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段话说得我一颗心如坠冰窟,恍恍惚惚间连怎么回的寝殿也不知晓。
秦卷这回醒得恰到好处,声音低哑得厉害:“云时?”
我忙应道,见他醒了,便欲找小神农来看看,他却唤住了我,气势略显得几分颓败道:“之前我不该与你动怒,你……你怎么哭了?”
顺着他的意在床榻外侧坐下,我擦了擦眼泪:“想起了过去一些事,有点伤情。”
他默了一默,我涩着嗓子道:“你才醒,要不要去找小神农来看看?”
“小神农?”他疑道,而后了然道:“他真名无人知晓,在外用的是沈红衣这一花名,你尽管这么唤他就是了。”咳了声:“不用了,你陪我坐坐……可好?”
他说得低和,话语里的小心听得我差点又要落下泪来,强忍了忍道了个“好”字。眼眶酸楚得发痛,泪水涌出的刹那,我侧过身抱住了秦卷,下颚抵在他肩上簌簌地掉着泪。
秦卷想是为了我这举动震惊了,静默了好久,双手才缓慢地回搂住我,呓语般喟叹了声,将我抱得更紧了些,低低道:“每每见你哭,我就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了。你要是想走,也不必用眼泪叫我难受,我……放你走就是了。”
“我这是第一回在你跟前哭!”眼泪急落的同时我不忘与辩上一辩:“哪来的每每?”
他的掌心贴在我颈后,轻拍了拍:“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哭,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我那时候还在想,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家,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哭成这样?”
我茫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啜泣着道:“秦卷你是不是病傻了?我两第一回见面不是在白茯山么?你的眼神忒犀利了吧,一棵老木头也看得出掉眼泪?”
他一笑:“你那时年纪小,大约是没记住。当时你被个猰貐追得魂飞魄散,一边跑一边哭,一见着我眼泪更是收不住关。”
这次轮到我惊得说不出话了,秦卷的话像一把钥匙,缓缓在我脑中转动。并非如他所言,我忘记了,我曾说过昌合君的猰貐是我生平见过的第二只猰貐。第一只则是我还是只三万岁的小龙时所遇见的,那时候我还没遇到重华,族里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偷偷带我溜出过山门一次。就是那次落单的我很不幸地碰见了四海八荒里有名的凶兽,幸运的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狗血地为人所救。可那人与秦卷的长相天差地别,实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说话也是冷冷的,倒是与现在的秦卷有几分相似。
我在白茯山遇见秦卷时,他给我的印象就是轻佻风流,给我一万个脑袋,也与当年我那个救命恩人联系不上。
“你、你不要骗我。”我结巴着道:“那人长得一点都没你好看。”
“我怎么会骗你?”他声音忽然压得低低的,贴在后颈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抚摸着:“我可还记得,你当初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后面还有什么,嗯?”
这个嗯字嗯得我柔肠百转,脸腾得红了,那时候年少不经事,又被几个不靠谱的玩伴撺掇着看了些风月戏文,总觉得这报恩就该以身相许。大难不死满怀感激之下,随手折了枝檀镜花,嘴一顺溜就道:“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唯有一身可轻许。以此花为凭,公子以后登门提亲便是了。”
天晓得,我那时候连提亲成婚究竟是些什么东西都懵懵懂懂,不甚明白。再后来,遇见了重华,少时的这场相遇就似云烟般飘渺地沉在了记忆中。
“云时,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秦卷贴着我耳道:“你却让我等了这么多万年……”
正文53祖宗,痴缠意
往昔一幕幕似汹涌澎湃而起的潮水,涤荡在记忆里:
月夜下从猰貐口中救下我,轻易许给他终身之约的秦卷;
白茯山上初初苏醒,一眼惊鸿的秦卷;
寒夜里渡给我无限暖意的秦卷;
祭台顶上陪着我受着神魔跪拜的秦卷;
无任何理由宠着我又时时惹我生气的秦卷;
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在连我都不知道的时候落入我的眼中心底。当我发现时,早已为时已晚,却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秦卷与云时,这两个名字,从白茯山的那刹相遇起,就紧紧地密不可分地系在了一起。
这个男人让我恨到咬牙切齿,也爱到每每梦回皆是他风雅到极致的笑颜。
幸好兜兜转转,我还能与他陌路重逢。
用力抓紧他的肩,我将所有积攒已久的情绪化作流之不尽的泪水宣泄在他怀中。
秦卷起初还哄一哄我,哄了几句后发现全没作用,也就任由我哭得昏天暗地。他说得没错,我这哭起来的声势卓然浩大的很。可他不晓得,自很久之前起,我这人的眼泪就少见稀罕的很,故而每每一哭,是要连带着前面数万年的委屈一同发泄了出去。
后来侍女在外面禀告小神农来请脉时我才抽泣着收了哭腔,但眼睛肿得又酸又涩,不大好意思见人。
秦卷替我将散乱的发丝有条不紊地理好,往床榻外侧挪了挪,轻拍了拍床:“你要是不愿见他,躲进来就是了。”
他说得无比淡然坦荡,倒是我老脸红了那么一红,稍作扭捏了下,翻身滚进了他掀开的被面里。秦卷这长金丝榻宽敞得很,容纳两人绰绰有余,被褥一盖,料想藏个把人应是看不出来的。
褥子满是秦卷身上的清檀香,我深吸了口气,磨啊磨地蹭到他身边。秦卷坐起的身子一僵,手探进被窝里寻到了我的脑袋轻轻按在他怀中。我厚着脸皮伸手环住他的腰,舒舒服服地抱牢了他。
“哟,果然还是我们老祖宗有法子。”小神农一进殿就呵呵呵地笑着:“帝君这次醒来,瞧这春风得意的气色比吃了我无数方药还红润些。”突然他陡变了副声调,怨气十足道:“小人接了两次,才将骨头扳回去。下次有劳帝君您能直接将气撒到她身上么?”
