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旷吸了口气,稍许缓和了语调接着道:“你私自出逃,若被荣国公府抓回去,一定逃不过责罚。但你家小姐之事可能仍有蹊跷,若是想要求一条活路的,就去顺天府衙找一位江捕头,将事发前后的情况详细说给他听。他那里有两张画像,你去认一认,看上面的人可曾见过。”
桃儿看他始终神情严肃沉穆,知道要投靠依赖他保护已无望。
虽说他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她,但没有趁火打劫占便宜却更让人心生敬意,且听他话里似乎有话,晓得他是在为自己指路,便更加仔细听着记在心中。
最后她仍是感激地朝萧旷拜下:“多谢萧将军为小女子指明道路。”
萧旷看她仍是昆玉园内刚逃出来的那一身衣裙,日落后的郊外颇为寒冷,她在风中瑟瑟发抖,离开火场后就步行来神机营,想来也没有吃过什么食物。
他让她在门外等待一会儿,一回头却吓一跳,什么时候门口聚了这么多人?!
而且所有人都带着一种奇特的笑容望着他。
萧旷皱皱眉,走回门内,朝一个小兵道:“去伙房找些干粮来,有热汤也一并带来给她。”
接着视线一扫左右:“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小兵一哄而散,只留下几个与他同级或上级的武官,其中就有高湛,此时也是笑得一付贼兮兮模样,掐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道:“求萧将军收留小女子。”
留下的这些武官都哄然大笑起来。
萧旷无语地望了高湛一会儿,忽而咧嘴一笑:“好啊!”
他走近过去,夹着高湛脖子便往营里走:“来,给我暖床。”
第30章 【纵火】
回到府中时,沈童的脚踝已经肿得明显起来。冯嬷嬷先唤人去备好肩與,沈童一步没走,被抬回了自己院里。
大夫已经请来了,正等在外头,这就过来替她诊看伤处,看下来没有伤骨,只是扭伤罢了,之后大夫便调和药膏替她敷上并嘱咐丫鬟照料事项。
沈老夫人与蒋氏、严氏亦闻讯赶来,在外间遇着还没走的大夫,便关切询问瞳姐儿伤势如何。
在外间问了几句,沈老夫人入内来,对着她上看下看,摸摸头又摸摸手。
沈童朝老夫人微微笑着,与平日一样稳稳地唤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长舒了口气,坐到床前拉起她的手,眼圈却红了,不住念叨着“老天爷保佑,老祖宗保佑……”,又道,“万幸你们两姐妹都安然度过这一劫了。”
说着老夫人从手上解下她戴的阴沉木佛珠:“这串佛珠是宫里赐下的,开过光,你先戴着,明日啊我赶早再去安国寺烧头香,给你们姐妹俩都求个平安。”
阴沉木质地坚硬致密,比寻常木珠要沉得多,还带有淡雅的香味,虽是木,却沉水不腐,埋土不烂,是极为稀有的古木。何况还是宫中御赐之物,这一串阴沉木佛珠的价值可远超好几串金珠或珍珠了。
“这是祖母多年来一直戴着的心爱之物,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沈童急忙推辞道。
“我老了,说句不好听的是土都埋了半截的人了,到我这把年纪还能指望什么?也就指望你们这些孙儿辈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老夫人说着将佛珠绕在沈童腕上。
沈童穿过来也有数月时间了,与原先的亲人骤然断了联系,且永无再见之日,她内心其实颇为孤独,平日便经常去陪着老夫人说说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夫人待她好,能明显感受到老人真切的关心与爱护。她也渐渐把老夫人当成自己长辈来敬重。这会儿听老夫人说来情真意切,她也觉感动。
“那就多谢祖母了。”沈童点点头,低头看着手上的佛珠,老夫人长年戴着这串佛珠,珠子乌黑溜圆,透着温润的光泽。
沈童想到沈婵,便抬了抬手腕示意,问道:“那阿婵呢?”
沈老夫人道:“这不用你操心,祖母自有其他好东西给她。不会让她觉着祖母偏心的。”
一旁的蒋氏轻笑着摇头接道:“您管阿婵做什么?她是第一个逃出来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用再给她什么了。阿瞳才是真的经了场劫,要好好压压惊才是。”
她看向沈童,朝她微笑点头:“说来这回真是多亏了阿瞳!阿婵回来与我说了,失火后,是阿瞳想出逃生的法子,也是阿瞳让她先逃,自己却留在后头,要不然也不会扭伤脚了。”
蒋氏说这番话颇为诚恳。她以前对长房姐弟不算厚道,之后又阻着阿婵,不让她与沈童多相处,可当真遇着危难时,沈童却没有记仇,反而处处照应着阿婵,比较以往作为,蒋氏心中不仅是感激,还有些许内疚后悔,暗暗决定以后要多看顾着点沈童与书岩姐弟。
沈老夫人点点头,感慨道:“是啊,今天瞳瞳做得很好!”
