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又道:“萧把总,江某能不能托付你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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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得早,萧家人刚吃完饭,天色就已经擦黑了。
窦氏正忙着收拾饭桌,听院门外有人进来,探头一瞧:“咦?阿旷,这姑娘是谁家的呀?”
萧旷带着那姑娘进入院子,借着堂屋里照出来的灯光,窦氏看清他带回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大眼睛小脸盘,颇为俏丽可爱,只是此时神情惴惴,颇显惶恐。
窦氏放下碗盘,擦了擦手,热情招呼这姑娘进屋坐下。
一转身她的笑容便淡了些,拉着萧旷到院里,低声问他:“到底是哪儿来的姑娘?”这姑娘虽然穿着粗布衣衫,但脸上肌肤细嫩白皙,没经过风吹日晒,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萧旷道:“她叫小螺,是一桩案子的人证。”
窦氏诧异了:“那不该送去衙门么?”
“衙门已经录好供了,她无处可去。娘,让她在咱家暂住几天成不成?”
窦氏回头看看屋里头神色不安的小螺,又问:“她原先是做什么的?父母呢?”
“娘,你还记得昆玉园那场火吧?其实并非意外,而是有人纵火。她是当天在昆玉园内的丫鬟,见过其中一个人犯,所以是这桩案子的重要人证。”
萧旷早知娘亲不会轻易放他过门,本来是想替桃儿编个身世,以免他们担忧,但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实言相告,好让他们对此有个准备才行。不过他没有说得太详细,且把桃儿名字改了,以免家里人不小心说漏嘴。
“是个丫鬟?她主人家呢?”
“就是她主人家里有人犯案,她才不能留在那里。”
窦氏明白了,点着头,同情地轻叹:“是个苦命的孩子,就留下吧。不过阿旷啊,这不是长久之计呀。”
“不会太久的,娘。”萧旷歉然道,“就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窦氏白他一眼:“你们爷儿三个给我添的麻烦还少么?也不差这一桩两桩的。”
萧旷笑笑,又肃然叮嘱道:“娘,千万要记得,平日别让她出门,别和街坊提她的事,就当咱家没来过这个人。除非是江捕头亲自来接,不能让她跟别的人走。”
窦氏皱眉问道:“要这么小心?”
“人犯逃走了,至今还未抓捕归案。小心无大错,娘,这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窦氏点点头:“行了,娘知道了,那个江捕头长啥样啊?你也让娘认认才行啊!”
“他这几日不便过来。我与他约定过暗语,只要过来的人说‘江上映桃花’那就是他了。”
窦氏念了几遍说是记住了。
萧旷吃过饭便要回神机营,临走前对着家人尤其小妹又是一番叮嘱,要他们牢记别让旁人知道家里住着小螺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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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两天过去,突然一道敕命下来,萧旷意外受赏升迁,被授正六品昭信校尉,即日上任南城兵马司指挥一职。
萧旷乍然得知消息,惊喜之余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匆忙更衣接下封敕,才知是因他在昆玉园大火中的表现而获升迁。
除了升迁之外,另有御赐封赏一百两银子,足足相当于他两年多的俸薪,可真是笔不小的奖赏了!
萧旷刚送走传旨内臣,营中将领便皆起哄要他请客。
萧旷答应了请客,又定下具体日子,好不容易才让这群“趁火打劫”的同袍满意而散。
待众人散去,萧旷回到自己的屋子,环顾屋内摆设,一时感慨万分。
高湛揽着他肩道:“怎么了?不舍得走?”
南城兵马指挥司即五城兵马司之一,为负责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及囚犯、火禁等事的衙门,虽然都是武职,却与神机营隶属完全不同衙门。于萧旷来说,他不用再住军营,可以每日回家了。
萧旷感慨道:“在这里有好些年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他舍不得的,不仅是神机营这地方,还有营中的兄弟,这么多年下来与他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尤其是阿湛,他们两个向来同进同出,亲密无间,情谊非比寻常。
原本他只是想着阻止前世那场悲剧,后来见真的起火了,他一心只想着多救几个人出来,这回能获升迁,实在是他不曾预料到的意外之喜。
若是早知会如此,当时想个法子带上阿湛一起去救火有多好……
高湛用力拍他后背:“又不是远调他乡,又不是不能回来看望大家伙儿了。阿旷,我还要去你家蹭饭呢!”
