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
离开书房后,聂羽熙坐在案几前,才真正觉出心头那像吃了苍蝇般的难受感的源头——灼笙太阴险!他居然恶人先告状,光明正大地利用了她的行动来给她挖坑!
不过换个角度看这件事,或许又不是坏事。
她之所以在与齐溯坦诚的交流中也没有指认灼笙就是罪魁祸首,是因为她很清楚,在信任稳固的基础下,一旦有人遭到指认,其主必定先站在他那边,向他求证真伪。就像齐溯对她所做的,毫不犹豫地告知所有指控,并等着她的反驳。
然而论及信任,齐溯、熠王、以及他们身边的人对她聂羽熙的信任,绝不逊色于灼笙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奠定的基础。这一点她尚有几分自信。
在信任度并驾齐驱的前提下,她就算掌握了百分百有力的证据,也不敢轻易揭露灼笙。而他却为什么鲁莽地要置她于死地呢?
他明里暗里指认她是漠亚人,但由于漠亚人天生花生过敏这件事,他这招出得再气势恢宏,也只能是花拳绣腿。她轻易就能让自己脱罪,甚至很容易再反咬回去。
灼笙这么做不仅没有扳倒她,反而暴露了自己,原本背地里与她较劲的暗流被推到了明处。
他这么做十分不明智,而一个思维缜密、以阴谋为生的人为何会自乱阵脚?一定因为他慌了。
聂羽熙从戒面中取出紫衣战袍,刚才谈话时,齐溯没有问,她便也没有提。她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将它交出去,但是无论如何,在交出去之前,她都要仔细记录它的材质面料以及制作工艺,以备不时之需。
她也没有告诉齐溯,保她顺利进入漠亚王朝的不仅仅是这件紫衣,更是她脸上入木三分的仿妆——她把自己画成了灼笙。
这一点,远远守护的御征不可能发现,而听到内部消息的灼笙却一定已经知道了。
此刻,她摩挲着这件令她深恶痛绝的战袍,凝神思索——让灼笙慌到不惜行了下策、恨不能将她一举歼灭的点到底是什么?是身份暴露?还是这件衣服被人穿了?
无论是什么,她决定从这一刻起,珍惜生命,不出府门。
如果连她这么个和平年代长大的遵纪守法好公民都不得已动了杀念,那灼笙……必然是随时恭候机会,要将她碎尸万段了。
第二天一早,运送花生的车马就到了。
齐溯果真有求必应,整整一斗花生,当着众人的面,又在正门前大声宣告:“聂羽熙要的花生。”才送入府中。
聂羽熙倒是十分高兴,当即让人送了一半去膳房,请邵立江炸了。
当天下午刚练完字,得到片刻休息时间,她刻意抱着一大碗油炸花生,一面吃,一面走遍了整个府邸。
虽然行事有些夸张,不过按她的话来说,特殊时期该行特殊之法,有人要陷害栽赃,她手里有着现成的反驳证据,还不能用吗?要不是因为怂,她恨不能端着花生碗满帝都晃悠去。
然而就在这时,熠王匆匆来到齐府,正在行至书房的游廊上,见到了换回女装的聂羽熙。
“是你——!”
直愣愣地看了她许久,他才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
第67章 糟糕,身份暴露
聂羽熙愣了愣,捧着装花生的碗侧身屈膝:“熠王殿下。”
“免礼……”熠王上前两步抬手将她搀起,目光流连中泛这异样的神采,啧啧称叹,“羽熙,你竟真是女儿身,还恰恰是……”
话没说完,齐溯已经到了,只见他三两步上前,顺势跨到聂羽熙身前:“殿下。”
熠王见了他,仿佛又想起什么,双眸一瞪:“三弟,你倒是瞒得紧!”
齐溯垂首告罪:“殿下恕罪,只因母亲不在府上,收留一名女子多有不便,是以要她以男身示人,并非刻意隐瞒殿下。”
“这便罢了,那日在承安大街,我在马车上瞥见的女子,可不正是她?!你当日分明也看见了,却故作不识……”他顿了顿,笑意盈盈地抬头向聂羽熙道,“难怪当日见你便觉得眼熟得很,我不过玩笑一句,说此等美人若能娶回家去,那是何等有幸。三弟他竟还训我一番,说什么男子要以社稷为重,可不能贸然对身份不明的女子动了念头……你说,你哪里是身份不明?对了,那日你身旁还有位翩翩公子,我看你与他甚是亲昵,敢问那是何人?”
