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姜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爷一出去就捅了这么个篓子回来。当即站起身来关切道:”那以后北大营的军务谁负责?杨骏吗?你给他升了指挥使?“
李持明难得的又一次对她露出了坏笑,就像他们以前在两江,他跟她开玩笑时会露出的那种笑容。“不不不,新任京卫指挥使另有其人,”他神秘兮兮的说。一边绕到元和殿后的套间屏风里换衣服去了。李令姜只看见一个高大的影子在那屏风后面挪动,耳朵里就听到李持明大声说:“新任京卫指挥使李伯亮——”他把脑袋从屏风后面伸出来,对着李令姜眨了眨眼睛:“——即日起上任,总领北大营军务,同知杨骏,协同经理。”
“李伯亮?”李令姜迷茫的皱了皱鼻子。这是谁?这名字好生熟悉,可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李伯亮······李伯亮········难道,是个宗室子弟?是哪位亲王?
她伸长脖子冲着套间喊:“皇兄啊,李伯亮是谁来着?”
李持明已经换好了一身常服,此时就金灿灿的从套间里晃了出来,一边走动一边整理自己的袖口,他若无其事的对着李令姜做了个鬼脸:“李伯亮就是你阿兄我啊!小笨蛋!”
第73章 架空
皇帝把自己封成了京卫指挥使,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李持明就真的这么做了。
文臣——尤其是陈党大臣——十分的不服。于是他们决定上奏骂人。皇帝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捷足先登,把自己的整套办公班子给搬到桃源去了。这下子,内阁和文臣们傻了眼——他们已经调查出了皇帝住进桃源后就经常突然出现在北大营里。心知这其中必有密道。可皇帝这般抬举武将却不给他们脸面,他们也没办法。因为没办法,所以只好继续骂人,不断地骂人。往后的半个月里,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
皇帝已经许久没有批复过内阁和六部三司呈上去的任何折子。他好像完全忘了自己还有这帮子文臣似的,只顾着带领北大营的霹雳军每日操练军阵。不过他也并非完全不清楚朝中发生了什么。大臣的折子他不回复,但却每隔一天就派福禄寿带着司礼监的太监回宫里的文华阁向内阁传旨,说明皇帝对这两天国内大事的意见看法。他只说他想说的,甚至有时一些根本没有大臣在折子中提过的东西他都会说。但若是他不想说的,就是大臣在折子里说了一万次他也不会回应一个字。(比如让他搬回宫里住这种建议)
皇帝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令大臣们十分头疼。因为根据燕国政体,大臣上书议事,内阁票拟后交给皇帝批红答复,批红后再把折子发还给大臣。可如今皇帝根本不搭理他们的折子,这种行为叫做留中。留中历代皆有,碰上无足轻重或者太过严重的事,皇帝都有可能出现留中。但把所有折子都留中,这就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另一方面,虽然皇帝留中了帖子,但是各个机构依旧在合理运转着,眼下国内又没什么大事,一切如常。所以皇帝留中折子,客观来讲,暂时对民间影响不大。不但如此,每隔一天的传旨又使得他把权力牢牢掌握在他手里。反倒是大臣们没法对他指手画脚了。如此一来,不到半个月,文臣集团的危机感已经足以将他们每个人都变成放在锅里煎到两面黄的咸鱼了。众人时不时便要偷偷跑到陈惟衷家哭诉一番,把陈惟衷搞得不胜其烦。
纵横官场几十年,在陈惟衷眼里,李持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领兵打仗的黄口小儿。他这一招不就是小孩子闹脾气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既然你摆出架势说你不用大臣了。那我就干脆让大臣都到你面前去集体请辞——大燕离了皇帝可以,离了大臣却是不行。看看你李伯亮,究竟该如何自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京城的人都目睹了一场壮观的景象。
上百号京官一起乘着车,骑着马,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招摇过市,一齐到桃源去请圣驾回銮。足足有一百多号人一起,在桃源的大门外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园中驻扎的禁军副统领看不过,出门来劝诸位大人进去说话。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群臣满脸悲戚,如丧考妣的吊着一张张脸跪在桃源外头,齐声哭嚎着要求见皇帝一面,同时声称皇帝近来不还朝也不批改奏章,令他们怀疑自己是否已变成了无用之人。既如此,倒还不如让皇帝放他们辞官回乡罢了!
