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捕头与他细说桃儿的供述。萧旷之前有过推测,对此倒并不是太意外。
但若此事为真,便涉及公府声誉,若无铁证,不能轻易宣扬。因此江捕头也是慎之又慎,暂时将桃儿的口供压了下来。
他接着询问:“关于猛火油,萧把总可有了解?”
萧旷点点头:“猛火油获取不易,普通百姓很难取得,此人与军中多半有点关系。”
江捕头道:“在下已经让人描画这两人画像,去各地驿站渡口寻找。萧把总,神机营内最近可有人突然告假或是请辞回乡去的?”
萧旷沉吟道:“此人我之前从未见过,应不是神机营内的将领。江捕头可去另外的军营中打听。”
江捕头又道:“就算不是神机营内将领,也有可能是营将亲属或在营中的役匠,萧把总可否替在下打听一下?”
萧旷答应了他。
江捕头告辞后不久,再次有人来找他,萧旷不得不离开校场去门口,心中想着到底又是谁来找。
到那儿见着一个年轻人,自称是冯嬷嬷的儿子,说有封信要亲自交到他手里。
萧旷接过来打开一瞧,依旧没有署名,但能认出是沈童的笔迹,写得是昆玉园的起火疑点。
萧旷比她知道更多内情,看她颇为关注这件事后续,他有心把其他疑点告诉她,但若回营中写信,马上就会有一堆人知道。他这些天已经被人戏谑够了,虽然大多并无恶意,听多了也是不胜其扰。
但若让葛小哥带口信回去,这事首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其次事关荣国公府孙小姐的闺誉,总不能口头传来传去的。
像是知道萧旷的犹豫,葛小哥从怀中取出笔与纸:“萧把总若有回复,可写下来。”
萧旷没看到墨汁,正纳闷,葛小哥拔开笔帽,向他解释道:“这笔不用蘸墨汁,里面有墨。”
他端详手中之物,笔身仍是竹管,但笔头上比寻常的笔要多一截中空的钢管,然后再是一小撮狼毫软毛。笔身比寻常的毛笔要重了不少。
萧旷在营外找了块大石头,铺上纸试着书写,笔尖一接触纸面,便有墨汁渗出,不管如何书写,墨汁源源不断。
他一口气写完自己所知,包括对真相的推测与江捕头提供的讯息,没想到竟然写了满满两页纸,葛小哥等得急了,拿上信便急急忙忙离开。
萧旷一低头,才发觉他没把笔带走。
无奈收好笔,他回到营房。
第32章 【若川】
萧旷一路走一路端详着手中的笔,她像是猜到他不便回营去写信,预先备好了纸笔。
这种无需蘸墨便可连续书写的笔他从未见过,连听也没说过,笔上并无任何商铺记号标志,难道是沈府自制的笔?
又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
如今的沈童总给他一种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感觉。
当然那时候他也没有多了解她。阿湛提起她时总是像在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楚楚动人又高贵不可侵犯,但那种姿态又偏偏引人想入非非……
高湛正从校场回来,瞧见他手中的笔样子特别,好奇问了句:“又是来送礼的?”
萧旷不想瞒他,再说这事他光明坦荡,没什么可瞒的:“是沈大小姐派人来打听昆玉园失火之事。”
“她来了吗?”高湛眼睛一亮,立即回头看向他所来的方向。
萧旷摇头:“她怎么会亲来?是她府中仆人来传信。”
高湛心中失望,口中却道:“也是。”
萧旷望着他:“阿湛……”
高湛举起一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侯府大小姐,打听些事情而已,怎么会亲来军营。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他又瞄了眼萧旷手中:“那这笔是?”
萧旷道:“她的仆人忘了带回去。要还回去的……”他正要将笔收入怀中,顿了顿又把笔递给高湛,“你找个机会去还吧。”
高湛一愣,随后急忙道:“阿旷,我不是这意思,这笔是落在你这儿的,怎么能由我去还?不成不成……”
萧旷便收好笔,又道:“之前江捕头来过了。”
“江捕头?就是我们抓到夜盗后送去顺天府衙遇到的那个?”
“是他。他怀疑那纵火之人与军中有关系,请我帮他打听神机营内最近是否有人突然告假,或是请辞回乡去。”
高湛想了想道:“管军器库的有个是我老乡,走,问问他去!”
