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潜心潜力揣摩法锈的局,针对仙师、质疑鹰头,尽可能不让自己被误导。
可是一切都没有随着他的预料走,他就这样被揪了出来,毫无防备,慌张在他脑子里炸开,又逐渐转化成陌生的燥怒。
眼前一截水绿色的缎带飘动,江访安骤然出手,但他扑了个空,同时背脊一阵刺痛,法锈鬼一样贴在他身后,袖里一把弧刀破开他的背部,正中丹田,激痛之下江访安空翻往前,落地又滚了两周,他单膝触地稳住身形,伸手到背后将那柄弧刀拔出.来,灵气在丹田的胡乱冲撞让他完全冷静下来,他又犯了错,不该与法锈近战,他的身手尚不及饵鹰,而十个饵鹰也不足法锈一合之敌。
他不能想象,法锈在一百五十年间发生了什么。
叩天之战前的法锈更像一个精通探听的饲儿,而非致命的饵鹰。仗着悟性高,一出手便是天地规则,剑法都不学,在迢遥境跟春秋刀过手,拙劣的剑术一览无余。
他沉默盯着对面的人影,妆被她抹花了,眼角眉梢晕染开大片殷红。仙胎清净之体,有“颊不生色,躯不沾味”之说,想必那“下人姑娘”涨红脸的模样是她往脸上倒扣了整盒红粉。
法锈缓缓笑了,竟然还很温柔:“江道友,好久不见,怎么不叫声小友呀。”
江访安没有回答,脑子飞转思考退路,在数万个阵法中遁走的可能太低了,唯一依仗的是身上这点雾气,或许混进人群能借机逃脱。不等他细思这个法子,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哨声,他缩紧瞳仁马上起身,还是晚了,一只小钩子从后方射来,这次不是划破衣衫般的逗弄,而是狠狠钉入他的脚腕,普通的钩子是没法困住鬼修的,江访安挣了一下,疼痛如同火烤,这料子是“阴魂锁”,捆住三途山主贾沛的锁链就是用这个熔炼而成。
在他挣扎的空当,法锈一步跨出,瞬间出现在他左侧,手掌已经贴上他的后颈,萦绕在他身上的雾忽的散了,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江访安悚然向右避开,却被钩子撕扯,摔落在地,他咬牙忍下一声痛呼。
半步天道。
他脑海中刻下这四个字,泛起陈旧的绝望。
分明法世已经死了,那个萧萧肃肃、爽朗轻举的首代天子在万年前粉身碎骨,“半步天道”这个传说般的境界也随之深埋,法家次代天子至四十八代,无一不止步炼道四轮。
捭阖不世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自信能再断送一个。
直至今日,他透过法锈,仿佛重新看见那个名为“法世”的少年步入浊世,清俊英挺,俯视苍生,一剑动九洲,而他自己,还是那个倚靠师妹的弱兮兮的小魔修。
江访安眼睛红了,在瞳孔中心凝成无光泽的暗褐,他主动对上法锈,五指枯骨撑开皮肉,将她的肩死死捏住,发黄的指甲钉入她的血肉,像是要活活撕裂她。法锈以同样的方式钳住他,一臂横过他的后颈牢牢锁住,另一只手刺透他的胸膛。
道人偏好雅致干净的斗法,对“拳拳到肉、刀刀见血”嗤之以鼻,普天之下,诸如此类恶狼般的撕咬绝对不多见。殷余情冷淡旁观面前两个祸根紧紧贴合一起,血污从法锈的肩背上蔓延开,同时江访安缓慢颓倒,喉咙咯咯作响。
四野无声。
法锈毫不拖沓,一展臂,把重伤的江访安甩向掌上屋的门口,殷余情刚小心地将昼境收入怀中,还未放好,迎面一个黑影就砸过来,他往旁边侧了一下,任由那东西重重摔在台阶上。
法锈见没丢准,嘱咐了一句:“看好他。”
殷余情挑眉,鬼修形不散,就是还没死:“不杀?”
