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惊喜地抱着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我俩笑着。末了,他停下了,惊喜地盯着我,对我说道:“子夫,这次,你给朕生一个皇子好不好?”我哭笑不得,我知道他不是只爱皇子不爱公主的君主。对妍儿她们三个,他也是百般宠爱。可是毕竟对于一个登基好几年的帝王来说,没有儿子继位,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弄不好这皇位就要落到外人的手里去。
而此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一个满是祈求的大男孩。我想,他一定是想叫我生出一个像骏儿那样可以与他一起嬉闹的小子来吧。作为古代人,我又不能向他用科学来解释生男生女的问题。所以我只好笑着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上,替我盖好被子,对我道:“那朕今晚就睡在未央宫,你放心,朕不会去任何一个家人子那里。”
“不,陛下若是想叫臣妾放心的话,就去昭阳殿吧。”他的眉紧皱着,像在犹豫,像在思考。我抚摸着他俊逸的脸颊,不舍地对他道:“陛下去吧,陛下从来都不是臣妾一人的。陛下是天下苍生的,自然也是这后宫里每一个女人的。她们都在翘首以盼,不要叫臣妾为难的好。”
他想了片刻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有些失落,却也多了几分踏实,仿佛,他就在我身边。
第二日近午,我正在院中陪妍儿看鱼儿嬉戏。绿筠便又气咻咻地走了过来。“我的小姑奶奶,又什么人惹得你了?若还是为着昨天的事情,你大可不必生气。”“可不是嘛,听说陛下昨夜去昭阳殿幸了一个家人子,就是那个王佩瑶!结果,今儿个一大早,太后就遣人过去封了她做夫人!夫人您刚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上家人子,凭什么她一过来就是个夫人呢?夫人,您昨夜为何要让陛下走呢?”
花刺无声无息地扎破了我的手指,妍儿忙拉着我,对我说道:“母妃母妃,你的手怎么了?”绿筠见状,忙过来替我用绢帕止住,紧张地问道:“夫人小心啊。”我胡乱掩饰道:“哦,没事的,没事的。”
茜儿这时也过来插嘴道:“绿筠,你若是为了这个,还真别和那个王夫人闹着。咱们夫人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这点咱们比谁都清楚。”绿筠不以为然地对茜儿道:“为着这个生气当然犯不着了。可是,那个王夫人今日才刚刚得宠,刚封了夫人而已。各种太后的赏赐就落到了昭阳殿。偏偏伺候她的宫女秋儿还在底下和那些宫女们窃窃私语,说我们夫人的坏话!”
“哦?她们说我什么?”这点我还是真有几分好奇,我自问自己虽不爱和其他宫里走动,可对待下人也一向宽和,怎么还有人能被我得罪了?绿筠生气地道:“她们都说,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公主,根本就生不出皇子来!”
听了这话,我冷笑道:“生不生得出皇子是我跟陛下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她们来说。再说了,这话,等她们的主子什么时候也生出个皇子再说吧。绿筠,我们出去走走。”绿筠不解地望着我,问我道:“夫人想去哪里?”“出去晒晒太阳也好,平日里不出门,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怕她们躲着她们呢。”“诺。”
“夫人,您看,那可是国舅爷?”我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好像是卫青。似乎有日子没见了,上次见他,还是问他阿娇的事情。这阵子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有时候建章宫也不见他人影。听春长说,建章监大人最近常去上林苑,有时也会和公孙敖、公孙贺他们一起去未央宫和刘彻一道。看来,刘彻现在是越来越信任卫青了。
我走过去叫住他,他回过头来,对着我报以一笑,道:“姐姐近日可好?”“好着呢,倒是你,想听点你的消息,不是从陛下那里得知,就是从芍儿那里得知。要不是上次芍儿带去病进宫,我都不知道娘都让你娶亲了。是谁家的女子?芍儿说的含含糊糊,我也听不明白,你怎么连我也不说?还把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然,良久才对我道:“我也就一介马夫,承蒙陛下厚爱,又沾了姐姐的光,才能在宫里谋个一官半职。不敢高攀什么侯门千金,只是儿时父亲在老家时定下的一门亲事而已。内子家闹了蝗灾,就剩了这么一个人,无法才来投奔长安。娘……快不行了,所以全当给娘冲冲喜了。”
第 60 章
“娘要不行了?”我错愕地问道。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有些气恼地对他低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早说?好歹我现在也姓卫,我也算是你们卫家的人了。卫大娘对我恩重如山,当时我走投无路,无论怎么说,她肯收留我,对我又好。就像我的娘亲一样,她病重了,我当然要去看看她。”
