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姑大力点头,身后的尾巴摇得都起风了,一把将窦蓝手中的大小包裹全抢了过来。
窦蓝笑着看狐姑的大红尾巴欢快地消失在了层层绿叶之后,拍拍手转身往西头的听善阁走去。
百年,对于凡人而言,足够让一个软软糯糯的婴儿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窦蓝虽然明白,以老太妃的身份,延寿丹一定没曾少吃,再渡个百年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她还是得去亲自探望一下才能安心。
巧了,推门进去,老太妃正和杨氏分执黑白,在一方星罗棋阵上你来我往。阿光在旁边的大桌上乖巧地练着字,身量又有明显窜高,窦蓝要把手抬高点儿才能摸到他的脑袋了。
这五年来,窦蓝也是真心地将阿光当成弟弟,和窦柠一样疼。窦柠性子霸道外放,相比之下阿光要来得温润得多,可这两个小屁孩身上那股子倔劲儿却是极其相似的。
例如窦柠无论如何也要修仙,也例如阿光,无论如何都要做人。
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男孩儿一样,天天鸡鸣时分起床,打水烧火,练一套强身拳,便开始细心研磨,读书练字。
窦蓝在心里叹了口气。与她不同,阿光体内的妖血带给他的,只有定时的折磨,可能伤害亲友的恐惧,和事后的不堪。出于私心,她希望阿光也能踏上她的道路,这样好歹以后窦柠还能有个伴儿,可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阿光这么做。
此番,她留给阿光的礼物,是一大包细细研磨、勾兑以后的子田粉。她细心地将它们分成了上百个小包,足够阿光用好一阵子的了。
又塞给阿光一颗糖甜得他眯了眼,她才笑着朝老太妃和杨氏走去,端端地福了个身。
“从初入严宁庵到现在,我着实受阿婆与杨姨的照顾颇多。瞧这会儿,您俩一定是猜准了我有事来找,特意就早早聚了头,心疼我不让我再多跑一处。”
老太妃板着脸,眼中却有笑意。她推了一碟子点心到窦蓝面前:“我们平白下个棋,怎么也变成是讨好你了,真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窦蓝冲杨氏狡黠地眨眨眼,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与两人聊起了家常。
看着气氛热络了起来,窦蓝才正了脸色,给两位长辈讲了自己的决定。
“……闭关百年?”老太妃端起茶盏的手一停,垂目静了好一会儿,才将那茶盏又放了回去,自己则深深叹了口气。
“从见着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老太妃淡淡瞧了窦蓝一眼,起身便走回了屋里,“你既已定下的事儿,我又何尝劝得动你过。”
窦蓝心里咯噔了一下,就要赶着追上去,却被杨氏按住了手,朝她安抚一笑。
果然,没过多久,老太妃便又拄着虎头杖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个链子颇长的、看样子有了些年头的护心镜。
“你现下是已经筑基了罢?虽说从筑基到结丹一般要个三四百来年的,可难保你不会有个什么奇遇、机缘的。你啊,一个人孤零零地关在小地方里修炼,老婆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东西能帮你挡挡劫,你且收着。”
窦蓝的鼻管子又有些微微的热。她胡乱点点头收下了——此时是一个推辞都不该有的。
她将那护心镜的链子无意识地紧了紧,抬头才要张口——
“是了,你且放心,老婆子虽然现在不好了,可曾经什么金贵稀罕的物什没见过?要闭关,你便一心一意闭关去,我保你百年以后出来呢,还能见着我这个烦死人的老婆子。”
窦蓝看向杨氏,换来对方温婉一笑:“到时,杨姨会熬了红枣粥等着你的。”
————————
三日后。
天边晨光熹微,窦蓝提笔,掐了个手诀将信纸上的墨全数风干,叠好信封熄了油灯,深吸一口气,果决地推开了房门——
“诶……师父?”
大妖怪正悠然地靠在门边,眯着眼望着远处的殷红色晨光,朝她伸出一只手。
窦蓝将写给窦柠的厚厚一封信放了上去。
“你可是……当真决定了?”
