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忽然笑了一下,对魏楚道:“说起来,安阳的封号也是因为荆州之战吧?陛下还亲口赞誉魏家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裴夫人这话一出口,在座的都想起魏楚那剽悍的战绩,年纪小又不熟悉魏楚的几个姑娘还没忍住偷偷看着魏楚。
魏楚心知这是试探,为了撇清嫌疑,她显然也是要说几句的,遂顺着裴夫人的话道:“荆州之战应是凉州军居首功,我不过是给他们传传话,陛下如此赞誉和封赏,实在是担当不起。”
魏楚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将信将疑起来,想她不过一介女子,就算曾经带过一些人马,但荆州那架势未必扛得住呀,再想到已经康复的刘敬义大将军,这传话之说反倒靠谱得多呢!
裴夫人却不肯轻易放过魏楚,又笑着询问:“我等妇孺,没有机会见识战场上的波澜壮阔,安阳县主亲身经历,见多识广,不知可否跟我们说道说道。”
裴夫人这话一出,场上的姑娘们的都有些滞愣,宇文珑还小声地和周蕴咬耳朵:“怎么诗会不开始,反倒开始说起打仗的事了?”
周蕴拍了拍宇文珑的手,低声道:“没事,听着就是了。”
宇文珑看了看周围,乖乖哦了一声。
听到裴夫人问打仗的事,魏楚倒是高兴了,说别的她还不会,让她说打仗的事,保证侃得他们天花乱坠,魏楚就把入荆州之后的事简短扼要地说了说,其中加入了说书人的桥段,她自己的改编,七分真三分假,还顺道详细科普了一下战场上的血腥残酷,立志于唤起大家闺秀们的人道主义。
果然,听她说完,有几分年纪小的姑娘都心有戚戚焉,又是害怕又是同情。裴夫人见魏楚一脸坦荡,知道今天是不可能问得出什么,遂强笑了两声:“安阳县主的经历果然不同凡人,戍边将士保家卫国,确实个个忠肝义胆,如今伪陈败退,想必收服凉州指日可待。”
魏楚站起身行了一礼,笑着应声:“我大梁精锐王师,必然能收服陈燕叛军,一统中原。”
魏楚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气势非凡,倒是让原先不太看得上勋贵武将的世家女们纷纷侧目。
不过,魏楚才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她今天的目的不过是演一场戏,至于其他,只能说在其位谋其政,出身世家的姑娘们不管多么同情士兵庶民,待到利益攸关的时刻,照样是以家族利益为先,所谓感情攻势,根本不堪一击。
魏楚说完一番话,裴夫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就宣布诗会开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仗这话题的关系,裴夫人公布的今日的诗会,竟是以“大义”为题,倒是让魏楚愣了愣,她本来以为姑娘们的诗会多半是写景写物,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题。
出了题,姑娘们都起身,到各自的案桌上研磨构思,魏楚好奇地看了看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写的,有些人临案写作,有些人站在一旁品评,还有一些则聚在一起赏花喝酒,弹琴吟咏,这场景看着到不像诗会,更像是春日出游。
周蕴也没有写诗,她见魏楚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顿时笑着走到她身边:“这诗会只是大家出游的一个名头,喜欢写诗的就写一写,不喜欢写的也不拘着,贤士林景色秀丽,春光明媚,大家难得聚到一起,也正好四处看看。”
魏楚会意地点点头,也是,这么些年下来,素有才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又何必凑上去讨没趣?除了想要博名声的,其余的大抵都是来游玩的。魏楚和周蕴一道绕着溪边走了几步,问:“我见今日的题目是‘大义’,倒是有些新颖,却不知往年都是什么题?”
周蕴笑了一下:“大义这题往年确实没出过,不过这么多年诗社办下来,若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还不早就腻了。前些年诗社的题就已经颇有不同了,像去年的题就是‘国士’,据说去年夺魁的是陆家小娘子,你也认识吧,如今再看,也实在是感慨……”
魏楚点了点头,心道可不是,去年世家女子里拨头筹的还是陆妙瑜和萧敬姿,如今却已经看不到这两人了:“陆小娘子若有才女之名,见识修养都是世家典范。”
周蕴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魏楚跟着她走几步,也不再说什么。倒是宇文珑见自家嫂嫂走远了,还追上来喊了一声:“嫂嫂。”
魏楚闻声转过头,正好对上小姑娘的视线,宇文珑又好奇又羞怯地打量了魏楚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安阳县主。”
魏楚对着她笑了一下,见小姑娘有话和周蕴说,她便顺势道:“周姐姐,我去那边看她们写诗。”
周蕴歉意一笑,魏楚转身离去。
还没等她走到溪石边,就见眼前落下一个阴影,抬头一看,正是韦道蘅。魏楚勾唇一笑:“原来是韦小娘子。”
韦道蘅从小就看魏楚不顺眼,如今她要嫁给韦温,和那个外室子同仇敌忾,那么两人更是明晃晃的仇敌了,如今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抿了抿唇,作劝说状:“听闻安阳县主与我庶兄议亲?县主身份尊贵,何必委屈自己?”