“姐姐的心意卫青心领了,只是出宫毕竟不便……”他犹豫着。“不便什么?我去和陛下说,中常侍大人会准许我出宫的。又不是不回来!”我这么说了,他便点了点头。这几年来,卫青真是变得愈发不像以前,以前的他是那样的明朗;如今,那个如风的少年一去而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毅、果敢、寡言、有心事的人。
出宫见母的事情刘彻自然不会反对,有了妍儿她们,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一个,他也不会担心我会再次跑掉。只是这次出宫,毕竟身份不同往日。按照皇家的礼仪,我是夫人,要乘夫人的马车,跟着依仗前去卫家。卫青做了建章监后,也就搬出了平阳府。而陛下吩咐中常侍为我准备的,竟是等同皇后的礼仪。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我下了马车,带着妍儿,走进了府里。这府不大,也很朴素,可好歹也不再是寄人篱下了。一进门,一个陌生的面孔便迎了上来。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家装束的女子,瘦削的身形,有些偏黄的肤色,见了我有些害怕似的躲闪了一下。这时卫青向我身边走了过来,对那女子道:“快见过卫夫人。”
“见过卫夫人。”她怯生生地跟着卫青念叨。我疑惑地看了卫青一眼,他淡淡地对我道:“这是内子巧娘。刚来长安不久,没见过世面,还请夫人不要多怪。”我恍然大悟,忙对他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不见怪?是你的妻子那便是我的弟媳妇儿了。都快进去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我牵着妍儿的小手走了进去,经过巧娘的身边,心里感慨万分:既是为卫青也是为这女子。如卫青这么一个论才论貌都没得说的人,娶的妻子竟然是一个农家女子,到底是不相称;而历史上卫青最后是娶了平阳公主的,那这女子便要么是被休了要么就是命不长。可怜卫青后来成了大将军,光耀门楣的时候,作为糟糠之妻却无福享受。
妍儿自出生起就一直待在皇宫里,还从来没有出过宫。一路上被长安街的繁华热闹吸引着,现在到了卫府,又不知所措起来,直攒劲了我的手,小声地问道:“母妃,我们这是到了哪儿呀?这个宫妍儿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呀?”我笑着对她道:“妍儿乖,这里不是我们宫里的哪个宫,这里是娘入宫前住的地方。我们要进去看你外祖母。”
妍儿听话地点了点头。走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记得那时我还在卫家的时候,卫母就一直喝着汤药。屋里陈设很简陋,我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卫母。卫青先走了过去,俯身轻轻地唤道:“娘,姐姐来看你了。”
我缓缓地踱过去,妍儿也许是没有见过卧病在床的老人,有些怕的躲在了我的身后。卫母却躺在床上重重地喘着气,像要开口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看来这病还真是病得不轻。卫青叹了口气,转头对我无奈地说道:“娘前几日,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听个声儿,还能慢慢说几句。今晨,巧娘就说娘连饭都吃不下了……只怕是时日不多了。”
看着卫母现在的这个样子,我的心里不禁也酸酸的。她拉扯着一双儿女长得不容易,难得能养出卫青这么知忠义、明道义的好男儿。若是生在一个好人家,她一定会是一个有贤德的人。卫青又试着在她的耳边唤道:“娘,不是芍儿,是盈袖。是盈袖来看你了,还有她的女儿。”盈袖?多么耳熟而又陌生的名字!不知不觉,我已经以卫子夫的名字在汉宫生活了好几年。
这时,卫母却忽然睁开了眼,一只枯槁得如枯树枝一般的手艰难地抬了起来。卫青从床边让开,我走了过去,对她叫道:“卫大娘,还记得我吗?我是盈袖啊,我来看您了。”卫母盯着我仔细地端详着,忽然,挣扎着就要坐起。我惊慌失措地就要去扶她躺下,她却抓住了我的手。本以为她病了已久,应该没多少力气才对;此时不知怎地,她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盈……盈袖啊,是盈袖!真的是盈袖!”她哆哆嗦嗦、颤抖着望着我。我心头一酸,就滚下泪来。“是,我是盈袖。”她忽然变得老泪纵横,长长地抽泣着,对我道:“我对不住你啊……你不要怪我。”这句话着实是让我糊涂了,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住”呢?卫青说,娘最近连人都认不全了,想必她是把我和其他人混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