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英双手合十,抬眼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喃喃道:“但愿吧。”
远处的人马很快到了近前,刘家的人立刻都围了上去,刘氏和魏楚反倒落在了外头,刘娥英拉着魏楚往前挤了几步,正好看到刘大将军红光满面地走下马车,看到一群人,他朗声一笑:“怎么还来接了,不用来,不用来。”
穆氏行了一礼:“阿家忧心阿翁,遂让儿媳务必前来相迎。”
刘大将军听到这话,关心地问了穆氏一句:“你阿家的身体可还好?”
穆氏老老实实回答:“阿家听到阿翁和重文受伤的消息,却是受了些刺激,不过听闻阿翁无恙,已经好多了。”
刘大将军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阿家年纪大了,你们要多看顾一些,有些消息能瞒着她就瞒着吧。”
穆氏点头称是。
刘大将军的话音刚落,倒是那些庶出的子女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将他包围起来,魏楚拽着刘氏的手:“阿娘,你不去见外祖父?”
刘氏笑容满满:“瞧你外祖父这笑声,我就知道他肯定没事了。”
魏楚一笑,不一会,不知道刘大将军对他这些儿女说了什么,人群乖乖让开,他自己则走到车后,正好刘重文从后面一辆马车下来,穆氏连忙上前扶住儿子,满眼心疼:“重文,还好吗?”
刘重文握了握自己母亲的手,笑着回望:“阿娘,我可以自己走,华大夫已经治好我了。”
穆氏眼眶一热,掩饰性地偏了偏头,连声道:“好好好,阿娘这就放开。”
穆氏嘴里说着放开,手上却依旧托着刘重文,唯恐自己一松开,儿子就甩了。倒是刘大将军说了一句:“赶了几天路,累不累?腿还好吧?”
刘重文回道:“没事,有华大夫在,并没有出现什么反应。”
随着刘重文的话音落下,华谦和冯安远从另一辆马车里走下来,两人向刘大将军并穆氏等人行了一礼。冯安远直起身子,就看到了外围的魏楚,眼神瞬间黯淡,华谦若有所觉,看了冯安远一眼,没有说话。
穆氏见到华谦,非常激动,连连上前感谢:“这位就是华神医吧,我儿的腿真是都多亏了华神医,若无神医伸出援手,我儿的腿恐怕就废了,如此恩德老妇无以为报……”
华谦虚扶着穆氏,连连摇头:“华某一介草民,哪里当得如此神医之名,刘夫人之礼,华某实在受不起。”
穆氏和华谦说这话,刘重文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顺顺当当地走到了魏楚和刘娥英面前,伸手揉了揉刘娥英的脑袋,又看向魏楚:“阿奴,我的腿已经好了。”
魏楚看了看刘重文走路的样子,如果不明显盯着,已经看不出那一点点跛了,若是再能好好恢复恢复,一定会更好,她点头:“是了,我就说表哥一定会没事的。”
刘娥英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连她牵着的刘重茂都奶声奶气道:“大哥,你以后还能抱z着阿茂,玩抛抛吗?”
刘娥英掐了一下他的小脸:“你以后,想让大哥怎么抛都行。”
几人顿时笑作一团。魏楚转头去看华谦和冯安远,心里彻底承了冯家这个情,她这一看,就对上了冯安远转过来的视线,两人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几人说完了话,刘重文和刘大将军重新回马车,一行人出发回城了。魏楚站在刘氏身边,看着刘家人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刘氏亲眼看到父亲和侄子都安然无恙,开开心心地上了马车,魏楚坐在一边,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正好看到站在路边的冯安远,他一直看着她的方向,并没有离开。
魏楚登时尴尬了,拉着车帘的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好在马车夫开始赶车,随着马车远去,魏楚才放心地松开帘子,叹了口气。
刘氏转头瞅了她一眼,心下有感,但没提这个话头,反倒说了一句:“今儿下午,裴家的宴会你别忘了。”
魏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而留在原地华谦扯了扯冯安远的的袖子:“冯大人和夫人等着你回去呢。”
冯安远收回视线,遮住眼底的失落,跟着华谦上了马车。华谦见他沉默不言,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魏家和韦家已经在议亲了,你……”
冯安远闭了闭眼,打断他:“我知道。”
华谦无言,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车厢里只剩一片死寂。
接到了外祖父和表哥,亲眼见到他们安然无恙,魏楚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连日前被魏宪气得吐血的事都快忘了。
