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邀观星楼
公孙遏将云希带回前厅,云希偷瞄了无盐一眼,见她又恢复了病怏怏的样子,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灵魂出窍,而本体的躯壳一直留在这里。
传闻是说公孙遏力排众议立无盐为后,所以这一切看来似是一段佳话,可是就无盐的言行来看,她不仅害怕公孙遏,与大王之间也有明显的隔阂,难道公孙遏是把无盐囚禁在自己身边?
群臣见时辰已不早,纷纷上前向大王请辞,大厅里便只剩了内宫的女眷虽是细嚼慢咽却也纷纷落了筷子,唯有云希只靠一杯酒裹腹,满目的心思都在这对让人费解的王与后身上。
东方如嫣举杯,“看着大王与公主,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兄长,只是我们兄弟姐妹多,不似公主只有您一位兄长,呵护备置。”说完还不忘回首看了看靖瑶。
云希歪头心中纳闷,大王对公主呵护备置?
靖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自然知道东方如嫣话里话外的意思。
倒是公孙遏不知是对云希还是对如嫣地道,“先王在时我久居离宫,倒是继位之后,我们兄妹二人相聚的时日比较多。”
如嫣一听呵呵笑着把酒杯转向了靖瑶,“公主勿怪,我年纪小,不大会讲话,原本听人说你是大王的妹妹我是死活不信的,今番听大王这样讲方才信了。”
靖瑶自然受不了她这种阴阳怪气的比量,“奥来公主想说什么不妨直言,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的。大王身为孟里的大祭司自有神佑,而我只是个凡人。”
如嫣忙道,“公主别生气,只是别国大祭司没有这样,我也是一时好奇说话不周。”
靖瑶冷声嘲弄,“别国国主还没有能兼任祭司一位的呢。”
“好啦!”无盐突然喝道,“她是公主,你将来会是妃,注意你俩的身份。”
公孙遏脸色阴沉地,“靖瑶,去见过……”
靖瑶腾地站起身子,“大王行了六礼我再拜见王妃不迟吧。两国只说联姻,奥来王便急着把人送过来,也得容人有准备的时间吧。”
靖瑶这话说得算是很难听,很重了,东方如嫣脸上自然青白有加,好在是家宴,人也不多,但公孙遏是忍不了的,虽不至拍案而起,但那脸色让云希看也都害怕。
毕竟都是公主,谁都不肯低谁一头,云希忙起身对如嫣,“还是我代靖瑶公主给王妃请安吧。”
哪知公孙遏一把拉住云希到身边,“你不用!”
倒是如嫣先赔了笑脸,“哎哟云希姑娘,我只是奥来的一个公主,受不住你拜,快安坐吧。”
李开桂看了看时辰上前轻声道,“大王,咱们也该回去了。”
公孙遏摆了摆手,“你着人送她们先回去吧,我要去观星楼。”
东方如嫣熠熠着双眸,柔着声音起身,“大王,我在奥来王宫里多年,只听说我父王的王城是十里宫灯,此消彼长,未曾想来到孟里,大王的王城更是含纳四季,不知如嫣能否有幸跟随大王,一同去观星楼领略王城夜色?”
靖瑶也有些懊悔逞一时口舌之快惹了大王不快,便悄悄朝云希招了招手,推了桌上一碟未动的蜜糕。云希喜着眉色坐在她的桌边吃起来,靖瑶绕过云希,言端语正地,“东方姑娘,观星楼是大祭司夜观星相之处,不是观看夜色的好去处。你要想看夜景,不如去鼓楼。”
如嫣轻笑着,“鼓楼偏僻,没有大王陪同我哪里敢去。”
公孙遏起身对无盐道,“无盐。跟我们一起去观星楼吗?”
王后拢了拢衣袖,“夜微凉了,我就不去了。大王去吧,只是大王饮了不少酒,别贪凉才好。”
公孙遏对王后的拒绝也不意外,起身道,“好吧,云希,我们走。”
云希正在一旁与蜜糕奋战,听公孙遏叫自己,看了看想去的、不想去的众人,吱唔地,“大王,我又看不懂星相,我还是……”
哪知靖瑶暗暗拉了拉她,“云希,大王邀你,还不快去。”
云希求助的眼神望向无盐,她不是要自己远离公孙遏吗,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哪知无盐一副失忆的样子,意味深长地不知是对大王还是对她说着,“夜重楼高,小心才好。”
见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云希无奈地随在公孙遏身后,出了碧水云天。
东方如嫣见公孙遏带着云希走远,挡住靖瑶的去路,“靖瑶,同样身为公主我倒是很同情你,孟里只有你这一个公主,却能被废去封号,大王不该这么对你。现在你又何必与我相左呢,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无知的人身上,倒不如选择伸以援手之人。”
靖瑶绕开东方如嫣,“东方公主,难得你能看得起一个被废之人,只是大王中意谁、不中意谁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东方如嫣见靖瑶要走,一把抓住她,“靖瑶,复你公主之位是家事。在这后宫之中有一个人帮你不好吗?”
