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瑜听闻祢令史对司空多有非议之辞……”
于是张晗知道了:祢衡不仅是郭嘉为她寻到的“马骨”,还是周瑜考验她的试金石。
就是不知眼前这位惊才绝艳的周郎,想从祢衡之事中知道什么了。
“这些闲话于我毫毛无伤,何必在意。况且,如孔孟那般的圣人,尚且遭到过世人的指摘,晗一介凡胎,就更不必提了。”
周瑜又道:“司空为何会让祢正平做了兰台令史?”
张晗毫不避讳地答道:“纵之,损我威严,又失一贤才;用之,则锋芒太盛,伤人伤己。故而扯了天子的旗号,将他放到兰台去了。”
许是她的坦率搏得了周瑜的好感,他也不打算再绕弯子了。
“司空的来意瑜已明了,只是瑜却不知,司空之志为何?”
张晗端丽的面容上写满了狡黠,“晗之志向,公瑾当真不知吗?”
称呼由周郎换成了更显亲近的表字,可说话的气势却是越发“咄咄逼人”了。
周瑜失笑,“瑜不敢妄言。”
“晗意在澄清天下,改换日月。”
这般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事儿,到了张晗嘴里,似乎与“今晚想喝粟粥”无甚区别。
她欣然邀请眼前的人一起尝尝清甜可口的粟粥,“不知公瑾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周瑜对此避而不答,转而问道:“司空帐下论文臣有荀公达、蔡昭姬、陈长文,论谋士有郭奉孝、法孝直、赵伯然,论武将更有众多英武之士,可谓是人才济济。”
“诸多高明之辈专美于前,却不知瑜要如何相助司空。”
到底是在问自己能做什么,还是在问加入以后能有什么待遇呢?张晗在思考后,飞快地得出了结论:应该是兼而有之吧。
她心中喜悦非常——既然都问待遇了,那入伙多半是十拿九稳了。
“我非常缺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我帐下之人均没有经验……但我相信公瑾有把握做好!”
“此为何物?”
“水师,我麾下还没有得用的水师。”
这是要南征?
周瑜大惊,“司空有大气魄,然北方袁绍尚未平定……”
张晗看出了周瑜的顾虑,笑道:“公瑾的顾虑我自然知晓。我与袁绍均不甘止步于此,那么在不远的将来,我与他便必有一战。”
“而在与袁绍决战前,我都不会有南下的打算,此番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周瑜暗暗松了口气,但他这口气还没彻底放下来,就看见那位自入府后,便一直游刃有余的司空敛了笑意,郑重非常地起身离席,行礼道:
“公瑾若愿助我,必以国士待之。”
周瑜面有动容之色,长揖还以一礼。
“蒙君不弃,愿效死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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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烟细风暖, 垂杨绿映,恰是明媚的艳阳天。
孙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马,优哉游哉地朝司空府里走去。
正好与自府内而出的郭嘉打了个照面。
两人皆是一笑,然后便各自拱手问好。
“孙将军这是来与主公禀报军中事宜吗?”
“确实如此, 但也不是多要紧的事儿。主公现在可有闲暇?”
说到张晗时, 郭嘉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应道:“孙将军来得巧, 主公此时正得空呢。”
“多谢郭祭酒告知。”孙策得了准话,便笑着与他告辞,继续沿着司空府的小路往里走。
来往的侍女见到他后,无不是恭谨福身, 依礼问好——不经通传便能求见司空, 除郭祭酒外, 这可是独一份儿的待遇。
从中足可见这位孙将军有多得司空爱重了, 她们这些侍女自然不敢有丝毫慢待。况且,这位孙将军的容貌就算与自家主君比, 怕也不遑多让呢……
“拜见将军。”
孙策轻轻颔首致意后,便不再理会那些或钦佩或娇羞的目光,三步并两步地走向张晗平日爱待的书房。
“见过……”
“恁地多礼,直接坐吧。”
于是孙策便半点儿也不客套地坐下了。
“嗯?这时节怎么会有橘子?”孙策颇觉奇怪,伸手想拿桌案上那个剥得光溜溜的橘子。
却被张晗拍开了手。
孙策微微瞪大了眼睛, 目光中的谴责之意一眼便能看出——我为你辛辛苦苦地干活,你连个橘子都不愿给?