神机营掌各类火铳火炮,包括弹药火油等物,军器库可谓是营中管理最严密的地方,每次都是两名司库值守,若有大批火器出入,则还需武官带队监督。昨日高湛便是为了一批火铳入库而不得不留守。
两人这就去与那司库聊了会儿,没打听到有谁告假或请辞,倒是打听到近期德亲王世子派人来过营里,调取了几支三眼火铳。
鉴于前朝皇室兄弟阋墙的惨痛教训,本朝太.祖开朝时便立下规矩,各皇子一旦成年便要封王,然后赐块封地,京城就不能再呆了。若是与皇上亲近些的,封地离京城也近些,若是皇上看您不顺眼,又或是怀疑您有二心,那就对不住了,给个偏远之地封王,一边儿凉快去吧!
德亲王就属于先帝比较放心也看得顺眼的王爷,封地离京城不过二百里地,在京城还有别府,当然,德亲王自己不能离开封地,但世子可以。
萧旷从沈童的信中了解到章熙春与德亲王世子即将定下婚约,难道世子与这场失火有关系?但若私奔的真是章熙春,世子就该是不知情的。
然而这两件事离得这么近,不太可能只是巧合。
萧旷为及时告知江捕头这个讯息,便写了封密信给他,准备让属下兵士送去。
这封信写完,看着手中的笔,他一时有些迟疑,要不要再写封信给沈童呢?可以顺便连笔一起还给她。
但转念一想,又觉这样做稍显冒失,也许她并不想让侯府中人知道她与他通信的事,还是等她那边有信得过的人来时,再还笔与信给她比较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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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有兵士通传,又有人来找他。萧旷认命地叹了口气,收起笔与信纸,往外而去。
没想到来的却是沈书岩。
萧旷意外地问道:“你是来找阿湛的吧?”
“不,我就是来找萧大哥的。”沈书岩摇摇头,又问道,“那天在上斜街,是萧大哥射中了贼人吧?”
高湛去找沈童对质后,沈书岩被姐姐好一通教训,这才知上斜街姐姐看见的人其实是萧旷,但他到了神机营后萧旷不见他,高湛却出来见他,他误以为高湛就是那天的神射手,又因拉不开弓被营中兵将取笑,羞愧而逃。
之后再次偶遇高湛,见识了他射帽救鹰的射术,沈书岩更是深信他就是那天出现在上斜街的神射手,便向他拜师学艺。这一误会就一直没有被解释清楚。
萧旷这才知道,沈童为何会误以为他就是阿湛,那么说来……她真的没有重生?
“萧大哥,高大哥不肯再教我,你的射术与高大哥一样高超,或许还更厉害些,请你指点我好不好?”昨日回府,听姐姐说起火场里萧旷的英勇之举,沈书岩再次有了新的崇拜对象,今日散学后就巴巴地赶来神机营了。
萧旷看向沈书岩。他的眉眼英气勃勃,眼神颇具灵韵,脸型却偏秀气,让他不由自主想起沈童。
少年灼灼地望着他,眼睛亮得像是两颗星子,让人不自禁地就想答应他。
但若答应了教他,阿湛会怎么想?
萧旷转眸避开沈书岩的视线:“我不能教你。”
“为什么?”沈书岩有些急,“我求了高大哥许久,他都不肯再教我,萧大哥你为何也不肯呢?”
萧旷摇摇头,只道:“我不能教。”
眼看着沈书岩眼中光芒渐渐暗淡下去,萧旷低叹口气:“你回去吧。这么晚不回去,你姐姐要担心了。”
沈书岩失望地向他告辞离去。
萧旷往回走了一段,瞧见高湛迎面快步而来,不禁微愕:“阿湛?”
高湛问他:“小侯爷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他想向我学射箭。”萧旷实言相告,“阿湛,因为你不肯再教他,他才想到找我。不过我回绝他了。”
高湛看着沈书岩远去的背影,日暮之下,那身影显得特别失落。“阿旷,你说我该不该再教他?”
萧旷拍拍他的肩:“你若想教他,就继续教他,若是这样会让你不好受,就别再教他。我这次回绝了他,他不会再来神机营了。”
高湛立在原地踌躇了会儿,还是追着沈书岩去了。
萧旷默默望着高湛的背影,没有再劝或是阻拦,是否该来的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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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童在家中养了几天伤,脚踝不会自己再痛,但仍是不能用力,也就无法下地走路。
这天她听箜篌说起,苏若川要来侯府拜见老夫人。
苏若川家境贫寒,却才高八斗。沈童的父亲,先前的庆阳侯爷赏识其才能,让他住在侯府,担任沈书岩的先生,教授启蒙,之后苏若川考取进士及第,这就辞了侯府的教席,进入翰林院为官,但却一直念着侯爷在世时的恩情,时常会回来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