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遏青着脸色,“如此肆意张狂,难堪重任。废去石寿西吉太子一位,永不复用!”
西吉王先谢了恩,恭送了公孙遏和云希离去。忙喊了殿外的人进来,抬了王后,拉了石寿离开大殿。
没有来时的希冀,云希觉得归途的号角像低声的呜咽,她躺在公孙遏的马车里掩着双腕的肿胀和淤青一路不语。
元夜以为云希睡熟,不解地悄声问道,“大王为何留那石寿性命?”
公孙遏瞥了眼云希,知她没有睡着也不顾忌地,“因为那通风报信之人。”
元夜不解,复又问道:“这是何意?”
“那报信之人与石寿不睦,杀石寿容易,可我不会为他人做嫁衣。我替他把石寿拉下了位,石寿失了势,此人应该可与他相争一番,且让他们斗着吧。”
元夜道:“大王不怕那石寿是在装疯卖傻?若我们离了西吉,只要王后仍在位,她会眼看着石寿失宠吗?”
公孙遏靠在马车一边倚在短几上,“诸侯国的太子人选若没上国批允,是立不成的。”
元夜恍然大悟,不再多说什么,安心地出去驾车。
公孙遏命人放了车帘,顿时硕大的马车里也昏暗了下来。
云希面朝着车壁瘦弱的身子缩在马车的一边,公孙遏撑在马车的另一边看着云希的后背,既熟悉又陌生,马车悠悠荡荡正在公孙遏有些昏昏欲睡之时,云希喃喃地,“大王来西吉之时就已经布好了局是吗?”
公孙遏轻合了双眼,慵懒地嗯了一声。
云希道:“大王凭着我说的一个梦,就设下这个局?”
公孙遏道:“太公钓鱼之事罢了。他入不入,局都在那里。若非他错走。不过是我多心罢了。”
云希黯淡了心情,原来从一开始入西吉,她就是公孙遏眼中手中的一颗棋子,难怪她跟福海住的院子没有什么守卫。她在想如果那夜不是石娇的哭声将她引出了院子,而是石寿换了一种方法,或是闯进了院子将她劫走,她与福海的死伤是不是公孙遏都不在意。
西吉大殿之上公孙遏对石寿的话还言犹在耳:太子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
他是明明知道石寿盘算着他的,一切都是布好的局,可惜不光石寿入了局,有那么一刻她甚至都迷失在公孙遏的局中。
还有那夜,若不是她身子不适,遭到石寿厌恶得以保全,公孙遏是不是真的就舍了她的清白,他要的只是能抓住石寿和西吉王的把柄?
锦袖的丝滑摩挲在云希受伤的双腕上仍觉得粗粝,云希默默地落着泪却没有一丝哽咽,那泪水似乎只是满溢了出来,静静地流淌着睡去……
“姑娘,起来吧。”云希被福海的轻声唤醒。抬眼一见仍在公孙遏的王车中,王车已经停了下车,车帘掀开了一半,公孙遏不在车中。
“怎么了?”云希沙哑着嗓子问道。
福海俯在车边轻声道,“姑娘起来吃饭吧。”
云希用酸软的胳膊撑起身子,随福海下了马车。迎着冷风,云希面色一红,吱唔着,“福海,我想先去……”
福海一怔,忙反应过来,高声唤了不远处一个女婢,“雁儿,你伺候姑娘一下。”
那个叫雁儿的姑娘十四五岁上下,忙欢着腿跑了过来,笑吟吟地搀了云希去远处。
片刻后,云希和雁儿回到车边,仍没见公孙遏,云希问福海,“是你安排雁儿过来的吗?来时怎么不见她?”
福海笑道:“雁儿是大王刚刚在路上买来的。”
“刚刚买的?为什么?”
“你身子不舒服,有个女人伺候能方便些。”公孙遏巡视回来,毫不避讳地道。
云希面色一红,原来他竟知道这个,不禁心中低叹着,她不知道她应该怪公孙遏过于自负兵行险着,算计着她,算计着石寿,还是应该哀叹自己做一个过于清醒的棋子。
福海端来热腾腾的米粥,云希一见那粥上浮着十来颗长得很是可爱的东西,颗颗“V”字型,一个芽是金黄色,一个芽是紫黑色,惊奇地道,“这是什么米?”
福海见云希所指,道,“姑娘,这叫黧米,是咱们孟里的特产,而且只有王城御地才有,只是口感有些粗粝,一般只做个缀色用,即便这样,可也只能大王与王后享有。”
“既是这样,大王怎么想起来吃这个?”云希尝了一口,那米粒很劲道有嚼劲,细品中带有一丝焦香。
福海笑了笑,“每次离京,膳司都会备一些,只是这个又不当顿饭食,一时也想不起来用。今大王说吃素粥,这才翻腾出来。”
雁儿看也是欢喜地道,“看着是很喜人,真真是个没见过的呢。”
云希吃饱了坐回车上,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歪头问公孙遏,“大王,大祭司真的不能大婚吗?”
