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又是一阵振聋发聩的响声响彻云霄,那道带着橘色的闪电劈裂苍穹的同时,也照亮了立在树冠之上的男子。
正是自洛城离去的罗迦。
他那双细长的眉眼于天这天雷滚滚里,斜斜一挑,余光里瞥见那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忽然一跃而起。
接着一阵焦臭的气息充斥口鼻。
但见罗迦刚刚所立足的那一处树巅被闪电劈裂,惨白的树心,周遭裹着焦黑。
雨丝很快浇灭了这场恶劣天气带来的异术。
而一直于地下一动不动的五人,再次惊讶的发现,刚刚已经停下来与他们对峙的人,再次不见了踪影。
那瘦弱的男子懊恼的跺跺脚,溅起一身的泥水。
身后的几条影子似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刚才为何不对他用禁术,带回去交差得了。”
那瘦弱男子狠狠瞪了身后说话那男子一眼“你懂什么,若能如此简单的将他带回去,还用得着我们出马?”
抢话的黑影一时语塞,不再搭话。
旁边一个稍显得魁梧的人道“使者,那咱们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了少祭祀的下落,现在又给弄丢了,如何向上面交待。”
瘦弱男子眉心紧蹙,宽大的衣袍罩在他身上,更显得瘦弱不堪“先找到祭祀大人的精魂,再做商议。”
身后几条影子皆点头,随即消失于仓青的密林里。
许久之后,倾盆之势的大雨,渐渐弱了下来。
于某处树冠之下,一人懒懒的躺在那里,而他的头顶之上,是一片巨大的叶伞,竟然将他周身之处遮蔽的一点不露。
垂落于树干下的一角衣袍上,隐隐可见绣出的金线莲花暗纹。
头顶之上,一片绿色的叶子缓缓掉落。
忽然他抬起两根手指,看出不看的夹住了那片叶子。
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反复摩挲着那片绿叶。
许久之后,方才一字一顿道“一缕精魂?呵……有意思。”
站在不远处同样一处叶伞下躲雨的毛茸茸动物,忽然一个激灵,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那样子竟然有些害怕。
慌忙从树上扒下一颗松,两只短小的爪子咔嚓咔嚓的抱着啃了起来,吃点东西压压惊。
罗迦笑了笑,神色沉郁,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眸,没有焦距的看着头顶,嘴里只反复的说着“还有三个月……三个月。”
无人知道这三个月,是什么。
当然,就像无人知道,此刻雁丘为何突然开始了剧烈的晕船呕吐。
当她第八次的趴在船舷之上,第八次的面对身边那几双你是不是怀孕的眼神时,已经无力再翻白眼了。
老娘还是个处呢,怀谁家孕。
当然做为喜当爹的男主之一的陛下,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个身份,并极大方的拿出银票来犒赏船上的所有人。
自漳洲南下沅水,本来不过五日水路的功夫,硬生生的走了十日,还未到。
原因是不知为何,雁姑娘突然就水土不服起来。
其原因要从那日的放完海灯说起。
花朝节,是东渝国除却中秋除夕之外,最热闹也是最隆重的一个节日。
一则庆祝百花生日,二则祝福亲友平安顺遂。
雁教授原本就是个对民俗特别看中的一个红尘俗人,这样的热闹,怎么能少得了她老人家。
于是在漳洲城外的客栈里过了几天。
因为身份原因,凤萧所带的暗卫也化妆成了过路的商旅入住下来。
也不知是因东渝政情稳定,还是因到了开海的季节,来往的商旅竟然多的出乎了几人的意料。
漳洲城内外的所有客栈全数爆满。
那一日,她与陛下大人逛街回来,正巧遇见了一对母子投店,被拒门外,小二千方百计的解释,这家店已被人包了,但那母子却是要加钱,只希望能给一间下房便可。
雁丘也是生疑,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吴起。
吴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回来,低声道“三个时辰之前,他们母子便在这条街上转悠,所有客栈全数爆满,连柴房空出来的都没有,只剩下咱们这里还有一些,只不过,咱们不开口,店家也不好让她们母子住进来。”
雁丘再次细细打量着这对母子,普通商户打扮,衣着鲜亮,身后跟着两个仆人,听气息浊重,并不像是武功高手。
于是她摆摆手,示意吴起上前处理。
自已则牵着美男,抱着战利品欢欢喜喜的回到了客栈。
近来,她心情真的不错,竟然让她这个心理年龄快四十岁的中年少女,找到了初恋约会的悸动。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灵肌玉骨,皓腕如雪,脸颊因刚刚浴被水汽蒸腾的呈淡淡的粉。
乌黑如墨的长发,便这样随意的披散在两边,更加趁的肌肤如雪,吹弹可破。
镜子里的少女笑了笑,那双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沧桑的笑意。
再年轻的身体又如何,藏在这身体之下的灵魂,早已过了怀春的年纪。
吱呀……
门应声而开。
少女并未回头,笑意盈盈的看着镜子里的男子,剑眉星目,容颜绝世,两颊再丝浮上一抹绯色。
“怎么样,可有发现?”
