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折子不能乱扔啊,万一有点价值呢?话说户部尚书是谁啊,这么又臭又硬的······你都把仗打了,让他出个军费又怎么了?”李令姜跑到后面去找那封奏折,顺便伸着脖子问李持明。后者对她露出坏笑,上下嘴唇一碰道:“陈惟衷。”
李令姜立刻也把手里刚找到的奏折给扔出去了:“当我没说。”
“········所以您的内帑库还好吗?”李令姜忍不住扁了扁嘴。她记得李持明说修建郡主府的钱也是内帑库出的。如今又给了军费。皇帝的小金库就是再有钱,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啊。
“还成,”李持明大喇喇的说,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脸上挂着酷酷的笑,颇有些江湖老大仗义疏财的气质。“剩的钱不多,给你买上一车驴打滚还是可以的。”
李令姜翻了他一个白眼,并不想跟他插科打诨。她叹了口气道:“明日就要班师了。翃兵和霹雳军的弟兄这次立了大功,犒你还喜欢我吗赏不能怠慢。户部这样故意刁难人,着实可恨!得想个法子才是啊!”她忽然转向李持明道:“你还喜欢我吗?”
这个场景过于尴尬,以至于李令姜问完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厚颜无耻。可她也没办法啊·······谁让李持明不说。她只好在说别的话题时,冷不丁提一下这个,希望逼出李持明的实话。
李持明哑然,直眉瞪眼的看了李令姜半晌,他闭上嘴巴,埋头假装没听见。李令姜沉重的叹了口气。
两天前,李持明同她陈清了李持明和李令姜之间的往事。当他说完了阿韫跳塔之后,李令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
“好罢·····”她说。“虽然你可能不信,或者·······你觉得我轻浮或者别的什么·······但是我也喜欢你。”
她望着李持明,一字一句的强调:“我不记得过去的所有事情了。你也不要把我当成和过去那个阿韫一模一样的人。我就是我,我跟她不一样。但是我喜欢你。”
李持明定定的望着她,忽然笑了。摇着头,一边笑一边把头低下。他看起来又疲倦又无奈,笑容里有种悲哀的苍凉。
“阿韫,你听我说,我爱过你。但那是不对的。我总觉得也许就是先前我们之间的畸形关系,才让你和裴效先没法好好过日子。不,我不是指责你。我希望你知道,我们不正常的关系之所以会出现,确实都是我的错。我也认识到我的错误了。所以当初你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时我就发过誓,如果你醒来,我就给你封赏给你补偿,再不打扰你的生活。我只会让你做天下最尊贵的永嘉郡主。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最珍贵的妹妹。但是除此之外,我们不会有更多其他的关系。”
“‘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李令姜反问他。她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直视了李持明的双眼:“那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不行吗?”
“不行。”李持明说。“别胡闹了,阿韫,听话,别胡闹了!”
“到底是谁胡闹?!”李令姜又气又怒,觉得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讲道理的李持明是如此的道貌岸然且陌生。“从我醒来后,你就一直坚持不懈的对我各种暧昧各种奇怪,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宠,我要什么你给什么!你还总给我讲你和‘阿韫’那些烟尘往事,问我还记不记得你们之间的故事········这些·······这些事情·······哪个哥哥会这么做?”
李持明一言不发,只是痛苦又欲言又止的望着她。李令姜喟叹一声,颓废的趴在了李持明肩头。她感觉那人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到底并没有推开她。片刻之后,他轻声开口了。
第72章 讨钱
“阿韫,你听我说,你还是太小了,分不清喜欢和怜悯的区别。你现在这种心态不过是因为听我讲了这些往事之后,心生怜悯,可怜我而已。我是堂堂大燕皇帝,你不用可怜我——听我说,听我说,不要急,”他抬手温柔的摸了摸李令姜的头发。“我只希望你以后能用对待朋友一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不要总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就行了。是,我看得出来,原先你对我总是戒备心十足。我也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以后不会了。从今以后,你,我,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会一直把你当妹妹好好对待。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女子,大燕最尊贵的女子。好不好?”
他关切的望着李令姜,眼神真挚又诚恳。可李令姜却觉得如坠冰窟,仿佛兜头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你是故意报复我的吗!你之前对我那么好,你那些行为·······那是一个兄长该对妹妹做的吗!现在你跟我说不让我喜欢你!你开什么玩笑!”
