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白雷又提着剑重新跳上了石台,坐在了白风的身边,又将那香炉抱回了怀中。
“得!明儿我去山下买块磨刀石,回来抛抛我的菜刀,顺道也给你磨磨啊!”说完,白雷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香炉,那橘色的一点小光正是奄奄要灭,他再次纵身跳下石台,脸上凝着大大的笑容,说了句:
“大师兄,晚安哈。明儿个,咱们桃花树下……不见不散。”说罢,人影蹦蹦跳跳的消失在院中。
半合的眸子,缓缓睁开,院子里月光淌了一地,夜风不再寒凉。
这时的白风,抬头看了眼月,浅叹出一口气。
“原来以前每次静息,竟……错过了这么多好戏。”说罢,掸衣而起。
…………
那之后,白风多了一个秘密,每天,当他在师叔院中静坐练功的时候,不再静息,而只是合眼静坐,然后……窃听着白雷的一个个秘密。待他回到自己的院中,再重新静息练功,很明显,他休息的时间变少了,然而乐趣,却是变多了……
白天练剑的时候,当白风拔剑出鞘,看着手中那把被抛的寒光铮亮的长剑,脸上总会不自觉的凝起一笑。脑海中会重现出白雷那瘦小的身子死劲儿的抵着手里的长剑,一下下来回的在石头上打磨,有时候,他会把袖子撸起来,有时候,他会任头上的汗水留下,留到嘴边时,他还会伸出舌头去舔一舔。嘴里,更是闲不住的唱到:
‘龙鳞剑,明月刀,江湖三派倚天笑;赤堡杀,胭阁娆,黑道阴阳难分高;南田氏,北习荣,墓盗皇朝天下宝;前至古,长到今,独秀崇华一枝骚~’
这样唱上三四遍,手中剑也就磨的差不多了。
有一晚,白风来得很晚,他刚开始静息白雷手中的香炉才烧了一点,突然,白风睁开了眼睛。
那时,白雷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只是觉得此时大师兄的眼中,多了些寒凉的……似是让他感觉到陌生的东西在其中。
白风凝着他的眸子,轻轻的问道:“为什么天天来这里?”
白雷一愣,登时竟无言,他戳着手里的香灰,过了好久,才很小声的回了句:
“嗯……不知为啥,从第一次看着师兄坐在这里的背影,嗯……就觉得,师兄的后背很寂寞,又冷冰冰的,我……好像不能就这么看着。嗯,具体,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他扬起一笑,回看着师兄,明朗的声音又道:
“反正,和师兄呆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寂寞了。”白雷认真的盯着他,点着头:“是真的!”
静默许久,白风未再说一字,只是……回了他一个沉沉的点头。
那晚,白雷走后,白风又在桃树下坐了好久,也未静息,也未闭目。因为那天,正是白风父母的忌日。
可能,那是第一次吧,在父母走后的这一天里,第一次……没有感受到彻骨的寒凉。
…………
14岁,对于白风来说,是个逐渐走向成熟的时期。14岁的时候,师祖白洛英第一次对白风提出,要为他和二师妹白雨定亲。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崇华都炸锅了。男的哭,女的闹,白雷这个崇华的不安因素,在崇华这段艰难的时期里,几乎显得有些暗淡了。
原因很简单。他一不喜欢师姐白雨,二不崇拜师兄白风。说到底,白雷还是很识时务的一个人,所谓,大智大勇不如自知之明啊!
比起大师姐,他觉得还是下村路里屠户家的丫丫更配自己。至少,就算是成亲了,将来也没有被暗杀的隐患。
于是,在崇华派各种流言蜚语漫天乱飞的时候,白雷抱着香炉夜话的不是众人焦点的白风和白雨,而是……
“所以啊,我觉得师祖倒是也提醒我了,咱是不是年纪差不多了呀!我瞧着山下那个丫丫很是顺眼啊,而且,我听说,她的嫁妆是成群的大肥猪啊,唉……咱以前就有个梦想,做个屠户,也过过那‘打打杀杀’的瘾,呵呵,所以,大师兄啊,我觉得我最近是不是该开始攒老婆本了呀?”
一直紧闭的眸子微微一抖。
“丫丫有个表姐,听说家里是外村的大户,也想招个上门女婿呢,那待遇,更不用说了,唉,我也有点小小的心动啊。不过……好似,还是丫丫好一些,不知道为啥,我就看着白的姑娘顺眼些。你说呢,大师兄?”
