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笑着应了一声:“姑娘放心,对方想要玩这一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马六没说怎么不容易,阮梦婷也没好意思问,两人简单聊了一会儿,马六就护送阮梦婷下了楼,阮梦婷刚要进车轿,左边忽然有一个捏着波浪鼓的孩子跑过,带过一阵风就将她斗笠下的面纱给吹了起来,马六下意识地想帮她挡住对面来人,一转头就看到了那道长长的伤疤。
阮梦婷立刻扯过面纱遮住,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似乎还隐藏着几分害怕。马六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知道魏楚一直又派人保护她,连忙挡着她,让她进轿子,末了还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送你回去。”
阮梦婷摸着自己的脸一下子就怔住了,她刚刚还在担心会看到对方嫌恶鄙夷或者可怜同情的眼神,心中正凄惶着,没想到竟然听到马六说出了这句话。
阮梦婷垂眸,低声道:“不用麻烦……”
马六直接道:“姑娘身份特殊,又是因为与我见面才会出门,姑娘的安危自然要由我承担,请允许我送姑娘回去。”
阮梦婷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有几分酸涩,她认定的出身高贵的良人在背后要她的命,她以前看不上的粗野汉子却如此重情重义,她应了一声:“那就多谢。”
马六这才跟在车轿后面,一直将阮梦婷送回了巷子。
魏楚接到马六的手信的时候,正和父兄在书房中商谈。阿青之前得了魏楚的令,所以也不避讳,直接就在外面求见了。魏玄和魏宪都惊讶地看着阿青进来将书信递给魏楚,魏覃反倒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魏楚看完之后,将书信递给在座的几人:“长安城的局面大体算是掌控住了。”
魏玄首先皱了皱眉:“阿奴,将家里的事说出去,让平民嚼口舌,恐怕不太妥当吧。”
魏宪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是说的好话,但是随便让庶民品评我们,这也……”
魏楚看了两人一眼,只是笑了笑:“始皇帝世上第一人,如今不也任人品说?千百年后,又有谁逃得过他人口舌?若是在乎这个,那便是拘泥于形式了,如今这一局正是向我们展示了庶民的力量,这股力量若是用的得当,恐有擎天之力。”
魏楚最后那个四个字咬得极重,倒是让人觉得意味深长。魏玄似乎有些明白,但依旧凝眉摇了摇头,魏宪直接就问:“阿奴的法子虽然在民间挽回了你的名声,但是毕竟只是庶民之中,要知道长安城的上层想必还是在用这件事嘲讽和攻击你,到底还是没有根治。”
魏楚没有回答,而是问魏覃:“父亲觉得,此事当如何?”
魏覃直接回她:“阿奴恐怕从来没有要洗刷你在世家之中的名声吧。”
此言一出,魏玄怔愣,很是不赞同地看着魏楚,魏宪也有些讶异,看看魏楚又看看魏覃:“若是不能洗刷在士族间的声名,那阿奴以后……”
魏楚忽然朗声一笑,对着魏覃躬身一拜:“父亲果然目光如炬,女儿的小心思真是一点也瞒不过您。”
魏覃坐直身子,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他眼神相当凌冽地看向魏楚:“现在就走这步,怕是有些急了吧?”
魏楚摇了摇头,踱了两步,笑容很是灿烂:“不急,此事早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这好风既来,若是不趁此机会直上青天,以后可就难免要落些不足了。”
魏覃抚了抚须,沉思良久,魏楚一直盯着自己父亲,胸口里的那颗心吊得死死的,一声都不敢出,知道魏覃终于抬眼看着她,首肯:“既然如此,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魏楚的心才彻底放下,面上大喜,高声应下:“是!”
