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希音瞬间明白,眼神中闪过怨毒又闪过一丝快意,是了,魏楚能得这封号可不就是因为平息了荆州之乱吗?她兄长死在荆州,魏楚和韦温却因此平步青云,父亲让母亲不得轻举妄动,可她忍不下这口气!裴家还有一个裴霂,可她和母亲却只有兄长这一个依仗!如今毁在魏楚和韦温手里,焉能不恨!
如今,这两人送来如此大一个把柄,若是不用,她如何对得起兄长在天之灵!裴希音对着韦道蘅笑了笑,眼里满是阴霾:“阿衡倒是点醒了姐姐。”
韦道蘅知道裴希音已经意会,遂也一笑:“哪里,姐姐光风霁月,自然是没见过这等事。”
裴希音知道韦道蘅想说的是这等龌蹉事,韦家母女和韦温这个外室子关系不睦,也算世家圈里的嚼烂了的旧事,陆氏的跋扈早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传这些最受害的并不是韦家。
裴希音了解韦道蘅的态度,自然也想着从她口里扣出更多的东西,故而与韦道蘅愈加亲热。
果然,诗会结束不足半日,长安城里就传起了流言,这流言的对象就是当前正议亲的安阳县主和韦家小郎君。这流言说到安阳县主与韦郎君同往荆州,同上战场,在战场上同吃同住,早就暗生情愫,有私相授受之实,如今议亲不过是遮盖这丑事罢了。
流言传得很是隐晦,但这里面大家都懂的意思却很明显,一时之间魏楚的“名声”在长安城里,尤其是上层圈子里人尽皆知。有些个恶毒的,甚至说,韦家和魏家急着议亲,不会是因为瞒不住了吧,至于是什么瞒不住了,那还用说?
魏楚最早接到这个消息,是马六传来的,那小子显然是气得够呛,纸上的笔墨都飞溅出来了,末了还道他已经全力追查何人造谣。阿青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拎着刀出去找人拼命,更糟心的是,没过多久,魏家其他人也听到了这些流言。
刘氏交好的夫人隐晦地对她提了提这事,刘氏让人一查,直接气得厥了过去。魏覃也不得不召开家族会议,刘氏坐在一旁,丫鬟一直不停地在给她揉胸口,魏玄和魏宪更是一脸菜色。
魏楚神情自若地走进来,对着父母行了一礼。魏覃见她面色自若,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自家女儿想不开,如今见她镇定的样子,放下了担心。他开口:“外头的消息,你知道了?”
魏楚颔首:“女儿已经知道了。”
刘氏气得直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恶毒……败我儿名声,败我魏家名声……”
魏楚看看父母又看看兄长,开口道:“总不外乎诗会上的那些人,此事蹊跷,女儿已经着人在查,请阿娘和父亲宽心。”
刘氏见她如此镇定,心里稍微好受点,但还是忍不住道:“若是你当初肯听阿娘的话……又如何会……又如何会……”
魏楚直视刘氏,第一次露出肃容:“没有及时制止此事辱及魏家门楣,是我之过,然而,阿娘当明白,这朝堂之上的阴诡手段从来没有少过,今日不以此事攻击我魏家,他日也会有其它缘由置我等于死地。若是因为惧怕这些,就投鼠忌器,那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魏楚这话一出,刘氏和两兄弟都怔住了,只有魏覃唇角微动,似乎笑了一下,之前,阿奴证明了她的能力,而这一次,他这个女儿证明了自己的心性,若是……说不得魏家真要在阿奴手里登顶。
可魏玄和刘氏都不是这么想的,刘氏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阻碍女儿,所以皱着眉,沉默了,但是魏玄却开口了:“阿奴没有因为此事消沉,大哥心里甚是快慰,此事我们会妥善处理,但是阿奴自己以后也应当小心,你身为女子,能够被攻击和中伤的地方,远多于男子,且看这次事件之中,你和韦郎君所受口舌的多寡就知道了。”
魏楚相当倨傲地笑了笑,回视魏玄:“大哥放心,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该由我解决,若是我解决不了,自然没脸再提以后。但若是我能解决,大哥的男女之论就不应将我列入其中。毕竟,作为政客没有人不受攻讦,即便是男子,撑不过也是死,哪怕是女子,能自保便能活。”
魏玄和魏宪都直直地看着魏楚,似乎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个妹妹所思为何,她从来不是率性而为,更不是所谓叛逆忤逆,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在政客的位置,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是一种信念一种信仰,并不是一时兴起的。
魏玄拧了拧眉头,似乎有几分不悦,魏宪看了父亲的脸色,闭口不言。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作为一家之主的魏覃开口了:“既然阿奴如此有把握,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就如你自己所言,若是能处理得当,攻讦都是虚妄,若是不能,你的路也许止步于此。”
魏楚知道这是军令状,也是父亲对自己的另一重考验,她肃容,躬身领命:“是。”
第82章 以毒攻毒战舆论
虎贲营演武场,杜格和苏祁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以利剑生生削去了演武场外的石像,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桓昱持剑而立,一身甲胄,冷硬如铁,那双本来冷淡的眸子里此刻是滔天的火光,他将手里的剑狠狠一掷,长剑破空而去,直直插入了对面的箭靶,整个靶子轰然倒地。苏祁和杜格只听到他冷得刺骨的声音:“给我去查,到底是什么人在传谣言,首恶立诛!三日之内,如果长安城还有此谣言,你们就自己去领罚吧!”