秦卷握拳轻咳了下,道:“她我舍不得。”
“……”小神农气极丢下药碗,拂袖而去。
我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来,脸热热的道:“你说的是真话?”
“假的。”秦卷轻描淡写道。
“……”考虑到他现在是个病人,不得与他计较,深受打击的我振了振精神,从床头摸起药碗来殷勤道:“来,我喂你吃药。”
秦卷默了默,道:“吃药我还是……”
“好吧,我走了。再见。”我作势要爬下床。
秦卷从善如流地说:“我还是没有多大力气来端碗的。”
眼睛不大便利,只得靠一双耳朵,听声辩位,将汤匙哆哆嗦嗦地送到他嘴边。泼了几勺后,我有些气馁地喃喃道:“秦卷,你还是别娶我了。”
秦卷平平道:“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的?”
“……”无意识地搅动汤匙,我沉默地不说话。
宽厚的掌心捧起我的脸,他低沉地笑了声:“伤心了?”
“没有。”我摇摇头,酸楚道:“我现在是个瞎子,匹配不上你。”
他握着我的手将药送进口中,叹了叹道:“你这样消沉低迷,反倒叫我无从适之。该担心的人左右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怎生也轮不到你。”
想到小神农那断了的三根肋骨,这都要算手无缚鸡之力,那他缚的鸡怕是有半个山头那么大了。
腹诽间,端药的手一湿,听得秦卷哑声道:“小心。”来不及找帕子去擦,指尖覆上一片温热,心跳瞬间失了衡。
卷着的舌尖将我指上的药汁一点点吮尽,喷出的热息打在掌心里,犹如片羽毛轻轻挠着,痒得叫我呼吸短促了几分。药碗早被他取走置于一旁,在我被秦卷放倒在床上时,我听到它被碰落在地的声响。清清脆脆的,砸得热水沸腾般的脑子骤然一清醒,逮住他拉开我腰带的手,语无伦次道:“你不是病得连碗都端不起来了么?这、这个……”
自他身上褪落下来的衣衫蒙住了我的脸,一双温凉的唇从我的额碾到鼻尖,纷乱的气息从唇畔撩过:“能抱动你就行了。”察觉出我带着惴惴的抵触,秦卷捏起我的下巴,缱绻意浓地吻了上去:“云时,给我……”
这个男人,哪怕看不见他的容貌,光凭着这短短一句,顷刻间就瓦解了我的所有防线。
秦卷贴上的身躯凉得叫我颤了一颤,很快他手下轻捻慢挑的动作在彼此间燃起了一簇簇炙热难耐的火花。与那场未完成的□相比,这次的秦卷温柔而细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吻着我的唇,舌尖游刃有余地轻叩着我的唇齿,最后逼得我不得不放了它进来。这是个冗长无比又烧得人色令智昏的吻,几近窒息的我狠狠咬了口,这才放过了我。
一口气没舒完,下一刻小小的尖叫冲出了喉咙,他狡猾的手滑入双膝之间,极尽揉弄之能事。正是处在茫茫一片黑暗中,感官比平日敏锐了百多倍,陌生又熟悉的湿意,和他手指□的节奏,一切羞赧地叫人无地自容又情不自禁沉溺其中。我似哭似泣般呜咽了声,秦卷也不见得比我理智多少,黏腻的汗水摩擦在彼此的肌肤间,一手抄高我的腰,薄薄地喘息道:“你忍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