不过很显然,当她到诗社的时候,这种好心情就荡然无存了。裴家的诗社在长安城中颇有盛名,选的地更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贤士林,景色优美不说,关键是名人遗迹墨宝无数。
一入贤士林,参天的水杉和松柏林立于眼前,小径两边铺满了松针叶,前方溪石旁设着精巧的流觞曲水,围坐着一群姿容秀丽的女子,还没走近,就能听到她们娇俏的笑声。魏楚走近两步,一眼扫过在场诸人,果然都是大大小小的世家女子,唯一算是与她有些姻亲的,便是周家的周蕴了。
魏楚慢慢走近,看到她的女子们显然都沉寂了一秒,大抵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倒是周蕴笑着朝她一招手:“阿楚妹妹来了。”
魏楚回了一笑,转身朝着诗社的举办者裴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安好。”
裴夫人年近知天命,与裴询差了大十几岁,乃是裴询的继室,死在荆州的那位就是她唯一的儿子。
听到魏楚的问候,裴夫人笑了一下:“是安阳县主来了,快请坐。”
魏楚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在了她的下首,周蕴在她斜前方,她的对面是裴家已经出嫁的女儿裴希声,这位裴大姑娘是原配的女儿,另一位未出嫁的裴希音和年龄尚幼的裴希明则是裴夫人的女儿,另外还有一个裴家旁系的女儿,也坐在对面。除了裴家几位,还有崔家的崔容静,因为周蕴的嫂嫂出自崔家,所以两人关系不错,倒是坐在了一块儿,和周蕴坐在一起的还有宇文家的姑娘,魏楚去荆州那段时日,周蕴嫁入了宇文家,此刻带着小姑子出门,倒也合情合理。
除了这几位,还有一些不常见到的面孔,比冯家的姑娘冯芷汀,萧家另外的几个嫡女,薛家的姑娘魏楚倒是叫不出名儿来,想来宣平大长公主没有女儿,薛明如又在守孝,应该是薛闵之哪个胞弟家的女儿,除此之外,这明显归属于嫡女一桌的,自然还有魏楚的老仇人韦道蘅。
魏楚接着喝酒,往周围扫了一圈,心下立刻感慨不已,裴家的名望果然是高啊,这么一个诗
社就集齐了长安城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世家贵女,不论是常出门的还是不常出门的,不论是出嫁的还是未出嫁的,甚至像她家阿媛一般大的孩子都要来争这么一个才名。
如此威望,轻易铲除不得呀,理智上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魏楚心里显然是不舒服的,连上座裴夫人的打量都被她无视了。裴夫人今天叫她来,无非两件事,她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对方对她不说恨之入骨,只怕也是迁怒得很,魏楚打定主意,今儿没人为难,她就做个花瓶,若是有人为难……
魏楚刚喝了两口清酒,话题就转到她头上来了,说话的是裴家大姑娘:“近来长安城里可都传着安阳县主和韦小郎君在议亲呢,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人,可得跟我们说道说道。”
魏楚端酒杯遮面,做羞怯状:“婚姻之事,全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宇文家的姑娘也跟着凑了一句:“韦小郎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可还封了四平将军呢,安阳可有福分呢。”
宇文珑年幼,性子又活泼,也不知道什么来龙去脉。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一说出来,场面上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裴夫人的脸色还算控制得住,裴二姑娘的脸立刻就青了,在场的其它姑娘,知道内情的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而不知道内情的也警惕了几分,周蕴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小姑子的袖子,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宇文珑也感觉出场面不对,噤了声。
裴睢的死讯并没有在长安传开,裴家现在还称自己二公子出门游学中。场中诸人不知道这件事的占多数,而魏楚也应该在这不知情的队列里。她刚想顺势开口,没想到对面的韦道蘅先出了声:“宇文姑娘过誉了,都是陛下抬爱,算不得什么。”
魏楚一愣,随即想到桓昱算是韦家人,韦道蘅这话是站在韦家的立场回的。她心里啧啧了两声,单就这一点上,她还是很佩服世家的教育的,大家族里哪怕窝里斗斗成了乌鸡眼,但对外的时候,尤其是明面上,永远以家族面子为先。裴家大姑娘如此,韦道蘅也是如此。
不过韦道蘅明显是不知道内情的,魏楚眼见着韦道蘅这句话说出来,沉不住气的裴二姑娘已经不可控制地开始瞪眼了,好在裴大姑娘反应快,扯了她一下,她才收回视线,垂下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