身后的男子一怔,随即笑了笑,看着眼前乌发披散,多了一丝慵懒和俏皮之宛如堂前梨花般清淡的女子。
“已查清了,这对母子是颍州来的,确实是商户,没有什么疑点。”
雁丘笑了笑,随手拢了拢头发,以一根红色的雕刻的极是简单的簪子挽起头发,却总是因为有几缕发丝掉落而失败。
凤萧起身绕到她身后,拍了拍她毛躁的爪子“这样凶残的对你的头发,我会心疼的。”
某人悻悻的将爪子收回,这根发簪是今日花朝节的集市上买的。
它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小贩的托盘里,与那些金钗花鬓想比,简直朴实到尘埃里。
不知是否与前世的职业有关,在看到那簪子的第一眼,雁姑娘脑子里立马冒出来一个想法:从色泽来看,是沉香木所做,雕工精湛,极简约,日后的升值空间要比金银钗高出很多……
于是五个铜板,便买下了这根簪子。
入手便是一股淡淡的沉香,看得出打磨还算精细。
凤萧嘴角弯起一抹慎人心魄的弧度,修长有力的手指,温柔的穿过她乌黑如墨的发丝,将掉落的发丝细心的捡起放入掌心。
像是捧着珍品一般不忍放手。
那根沉香木的簪子在他手中穿梭了几下,一个简单的坠马髻便绾好了。
“哇,这你也会,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某人对着镜子,看着这最普通不过的坠马髻,经他的手一绾,竟然平添了一丝韵味。
凤萧低低一笑,拉着她的手坐在窗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剪刀,就着火红的烛光,将她手指上那些过长的指甲剪掉。
此刻,二层小楼的客栈前的梨花如霜,刚刚开放,满院梨花一院香。
树梢之上新生出的绿叶,也在昨日的一场倾盆大雨之后,抽出嫩芽来,绿幽幽的,像一块碧玉般。
红烛的光倒映在碧纱橱下,那些隐藏在墙根下的虫鸣,仿佛被夜的沉寂唤起,低低的叫个不停。
雁丘便是这样坐在烛光之前,看着面前这个绝世容颜的男子,于这样一个安静的夜色之下,为自己剪去过长的指甲。
哪里传来的一阵悸动,像是内心最柔软的一处地方被人以极轻的羽毛扫过一般。
她笑了笑,细细的欣赏着眼前的美色。
他细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极是专注的抓着自己的手,一一修剪好。
一阵恍惚,忽然觉得那烛光有些耀眼,她清明的眼睛一阵迷离之色。
眼前的景色好似一变,也是这样一个春意温暖的夜晚,余丝缓缓敲打着头顶上的青瓦。
风拂过新生的绿芽,落了满地的梨花,有人将自己抱在怀里,一根一根的为自己修剪指甲。
耳边回荡着那首陌生而熟悉的童谣。
眼前是两双手,一双洁白纤细如玉葱,一双稚嫩饱满手背上有四个浅浅的小坑坑。
她刚想笑……
转而又笑不出来了。
为何刚刚出现的那一幕这样熟悉,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那个怀抱真温暖啊,带着妈妈的香气,有淡淡的皂角的清香,还有那双细软微凉的手,那双曾经……
曾经让她于梦中无丝留恋的,常常于午夜梦回不愿意走出的双手……
“在想什么?”
“妈妈”
雁丘下意识的回答,话一出口,方才惊醒过来,眼前依旧是刚才的景色,小客栈里,简洁却干净的小纱窗下,雨丝轻轻的扣于头顶的屋瓦之上。
凤萧眼中倒映着失神的自己,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她赶忙笑了笑“我刚刚,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