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欲开口说话,她两眼却忽然看向了我身后的空气,双手伸过去抓着,喊道:“骏儿,我的骏儿呢?他怎么不在?快!快叫他来!他被带走了是不是?他去哪儿了?”我想她现在是真的已经糊涂了,于是便劝道:“大娘,骏儿跟着他娘在陈府呢?您忘了?芍儿现在已经嫁给陈掌了。”
“陈掌?他娘?”卫母喃喃地重复着我刚刚说的话。末了又大声抽泣起来,重重地捶着被子、捶着自己的胸口喊道:“老天爷啊!我作孽啊!自作孽啊!我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就这么一件,我知错了……可怜我那孙儿……”她这么胡言乱语着。巧娘也走过来拉住她,在她背后轻轻地顺着。
“盈袖!”她忽然又拉住了我的手,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麻,对我道,“骏儿他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再也没能提上来。她就这么睁着眼睛去了,像在人间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巧娘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娘!”接着卫青也从门口跨了进来,眼见这屋里的情形,心里明白了大半。他一言不发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从卫家出来,回宫的路上,我抱着妍儿,心里却一直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卫大娘临死前的眼神一直在我眼前晃着,还有她那句没有讲完的话。她是要跟我讲关于去病的什么吗?为什么要跟我讲呢?
“母妃,刚刚外祖母跟娘讲的骏儿是去病哥哥吗?”我正想着心事,被妍儿这么一问,一愣神儿,旋即回过神来,答道:“是的。你去病哥哥原先就叫骏儿,你是怎么知道的?”妍儿得意地对我道:“我有一次听姨母说起过。”我灵机一动,人家都说小孩子童言无忌,而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可是往往想的比大人简单,也许看事情也就比大人看的清楚,于是我便试着问妍儿道:“妍儿,你说,你外祖母刚刚叫过我,又跟母妃提了骏儿,就是去病,你说,她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妍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对我道:“妍儿觉得外祖母一定是想让娘以后对去病哥哥好一点,因为我觉得卫姨母对去病哥哥一点也不好。我是这么觉得的,外祖母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母妃,我们以后把去病哥哥一起接来宫里好不好?”妍儿的话也不无几分道理,想想也是,卫青还没有生子,老人跟前儿就这么一个外孙,还偏偏摊上那么一个娘和亲爹;如今娘又嫁人了,那孩子自然在陈府没人管。大概是希望我能替她照顾去病吧。这样想着,我的心也就稍稍宽了些。我不由地抱紧了怀中的妍儿。
回到皇宫,临近后宫了。我便拉着妍儿从马车上下来,未央宫矗立在我眼前。妍儿兴奋地小手一指那里,像一只轻盈的小燕一样,对我嚷道:“母妃,父皇是住在那里是吗?我们一起进去看看父皇好不好?父皇已经好几天没有来陪妍儿玩儿了。”我无比疼爱地看着她,有时却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对她道:“你父皇忙着朝廷要事,哪有时间陪你玩儿?有母妃、还有绿筠姐姐、茜儿姐姐陪你就好了。或者,母妃去叫春长来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好。”她扬起粉嫩的小脸,对着我笑着。忽然,我远远地看见未央宫里走出来一个人来,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那女子从身形上看,还从未在宫里见过。那女子出了殿门,便上了一乘辇轿。宫里女子坐的其实都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种轿子,说是轿子,其实就是一把精致的躺椅,加上四围的轻纱,由宫人抬着。风一吹,宛若仙子。
我想了想,大概是新进宫来的家人子吧。为什么白天会从未央宫里出来?我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酸酸的。我牵着妍儿,故作没有看见地向披香宫走去。谁知,那乘轿子却向我走了过来,生生挡住了我的去路。随行的春长走上前去,不满地大声喝道:“大胆!也不看看是谁!见了卫夫人还不下来!”
这时一个随行的宫人也走了过来,大声喝道:“大胆奴才!这里坐的是新封的王夫人!还不快拜见!”我心里一“咯噔”,王夫人?不就是绿筠她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王佩瑶?这时,一个酥酥软软的声音从白纱后面传来:“罢了,李禄。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奴才而已,何必跟他计较?再说了,我是刚进宫来、刚晋封的,人家不认得也怪不得别人。”
第 61 章
字字如针刺,看来新进宫来的这一批家人子还真是不容小觑。我心里冷笑着。这时,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拨开了轻纱,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出现在我眼前。那媚媚的眼神,还真是任那个男人见了都能酥了骨头;偏偏又生的白皙,妩媚之余,又不那么让人厌恶发腻。论姿色,也真是人上之姿了。
“这位就是卫夫人了吧?瞧这出宫的阵势,想不知道都难哪。”我“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客客气气地对她道:“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夫人。我听说,妹妹才刚进宫,就封了夫人,真是可喜可贺呀。”她得意地笑了,对我道:“可不是嘛。上天眷顾,承君恩露。更承蒙太后厚爱,才会让佩瑶一进宫就得到了陛下的垂青。听说姐姐在清暑殿待了很久,直到生下长公主,才晋为夫人。真是难为姐姐了。”
蓦地,她放下了轻纱,对我道:“对不住姐姐了,妹妹我昨夜在未央宫侍寝,上午良久才起。就不下来给姐姐请安了,改日再去姐姐宫里和姐姐说话吧。李禄,我们走。”王佩瑶的轿辇经过我的身边。待她走后,绿筠咬牙切齿地骂道:“才得宠多久?就如此嚣张!陈皇后被废后,夫人您执掌后宫琐事,今日陛下还给了您等同皇后的仪仗,也没见您像她那样!”
