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收了手,江访安没说话,却多存了一个心眼——怎么这么巧,刚进四野门就和“饵鹰”迎面撞上。他可没忘法锈就是饵鹰出身,后来六合堂承认了“饲儿”的存在,她便也被尊为饲祖,天南海北的饲儿十有八.九都认她这个祖宗。
曲验秋也明白他大师姐与饲儿的渊源,一听是“饵鹰”到了,心擂如鼓,忍不住出头张望,只见江访安一马当先,身侧仙师扛着旗杆,手中黄旗狂卷,这二人如主心骨撑起了弱不禁风的骆帝仪仗,正面对上的是土生土长的四野门饵鹰。
这可不是六合堂的饲儿能比的。
鹰不像雁,众鹰聚在一块,是嗅到了腥肉的味道,他们都是来抢食的。比六合堂的饲儿凶猛百倍,最狠的那只,叫做鹰头。
常在四野门走的人都听过一句话:“鹰头开道,鬼神需绕。”
放在平时,江访安也不想招惹,饵鹰这种东西实力或许不算绝强,但胜在敏锐异常。两方隔着雾对视,在四野门这儿都是半斤八两,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半晌后,那伙人的头目从嗓子眼里嗬了一声,居然把江访安给认了出来,不太友好地开腔道:“哎呀,这不是江鬼么,咱熟得很哪!”
这腔调怪熟悉的,不过也没什么奇怪,自打法锈扬名六合堂,她那个调调就被许多饲儿仿了去,有的照葫芦画瓢学了个四不像,有的却能以假乱真,关键时刻来一场狐假虎威。
江访安:“何方道友?”
鹰头语气里含着巍然不动的笑,不紧不慢道:“您老前辈干了杀妻夺宝的那一票,来四野门避难八十年,叫三六八几方大头在四野大肆整肃翻搅,截了多少水道。”
“水道”是来财的路,跟“买鱼”一样的黑话。
人命都用值钱与否来断定,可见财路是多么重要了。
江访安摇头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江某在此赔罪了,不过鹰头大人应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江某的麻烦吧,不知率领一众饵鹰往何处去?”
鹰头直截了当道:“不信‘昼境’的风没灌到江鬼的耳朵里去,故作什么姿态呢。”
“那倒也是。”
江访安从不在意对方无礼的态度,他温和发问,“余情公子神通广大,他不欢迎的人,一般是没法找到他的吧?”
鹰头像是没察觉他是在套话,扔出俩字:“是么。”
随后从浓雾里伸手,袖口滑出一件东西,那物件通体洁白,内里晕染一丝碧蓝,正是余情公子的信物,云蒸海!
曲验秋睁大眼,一句“大师姐”差点就出了喉咙,幸好憋住了,他攥着手平复呼吸,掌心炽热。
这分明是殷余情曾经送给法锈的笛子,虽说之后转赠仲砂,但能从云莱宗主手里拿回来的,也只有她了。
江访安心头也是一惊,他谨慎打量仙师,又死死盯着鹰头,恨不得将这两人的雾气一扫而尽。
他怀疑仙师是有道理的,不光是曲验秋在得昌观,还有木犀真人,他是六合堂的老人,每次出手的目的只有法锈。更重要的是,他察觉到仙师身上有一道若隐若现的仙气,非常细微,但正是这丝气遮盖了她的修为,他看不透。
怀疑鹰头就更有道理了,从哪儿都像,而且拿出了云蒸海,就算不是鹰头,也一定与法锈碰过头。
江访安面色不改,但心分二用,终是不及以往十拿九稳的镇定。
总是这样,不等他压低疑心,又抛出一个新的佐证,像驴前面吊萝卜,一勾一勾的,分散他的精力,一个没完又来一个。
要说其中没有法锈的手笔,打死江访安都不信。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敌暗我明的局面终于轮到他来享受了,三途河之战他摸透人心诱导妖心,一个九连环局砸的法锈毫无翻身之力,只余挣扎。当年的饲祖还不知磨难,惊涛骇浪中护着小师妹自嘲一句:“技不如人,往后再来讨教。”
这份“讨教”最终染上多少杀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入了局,法锈专门为他设的,故弄玄虚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争取连更到江鬼落马……
然后给大家吃糖
☆、谜底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目的都是同一个,旧恨暂且放一放,先把手头上的大事给了了。鹰头一行人循着云蒸海,找上了殷余情身处之地,一声飘忽的哨声,饵鹰们四散而开,将飘荡轻纱的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四野门尽是流窜之徒,无处安居无以为家,常备法宝就是“掌上屋”,便于随地落脚。
殷余情品位不低,又老而不灭,手头上不知积攒了多少宝贝,待众人瞧见他这座掌上屋,着实咋舌,三进三出的庭院,全部用“云蒸海”的玉料建成,比起这个,那根笛子远不够看。
仙师与江访安一众人远远跟在后面,鹰头一马当先喊道:“殷公子,在家就出来应个声儿,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呢,六合堂可是拿出了迢遥境与民同乐,你也不要小气,价钱好商量嘛!”
