你问个清楚,好在你来了。你说的可是真的?聂羽熙是漠亚首领?”
灼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是!千真万确!”
“那又为何要将她带去熠王府?留在齐府岂不是更安全!”
“这全是主子的意思。主子乃路朝亲王,自然更有必要了解漠亚敌情。”
御征攥了攥拳头:“早已觉出她身份诡异,未想竟是如此狡诈之徒!她在主子身边这许久,竟能隐藏地滴水不漏。如此奸诈之辈,恐怕不是熠王殿下一力能审问清楚,不如由我和主子一同前往……”
灼笙叹了口气:“御征,你也知道,我等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卫,只唯主子一人命是从,主子的命令是,将聂羽熙一人带回熠王府。”
如此一来,他反倒更糊涂了——难不成他胡乱编造的构陷,熠王和齐溯竟都信了?
第70章 他终于死了
聂羽熙悄无声息地走进轩木阁的后院,却见齐溯早已等在那里。
她愣了愣:“大人……”
齐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却有一丝心疼:“你究竟到何时才能向我坦诚?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要御征暗地里为你打造这个铁器,又要邵立江掐着时间蒸熟花生碎,究竟意欲何为?”
聂羽熙仔细看了看他身旁的器物,心下十分满意,继而将右手搭着它,伸出左手小指上的那枚尾戒凑近过去,顷刻间,那铁器倏地被收进了戒面中。她又对满满两大袋蒸好的花生柸如法炮制,收入戒指中。
做完这些,她才冲齐溯轻松一笑:“大人,我自然是要做花生口味的糕点啊。熠王命我去王府上小住几日,直到他将新准备的玩具都练熟为止。”
齐溯却笑不出来,拧紧了眉头:“你要去熠王府住?”
“嗯!”聂羽熙点头,“大人你放心吧,熠王殿下只是公务繁忙,抽不出完整的时间好好练习。我住在府上也好随叫随到。”
齐溯简直不可置信:“你要让殿下随传随到?”
“只是暂时啦!”聂羽熙也顾不得宽慰他,赶忙回到房间,将墙上的那幅画也一并装入戒指里,又收拾了些衣物理出行囊。
“羽熙!”齐溯用力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带进怀里,“告诉我你到底预备如何!”
聂羽熙忽然落进他的怀里,紧绷的弦瞬间松懈下来,泪眼朦胧却又面带笑容:“我真的只是去小住几日。带这制作花生酥的器物去,也不过是为了解解闷。你若得空也能常来陪我呀,到时候请你吃我亲手做的花生酥。”
齐溯最终还是没有拗过聂羽熙,他总觉得自己什么真相都没有得到,却又不得不任她远走。
她说他可以去看她,谁知当她真的去了,熠王却不知为何严锁府门,严令禁止任何人出入!
想他齐溯与熠王自幼一同习武上课,情义上更胜过熠王与其他皇子。熠王单独立府以来,也从未出现过对他闭门谢客的状况。
所以此番,他究竟是何意思?
齐溯心焦如焚,百结愁肠——即怕聂羽熙因为何事惹恼了熠王,这是要将她治罪。又怕她是太讨他喜欢,势必要将她强留在自己身旁。
整整三日,他竟无法探得关于聂羽熙一丝一毫的讯息,比起她远行时更甚,简直要他生不如死。
御征见齐溯夜夜不寐、茶饭不思,终于忍不住道:“大人,羽熙她,自有打算,大人不必太过担忧。”
“你知道什么?!”齐溯猛地起身,枯目圆睁,用力拽着他的衣领,仿佛拽着救命稻草,“快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御征一时不忍,将聂羽熙与他的对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熠王府中,聂羽熙实在有些忙碌。
熠王分明说自己公务繁忙,谁知他却连府门都不出,几乎时刻向她学习机巧玩具的把玩技巧,反反复复,却始终没能掌握,以至于聂羽熙都心生怀疑——他上一回学习给陛下的贺礼玩法时,并没有这么笨拙啊!
因为白日不得空,她只好在夜间偷偷起身捯饬花生酥,以至于小小一盘花生酥,到第三日才做成。
这日午膳,她端着花生酥,欢天喜地地走向正房餐厅:“殿下,我做成啦!”
熠王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得如此灿烂,心中一喜:“羽熙,何事如此高兴?”
“殿下,我都说了好久要做花生酥,总算做成了,赶紧尝尝!”
熠王当即取了一块,放在鼻下深深一嗅:“确实香!”
“可不是嘛,还要多谢殿下将膳房借给我用。”聂羽熙咬了一口花生酥,“我可烤了许久才烤出如此酥脆的口感,殿下快尝尝!”
熠王笑得一脸宠溺:“羽熙若有什么想吃的,让膳房做就是了,何须如此辛劳,你一大早找我借膳房,忙到午膳十分,累坏了吧!”
“还好还好!”聂羽熙若无其事地吃着,“能吃到美味,也不算白忙一场。我也不是一直都在忙碌嘛,顺便看了看熠王府上的菜色。”
“噢?菜色如何?”
“自然是极好,就连灼笙的菜色都十分丰盛呢!”
熠王竟有些得意:“那,羽熙可愿长留在我府上……?我这的膳房师父,可是来自天南地北,你要吃什么菜系,都能给你做出来。”
聂羽熙讪讪一笑:“殿下……”
忽然,一名小厮惊慌失措地来报:“殿下,不好了,灼笙……灼笙他……”
“怎么了?!”熠王起身。
聂羽熙却搁下花生酥,面容平静地等着最后的结局。
“殿下,灼笙……暴毙了。”
聂羽熙默默合眼,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齐溯听完御征的话,立即策马向熠王府疾驰。刹那间,担忧、愤怒、恐惧在他的脸上凝成化不开的沉重——她怎么可以只身冒这么大的险?怎么可以告诉御征却不告诉他?怎么可以对御征留下那些遗言般的讯息,便扬长而去?
她若死了,要他如何独活?
灼笙的背后是整个漠亚王朝,她又怎可能幸免于难?
“驾!驾……!”马鞭飒飒作响,他根本看不见一路上撞倒了多少摊头,他只知道每晚一步聂羽熙的危险就更甚一分。
奔马临近紧闭的王府大门时,他一计起身腾空,运极十二分真气,直直“飞”进了王府内。
然而王府中的景象,竟让他瞠目结舌——王府上下几百号人都拥在西耳房,即灼笙的屋子门前。
其中有数十人被府兵押着,而聂羽熙亦然。
“住手!”齐溯一个腾跃降至人群中,两掌击开押解聂羽熙的兵将,又向熠王道,“殿下,羽熙是无辜的!”
熠王的眼眸空洞淡漠、猝然地望过来,又转回去凝望西耳房的大门。
片刻之后,有一人弓身而出,向熠王回禀:“回殿下,灼笙他……乃中了花生之毒而亡。”
熠王空眸一睁:“什么?你是说……他是漠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