萧旷笑了:“你来就是了,无论什么时候,我家就是你家。”
整理行装,萧旷将不便带走的家什用具留给高湛或是分送他人,营中本来生活朴素,收拾收拾也没多少东西,打了个包袱就齐活了。
向上官辞行后,萧旷离开神机营,高湛送他,一直送到城门外才回营。
第二天萧旷去吏部报到,出来不远就是兵部衙门,进去便有小吏热情相迎,领他去见顶头上司兵部尚书俞德厚。
俞尚书态度十分亲善,不但对萧旷救火时的举动大加褒扬,还多问了几句萧旷家中情形。
对于这般明显的抬举,萧旷非但没有沾沾自喜,心中还有点疑惑不解,便只是谨慎而谦逊地对答。
向俞尚书告退出来后,那小吏带他去领新的官服与腰牌、佩刀等物,一路上也是言辞殷勤,十分周到。
直到萧旷来到南城兵马司,衙门口齐刷刷一堆人相迎。他一下马,众人一拥而上:“萧指挥,马交给卑职就行了。”
“萧指挥请这里走。”
“萧指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萧指挥……”
新官上任的萧指挥表示,真的很不习惯这样被众星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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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兵马司除指挥主官外,设有副指挥四名,吏目一名,其余都是军士或民役。
萧旷认了认面孔后,便只留下吏目曹光耀,让他说明衙门内的具体职责与分班情况。
兵马司负责城中治安,每日三班巡逻,萧旷在衙门里坐不住,以身作则带队在南城巡逻,顺便也是熟悉自己掌管的这块城区。
说来他自己在城南长大,在此生活了十多年,却也不能熟知此区所有的大街小巷,这一圈巡视下来,倒真是让他发现了几处火情盗情的隐患,当场命其一一整改。
经过骡马市街,对向驶来一辆四驾马的大车,萧旷带一下马缰往街边让了少许,马车也相应减缓了车速。
双方交会时,马车上响起一道柔软的声音:“……萧指挥?”
语声很轻,轻得几乎被周围街道上的喧哗盖没,但萧旷仍是听见了,他一怔之后收缰让马止步,左手不由自主按向胸前,摸到了那支笔。
第35章 【歪理】...
“这不是萧把总吗?”
沈童喜欢在马车上看街景,琴瑟瞧见萧旷时,她正看着另一边的街道,听见琴瑟轻呼后,沈童移到马车这一边,掀开少许窗帘望出去。
前头过来一行人,打头一匹银鬃黄骠马,马背上的男子浓眉俊目,宽肩窄腰,穿着一身深青色武官袍服,革带束腰,尤显修身。他边行路边巡视着周围,眼神依旧沉静而锐利。
沈童不由诧异,他怎么不在神机营了呢?看这袍服是升官了吧?再看他身后那队人马,是兵马司的那些人……
快交会时,她看见萧旷带了把马缰,往路边让了让,他后面那一行人也都跟着往旁边让。她不由弯起唇角,这人还是那么细心。
沈府马车亦放缓车速,两路人马交错时,沈童试探地轻轻叫了声:“萧指挥?”
萧旷一怔之后收缰停马,回头看去。
这片刻的时间,沈府的车已经驶过去了。
他摸了摸怀中的笔,吩咐靳飞带队继续巡逻,自己拨转马头追上马车后控住马步,在车边用同样的速度缓行。
窗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俏脸,却是箜篌:“萧大人这是荣升兵马司指挥了?可得恭喜萧大人了。”
“惭愧。”萧旷笑笑,从怀中取出笔,并折叠起来的一沓纸递过去。
“这是什么?”箜篌疑惑地接过去,转交给沈童。
沈童接过那支笔,意外轻笑,上回葛小哥带信回来,说是笔落在萧把总那儿了,虽然这笔制来不易,但她自己还有两支备用,也就没太在意。
隔了这么久,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就等遇见她时还给她么?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萧老伯,果真是父子啊,这股子执着劲儿简直如出一辙!
随笔递进来的还有一沓纸,透过纸背可见其上写着密密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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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葛二哥带回的信时沈童就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当场写回信能写这么多,虽然词句直白称不上富有文采,但笔划刚劲挺拔,字字力透纸背,且行文流畅通顺,逻辑严密,可以看得出他是个思路缜密的人。
那一封信完全打破了她对军人的刻板印象,后来向书岩了解过,她才知原来考武举也是要考兵法的,先考策略再考弓马,若策略不过,弓马再强亦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