兴许是刚挑掉一个大敌,法锈还有心思开玩笑,故意用含义不明的口吻道:“姐夫,慢慢来嘛,这么急做什么。”
殷余情:“……”
他后退两步,不想跟这人说话。
法锈旁若无人地将破成碎条的水绿色外衫随手剥下来,里面是完好的白色道衣,此时从掌上屋里出来一个水绿色衣裙的姑娘,捧着一盆水,迈着碎步来到法锈身旁,细声细气道:“你快擦擦脸,多吓人哪。”
法锈一笑,捞了盆里的汗巾净面,擦完往七百个修士那边瞥了一眼,眼神微动,将拧干水的巾子搭在盆沿,随后负手朝他们走去。
脚步仿佛打在心坎上,修士们不知这尊凶神何意,唯唯诺诺不敢上前,推来挤去将唯一没动的曲验秋挤到最前头。
曲验秋也不推诿,硬着头皮上前,脚跛了下,一踉跄直接双膝软倒在那双十方道鞋前头,仰着脑袋喊:“大师姐。”
法锈居高临下看他,半晌笑了:“吃着皇粮,还认师门呀。”
曲验秋腆着脸:“大师姐您别介这个啊。”
法锈俯身拄膝,用没沾血的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哪儿的林子不清净,非往热闹的这块儿凑。”轻叹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拨开他:“行了,让个道,没闲工夫跟你叙旧。”
曲验秋被推到一边,哎了声,迅速爬起来转头,麻溜地跟上大师姐,见师姐笔直往黄轿子方向走,心虚地指了指:“那是骆帝,晕着呢。”谁知法锈根本不关心黄轿子里的凡人天子,一直走到盘坐地上的仙师面前,屈膝蹲下,微微一笑:“手伸出来。”
这话莫名其妙,所有人不解其意看着她。
法锈绕着弯子道:“三年前,松啼城拍行拍出一把飞剑,剑铭‘无章’,有个不太靠谱的传闻,说是已飞升的前太朴宗主姬章的本命剑。经过几轮角逐,被一名二流宗门的弟子以三百六十万灵币买走……”
仙师紧张地后仰,惊怒叫道:“你休想杀人夺宝!”
这句话一出,反应最大的当属曲验秋,左瞧瞧仙师,右看看大师姐,傻了:“这……这不是师姐你的人啊?”
法锈啧了一声,很不赞同道:“哪儿那么多‘我的人’,我的人就只有你这种不争气的。”
曲验秋:“……”
遭贬遭得突如其来,黄雀很不服,指着鹰头方向叫道:“那不还有吗?”
法锈以一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眼神斜着他:“曲二少爷,你师姐我也是做饲儿的,从没听说过饲儿白做工。谁请个饲儿不得花钱?人家不走,是在等我结账呢。”
曲验秋:“……”
仙师捂着手臂,死死盯着法锈:“传闻是真的,这就是太朴仙宗的无章飞剑对不对?这是仙器,你休想夺走,大不了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曲验秋在心里唷了一声,觉得这话很新奇,“鱼死网破”这词除了天道,谁用在法锈身上都不太合适,就目前来说,鱼肉与刀俎更为恰当。只能说幸亏仙师端着架子一路上都不说话,偶尔几次误打误撞,才让江老鬼一直没敢断定。
法锈叹道:“道友,我不干邪道的事。”又轻言缓语道,“若是别的什么玩意儿,也就送你了,权当压惊。这样,我花十倍的价买回来,如何?”
“不可能!这是无价之宝!”
法锈瞧着她,道:“你觉得自己撞了大运?挺巧,我把剑拿给拍行的良筹真人的时候,也把这个事叫做‘走大运’。”
“那你现在是反悔了?”
法锈沉默少许,觉得跟她有点说不通,想了想,还是简单提了一下来龙去脉:“你走大运的那次拍价,我让良筹真人留意买主,并做了手脚。拍出的金额对不上,松啼城必然上报南师城,长生钱庄里有个跟我不太对付的六合堂木犀真人,你应该见过。他意识到是我作乱,一定会密切留意买主,并从中走动,让能与我一较高下的江访安与你搭伙,但更多的他也不会对江访安说,毕竟早先的三途河一战折了他们一个五堂主。”
“至于那柄无章飞剑,取的就是‘无章无法’头俩字。若是姬章掌剑,来去无踪杀人无形,佩在你身上,大概能起个捉摸不透的作用。”法锈说,“本命剑应该随主飞升,我也是大费周章才拿到手,给你是必须,我要回来是必然,谈不上反悔。”
仙师半天没出声,看样子是没懂。
于是法锈用了最浅显易懂的方式:“一百倍。”
仙师回呛:“你加多少都没用!”
“你先算一下价钱,现在是一千倍。”
“我不……”
“一万。”
仙师觉得喉咙逐渐干渴,也许是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太灼热,她意识到价钱逐渐变的高不可攀,嘴唇终于哆嗦起来:“你能出的最高价格是多少?”
“对我而言没有最高,你有。如果我加到十万倍,你身上这层雾我就不会给你留着了,到时候你的处境……”法锈抬手示意,让她扫过四周七百个虎视眈眈的修士,还有远处徘徊的饵鹰,随后探身过去,凑到她耳边笑了笑,“事没必要做绝,大家留个脸面,你觉得呢?”
☆、天下
饲祖屈膝蹲地上,两肘架在膝盖上,恩威并济地给仙师摆事实讲道理,后边儿饵鹰们目不转睛瞧着,这出戏唱得忒稀罕,遇事不打一架,居然坐下来好好说话,在“杀烧抢掠”等同“喝水吃饭”的四野门里称得上一道旷世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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