“我那样做不对,我习惯了········我习惯事无巨细的照顾阿韫,习惯了替你料理好一切。是我越界。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他用哀求一样的眼神望着李令姜。“虽然我不再爱你,但是我在这世上本也没有几个可信任的人。阿韫,我希望你往后,哪怕我们做不成兄妹,你也能把我当家人一样对待,可以吗?”
“不可以!”李令姜冲着他吼。“李持明你是故意消遣我吗!你········你是为了报当年阿韫让你受的痛苦煎熬之仇吗!”李令姜气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李持明这么做的原因估计没那么简单。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拿这种话去扎李持明的心。变成李令姜一年多了,她想。自己的脾气,可真是让李持明给惯坏了。
李持明没有说话。他看了眼李令姜,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说完这话,他起身走了出去。留李令姜一个人在屋子里百思不得其解,暴跳如雷。
几天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这几日来,她多次试探质问李持明,最后得到的却总是沉默。李令姜心如刀割却又无计可施。她也怀疑过是不是李持明出征时中毒了所以不肯接受她的感情。但李令姜偷偷找了军医询问蛇寒毒,军医的回答却也同邓虎臣如出一辙——蛇寒毒是甘宁地带很常见的毒,并不难解。李令姜这才彻底放下了心。确信李持明健康无碍。可若是健康无碍,他又为何要拒绝她呢。李令姜这么一想,便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痛苦起来。
此时面对又开始装死低头看奏章的李持明,李令姜束手无策,只得起身去给他倒了一盏茶放在他手边,转身走了——解决不了李持明的问题,她还可以吃羊。邓夫人说要给她做香木烤羊吃。去晚了羊肉就不嫩了。她要用香喷喷的羊膻味儿灌死自己——来消弭她内心的疑惑与愤懑。
第二日,御驾率霹雳军班师还朝。千里之外,陈惟衷和他的陈党已然蓄势待发。
先是兵部尚书发难,指责皇帝“再一次”不告而别,不顾安危,肆意妄为的跑出关外御驾亲征,让众臣担心,又使兵部准备不足,战略不准,边疆战士死伤无数。接着还未等李持明反驳,户部左侍郎又跳出来指责皇帝穷兵黩武,军费庞大,不为社稷黎民着想而只顾一味地逼迫户部出钱。户部穷的叮当响快被逼死了云云,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若不是了解详细情况,真要被他说得掉转头去痛骂李持明不体察民情民生。最后是户部尚书、内阁首辅,当朝太师,老态龙钟的陈惟衷颤颤巍巍的走出队列,举起笏板对本次集中审判皇帝做总结陈词:皇帝你不听我们大臣的话,随意行动,私自出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朝廷真正的主人是谁!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李令姜总结出来的。事实上陈惟衷说话相当九曲回肠,不了解他说话风格的人,恐怕还以为他那一通长篇大论是在夸皇帝勤政呢!只有李持明越听越脸色铁青,最后陈惟衷说完话,他咬牙切齿,笑的比哭还难看道:“阁老所言有理,朕记下了。”并命人下朝后赏赐陈惟衷西北带回来的特产——然后他自己一回南书房,立刻一脚把先前陈惟衷进献的一个西洋钟给踹了个稀巴烂,可把福禄寿心疼坏了。
户部这是摆明了态度,不会给钱。李持明没办法,又打起了自己内帑库的主意。李令姜听说了之后把他拦住道:“我名下不是还有一些庄子田产么,都拿去卖了,能凑一大笔。拿去给翃兵和霹雳军的兄弟发军饷吧!”她这话一出李持明登时愣住,随即眉头拧成了麻花道:“这算什么?我李持明竟然无能到这般地步,要让小妹替我出钱出力?”他烦躁的用朱笔在陈党大臣的奏折上打了个叉,向后仰躺在龙椅上叹了口气。“不用你那个,”他闷闷的说。“翃兵团结,虎臣应该也能稳住他们。霹雳军这边我亲自去北大营说。先给弟兄们发放一部分军饷。户部这个大户,我这次是吃定了!”
他当真立刻给邓虎臣去了密信,又令福禄寿备驾,亲自到北大营说去了。临近黄昏他从外头回来,一边进元和殿一边脱了斗篷,随手丢在地上。福禄寿连忙弯下腰去拾起来。李持明满身大汗,斗篷里是一袭戎装。他把腰间悬挂着的宝剑也解下来递给福禄寿了,回头对等候在此的李令姜说:“今天给弟兄们派完军饷,顺便把北大营的京卫指挥使给罢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