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哥儿早知道姐姐下午的抱怨,他也是看着那小舟跃跃欲试的,忙忙打着黛玉的旗号来说与沈越听:“姐姐想坐船,太太怕不安稳不让坐,姐姐不高兴了。”
沈越听了好笑:“从扬州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船过来,怎么还没坐够?送那船过来也是为了让船娘好采莲蓬,不是让你们玩儿的。”
宽哥儿这就暴露了自己:“虽然进京时坐的腻了,可这么长时间不坐也怪想的。又是在花间穿行,来的路上可没有过。”
沈越让他说的也有些心动,给贾敏请安的时候就带了笑说情:“这个时候暑气也下去了,池子上晚风习习,红日渐落,荷叶染粉,芙蓉含香,正是让人怡情养性的好去处。不如我带了他们两个坐一回,省得两个人日日在师母耳边唠叨。”
贾敏做出生气的样子:“你这样一说,倒让我也想坐了。偏那舟太小坐不下,可不是故意馋我吗?”
沈越陪笑道:“等我们早些下船,正好先生回府,让他执舟带师母坐一回。”
偏今日林如海下衙早,把沈越编排自己的话听了一清二楚,含笑在外头骂他:“你越发长进了,连先生与师母也调侃起来。”
黛玉与宽哥儿早让沈越刚才描画的场面吸引,听出林如海并无恼意,两个殷勤地围着林如海请宽衣请洗手请用茶,把林如海好笑的:“暂饶过你们这一回。若是一会看着文章不好,没有下次。”
沈越便扒拉宽哥儿的小脑袋:“一会儿我看着你描红描得不好,也没有下次。”
林如海与贾敏都想起前日沈越说要天天欺负宽哥儿的话,相对莞尔。偏宽哥儿还觉得沈越真有本事,一说太太就同意了,笑的一脸狗腿地道:“哥哥放心,我今日整整写了二十篇字,总能挑出一张好的来。”
黛玉早已经被沈越的描绘引得小脸放光,还能故做镇定地吩咐人将舟取来,又要叫船娘。沈越忙止住她:“让人取舟便是,这舟本就是为了咱们自在取乐的,叫了船娘倒失了韵味。”
说的贾敏也多看林如海两眼,林如海不自在地清咳一声,再恶狠狠看沈越一眼,才笑向贾敏道:“如今天黑的晚,倒不急着用饭,不如咱们去看着他们些。”
在府里挖出的池塘能有多深?不过是为了不使池腐特意引了活水过来,加之最大的沈越才不过十岁,人人都当他不会划船,林如海夫妻自要看着些。
就如沈越所说,林家的花园子本就阔朗,此时晚风轻拂之下,柳条轻拍水面,似要与荷叶说话。一朵朵莲花还没收了花蕊,清香阵阵袭来,让人心情一畅。看着已经上了船的沈越三个,林如海向贾敏道:“可见这个心思没全用在书上,日日想着怎么自在取乐。”
贾敏知他言不由衷,却也叹上一句:“就是小时在家里,也一般有花园子,两个哥哥谁也没想着特意带我划一回船。”
林如海心有所感:“这里也有我的不是,等他们下来了,我来给夫人做艄公。”说时就见沈越早一篙将舟推离岸边,觉得这个动作对自己可能有些难度,话就是一顿。
本来听说将军府的事还有些不自在的贾敏,此时真正放下心事:“有这一回就足够了。”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恬适,将个林如海生生看得一呆。
再想这又是借了沈越的光,林如海心里有些不自在,怎么自己从来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一定是自己忙于王事,才没花这样多的心思用在玩乐之上。可见臭小子的功课还是不够多,还有加量的余地。
没等他想出如何再加沈越的功课,贾敏已经悠悠道:“老爷,我们好象从来没有这样悠闲过。”也没这样平静过。
林如海看向笑意盈盈的三个孩子:“为夫倒觉得,为了今日,以前种种都值了。”
贾敏听了微微点头:“为了让孩子们日后都能如今日,别的事都可放下了。”
她说得没头没尾,林如海却知道所言为何:“太太知道将军府的事儿了?”
“老爷刚下衙都知道,我在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原本还想着终究是我的娘家兄长,怎么也不能看着他那一房就此一蹶不振。现在看来是我自做多情了。”王夫人大旗鼓地带着二房所有孩子迎接薛家人,与自己归宁之日对比何其明显?听说二哥还见了那个薛蟠!
能见薛家人,却与自己这个亲妹子缘悭一面,外甥外甥女一声不问。好,真的好!
