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森森地冷笑起来:“早知大人这样讨厌我,当初熠王殿下招纳时,我便该答应。”
齐溯心底一滞:“什么?”
“在熠王府里好歹不会被主子冷嘲热讽。反正我最终的任务便是辅佐熠王殿下。大人既然如此看不惯我,何不干脆将我逐出齐府?”她手脚冰凉,脑袋却嗡嗡地发热,人虽有气无力、脾气却有增无减,“我聂羽熙在来到路朝之前,好歹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自给自足,不用看谁的脸色,甚至受人爱戴。凭什么来了这里,我便要寄人篱下,在你的喜怒无常里遭殃?”
聂羽熙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气性,仿佛要将这些日子心里的憋屈一股脑都倒出来。她紧握双拳簌簌战栗,眼里满是委屈,语气却愈发犀利:“齐溯,你以为你是谁?你在路朝位极人臣站在金字塔尖上,可在我的世界,你甚至不存在,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她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咬牙道,“我才不想管你的死活,我……不想再看到你……”
又一次抹泪时,瞥见了变成金色的尾戒,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快又变色了,兴许是她的肆无忌惮引发了他的杀念?仿佛这才想起在路朝,齐溯对她这么个小人物可是有着百分百的生杀大权!她心头一紧,拔腿就往房间里跑。
齐溯听着她连哭带骂句句嗔怨,脸上没有表情,心底却早已痛如刀绞。他怎么会讨厌她?她又是从何时起对他生了这样大的误解?她说他什么都不是……可是真心?
他还在思索该如何解开这该死的误会,她却跑了,而且她手上那枚戒指与平日的颜色明显不同。
她说过戒指变色的时候便可离开!
他顿时慌了神,她带着满腔怨愤一走,恐怕真的不会再回来!他脑中一片空白,响彻天地也只有三个字:拦住她!
他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就在她离画卷只毫厘之差时,用力将她拉扯回来,而他整个人立刻站在画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聂羽熙被他用力一扯,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顿时万念俱灰,只觉自己这回真的小命不保。抬头看他,心却狠狠一收——他的目光,为何那样焦灼又心痛?
齐溯见她摔倒,又想去扶她又怕她趁机钻进画里,进退两难全写在眼里,良久,近乎哀求道:“别走。”
聂羽熙糊涂了,与齐溯相识也有小半年,常见他冷面无波、偶见他薄怒而威、也见过他疏忽一瞬的温柔、还有屈指可数的笑容。可像现在这样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眼神,却是难以想象的。
“啊?”她憋了许久,也只问出一个字。
齐溯眼底的忧伤更浓了:“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熠王府,不要去‘现代’,可好?”
他磁性的语声此刻特别温柔,她的心都要化了,可也让她更捉摸不透,他倔强地死死拦住那副画,究竟是为了不让她逃走,还是不让她“逃离”?
“大人……你不是被我气坏了,要杀死我吗?”
齐溯愣了愣,眼里竟闪过一丝悲凄:“在你眼里,我便是这样不可理喻吗?”
聂羽熙一看他委屈的眼神,恨不得立刻给他一个慈母般的拥抱,什么气都消了。她忽然意识到,他近日那些格外冷淡的表现,或许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吃醋?难道是因为莫玖樱对她强烈示爱,而让齐溯吃醋了?
同样的行为,换个角度思考,确实会得到截然相反的解读。如果真的只是吃醋……那他这醋劲也太大了吧?!
她自己撑着地板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他靠近,再靠近,直到四目相对,她踮起脚,他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静默中鼻尖蹭着鼻尖。看着他的脸颊瞬间泛红,呼吸变得急促,甚至能听见他心口的怦然……
她整颗心都安定了。
他是喜欢她的,怪只怪两人各有各的木讷愚笨,才相互误会了这么久。
她俏皮一笑,更用力踮脚,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感觉到了吗?”她笑着问。
“什……什么?”齐溯只觉得自己的脸要着火。
“我……”
“什么?”
“在、发、烧、啊!”聂羽熙哭笑不得,“大人,好在戒指变色来得及时,让我回去拿些药就来,行吗?”
齐溯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如此一来,松了口气之余,心里某处又有些微微的失望,不过这么说来,她的额头确实是烫得吓人。
“我让医官为你诊治。”
聂羽熙摇头:“不,我可是西医流的,再说这里连个体温计都没,让我回去拿一下吧。”
齐溯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你会回来,你保证?”