鹰头说话的关头,蛰伏四周的饵鹰蓄势待发,然而过了许久,庭院里没有任何回应。
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鹰头把玩手中的笛子,口中哨子轻嘘了一下,几乎是同时,那种令人头皮发炸的刮擦声又蜂拥而至,曲验秋在后方瞪大眼睛,饵鹰们动了,庭院的纱帘被顷刻绞碎,像是蝗虫过境,无数被雾气包裹的人影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窜入掌上屋。
嘴吞鲸正蹲在曲验秋身旁,被鹰头突然的强攻吓得腿肚子抽筋,一张巧言令色的嘴什么都吐不出来,喃喃道:“娘哎……”
他这一句感叹没完,猛地听见饵鹰中爆出一声大喊:“退!”,刮擦声瞬间变得紊乱,像猫爪挠在人心上,不知道里面遭遇了什么,许多人没撤出纱帘就消了声息,那些轻薄的纱继续柔若无骨飘动,过了一会,上面晕开了一团一团的血水,淋到墙面上,又缓缓滴落到墙缝里。
远处的修士们脸都白了,江访安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骆帝掀起帘子张望了一眼,惊叫一声咕咚缩回轿子里,好半天没动静,约莫晕过去了。
鹰头短促地吹了一声哨,退出来的饵鹰们悉悉索索聚拢在她周围,血迹在地上沥沥拖出几十条长线。
此时又回归风雨欲来前的宁静,但没过多久,掌上屋内传来轻叩的响声,门栓被抽开了。
所有人背脊紧绷,一只手推开了门,随之而来的是屋主人的笑声:“鹰头,看在我与法锈沾亲带故的份上,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自断臂膀,一息内退出五百里开外,闯我家门的事我就当闹了一场蝗灾。”
鹰头也笑了:“殷公子,在四野门哪儿能吃独食呢,祖师爷都不敢的。不瞒您说,昼境的消息是托了饲祖的福,不然还不知道您在闷头发大财,不肯分人一杯羹。”
短暂的静默。
“既然这样,那你们便来拿罢。”
屋门敞开,从余情公子后方走出四个下人,两男两女,袖手而立,眉眼清晰,着实叫人吃了一惊,他们不可能是悟道三轮,那不让雾气遮蔽自己唯有一种可能——他们身上带有悟道三轮或炼道的法宝。
余情公子也证实了这一点:“昼境在他们其中一人手中——没错,不在我身上。没办法,我也要防着你们那位饲祖,她能正面与我硬抗,但对付四个,恐怕也分身乏术。”
“谁说我不慷慨?”
殷余情面容含笑,风姿特秀,他身后三十六卷染血纱帘狂舞,破碎飘摇。
无数话本中龙章凤姿的世家儿郎,仿佛这一刹都有了模子,无论何等离经叛道之人,也必为他周身风月重整仪表,方不堕他此时之姿。
一段轻忽的哨声,打着卷儿的尾音还未落下,饵鹰已经扑上前与下人厮杀,地上血迹糊成团,鹰头没有动,背绷如弓,与殷余情对峙。
后方的仙师忽然道:“江真人,鹰头已经动手了,不如我们也……?”
江访安默默盯着战局,平静说:“昼境在不在下人手上我不知道,我只明白一点,除非他死,否则是不会让出来的。”
“昼境”与“迢遥境”是一样的东西,是每一任八荒家主身死道消后的“骨灰盒子”,炼道四轮足以在小范围内改变天道的规,因此会凝结成一方不同于天道的小境界,封锁他们最后一点存留世上的血肉痕迹。
法昼,是殷余情的妻子。她遗于世的凭证,即便是法锈来要,殷余情也绝不会给。
而法锈对昼境中的那一碗血肉志在必得,她太需要了,这东西能轻微扭转一些“规”,尤其是她当前鞭长莫及的、地府的“规”。
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江访安清楚得很,她师父可还在那儿。
想透这一点后,法锈与殷余情的决裂情有可原,这两方迫切想要的东西是同一件,他们绝无可能达成一致。
江访安闭了闭眼,昼境花落谁家他不急,让他觉得不踏实的,是法锈到现在还未正式露面,她到底在哪里?或者说,谁才是她。
江访安按兵不动,前面鹰头一众已经遍地开花,做饵鹰这一行的,都是打斗中的好手,四个下人被他们有意无意牵风筝线一般,越拉越远。可殷余情的下人毕竟不是吃素的,地上积的血洼大大小小,全是饵鹰在拿自己的命往上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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