靖瑶推了如嫣的手,“我倒没你那么在意公主的名号。”
如嫣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她不相信靖瑶是不在意的,明明都是快三十的老姑娘了,哪会不想复了封号风光地嫁人,只是她软硬不吃,自己一时也没摸到她的软肋,只好气鼓鼓地回了自己宫中。
来至观星楼,沿着环绕在外的石阶,云希一人提着长灯,引着公孙遏拾阶而上。
二人边走,公孙遏边问,“云希,你有什么心愿吗?除了离开这里。”
云希瘪瘪嘴,“没有了。”
公孙遏睨着云希,“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这里,留在……”
云希望着夜色无力地长叹着,“当然不愿意。大王觉得锦衣玉食好,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生活的地方,我倒觉得自由自在更好。”
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一丝迟疑与犹豫,更没有看他一眼。
“自由自在?”公孙遏哼了一声,紧走两步,一只手擒了云希的手,另一只手顺下她手中的长灯,“我也那么奢望过。”
说罢便由他在前执灯拉着云希的手,朝楼上走去。
与其说是楼,还不如说是一处城头,四方的高台之上,围墙足有一人齐肩高,楼下是十米多高的青石陡壁。
四下漆黑一片,云希望着漫天密布的繁星不禁心中赞叹这里的星星好多啊!
公孙遏将手中的长灯放在三尺厚的城墙上,拢了拢被风吹动的长袍似会读心语一般,“星星很多吧?”
云希赞叹地点了点头,“比我家乡的多太多,在我家乡只能看到寥寥几颗。”
公孙遏只随意地朝天空一望,却飘着思绪淡淡地道,“我觉得寥寥几颗就很好。”
云希甩着他一脸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又沉浸在夜色的美景之中。
从来繁星密布在云希的脑海里只是一个词语,她从没想象得出满天之中会有哪位极富耐心的能工巧匠将星星一颗一颗不厌其烦地镶满乌幕。
“太多了,会被挤散。”
被公孙遏一说,这些可爱的星星看上去确实满得好像拥挤在一起一样,但云希看在眼里却觉得很温暖。
“大王,这么多星星,怎么各国的大祭司就能找到所谓腾空的‘四星’呢?”
公孙遏一直凝视着西南方向,“‘四星’出现在接近黎明时,那时星星已不会这么多。”
云希试探地问道,“大王抓我是与‘四星腾空’有关吗?”
“不是。”
云希见他笃定地回答之后,便闭口不语,也不敢再往下深问,对公孙遏的脾气她没有自信能摸得准。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总说自己想太多了,可是她坚信公孙遏想的会比她多很多。
云希伸手划着头顶的一片星空道,“大王,你说如果划去头顶这块星空,这夜空看上去会美吗?”
“会。”
云希白了眼他,俯下头婉转着心思,“大王的国家,人——就像这夜空中的星星,大王挥手便将万人划去,就如同擦去头顶的这一片星空,看上去不觉得缺失吗?”
公孙遏望着星空喃喃地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让我很意外。”
继而反问着,“你说这夜空,会有多少微弱的星星是你看不见的,你会觉得缺失吗?”
“可是大王,人毕竟不是星星,人有亲人宗族,也许不相识之人并不在乎这世上多了谁少了谁,但是至亲之人又怎么会忘记他们。”云希知道公孙遏身为一国之主,他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跟他谈法律只是枉费心思,她只希望在他心里能对生命有一颗怜悯之心,便是造福百姓了。
公孙遏弯身无畏地看着云希的眼睛,“云希,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操心。”
“什么意思?”
“因为处决的那些人里已含了他们的亲族。”公孙遏看着云希惨白着无语的脸,露出阴险一笑。
云希觉得公孙遏这绝美的面容露出的一笑像是那三途河边火红的曼珠沙华,又像是夺命的判官,虽不以狰狞摄人却阴冷非常。
这是一个人命可以贱如草芥的社会,千万人的性命只在公孙遏嘴的一开一合间,便被抹去了,她不相信他心的麻木是因为他锦衣玉食看不到这些生命的离去,相反,云希知道孟里连年争战,公孙遏不仅见过死人还亲手杀过人。或许在利益前面有些生命在他眼里本身就是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