魏玄和魏宪看着这对父女打了半天的哑谜,真是心思各异。魏玄略猜到了几分魏楚的意思,但他其实非常不赞同,不论是如此剑走偏锋的路数,还是魏楚亲身上阵的做法,都让他颇有些难以忍受。他一直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妹妹如此积极参与朝政,他只觉得自己的妹妹与自己想要看到的样子已经越来越远,这让他既怅惘又无奈。
至于魏宪,他想得就简单得多,他之前一直因为魏楚比他功劳大,比他的父亲赏识而不太舒服,毕竟两人从小比到大,输给妹妹,这无论如何都让身为男子的他接受不了。但是现在,经过郭先生的指点,他反倒没有了这种心思,妹妹能力强并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关系亲近,那便一切好说,毕竟阿奴是个女子。
魏宪有些隐晦的想法,但目前的他还不敢去深想,不过经过思想上的转变,他对魏楚参与朝政的行为,反倒是除了魏覃之外最支持的那一个了。
魏宪出声问:“这信上倒是建议阿奴将首恶拎出来,若是真能暴出首恶的作为,想必世家之间也没有人敢再非议。”
魏楚听到魏宪这么说,对他笑了一下:“三哥这建议我也想过,不过我现在发现了更一劳永逸的方法,所以这首恶的帐就先记着吧。”反正韦道蘅在她这里的帐已经不少了,马六早在事发第三天就清楚查到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韦道蘅和裴家,与她本就有血仇,如今这点口舌反倒显得不够看起来。魏宪见魏楚心有成算,不再说话。
魏楚得了父亲的应允,心里很是高兴,毕竟这件事若是成了,她就是首功,真正地从龙之功!从最开始她担心的就不是这事能不能成,而是父亲会不会将这功劳交到她手里。她如此铤而走险,甚至先斩后奏,就是在试探父亲的底线,若是父亲肯让她出手,那就是允许她继续往上走,若是不肯,那她以后的路就要难上百倍……
好在,父亲还是懂她的。回到自己房里的魏楚抚了抚胸口,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意。
然而第二天,就在魏楚打算大展身手之际,宫里突然传出了隆庆帝病重缺席早朝的消息,魏家人全体愕然。连魏覃看着魏楚的眼神都不太对了,他昨天才应允这事,今天陛下就病重,若这真是自家女儿的手笔,那他都要甘拜下风了。
魏楚一脸苦笑,这哪里是她的手笔,她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84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隆庆帝病重,朝堂上各人说惊自然是惊的,说不惊也确实都习以为常了。这大梁京都几年之内不仅适合换了三个皇帝,便是连朝代都颠了一颠,朝臣们的心脏早就坚实得很了,只要不是叛军流民攻进长安,或是匈奴夷狄杀烧抢掠,对他们那都是小事了。
故而,当天早朝,当大太监赔着笑,朝着众人躬身:“诸位大人,陛下今日依旧不太爽利,早朝再免一日,大人们请回吧。”
众人听罢,各自对视一眼,都朝着龙椅行了一礼,随即三三两两地退出殿内。魏覃和魏玄走在一起,身边三三两两都走着一些大臣。
魏玄皱了皱眉,小声对魏覃道:“父亲,他们这是怀疑您了。”
魏覃自然也能感觉到身后和身边那些时不时递过来的视线,魏家目前权势滔天,所有人都知道隆庆帝是魏家推上来的傀儡,也知道魏覃迟早是要上位的,所以隆庆帝一病重,大家怀疑是魏家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魏覃本人是不在乎这个的,他偏头对魏玄说:“不必在意,先回去吧,看你妹妹的样子,这也不是她安排的,就看她那边的计划能不能跟上。”
魏玄脚步顿了一下,落后了魏覃一些,魏覃转过身,看了身后的儿子一眼:“怎么了?”
魏玄慢慢抬步跟上,垂着眉眼问:“父亲真的要让阿奴参与到这里面来吗?阿奴当初出手毕竟是因为家中无人,如今三弟和我都在长安,再让阿奴参与其中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魏覃捋了捋胡须,他抬头看着宫门处,眸中带着几分深意:“阿玄似乎很不支持阿奴的做法?那你认为该怎么办?阿奴如今有着大功劳,凭白夺了她的权,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魏玄沉默了,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他以前还不理解阿奴的想法,如今却是看得很清楚了,阿奴做这一切并不是被迫的,她就是自觉地,甚至积极地参与其中。这是她想做的事,他们又怎么能轻易地阻止她?
魏覃见魏玄不说话,偏头看了大儿子一眼,心里叹息,自己这个嫡长子不可谓不聪明,然而处事趋于中正,更重要的是受到世家的框框架架束缚过多,很难跳出来,从更高地层面去看一些事。这也是他为什么让阿奴放手去做的原因,阿奴的性子正好和阿玄相反,阿奴是个相当锐意的人,聪明又不拘泥于形式,果断且不惧任何攻讦,甚至似乎身来就有上位者的眼界,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喜好剑走偏锋,一旦控制不住,容易反噬自身。
但是,一旦阿奴和阿玄能够联合起来,两人互补缺漏,互为支撑,那真是所向披靡,他魏家也才能真的立住,要知道得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啊!然而,阿玄如今的态度,倒让他生出几分犹疑,哎……罢了,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