“啊,决定了。”
“战将之阵一旦开启,在阵法的灵力枯竭之前,绝不会停下……”孔雀将信封收入怀中,转身低头看着窦蓝,“一旦在阵中入定,你便要不眠不休,无息无止地打上一整个百年。”
孔雀微微上前一步,似乎带着周遭空气也一齐朝窦蓝压迫了过去:“你赢,则罢;你输,或是你被幻象杀死,你的修为便会亏空一分,而你却必须在最短时间之内站起来,再永无止尽地战下去。”
“是的,徒儿决定了。”窦蓝仰头望他,脸颊还是有些可疑的微红,却不闪不避。
初日已经彻底地跳出了地平线。
良久,孔雀毫不留恋地一转身,长臂朝左侧一挥:“都已经给你布置好了,你既然自个儿拿了主意,这就去吧——那信,我替你送到。”
窦蓝站在原地停了会儿,当孔雀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眉的时候,她两步上前,从后方将大妖怪抱了一抱,声音有些闷闷地:“谢谢师父。”
等不及孔雀转身,她便快步从他身旁擦过,那腰杆儿挺得不能再直,脚步轻盈而坚定。
走入孔雀专门替她准备的、约莫刚够一人左右活动的石室,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将一只似乎还在呆愣的大妖怪和满目的晨光都关在了外面。
下面,就是一个人的战斗了。
窦蓝打了茶水,将天灵和双手掌心细细地又清洁了一遍。
战将之阵叠着聚灵阵,正在石室的中央熠熠生辉。
窦蓝稍稍沉淀了下心情,便毫不犹豫地迈步踏了进去。叠阵猛地绽出一把强光,她不惊不躁,端端方方地盘腿,坐下。
爹爹,娘亲,女儿百年不理世事,不过你们在下头也不必省着过日子,我交代了狐姑,叫她每月都给你们烧些钱币呢。
她闭眼,心中只有满满的、平静的战意!
眼前的白光反而愈来愈盛。她静静地候着,不一会儿,便发现周遭的石室变成了一大片丛林,远处似是有兽吼传来。
……哈,说来便来了。
她一个利索的前滚,单肘撑地双腿一扫一钩,便有一条手腕粗的青蛇重重击在了前方的树干上,又软塌塌地掉了下来。
她刚想舒口气站起来——
“反应不够及时,动作过分花俏,若是方才在西北方向再来一只大的,你不死也得带个伤。”
“……=口=!”
孔雀的脸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嗯?为师敢情是相当碍着你的眼了,嗯?我倒是告诉你,这一百年,你想见着我也得见,不想见也得见,还不快来谢为师隆恩!”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砍了后头那只野猪!”
☆、【十三】天降劫雷
【十三】
这是一个由一块块半人高的粗粝大石搭建起来的角斗场。它坐落在一片茫茫沙海的中央,从不停歇的风沙将石块儿的外侧打磨成了可怖的、像是魔鬼在哀嚎的坑洼形状,而石块儿的内侧,则呈现出一片圆润的……暗红。
垂死的哀嚎声,胜利的怒吼声,肉体重重击上石壁的闷响,和看客们亢奋而病态的高叫。
这里并非是什么贵门望族的血腥娱乐场,而是蛮族的圣地。
塞外蛮族有着沙栖大妖的血统,天生嗜血好战,“斯文”这个词儿完全与他们阴阳两隔。也多亏他们常年以逞凶斗狠为人生信条,内部唰唰唰耗空了无数人口,否则依照他们卓越的繁衍能力,蛮族已然占领整个泾州了。
在这个似真似幻的角斗场中,那些蛮族看客挥舞着拳头,衣料,甚至是某个战败者的腿骨,正在狂热地吼叫着。
一个有凡人三倍高、全身筋肉虬结的彪形大汉赤着涂满各色涂料的上身,青筋暴起的粗壮脖子上挂了好大一串人骨链子,头上戴着的是一块包了银的弯角头骨。
远远看去,他正举着一个硕大的狼牙椎矛舞得虎虎生风,状若疯癫,而他的对手却不见踪影——
不,出现了!
这是开场以后,看客们第二次能够清晰地瞧见那个几乎没有一个蛮族人大腿粗的姑娘!
她的身型悬空地定格在蛮族大汉的胸前。支撑着她的,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分水刺。
大汉的身型有些痛苦地往前倾。他颤抖且不连贯地抬起手臂,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喉咙就这么轻易地被洞穿了。
那姑娘便仿若毫无重量一般,轻飘飘地一个翻身坐上了他的后脖子。
就在蛮族壮汉艰难地抬起了手,颤巍巍地用那片藏满了污垢和血肉的指甲触上了分水刺的手柄。与此同时,一只沾了些许尘灰,指节突出却修长的手从上方绕下,先他一步挤开了那只血腥的大
手,紧紧地握住了分水刺。
反手一搅,再一拔。
腥臭的血液猛地泼洒下来,为暗红的砂石地上又铺了一层新鲜的红色!
所有的看客仿佛在同一瞬间被狠狠地扼住了咽喉似的,霎时在角斗场中铺开一片寂静!
胜利者脚尖一点,稳稳地落地,连一丝浮灰都没有扬起。她脸色沉静,不喜不怒的模样,却是一个振臂,高高地举起了那把结果了无数生命的分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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