‘呼~’一道夜风似无端而起,带着三分的凉意,七分渗人的杀意……
“今儿的风好大呀,师兄。嘶~不知明晚会不会降温呀,可千万别啊。明晚丫丫他爹约了我去下馆子,我还特地置办了一身行头,要是降温,我可没有新袄穿呀!啧啧啧,头一回见面,可不能在未来岳丈大人面前显得寒碜了,不行不行。”说着,白雷一个猛子纵身跳下了石台,接着跑进了后院。
这时,白风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院中的风变小了,可他的眼中的寒意……却是渐渐变浓。
白风凝着自己的手,只见手心处的肉已被指甲嵌成了紫红,眉头深揪,一气长叹……
第二天的夜里,白风早早的就坐在石台上了,可直到半夜,白雷才跌跌撞撞的进了院子。
当白雷一头栽向石台的时候,亏得白风眼疾,一把护住了他的头,这才没有撞到。待白风将他扶稳坐下,这才闻到他一身的酒味。
眉头一皱:谁会给一个才9岁的娃娃灌酒喝呀?
虽说这白雷从小就比别的娃子早熟,可是,毕竟还是细胳膊细腿的孩子啊?只是想到这里,白风的心中就腾起了一团怒气。
白风见他已是半晕的状态了,于是想将他抬回屋中,可他的手刚伸到白雷的颈下,便被一把反握住了。
“哟哟哟,是,是我家大师兄呀……”白雷迷蒙着一双眼,没有焦点的看着白风,脑袋不停的摆动着。
白风想把手抽出来,却不料白雷一股子蛮力,握的好生紧。白风叹出口气:“你才几岁,就学人喝酒?”
白雷晃了两下脑袋,嗤出一笑。通红的两颊,像波浪鼓似的摇了又摇。“师,师兄呀!你,你心疼我呀?哈哈哈哈哈,大师兄你心疼我哎!哟哟,心疼哦……”
白风无奈地摇着头,要将他扶起来,白雷刚坐好,身子一歪,竟又滑去了白风的身前。“师兄,我要成亲了,大师兄!”
白风正要拉他的手一怔,愣在了原处。
白雷小脸通红,眨巴着眼,脸前那张俊俏到天怒人怨的大师兄的脸已经模糊了,可是,在他的眼中,还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让人心动。
白雷噘着小嘴,握着白风的那只手更重了,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说道:“大师兄啊!我每天每天都跑来跟你说话,你,知不知道啊!”他摇了两下脑袋,抿出个苦笑:“啊!我忘了,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老爹说你静息的时候,啥也听不到啥也看不到。可,可是……你不能,可我能啊……”
两只瞪的滚圆的眼睛扑闪了几下,似是蒙上一层薄雾。“你看不到,你听不到,可我能啊,师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人人都想跟大师兄你说话,人人都喜欢你,你统统,统统都不知道的。没用的啊,你瞧……我便是能天天对着你又怎样?我也不能娶你,更不能像师姐那样嫁你,呵呵,呵呵呵,所以,大师兄啊!看在我‘跟’你相交那么久的份上,将来我娶丫丫的时候,礼钱,你可一定要包一个大大的呀。”
白雷的话,让白风吃惊,可是,却也只能当成是他的醉话。白风对着他迷蒙的双眼点了点头,久久,才在隐忍中吐出一句:“好,我……一定给你包一个大的。”
像是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白雷缓缓闭上了眸子,晃动不已的身子也终于静了下来。
白风的一只手还被白雷紧握在手里,他轻轻的掰开白雷的手,趁隙拿了出来。
就在那时,白雷的双目间闪起了晶莹,他火热的小脸在白风冰凉的袍子上蹭了蹭,依稀道:
“大师兄,我这样,就满足了,真的,知足了……所以,你,一定要娶师姐,然后,永远和她在一起,一定要,一定要。”
白风看着渐渐睡去的他,正欲再次将他抱起,却听到白雷又弱弱得说了一句:
“然后,然后……大师兄就不会再那么寂寞了,以后都,别再……那么寂寞了,师兄……”
说罢,那颗一直闪在他睫下的晶莹,终凝成了一颗,滚落下来。
只那一刻,白风愣在那里,再不知该如何前进了。
脑海中,一幕幕呈来,像是,从未如此的清晰过……
那是一个幼小的身子,明明是男子,却又比身旁的女子矮了好多。他执拗的小跑着跟在女子的身后。
‘师姐,你别急着下结论啊!红颜不一定都祸水呀!你别看大师兄模样虽然比你俊,脾气比你好,可是,大师兄他够实用呀!旁的不说,将来你俩生出来的娃,绝对个顶个的都是祸害!哦不,错了错了,是美人!大美人!’
‘滚,你!’白雨一脚踹在了身旁白雷的屁股上。
白雷呈一团灰球,咕噜噜地从石阶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