魏楚失笑,脸上满是兴味的表情,看得韦道蘅心里一惊。
但她还是继续道:“我庶兄当年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说起来,我亦是不愿意县主被蒙蔽,议亲之时,嫡庶分明,这毕竟是不成文的规矩。”
魏楚见她说得认真,给面子地笑了笑,走近两步,凑到韦道蘅的耳边,轻声道:“韦小娘子,你娘家可只剩这么一个依仗了,与他对着干,真的明智吗?你母亲与你,在这件事上,立场可未必相同呢,刚刚你不就做得很好吗?”
韦道蘅睁大了眉眼,呆立当场。
第81章 人言可畏置死地
魏楚其实根本不在乎韦道蘅母女是否沆瀣一气,她说这话也不过是给韦道蘅添点堵,倒是根本没有真想策反韦道蘅,若是真策反了,说不定还恶心到她自己了。遂见韦道蘅愣在那里,魏楚只是笑了笑,就从她身边走过去。
然而,魏楚没想到的是,她的话却在韦道蘅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之前因为嫁薛衍的事,韦道蘅和她娘就闹过好一阵不愉快,她最后是瞒着她母亲求了父亲才算堪堪成了这桩事。在韦道蘅眼里,薛衍自然是千好万好,因而她根本不能理解母亲对她的阻拦,这一切都被她归为自己母亲因陆氏失势已经魔障甚至有些癫狂了。
之前的母亲虽飞扬跋扈,但有依仗有手段,可是如今母亲却敏感谨慎如惊弓之鸟,更是得了父亲的厌弃。韦道蘅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脱离母亲的想法,否则她也不会在和母亲争吵之后就冒着会牵连母亲的风险去找父亲,然而,她不敢也不能把这些想法摆在明面上的,且不论孝道大如天,单就母亲这些年对她的疼爱,就足够让她愧疚到死。
魏楚这一句话点破了她那阴暗的心思,让她内心惶恐至极,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好半晌,她才转过身,看着魏楚远去的背影,攒紧了拳头,垂头,眼里满是阴狠,心里却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她和母亲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魏楚和那个孽种害得,这一切都是这他们逼得!就算她和母亲再也不能站在一起,但她也不会放过韦温那孽种!只要她能嫁给薛衍,只要她能重新得到父亲的宠爱,就算是扶持旁系上位,她也要把韦温拉下马来!
魏楚若是知道韦道蘅有如此想法,恐怕会大笑着鼓掌,等着她放马过来,好一网打尽,不过很可惜她看不到韦道蘅如此失态的模样。但是却另外有人看到了,这人就是一直盯着魏楚的裴家二娘子裴希音。裴希音将两人这一场剑拔弩张的戏看了个完全,再加上韦道蘅那个怒恨的样子,裴二娘子心念电转,立刻就笑着走到韦道蘅的身边:“阿衡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阿衡如此诗才,今年竟是不做诗了吗?”
韦道蘅立刻转身展开一个笑容:“哪里,不过是想要四处看看景,往年一来就是作诗,倒是从来没仔细看过这贤士林的美景。阿音今年怎么也不去写?”
裴希音掩唇一笑:“今年该我那妹子去写诗了,我就不掺和了。”
韦道蘅和裴希音年岁相近,倒也有不少交情,勉强算得上手帕交,此刻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一笑:“也是,你家阿明也到了该出来见人的年纪了。”
裴希音又跟韦道蘅寒暄了两句,这才把话题引到魏楚身上:“你家真的给你兄长聘了魏家娘子?魏家虽是权贵之家,但毕竟和我等甚少来往,更遑论他家从来都是不跟世家联姻的,这一次倒不知……”
韦道蘅听到这话,眸光一闪,似笑非笑道:“这姻缘之事总归是结两姓之好,不论家里是个什么看法,关键是两人之间要有好感不是?”
韦道蘅这话一出,裴希音脑中闪过什么,但还是不甚明了,她又调侃道:“不过这安阳县主声名在外,也不知你兄长压不压得住呢!”
韦道蘅抬眸向着魏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正站在崔容静的身边,笑着和崔容静说些什么,心里就生出一股子狠辣来,魏楚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转眸就对裴希音一笑:“我兄长哪舍得压制呀,你倒是忘了安阳这封号是怎么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