“当然,其实我不能……”她本想告诉齐溯她充其量也只能消失一个时辰,超时便会让画丢回来。只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他这总是怕她一去不回,提心吊胆的模样特别惹人怜爱,又不想告诉她了。
“不能什么?”齐溯追问。
“不能再说了,再不吃点抗生素,我会死的!”
齐溯目光一收,赶紧侧开身子让出空间来:“那……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知道啦!”聂羽熙一骨碌钻进画里。
她当然也想快去快回,如今,齐溯喜欢她这件事,总算是石锤了,她还急着琢磨个对策,逼他亲口承认才好。
第40章 迟来的表白
说是快去快回,也用了半个时辰。
聂羽熙再从画里钻出来时,整个人无精打采,病态显露无疑。
齐溯立刻迎上前去将她扶稳:“不是去拿药么?怎回来反倒更严重了?”
聂羽熙扶额:“是病总有个过程,即便是现代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啊。”回去经历了一场排队挂号验血,忙了半天才匆匆赶回来,确实是更疲惫了。
她毫不顾忌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吩咐道:“大人,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齐溯正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一听有事可干,跑得勤快,很快便将温热适宜的白水送了过来。看着她从奇异的盒子中取了更奇异的药丸,就水吞服,仍是不安:“这便是了?不需要煎药?”
“嗯,这叫胶囊,吞了就行。”聂羽熙打了个哈欠,“大人,我实在是头疼得不行,要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齐溯抿了抿唇:“嗯。”
须臾,聂羽熙感觉到额头上被放了一块湿凉的棉布,顿时烧痛的脑袋一阵清凉,很快睡熟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聂羽熙这一睡过去,竟迷迷糊糊地睡了三日,而齐溯也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她三日。非但吃饭洗漱都没要她下过床,甚至还破例让人把恭桶端进了房里,生怕她外出上茅房又受累着凉。
只因聂羽熙提过一句“一个时辰等于两个小时”,齐溯便将抗生素的服药规矩给琢磨透了,每每准时叫醒她吃些点心再服药。天知道他对着那张字比蚂蚁还小、通篇简体字和医学术语的药物说明书研究了多久,才搞懂了吃药的时间和剂量。
他还学会了使用水银温度计,每每聂羽熙醒着便要给她量一量,随着体温忽高忽低,他的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
聂羽熙虽然觉得炎炎夏日会着凉简直是笑话,不过能少走些路在房间里解决“三急”,对养病来说也确实有益。更重要的是,她十分享受齐溯无微不至的照顾,生病三天,让她过足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每次睡醒,便有温水送到嘴边供她漱口;饿了便有清粥小菜端到床边,她若面露娇弱,还能得到喂饭待遇;想上厕所只要拧几下眉毛,便有人将恭桶送到门口,齐溯亲自提进来放在床边,再退出门外等她……简直活得比皇太后还精致。
对此,府中下人也是传得沸沸扬扬,比起与齐溯一同用餐,这可是更让人惊掉下巴的奇闻。越来越多的人确定,齐府这位主子,对这位“仙家”的照顾体贴,已经到了超越一切合理解释的地步,要么,是这位仙家对齐溯施了什么仙法,让他俯首帖耳;要么……是齐溯爱上了他!
一时间,齐溯有断袖之癖这样的谣言又卷土重来,甚至更为言之凿凿,说聂羽熙就是齐溯的专属男宠,话虽荒唐,可从他的种种行迹看来,又确实难以反驳。
整个齐府,怕是只有莫玖樱一个明白人。
三天前她离开轩木阁时,特地告诉齐溯“羽熙身子不适”,便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了。
她确实喜欢聂羽熙,喜欢到可以超越性别阻碍的地步。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喜欢,才不舍得挡住她的幸福。
如今,齐溯在她房中细致入微地将她宠成珍宝,她莫玖樱那颗心,也算安下了。
这日,聂羽熙坐起身来,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齐溯照常端来漱口水,她也照常接了。
只是这回,她的眸子却亮了许多,笑盈盈的格外好看。
“大人,我好啦!”她说,“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没事了。”
“没事?”齐溯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实不烫了,却还是不放心地将体温计送到她嘴边,“再测个体温吧。”
聂羽熙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大人这口吻,像极了现代医生呢,我要是再病几回,大人恐怕都能诊断开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