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十日后。”
莫玖樱一脸向往地眯着眼睛遐想:“那日的丹青姐姐定是极美。”
沈丹青也不谦虚,拉着莫玖樱坐下细说:“可不仅仅是那一日。”她将脸凑近过去,“你看看,我昨日才行开脸,皮肤可是细腻光洁了许多?待婚帖全发出去,我便要举行‘上头’仪式,介时便可将头发绾成我们小时候羡慕的模样。”
“婚礼那日,我是新娘,自然披戴凤冠霞帔,而尘煜他,也将穿上新郎专属的状元袍。”沈丹青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低头抿了口茶继续说,“你可还记得,你我小时候见到别人迎亲的队伍,总觉得那些穿着红色状元袍,骑着骏马的新郎显得特别风光,喜气洋洋的,特别有意思。”
她又喝了口茶:“这些日子,为了三书六礼那些规矩,可把我和尘煜都累坏了。虽说我与他早已熟识,可是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种种礼仪一样少不得,我呢,也是在这一桩桩礼数愈发齐整时,愈发感受到待嫁的喜悦。”
“玖樱妹妹,你可别怨我太聒噪了,这几日我也是胸臆难抒。”沈丹青笑得腼腆,眼里却光彩熠熠,“等有朝一日你也将这些礼数逐一循上一遍才会明白,这些看似繁琐的礼数,是如何一步步将女儿家即将嫁为人妇、即将得木而栖的喜悦与欣然推向极致……”
她竟能将那些被现代人嗤之以鼻的繁文缛节,描述得如此意义非凡,每一个字都令人心驰神往。
而她满面红光、滔滔不绝的模样,完全是个好不容易与闺蜜见面的准新娘,忍不住满肚子的愉悦要诉说,顺带也提上一句“你也抓紧,结婚的感觉可棒了!”。
沈丹青说话时眼里透出的动容绝非造作,竟让聂羽熙一时也吃不准,她口若悬河地说了这么多婚礼的好处,并刻意强调“新郎新娘”,更提了几次她们小时候对婚礼的期许……究竟是真的忍不住秀个恩爱,还是有意要提醒莫玖樱,千万不要被错误的感情冲昏头脑?
若是后者,她的情商和演技也实在太高了!
沈丹青说完这些,还不忘掩嘴羞涩一笑:“玖樱妹妹,我还说是来看你的,自己倒说了这许多话,还望见谅。对了,之前听说你心情不好,今日见了,倒觉你面色还不错呢。”
莫玖樱显然是被她刚才那番描述给打动了,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良久才吸了吸鼻子道:“都怪丹青姐姐,说得那样动情,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说起我……”她哀怨地瞟了聂羽熙一眼,“她要是个男子,那该多好啊……”
聂羽熙心头一喜——沈丹青这一招果真有效,总算把这小姑娘一时模糊的性取向给掰回来了!
不过很快她又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莫玖樱话锋一转,又绕了回来:“不过,若能和羽熙在一起,那些……都不要也没关系!”
聂羽熙心死如灰,沈丹青却嗤嗤笑出声来,点了点莫玖樱的鼻头:“你呀,是真不明白何为喜欢。若真喜欢一个人,巴不得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都给他,又怎忍心要求她为你割舍什么。”
说罢,她抬头看了看外头:“聊了好一会儿了,往后有的是时间,眼下我也该告辞了,十日后还请二位妹妹赏脸,来吃一杯喜酒。”
聂羽熙起身作揖:“我送送姐姐吧。”
沈丹青笑:“在我面前,便不要行男儿礼了吧,看着怪别扭的。”
聂羽熙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在莫玖樱面前,也要尽可能表现得更像个女人一些才是!
她立刻低眉顺眼,两手交叠在身侧,端庄优雅地欠了欠身子:“是。”
“这样才是极好看的。”沈丹青一面往外走,一面补充道,“我都等不及想看看你穿女装的模样了。”
聂羽熙笑得柔情:“妹妹我一定尽快找机会恢复女儿身!”
她送沈丹青到垂花门前便停了步子:“我就送姐姐到这里罢。”
沈丹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孺子可教。”
好在聂羽熙在现代时对古宅还算有些兴趣,知道些三进院宅子的分布规矩,二进院通往一进院之间的门便是“垂花门”,再往外才是对外的府邸门。而通常宅中女子对外客迎来送往,都只停在垂花门口,不轻易踏出去的。
既然要活得“更像个女人”,自然要从这些规矩做起。况且如此一来,她也得到些别的提示——莫玖樱向来不拘小节,在出入府邸这样的事情上,大致如男儿一般随性,能令她“心生爱慕”的女子,必然不会是凡俗意义上的大家闺秀。
所以聂羽熙决定,从这一刻起若非必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琴、绣花、能多矫情就多矫情!