众人在桃源外跪了一上午,不见皇帝出来,于是愤而还家,写下数封奏折大骂。第二天,整个京师都在传说皇帝在桃源里私藏美女珍玩,纵情淫乐,不理国事,大臣们痛心疾首跪于桃源外,乞求皇帝能顺应民心,回銮理政。然而皇帝依旧是一意孤行,我行我素,令广大心系百姓的大臣们倍感受伤,不能自己。
与此同时,李令姜正坐在桃源里的伏魔殿外,陪着李持明下象棋。
第74章 对弈
李持明依旧不肯接受她的表白,还是口径一致的表示以后会把她当妹妹看待。李令姜便改了战术,跟他一样绝口不提此事。可该陪伴李持明的时候她依旧会陪伴。该安慰李持明的时候她依旧会安慰。水滴石穿,她不信李持明有一天会不松口。
李令姜坚信李持明也是喜欢她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己又跟自己拧巴上了。
杨骏和高得在一旁观战。棋盘上炮火连天,厮杀正烈。两方统帅皆是凝神静思,举重若轻。忽然,李持明出手用他的炮杀掉了李令姜的车,黑色的“炮”已经落在了棋盘尽头,仅仅隔着一只红象,一个黑卒,一个红士,就可以吞掉站在米字格中心的将了。另一方面,李令姜的一匹马也把李持明的帅逼上了死路。配合一旁的车。只要她的车干掉了帅旁边的象,这匹被暂时别住蹄子的马就可以一飞冲天,斩红帅于马下。
低头看看棋局,李持明笑了起来道:“朕和你都把彼此给难住了。只需两步,即可夺帅。可是——”他用手捻了捻自己的下巴,脑袋一歪笑了:“自顾自走这两步的话,又难防你在那边同样两步端掉我的帅府。这种僵持的棋局,最叫人头痛了。”
一旁的杨骏附和道:“陛下说的是,臣观您和郡主厮杀多时,如今双方所剩棋子均已不多。如此这般僵局,任谁先动,都有可能给彼此落下把柄啊!”他看了眼身旁的同僚高得,示意对方附和自己的话。高得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依臣看则不然。陛下和杨同知久观棋局,有些当局者迷了。”他小心的看了正托着下巴思考的李令姜一眼,又看看李持明道:“我看郡主似乎并未跳进这僵局的陷阱里。正在想法子呢。”
对面的李令姜笑了起来。屈起一根手指挠了挠鼻子,她伸出手一边挪动棋子一边道:“高大人所言不差。皇兄和杨同知都落入了你们自己的圈套里。只因我与皇兄这一盘厮杀许久,你们的头脑都已被局限住了。为什么两方出现僵局时,要非得去打破这个僵局呢?为什么不能剑走偏锋,去创造另一个局面来顶替这个僵局呢?不论方法如何,要走几步,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过程却不必非要按平常的想法来。”
李持明低下头,看见李令姜把自己那个红将旁边的红士沿着米字线向上移动了一格。他抬起头看了看李令姜,哭笑不得:\"你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所以干脆要浪费掉这一步棋吗?“李令姜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皇兄,你且出招!“
李持明果然移动了他的黑炮吃掉了红象。李令姜莞尔,抬起头得意的看了李持明一眼,口中乐滋滋的笑道:“阿兄!你中了我的圈套啦!”她把红将往一旁一挪动,登时吃掉了李持明的黑炮。这下子,李持明的几员大将没有一个在红将附近了。更为可怕的是,他发现只要李令姜不用她的马而转用她的车。那么她就能在两招之内吃掉李持明的黑帅!
李持明复盘了几遍,发现无论怎么做,这一局都是必输无疑了。他好脾气的笑了起来道:“好了,阿兄输了。今天早上陪你下了这么一会儿,咱们算是各胜两局,打成平手啦!”他拿起自己的一团和气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儿笑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阿韫,你的棋技进步不少!”
当着两位武将的面,李令姜不好意思的抿起嘴角笑了。正要说两句谦辞,对面的李持明却忽然把扇子在手中一拍:“对呀!朕做什么非要跟陈惟衷那帮人硬碰硬呢?”
他抬起头看向高得,方才还沉迷棋局的混沌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代之以犀利的目光。“高得!去给福禄寿说,把白靖之昨日让人送来的军报给朕拿来。他是不是说近来倭寇盘踞在东海列岛上,有伺机而动之势?”
靖之就是白杜的字。他如今总领浙闽军务,平定倭乱的事主要是他在负责。去岁白杜在闽江沿海把倭寇狠狠修理了一顿,今年他们不大敢随便上岸来。听说是占了海外几个不属于燕国的列岛,正在养精蓄锐。白杜昨日上了折子,奏请重视东南海防,最好能拨一笔款子来给东南的安泰军做好战备。因为眼下山雨欲来,倭寇上岸的日子可能要越来越近了。届时又是水陆作战,免不了一场苦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