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扑闪扑闪大眼睛,期期艾艾地问道:“夫人,能让我摸一摸小殿下么?”
“……”脑中倏地滑过道身影,我道:“你是那只我第一次来时替我带路的雪鸾鸟?”
小童子点点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期盼地看着我,我受不了这样纯净又热烈的眼神,道:“你……来摸吧。”这种儿子比我要精贵许多的感觉,似乎有……点微妙。
小童子欣喜地附上手去道:“小殿下将来一定像夫人一样容色倾城又冰雪聪明。”
我道:“唔,男孩子还是不要长太漂亮……”像他老子一样生了张蛊惑人心的脸庞,将来不是给自家媳妇儿添堵么?
小童子讶然地望着我:“这是个小公主啊,夫人。”而后腼腆道:“等我长大后,能请夫人把小殿下许给我么?”
筷子从手里滑落到地上,我的手和身子一样抖得厉害,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我好像要生了……
我终于明白,那份不安从何而来了……
在此之前,我与秦卷曾推算过产期,他道观我的胎像,约莫还要数个月才得临产,所以他才放心地去历劫。可他没算到,这个孩子从一开始的生长就不循常理,寻常神族怀个孩子总归没个几年显不了怀,哪似他?
秦钟山上寥无人迹,秦卷不在身边,而此时求助东华显然也来不及了。痛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快去逐郡请个大夫来。”
小雪鸾迅速从惊愕中醒来,伶俐地将我扶到床上,飕地化成只白鸾鸟消失了。大夫与秦钟山的土地一同到了,原来恰好出来晒太阳的土地和秦钟山的鸟雀灵兽一同感知到了山上汹涌澎湃的,便赶紧携了自家的土地婆过来搭把手。
来的大夫是个散仙,一来就一直擦满额头的汗,手颤得比我还厉害:“小、小仙活这么久,从来没替位分这么高的尊神接过生……”
这会功夫我疼得好些了,攒了些力气吼道:“生孩子都一样,管他屁个神位高低啊!”
这一声嗓子吼得一室俱静,散仙讪讪道:“夫人这般有力气,小仙就放心了。那……请夫人继续痛一、一会。”
“……”
而后发生的事情我已不太分明,就像历了一场精疲力尽、伤筋动骨的天火雷劫,在不知多少日夜后的晨时,第一缕清辉落入眼中,我仿佛脱胎换骨又重生了一场。以前阿爹管教我不要调皮时总会搬出阿娘生我时的种种艰难坎坷,那时的我是不以为然的。而现在当我亲身经历了,才知当初阿爹说得已经很含蓄了。
从无边痛楚挣脱后紧接着落入沉睡的我,用那一瞬间的清醒想:秦卷到底是没赶得及……
后来土地与我描述孩子出生时的盛景,道是秦钟山烟霞祥云砌如重山,四海八荒之内万木新生、百鸟齐鸣,人人皆道便是天帝登基时也没见过这样天地同贺的光景。无论他说得多么唾沫星子飞溅,也无法激起我多少喜悦之情,因着……一,我确实生了个蛋;二,秦卷仍旧没有归来……
而眼下,这个剔透如玉的凤凰蛋好生生地置于早就备好的云锦软被之中,小雪鸾踮脚趴在床沿,喜不自胜道:“小公主果真美貌的很。”
低头看了眼圆滚滚的凤凰蛋,虽然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蛋该如何的美貌……好吧,与别的蛋相比,它确实要精致许多,莹润的玉壳里隐隐泛着赤色,好似能瞧见里面蜷缩的小小雏凤。这般看着,我的母性彻底被激发出来了,小心地抱起来蹭了蹭,炽热的暖意从中透到我脸颊上,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正在这时,土地婆端着炖好的补品进屋,擦了擦手凑过来瞧了两眼:“瞧这个蛋多俊哪,老婆子我在这秦钟山见了这么多灵鸟,没一个及得上夫人这个半分的,果真是贵不可言的天生仙胎。”
“……”我,好像还是不大适应别人这么赞美我的孩子……
土地婆脸上严肃了几分道:“夫人胎动得突然,殿下没赶上也便罢了,这回功夫怎么不见人?”
她这话正说到了我心坎里,从我生下这孩子到今日也过了有月余了,上次秦卷去历劫也不过就这么长短的日子。他说是没得凶险,但毕竟生生受数十道天雷……
一口闷气没尽,便听那土地婆又道:“殿下再不归可不行,这凤族雏鸟破壳还须得由他亲自孵化才成哪。”
“……”喝汤的我没着意,喷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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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畔的扶桑花已开了三个轮回,我在秦钟山也等了这么久的日子,期间不是没有写信向其他人打听过秦卷的消息,而他们明显是含糊敷衍于我。写了几回我也就搁笔了,自己的心从焦虑不安不安逐渐稳定了下来。土地与小雪鸾都曾道他们可以照顾小凤凰,让我去找秦卷,而我摇摇头,并不打算离开秦钟山。这一生,我与秦卷都在不断地与彼此擦肩而过,每一次不是刚巧我先一步离开,就是他迟一步赶来。这一次我要守在原地,守着我与他的孩子,等着他回来……
春上梢头的时候,我因有孕而臃肿的身材勉强瘦回了原样。小凤凰依旧岿然不动地缩在蛋中,我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法子,但没有一个能使它出壳子。大概……真的要秦卷来孵蛋吧……
以前穿着的衣物已不再合身,我比划了番,托土地帮忙看着家门,往山下逐郡而去。从上次我来拜访秦浅清的父母,这算是我第二回来逐郡了,城镇热闹了不少,最显著的变化就是街市商铺拥挤了许多,几近……挤得我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挪到个占得住脚的地方,左手是处茶摊,右手是间首饰摊子。我瞧着有几样花簪新鲜清新的很,弯腰翻看时耳朵里蹿入旁边核查人的几句闲话:“唉,这北荒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可不是么?听说那作乱的北荒大世子本是要带着那件弑神魔器来我们这南荒的,后来被魔界的昭圣君给拦住了。两人斗得啊……”那人啧啧道:“那叫一个惨烈。”
花簪从冰凉的指尖落下,脑中一片空白的我呆立了会,见谈论人起身要走,心一惊,忙提步去追。步子才堪堪跨出,袖摆一顿,一道低沉男声响在耳畔:“我看这个花簪挺适合你,为何不要?”
“……”我怔忪回首,风雅秀致的青年执着枝檀镜花簪与我静然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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