“嗯。”公孙遏点了点头。
“可是……”
“大祭司必须保持纯洁的身体才能得到神喻。”公孙遏扔了手中的奏章,“你是要问这个吗?”
云希暗暗吐了吐舌头,果然人过于精明是很让笨人尴尬的。
云希明白了,大祭司在这里应该是一个国家的精神领导而且是最高领导,并且大祭司掌管着军队,而国王只是个实权薄弱的实施者。
原本她还在疑惑为什么大祭司手握军权却不将国王取而代之,原来是因为大祭司不能婚配,所以还要依靠国主来维持国家的延续。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公孙遏娶了无盐王后,却从不留宿王后宫中,这也应该是为什么王后与靖瑶对她尤其放心的原因吧。
原来不是对她这个女人放心,在她们眼里,她这个女人根本威胁不到“大祭司”这个神职。
参透了这个关节,云希也对自己的安全放心了。她放松着心情想着公孙遏作为国主,理应开枝散叶,而作为祭司又不能结婚生子,这个双重身份的倒霉劲,不禁让她有些好笑。
公孙遏见云希自己在一旁偷偷低笑,也知她知道了这个。
云希又看了一眼公孙遏阴柔的脸,更是忍不住笑意。
公孙遏本想容她开心一会儿也就罢了,哪知她还越发有加重的意思,便将脸凑到云希的面前。
云希果然没有一丝惧怕,直笑道:“大王怎么了?”
公孙遏皮笑肉不笑地,“身份多了虽也麻烦,不过你说如果大王和大祭司同时想处死一个人,她能不能活?”
云希立马收了笑容蔫了身子倒在一旁睡觉休息。
公孙遏看着云希的身影,却是僵了脸上的笑意……
☆、皆是旧识
回到孟里王城,初一见冰冷、高高的城门云希仍有一种抗拒、压迫的感觉。倒是进了王城,越往里走,越有了鲜活的生命,也见到了熟悉的景物,没有了高高城墙的矗立反倒忘记了身在瓮中之感。
下了王车,众人便忙碌着整理车队行装,云希识相地坐上公孙遏旁边的另一个辇车,进了王城,她无论如何是不敢与大王同乘的。眼看着自己的辇车一路跟在公孙遏后面,云希心里暗暗纳闷,怎么不是回别院的路呢。
待辇车一路行至大王的寝殿,李开桂忙上前搀了公孙遏下来,安力将军此时迎了上来,“大王,您可回来了。”
公孙遏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从北营回来的?”
安力道:“前日才回来,是接了奥来国的七公主——东方如嫣一起回来的。”
公孙遏一脸平淡,“那个东方如玉也到沃泽了吧?浮屠密那边可有信儿?”
安力望着云希神情有些古怪地,“哦……奥来国的都城离沃泽很近,六公主应该早就到沃泽了。”
“宫中最近有什么事吗?”
安力道:“宫中安好,内宫说意园有些漏雨,是不是可以修缮一下?东祭司塔也建完了。”
“意园是先王后的园子,这么多年未打理,是我疏忽了。告诉内宫,务必要尽心仔细。”
“是。王后把奥来公主安排在了如园。那里差不多是内宫边角,很是偏远,离公主的院子比较近。”
公孙遏摆了摆手,“后宫的事,全凭无盐安排。”
一行人进了大殿,公孙遏与安力直奔进书房,云希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呆呆是杵在书房门口,只见公孙遏捡了长案上面的堆积如山的公文逐一翻看起来。
安力将军看见云希远远地站着,只好捡了重要的话跟公孙遏说完,便匆匆地离开了。
大殿里只有公孙遏不时翻动公文的声音,余时便安静得有些吓人,云希见公孙遏从进了大殿便站在案桌之后,连坐都没顾上,又见他时而专心地看着,时而拿起笔来草草勾划批注,忽然间她不禁怀疑过往车中见他总是假寐的样子也许真的是过于劳心。
云希不忍打扰他,朝后面挪了挪步子,想溜回去,谁知竟磕哒一声碰到了殿门。
李开桂进来,“大王,奥来国公主东方如嫣求见。”
“让她进来吧。”公孙遏埋首案中,并未抬头。
东方如嫣,十五六岁上下,一身石榴色提花长裙,衣袖长及过指,虽是戴着沙色面巾,依稀可辨冷艳的面容,她莲步轻移便朝公孙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