刚回到庭院中,见齐溯和莫柒寒似乎也是刚送走陆尘煜回来。
聂羽熙看四下无人,眉眼一娇,温婉地欠了欠身子:“大人,莫公子。”
齐溯在她娇俏柔美的笑容里心头一紧——她这是怎么了?
而莫柒寒却似乎十分欣赏,抬了抬手臂:“羽熙妹妹却乃奇人,扮男子时英姿飒爽、忽而温婉起来又楚楚动人,实在弄人心弦。”
聂羽熙挑了挑眉——他在说什么?怎么听上去有些暧昧?难道他也看出她喜欢齐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或者仅仅是拿她这不男不女的模样开个玩笑?
整日里被不同的人拿她的“暗恋”开涮,偏偏那个暗恋对象又熟视无睹,她恨得牙痒痒,刚要发作,却见莫玖樱从轩木阁里走了出来。
她立刻松了松咬紧的牙根,笑得更温和了:“莫大哥真会说笑呢。对了……”她转身向齐溯,弱弱道,“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我即是女儿家,便该做些女儿家的事。我想学学女红,还望大人允准。”
她装得辛苦,却不知她这番矫揉造作,在齐溯看来却像是刻意向莫柒寒献媚一般,那故作的娇羞,也更像是眉目传情了!他的心凉了个透彻,随意应了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第36章 他原来讨厌她
羽熙神思一震,整个人都愣住了。
齐溯转身之前的目光如一把冰锥,瞬间扎进她心底,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心寒”也会令人周身凝滞,久久动弹不得。
原来,他不仅仅是不喜欢她,更是讨厌她啊……所以他眼里的冷漠,和小时候从爸爸眼里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呢。
“羽熙,你怎么了?走啦!”莫玖樱推了推她,她虽回过神来,心却仿佛被丢在了遥远的童年时代,那片寒风料峭的荒漠里。
她低头,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转身回答:“没事。”
能有什么事呢?自从妈妈走了以后,就不再有人那么喜欢她,给她温暖了,这一点不是很早就确认了吗?怎么换了个时空,就又自作多情起来了?
很早以前就告诉自己,不抱希望才不会失望,仅仅因为看起来在路朝混得风生水起,就得意忘形了吗?
真是活该!
晚膳,莫柒寒发现聂羽熙碗里堆满了菜,却无精打采地没吃几口,忍不住关切道:“羽熙,今日胃口不好?”
聂羽熙恹恹地搁下筷子:“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行吗?”
“你怎了,有心事?”莫柒寒也搁下碗筷,“若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
莫玖樱默默看了他一眼,她这位兄长自幼心高气傲、云淡风轻得很,何时对人这么献殷勤过?难不成,他也是来抢人的?她郁闷得很,难道她莫玖樱在过去的十九年里平顺无虞、无忧无虑,全是为了要她一次性将该吃的苦头都放在情路上?好不容易看上个白面小生,英俊儒雅有才华,谁知却是个女的。是个女的她都不计较了,却又四处冒出情敌来。
她怎就这么倒霉?
“要你管!”她向莫柒寒皱了皱鼻子,“还不是你最近来得太平凡,惹羽熙不高兴了。你一男子,怎好频频出入女儿家的闺房?这也太不合礼数了!”
莫柒寒反唇道:“你还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女儿家?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才来的!”
“你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
聂羽熙被他们兄妹两个争得头疼,也无暇分辨他们话中的含义,只扶着额头,微微抬高音量道:“你们就让我静一静,拜托了,行吗?!”
莫柒寒和莫玖樱顿时收声,怯生生地偷瞄聂羽熙——她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
“羽熙,你可是身子不适……”
“出去。”聂羽熙终于忍不住冷冷道,“你们都出去。”
终于送走这对聒噪的兄妹,聂羽熙对着一桌子饭菜兴致寥寥,干脆离开餐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那幅能将她送回现代的画卷正对着卧室门,只消一推门,它便映在眼帘中。
聂羽熙看着它叹了口气,这还是来到路朝后,头一回有些想回去了。
不经意间,脑中又浮现那一晚,齐溯轻轻浅浅地问她:想家吗?
她走到窗前,幽幽的凝望庭院中间摆着的石桌圆凳——那夜他们在月下对饮畅谈的快意仍历历在目,怎如今想来,却像是幻觉一场?
她忍不住又一遍回想与齐溯相识至今,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难道,那都仅仅出于对女性的谦恭和关照?又或者,是为了探清她的敌我,才故作优柔隐忍?再或者,是为了共同的大业,才勉强与她和平共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