她能如此想,林如海有什么不高兴的?笑向她道:“不是还有琏儿?听他先生说这些日子很有起色。”又向贾敏轻声道:“沈尚书主动问我,可有没有能干的人让我举荐。我想着过几日便让琏儿去试试。”
“难怪老爷今日竟然同意了越儿行舟。”贾敏说出自己的心声,身心都畅快起来,笑着调侃起林如海来。林如海闻言也不恼,笑着向沈越他们招手唤他们回岸。
不等孩子们抱怨坐船的时候太短,林如海已经唤过船娘,自己扶了贾敏上船站好,任那船娘轻轻荡开小舟,水波消散开,便是藕花深处。
宽哥儿看看一起望着小舟上父母相携而立的沈越和黛玉,忽然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往两人中间一扎,一手牵了一个人:“不知今日厨房做了什么,咱们去看看。”也不管沈越同意不同意,拽着两人便走。
饭后请教过功课回学士府,才发现谚哥儿还没回房,正跟着老太太撒娇:“宽哥儿说他们家的荷花开了,二哥还让人给他送了小船玩。老太太,咱们家养鱼池也种荷花好不好?宽哥儿说他们家秋天有鲜藕吃。”
老太太就用手指沈越:“去找你偏心的二哥,若是明年不把咱们家池塘里种上荷花,咱们就住到林家去。”又不耐烦地向沈越摆手:“去,去给我找种子去。”
沈越笑嘻嘻:“老太太如今越发不疼我了。这大晚上的还往出赶我,让我有事儿都来不及说。”
听他说有事,谚哥儿也不再闹腾,静静依到老太太身边听他向老太太回话:“先生接了族里的信,说是今年共有四位族人要进京应恩科。大概六月初便可到了。”说着又笑道:“正好替老太太做寿。”
听说自己族人要来,就算已经出嫁五十多年,与娘家只是书信往来,老太太也喜笑颜开:“当日我与你先生说过,让那些人住到我的宅子里。等你休沐的时候也去看看,让人收拾的能住人才好。”
这样的事儿沈越一向不肯越过沈超去:“大哥那时也休沐,老太太放心,定与大哥一起看着人不敢偷懒。”又问老太太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什么花卉,务必要让老太太的寿辰过的称心如意。
“听说你这两日睡的越发晚了,等你先生来时我还有话问他。”老太太被曾孙关心心里高兴,却也不愿意让孩子太过劳累:“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你不要把自己逼勒的太紧。”
沈越忙说自己无碍,只是每日练字练的有些晚,请老太太务必不要向林如海提起。听他对林如海畏之如虎,要不是看过他们师徒相处的情形,沈老太太都要连夜让人套车去林府问问,林如海一天是打了沈越多少回,才让他怕成这样。
端午前一日,贾敏到底又回了一次将军府。黛玉与宽哥儿却一个被沈家接去,另一个跟着先生读书。贾母见只有贾敏一人前来,问道:“前次没好生与两个孩子说话,怎么这次不带来?”
贾敏将两个孩子去处交待了,贾母就不大赞成:“宽哥儿才多大就开蒙,你也太狠心了。还有玉儿,怎么去得沈家?”
早早在二门迎着贾敏的王熙凤听了便是一笑,不等贾敏回话已经向着贾母道:“林妹妹人见人爱,别说沈家,就是我都想抢回家养着。”猛见贾敏脸色微变,又找补道:“可惜姑父舍不得,我也只能空想想。”
一句话说的贾母脸上笑意又去了,向着王熙凤摆手道:“今日必要留你姑母用了饭才回去,你去让厨房添几样菜来。”
这样弥而不费的要求,王熙凤一惯不会反驳贾母——反正一处吃的还有贾敏,想来她自己的好姑妈不会愿意来服侍小姑子。
贾敏却含笑止住了王熙凤:“我这些天也在吃药,不敢随便吃东西。琏儿媳妇不必忙了,我还有事要与大哥说,然后就得去接玉儿回府。”
贾母脸都快绿了。她自然知道贾敏为何要吃药,可想着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这药也该吃完了,今日贾敏既然亲送东西过来,那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不想贾敏竟然直接表示不想吃用她自己房里的东西,哪怕这东西都是由王熙凤预备的。
“你这是疑心我了?”一个没忍住,贾母问出了这句话。
贾敏脸色也不好看:“并不敢疑心老太太。只是当年之事,老太太也说是自己亲自挑的东西,所以我信不过的,是老太太这里经手的丫头。”
“好,好,好。我这才是生了个好女儿。”贾母这下气的更不轻,疑心自己的丫头,与疑心自己有什么区别?不是疑心自己亲自指使,就是疑心自己的丫头让人收买了。不管是哪一样,贾母都不能应承:“疑心使到了自己的娘家,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即如此,我这里供不起你这样大佛,别让这屋里的气味腌臜了你这位侍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