“这个不给, 其他的都……”话说到一半, 张晗发现自己本就不用解释, 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
她掰了一瓣扔进嘴里, “要吃自己剥去。”
“在园圃上覆以屋庑, 再昼夜燃蕴火,甭管你想吃什么,自然都能种成。”这便是在答孙策刚刚的疑惑了。
孙策顿觉手里的橘子烫手,讷讷道:“这是不是太奢侈了。”
“那些士族送的,放心吃吧,反正不花我们的钱。”
孙策心里的包袱霎时又没了。
“去岁新招的新兵都操练得差不多了,最多六月便可用。”
张晗点点头也不多言,转而问道:“送到你营中那几个年轻人,可还得用?”
“蔡祭酒辛苦擢选出来的文吏,自然是极好的。”孙策将那几个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又补充道:“其中又属温恢温曼基做事最为周密。”
如此这般聊了片刻后,孙策要汇报的公事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但他并不着急走,孙策默了默,有些苦恼地问道:“公瑾近来怎么行踪不定,这般东奔西跑的,是去做什么了?”
——相交的好友不能相聚,只觉得喝酒品茗的乐趣都少了许多。
“伯符怎么不直接去问公瑾?”
孙策撇撇嘴,心道:自然是已经问过了。
张晗哑然失笑,“公瑾不说,你便直接来问我了?。”
她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地回道:“不急不急,以后伯符自然便会知道了。”
恰在此时,侍女的通报声慢慢传来,“启禀司空,张文远将军求见。”
“文远回来了?快请快请!”
孙策与张辽并不相熟,此时便也无意多留。
张晗没拦他,只是令侍女拿匣子装了好些府上的新鲜水果,让孙策一道带回府中去。
话说到这儿,她又蓦地想起:上次他们在蔡府举办小宴时,玄英、赵俨和刘平三人都没赶上。
遂令侍女又备了三份瓜果,差人送到几人的府邸中。
“对了,玄英爱吃阿母做的枣泥酥。这个也给她送一份。”
张辽进来时,恰好听见了这句,便一边拱手见礼,一边说道:“几年不见,主公待僚属更加体贴周到了。”
“几年不见,文远也开始打趣我了。”
张辽连道不敢,可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
幽州边塞的风沙将这位将军吹得黑了些,也瘦了些,但这并不是他身上最显著的变化。
张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首先感觉到了由无尽战火堆积出来的凛然威势,以及岁月沉淀后的老成稳重。
昔年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郡吏,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也对,不论是文远还是自己,都只能透过模模糊糊的记忆,重温那些恍如隔世的少年时光了。
她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文远牵制乌桓、镇守边关,实在是辛苦了。若不是你费心,幽州边境焉能安宁,朝中百官岂能安寝?”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原也算不得什么。倒是主公,既要操持民生政事,又要平衡各方势力,个中苦楚怕是……”
“不说这些了。”张晗笑着截了他的话,道:“这次回来述职之后,文远便不必再回去了,留在晋阳为我统兵吧。幽州那边我会安排合适之人接任……”
“咦?”张晗万分惊讶地住了嘴。
张文远腰间竟然缀了一个香囊!
何以致区区,香囊缀罗缨。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香囊也是定情信物的一种呢……
“文远,你……”
张辽注意到张晗的视线后,不多时便现出些赧颜的样子,轻声道:“此为拙荆所赠。”
哦,原来是妻子送的……啊?不对啊,张文远什么时候成婚了?
许是她眼中的疑问实在是太明显,张辽便继续答了:“去岁九月,受父母之命与芸娘成了婚。”
谈到“芸娘”时,真是语调都柔了三分—— 张晗简直要被酸倒了牙。
“什么时候带我拜见嫂嫂,也好让我补上贺礼。”
“芸娘还留在雁门等我……”
“那便早些接过来……”
“似乎也行……”
*
历史的车轮已碾过两年岁月,来到建安六年的春天。
幽雅的屋室中,母女两人相对而立。
“阿母,我自己来便好。”
“阿晗莫动,我就想亲自为你穿上我做的衣裳。”
张晗果然不动了,听话地顺着母亲的动作。
王氏强行压下心底的涩意,仔仔细细地为自己的长女整理着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