“罢了。有些人就是这样。想在后宫生存,得一时的宠幸,从来都不能长久。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我对绿筠说罢,心里却已经骂了刘彻千百遍:好你个刘彻,都说男人心海底针,善变又爱撒谎。这还没和你一起白头到老呢,我也还没年老色衰呢,你就开始三宫六院了?真不该信你!没你我照样可以活得开心!“妍儿,回去母妃陪你一起放风筝好不好?”“好。”绿筠不无担心地在身后叮嘱道:“夫人,你可别忘了您还有着身孕呢。”
已入盛夏,天气一天天都炎热起来,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每当这时,我就分外想念待在清暑殿的日子,怀念那里的吟吟细竹,潺潺流水。也不知怎的,先前无论是怀着妍儿、娟儿还是媚儿,孕吐都不曾这么厉害过;这次不单单胃口不好,人也懒怠走动了。御医说从脉相上看、钦天监说从星象上看这一胎是个男胎。把刘彻乐坏了。我才不信呢,放在现代彩超也不一定准,才四个月就能诊出男女来?那占星的就更不靠谱了。
“夫人!”茜儿从外面跑进来,对我说道:“江采女和徐美人来了。”江采女和徐美人?我皱了皱眉头,宫里我一向不喜与妃嫔一块热闹着。这两个人我也不曾有往来,这时候来我披香宫里做什么?来者皆是客,于是,我便对茜儿道:“让她们进来吧。”
江、徐二人随着茜儿走了进来,对我例行了宫礼,我便让她们都坐下了。我暗自打量了一下她们二人:这江采女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如秋实一般。说不上美人,倒也长得讨喜;而那徐美人,看上去端庄质朴,倒像个贤妻良母似的,笑盈盈的。
我笑着对她们道:“平日里也没有见过两位妹妹,不知来披香宫可是有什么事吗?”江采女东看看西看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还小拳头敲了敲榻上的香木小几,惊喜地对我说道:“姐姐,你这儿可真好,相比较来说,我和徐姐姐住的明光殿就差远了。”
徐采女在一旁羡慕的说:“那是自然,卫夫人是夫人,又育有三个公主,劳苦功高,比咱们两个住的好些那也是应当的。可见陛下是那么中意您。哪像我,笨嘴拙舌的,只怕以后会惹得皇上不高兴呢。不若王夫人,三言两语总能逗得陛下欢心。”我心下已明白大半,这两个女子,必是觉得王佩瑶让她们觉得日子不好过,又斗不过她,所以来拉拢我,希望找个靠山。
那江采女还在东张西望着,听了徐美人的话,立马接过话茬说道:“姐姐哪里笨嘴拙舌了,臣妾觉得姐姐这样懂事儿的人,日后必得圣心才对。”徐美人轻声咳了一下,道:“我哪里能有那个福气?”那江采女却丝毫不自知,继续说道:“那怎么了?我们才刚进宫而已,往后的日子还长久着呢。你看,卫夫人不也是在冷宫里待了一年多才晋了夫人。”
徐美人大惊失色,慌忙着制止住江采女,惊慌失措地对我道:“夫人恕罪,江采女快人快语,平日里就是这样。这些闲言闲语也是从宫女们那里听来的。夫人您知道的,我们住在昭阳殿、明光殿,人多口杂的,什么人都有。还请夫人恕罪。”
我淡淡地笑笑,对她道:“无妨。江采女快人快语,也不失为江采女的好。”那江采女自知失言,低下了头不高兴地嘟起了嘴道:“你们都笑我嘴笨,那天选家人子进宫,我肯定成了全皇宫所有人的笑话了,中常侍大人也笑我,连陛下也笑我。哎,这下我在后宫可怎么做人啊?尤其是王佩瑶你不知道她笑得那个样子,整个人都快笑得倒到后面去了,哼,等我哪一天也做了夫人,我一定饶不了她!”说完握紧了小拳头,一副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摸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