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超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认错的话,可问他错在哪里他还真说不清楚——他从小到大都是耿直的性子,加上少年好奇心重,想知道的事儿总想自己看一眼以验真假。沈超倒是慢慢回过味来,怎么看沈信都象是借题发挥,也歇了给沈超求情的心思。
果然沈信从知礼知耻非礼勿视说起,慢慢说到了君子慎独,后来又说到了修身,然后用竹杆敲打着桌沿问沈超与沈超两个:“我们可记下了?”
这话几乎从他们开蒙就被人翻来覆去的教导,沈超两个自己也能说上半个时辰,怎么还能记不住?自是点头的点头,顿首的顿首。沈信似乎满意了,向着沈超道:“越儿都已经中了秀才,你也该有所作为才好。”
沈超不敢说原来就是家里压着不让他考,只好向着沈信表一番决心,才听沈信道:“恩科的时间定在了八月,倒也省得举子们受罪。明日你进宫之后便向七皇子请辞吧,就算在京中应考,也要回家来准备准备。”上书房教的与科举的还有不同,沈超的书自要理上一理。
沈超还只管点头应是,沈越已经问了一句:“可是七皇子也要出宫建府了?”
沈信无奈地看了一眼儿子,叫他起身后才对沈越点头:“不错,圣人已经有了要封赏的意思。”
沈超有些着急道:“七皇子出宫建府,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我这个时候请辞……”沈越见沈信又要瞪眼,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也是这两年沈超与七皇子相处越发相得,否则也不会如此替他着急,连这点儿事都想不明白——他是族中宗子,将来一族的兴衰都系于他一身。若是他一直跟在七皇子身边,前途一眼可以看到头,沈家怎么会允许?
一点就通的沈超低了头:“是,儿子自会向七皇子请辞。”
孩子重情义是好事,可与一族发展来比,太多的情义对族长一脉来说是奢侈。沈信就将眼看向沈越:“你也不可懈怠。如今李供奉入了内务府,你不必日日进宫,功课也该捡起来。”
沈越只有低头听训的份。在这个古代子侄就是一个词,做叔伯的教训侄子可以如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就算如贾政对贾琏那样以使唤为主,外人也只以为他对侄子倚重。
见两个孩子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沈信放下那个一下也没打到儿子身上的竹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沈超跪的时间太长,走路的姿势就有些别扭,沈越一把扶住他,生怕沈信要嫌仪态不好接着教训。
见此沈信心里也觉欣慰。他今日教训儿子,有一半的意思是消了沈越心里的不满,现在看来自己是枉做了小人。可宁愿自己小人之心,也不能让两房的孩子心中生了芥蒂。
若是他听到了沈超两个后来的对话,下次就不会再做无用功。因为刚离了沈信书房,沈超就迫不及待地问沈越:“就那么小的一个小丫头,你何必处处上心?”
沈越万分后悔刚才自己没架桥拔火,该让沈信的竹杆有用武之地才对。把扶着沈超的手一甩:“将来大哥自有上心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回自己书房去了。闹得沈超在他身后大喊:“大爷这么罚我,你不说扶我回房还给我使脸色,真真是重色轻哥。”
沈越走的步子一个踉跄,更加快了几分。
第73章
回了自己书房的沈越也自失的一笑, 在别人看来自己算是少年老成, 可一遇到黛玉的事儿就没了平常心, 可见人心果然是偏的。
“公子,”双悦见沈越没了一进门时的严肃, 凑上来回道:“公子让我们注意一下将军府的动静,今日听说了一事。”沈越并不出言,只向着他点点头。
双悦得了许可, 就说下去:“那位二太太似乎在府里真说不上话了, 听说求了老太太几次,老太太也与琏二奶奶说过, 琏二姐姐都没同意二太太的妹子进京后住进将军府。”
看来自己让人提醒王熙凤防止她那两位姑母联手,还真是及时呀。沈越还是一言不发,双悦说完没听到回话也不多问,静静地退下去张罗洗漱之物。沈越自己思量的是, 看原著时这个薛姨妈也不是全无宅斗经验的,怎么想住进将军府不写信给现在将军府内宅的当家奶奶王熙凤, 反而还如原著一样求到王夫人处?
就那么相信自己的姐姐出了那么些事儿后, 还能在将军府里一手遮天?难道是自己蝴蝶得太厉害,把个能在丈夫死后还牢握皇商薛家的薛姨妈给扇糊涂了?