聂羽熙笑:“那是玖樱扮作男装呢。殿下,想必您错怪大人了。当日街上人潮济济,大人本也从未见过我穿女装,我又是存了避嫌之心,刻意改了妆容的,他哪里认得出我来。”
“改妆容?”熠王虚着眼,仔细端详她的脸,眉眼间的气韵虽是相仿,面容倒确实略有差异。
“羽熙你……可会易容之术?”
“殿下!”齐溯眼中流露一丝警觉,侧了侧身子道,“有事去书房谈吧。”
聂羽熙站在原地,见两人都没有要她一起进去的意思,便也作罢。倒是熠王的问话还在她脑中盘旋——她算是会易容吗?她大学时有个室友,家境殷实,对化妆特别有兴趣,还自己在外面报了化妆课。她总说聂羽熙底子好,时不时拿她来练手,还自创了许多种仿妆手法。聂羽熙多亏跟她学了好几招,才能把自己画成灼笙的模样。
这技能放在路朝,应当算得上是易容的一种了吧。
所以熠王刚才那样问,到底是何用意?会易容算不算好事呢?从齐溯的反应来看,好像并不乐观。
书房里,齐溯正对熠王深深作揖:“殿下,微臣敢以性命担保,她不是!”
熠王叹了口气,示意他站直回话:“我也不希望她有什么不诡之心,只是灼笙传信中所说的那匹黑马……确实是她当日所骑,我也只是想讨个说法。”
“殿下,羽熙见我重伤,心有疑惑才请命出府查探。她也确实与我回禀,探知了漠亚城池的具体方位,并作了详图予我,想必便是在那时被漠亚人发现了踪迹。”
“可她身穿象征漠亚领事人的紫色战袍又是怎么回事?”
齐溯煞有介事道:“殿下,紫色战袍,便是此番袭击我的刺客所穿,想必他也未曾料到自己会失手。眼下,这身战袍即已暴露人前,又极有可能以此为线索追踪到真凶。漠亚人想必是将计就计,胡乱放出了讯息以扰乱视听。”
熠王沉缓地点头:“你所言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又如何确定,聂羽熙真的毫无嫌疑?”
“只因她外出期间,我要御征全程跟随,并未见什么紫色战袍。”
“噢——?”熠王长长应了一声,似是也同样在心头松了口气,“如此,我便安心了。”
他这一句“安心”可让齐溯比刚才更难安心了。
当日在马车上,熠王看见穿着女装的聂羽熙,便是惊得眼睛都直了,还说什么真要是他看上的女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娶到手。而今日,他又一次对她露出了倾慕而贪恋的目光,若真有一日他有心强娶了她,他又要如何应对?
“三弟,发什么愣呢?”
齐溯回过神来,又作揖:“殿下,我方才只是在思索,究竟是何人会如此精准地给灼笙透露讯息……”
“三弟怀疑,灼笙被人盯上了?”
齐溯心头一虚,立刻摇头:“倒也不是,我只是……”
“要不,请羽熙进来一同商议吧。”熠王打断倒,“从前不也时常如此,如今她又不惜冒险闯入北域境地,精神实在可嘉。况且,确实还有些事想听听她的想法。”
齐溯虽不太情愿,若是拒绝却又觉不合常理,便从了命。
聂羽熙听说又让她进去了,心下自然觉得是个好消息,至少证明熠王对她的疑虑已解。
她又捧着花生,欢天喜地地走进了书房:“殿下,大人!”
齐溯无奈地看着她手中的碗:“少吃些,上火。”
“嗯嗯。”聂羽熙又往嘴里丢了三颗,才搁下碗。
熠王笑得温和:“羽熙喜食花生?”
“是啊,从小就喜欢,特地让大人弄了许多来,待会儿我还要让邵师傅做花生酥。”
齐溯跟着附和:“她倒真是从来就喜食坚果,房中从没断过,上回玖樱与她闲聊时吃了她一些,她便急着要呢。”
“哪里是一些,她吃了好多啊,都被她吃完了呢!”
“噢……”熠王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羽熙喜欢,明日我也让人送些新鲜的来。”
“嗯嗯!谢谢殿下!”
聂羽熙脸上笑得痴傻,心底却得意——原本还犯愁要用什么借口大量讨要花生,即便讨到了也怕让灼笙心生警惕。如今,他既然先摆了她一道,她惨遭怀疑,还不天天吃花生自证清白?真真是给她送了个极好的理由。
熠王此番突然登门,必然不是为了看聂羽熙吃花生。
与平成国开战前,他们为烈王所布的那个局,终于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齐溯刚出征时,烈王遭到幽禁三月的惩罚,战事过了月余,幽禁也已过了一半。
这月余间,朝中官员大批改换,都由熠王主理,如今几部尚书已然就位,还差一名吏部侍郎官职悬空置,熠王一时并未找到合适的人手,想与齐溯筹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