沈童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叔母别夸我了,我做姐姐的怎能不顾妹妹自己逃生呢?阿婵平日待我也很好,不管什么事都想着我啊。”
沈老夫人点点头:“所以我才说同为沈家的人,要为彼此着想,凡事都站在沈家人的位置去想,这样才能和和美美的,也只有家里和睦,才能长长久久地兴旺下去啊!”
老夫人边说边看向蒋氏。蒋氏更觉惭愧,低头道:“母亲教导的是。”
“祖母,这次我们能及时逃出火场,其实还要多亏了神机营那位萧把总相救。”
听闻沈童及时岔开话题,蒋氏不由暗舒口气,点点头道:“我也听阿婵说了,还听说他救出在场的人之后还跳回火里找人呢。”
“这位萧把总为人真是值得敬佩!”沈老夫人接着道:“咱们侯府受了人的恩,就该及时表示感谢,可不能叫人说咱们忘恩负义。”
蒋氏应道:“您就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这位萧把总的情况,等下便去安排谢礼,尽早让人送去。”
正说着话,忽听外头急急奔进来一人:“姐!姐,听说你的脚伤了?要不要紧?是烧伤了吗?”
来得正是沈书岩,还没进屋就急急忙忙问了一大堆,待进来见到一屋子的人,他才刹住了,朝着老夫人与蒋氏、严氏匆忙行礼:“祖母、叔母也在啊?”
沈老夫人低声笑嗔了句:“这莽撞猴儿!”语气却是欢喜的。
沈书岩行完礼,又快步走到床前,皱着眉看向她的脚:“姐姐?你伤得怎样?”
沈童朝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只是稍许扭伤罢了。养几天就好了。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回来?还不到散学的时候吧?”
“我听说昆玉园那里起了火,还烧死了人,就告了假急忙赶去,在那儿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就赶紧回来了。”他拍拍胸口,长舒口气道,“万幸姐姐和二妹都没事,太好了……”
沈童意外:“你去过那里了?现下情况如何?出事的都有谁?”
“太惨了……整片园子都焦了,听说烧了好几个时辰呢……荣国公府的孙小姐没能逃出来,还有昆玉园里两个仆人也死了。火场里一共找着三具尸体。”
沈童深感遗憾,章熙春还是没能逃出来,一如书中所写……
然而于此同时她心中的疑惑也变得更深了,明明换了地方,为何还会起火?
细思不觉让她悚然,昆玉园失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今日这场火起得实在太快,若只是天干物燥而失火,园中仆役也该及时注意到而加以扑灭。
沈童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可她没法对其他人说起这个疑点,除她之外没人知道原本的失火地点。
不,还有个人知道,萧旷……
但若提出这点,也就等于自己承认是重生的了,虽然她的情况和重生有点不同,但这却更难解释清楚。
沈老夫人与两个儿媳谈起章熙春,惋惜唏嘘:“听说德亲王有意与荣国公府结亲,若是定下来的话,这孩子明年就要嫁为德王世子妃了。”
这位德亲王的次子就是广陵郡王,也就是原女主的前夫了。沈童虽然无意再与这位郡王有任何瓜葛,但是这种八卦还是很有兴趣听听的,
不过老夫人与蒋氏、严氏也没有说得太多,毕竟沈童与沈书岩都在场,八卦没有深入,只惋叹了几句,老夫人便让沈童好好休息,与蒋氏、严氏一同离开了。
沈童拉着沈书岩追问火场细节,听到他说章熙春的丫鬟碧月与桃儿都失踪了,心中不由怀疑起此事是否与这两个丫鬟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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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是亲眼见到桃儿焦急寻找章熙春,最后拜托到了萧旷头上,因此桃儿应该没有嫌疑,多半是怕被公府惩罚而逃走的,碧月的嫌疑就变大了。
然而一个丫鬟,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纵火杀主?要不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就是受人指使。可一个公府的孙小姐又能与什么人有如此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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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得早,桃儿找到顺天府衙时,衙门口已经点起灯,大门也关了。
她怕荣国公府将她逃跑之事报了官,不敢贸贸然过去打听,远远等在对门外。
等了会儿,她听见“吱呀”声响,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从侧门出来,门口的衙役与他打招呼:“江捕头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