薛姨妈并不是糊涂人。她也知道自己住进荣国府中并不合情理, 可是一想起自己出嫁前与嫂子相处的并不愉快, 而上次因儿子之事又被哥哥写信骂得狗血喷头, 便想着还是投奔王夫人稳妥自在些。
此时她们一家还飘荡在江面之上, 消息有些不通。离着京中越近, 薛姨妈越觉得自己该再写封信给哥哥, 免得让哥哥因此对自己失望,若是嫂子在中间再说个什么,可就不好描补了。
不想她信还没送出,就传来了王子腾升任九省检点奉旨查边的消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薛姨妈又起了一层担心:若是王子腾在京中,就算不住进王家,也可请他管教薛蟠一二。如今他离了京,却少了一个人能震吓得住儿子。
好在还有他姨丈,听说最是个方正好读书的,不求他把蟠儿教得有功名,只要能学得知礼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抱着这样的希望,薛姨妈母子们终于来到了进京的码头。下船前薛姨妈就告诫薛蟠:“来接咱们的必定是琏二爷,他虽然是大房的,却是你姨母看着长大的。娶的又是你大舅舅家的表姐,还管着他们一府的庶务,你要好生与他相处。”
薛蟠也听自己母亲说过,这位贾琏最是爱风流的,便向薛姨妈笑道:“妈放心,我都省得,还指望着琏二爷带我在京里混呢。”薛姨妈欣慰地笑后,带着一双儿女下了船。
不想自己家里的下人把码头上的人都看遍了,也没发现哪辆车上有贾家的标志,汗水滴哒地跑来报告主子:“并没有人来接。”
薛蟠眼睛便立了起来。薛姨妈心中虽不大舒服,还得安慰儿子:“必是家中有事,咱们又不是没带人,只管让他们好生雇了车来,将东西运走要紧。”
好在还有老成的下人很快雇了车来,让薛姨妈与薛宝钗两个不至站在街头任人打量。向人打听了道路,薛蟠气哼哼地上了马,护着自己的母亲与妹子向着宁荣街而来。
一路上薛姨妈心下不宁,向薛宝钗道:“也不知你姨妈是怎么与府里说的,不来接也没先带个信给咱们。早知如此该让人早些来京里收拾好房子才对。”
薛宝钗明知自己家里走得匆忙,并没有时间从容派人进京修缮宅院,却也只好安慰薛姨妈道:“想是舅舅新升迁了,姨妈忙着帮他打理家事,说不定表姐也要帮忙,这才忘了咱们进京的日子。”
这话说的薛宝钗自己都不信,毕竟是王夫人力邀自己一家住进荣国府的,路上虽然没再让人送信,可连舅舅出京之事下人们都能打听得到,若是荣国府真发生了什么,不会打听不出来。现在说什么不记得自己家进京的日子?就算是主子忙,派一个管事的过来也不是难事。
这样的不安到宁荣街得到了印证:“太太,只有一个宁国府,还有一个将军府,却没有荣国府。”管事的颤抖着声音在车外回话。
薛姨妈一把抓紧了薛宝钗的手,用同样颤抖的声音问道:“可看清楚了?门房也问过了?”
管事的声音平复了些:“大爷正在问呢。”
然后外头就传来了薛蟠高声大气的喊声:“这分明就是荣国府,怎么挂了将军府的匾?就算是将军府,我们是你们太太的亲戚,也该开门迎我们进去。”
也不知那门房问了薛蟠什么,薛蟠又扯着嗓子叫道:“自然是县统治伯王家出来的太太!”
又不知那门房说了什么,薛蟠的声音再听不见,一会儿从车外传来:“那门子无礼。说什么他们太太姓邢不姓王,问咱们是不是找错了人。还说现在这府就是将军府,他们二爷已经封了世子了。”
不说薛姨妈,就是薛宝钗的脸也一下变了颜色——他们此次打着送薛宝钗参选的名义进京,终究未见明旨,只是为掩薛蟠作恶的名头,不让自家离金陵离的太难看。要住进荣国府,除了薛姨妈与自己的嫂子相处不来,还另有一层更要紧的想头在内。
那就是王夫人信中提过的,要成就金玉良缘。本来薛姨妈还有些犹豫,可是听王夫人信中每每提及老太太最是疼爱宝玉,贾琏这个长子嫡孙早退了一射之地,隐隐暗示贾宝玉是有大造化的,让薛姨妈不能不动心。
从县统治伯府出嫁的薛姨妈明白,这一官一商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女儿能嫁给荣国府的继承人,她自是千肯万肯,甚至还配合着王夫人给女儿打了金锁戴上。也把王夫人的话对薛宝钗暗中提过,让她到荣国府后要多与贾宝玉相处。
谁知道她们倒是来了荣国府,□□国府却变成了将军府,而世子也成了贾琏,现在她们连门都进不去!
“妈,”薛蟠虽不知道王夫人与薛姨妈的打算,可一向只有他拒别人的份,被人拒之门外还是头一回!这就由不得他不发急燥:“现在怎么办,舅舅也出京了,咱们老宅也没收拾。不如我带人去订个客栈?”不让老子进,老子还不稀罕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