杜格和苏祁立刻领命退下,桓昱站在演武场中央,缚手看着靶子的方向,久违的戾气根本掩饰不住。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胸怀苍生、敬畏诸法的人,不过是魏楚心存家国,所以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为她的理想努力,可是,如果她像上一世那样受到伤害,他不敢保证是不是还能将心中的恶鬼压制住!
魏楚下马的时候,正好看到杜格和苏祁两人一脸严肃地快步走出来,她怔愣地问:“你们这是去哪儿?”
杜格看了魏楚一眼,颇有些踟蹰,反倒是苏祁很干脆地行了礼,将桓昱对他们的吩咐都说了。魏楚听了苏祁的描述,心里也有些担心桓昱,便道:“你们去办吧,首恶找个由头抓起来,切莫惊扰到旁人,此事不宜闹大。”
这次杜格没有犹豫,跟着苏祁称是,他也总算是明白了,如果眼前这位是老大的老大,听她的总不会错的。魏楚见两人离去,也快步走进营地,直往演武场而去,果然看到桓昱背对她,拔出靶子上的剑。
她看了看一片狼藉,四处落着碎石的演武场,神情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心疼,她走近桓昱,绕过他的腰抓住他的手,轻声道:“阿昱,这件事并没有伤到我,你不用那么担心。”
桓昱早就知道魏楚来了,但是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如此失控且暴戾的一面,所以迟迟没有转身,此刻魏楚温柔地拍着他的手,让他心底升起的戾气一瞬间消散,他闭了闭眼,哑声道:“此事是我思虑不周,若是我能再等一些时日与你相认,或者早些让父亲上门提亲,你也不必受到这些污秽的攻讦。”
魏楚听到他的话,不觉失笑:“你若真迟迟不来与我相认,难道就不怕我爱上旁人吗?”
听到这个,桓昱沉默了,眼神里竟奇异地带了点倔强,他瓮声瓮气:“我不会让别人有机会靠近你。”
魏楚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只要手上微用力,将他扳过身来,抬头直视他的眸子:“阿昱,你真的不用自责,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放任的。”
桓昱垂眸看她:“你之前就想到了这些事?”
魏楚笑着点点头,看着眼前莫名带点孩子气的男人,难得母性大发伸手摸了摸桓昱的脸:“是,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不对。其实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流言,不过是不敢在我面前说罢了,你又向来只待在军营里处理武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桓昱抿唇,心下恼火,他上辈子还在魏楚手下做事的时候,只敢远远看着她,加上手上也没有消息渠道,只是成天和军营里的武夫们混成一团,竟是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至于后来,想必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个话头。想到自己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他就自责异常。
魏楚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别想了,你不注意,也是受我影响,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我身边的人自然听不到风声。这件事的爆发,我去荆州之前就预料到了,能让它爆发出来,反倒是件好事。”
桓昱收了心神,仔细听着魏楚说话。
她和桓昱肩并肩,往营帐处走:“此事时间发生地非常微妙,就是贤士林诗会之后,会用这种手段来攻击我的,无外乎是诗会上那几位,不是韦道蘅便是裴家的人。”
桓昱捏了捏拳头,眼神凌冽,他还真是对那对母女太客气了,竟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妖:“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