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刘氏再与贾敏谈论几句,便让人去宽哥儿院子里唤来谚哥儿,在沈超的护送之下回府不提。王熙凤与贾敏一同送了人回到正房,不好意思地道:“姑母也歇歇吧,我与二妹妹也不是外人。”
贾敏向她摆手:“我略歪一歪也就是了。今日你能带她们姐妹过来我很欢喜。”又让黛玉带着迎春去她院子里休息。
等她姐妹出门后王熙凤才叹一口气:“说来不怕姑母觉得我有私心。我们府上是个什么样子姑母全都知道,二爷等于是一人无靠。我想是二妹妹能寻个好人家,将来二爷也好有个助力。”
贾敏便问:“上次听你姑父说张少卿想给琏儿寻个事做,怎么这么长时间又没动静了?”
王熙凤唯有苦笑:“姑母还不知道我们二爷?不至于和我一样不大识字,可是张家舅舅给他寻的都是些……他怕丢了张家舅舅的脸,只好罢了。”
贾敏忍不住替侄子着急:“咱们家是军功起家,你叔父不是要京营?若是让琏儿去历练一番也算是重续家声。”
说到这个王熙凤脸上也有些下不来:“我倒是与我叔父说过几次,可叔父只说二爷受不得那样苦楚,到时让人为难回府了倒没了面皮。”
贾敏心下一动:“可是你叔父想着让琏儿与张少卿说二哥复职之事?”
王熙凤苦涩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发现自己夫妻竟然连王子腾也指望不上,她这样好面子的人,也不会对着贾敏倒苦水。贾敏凝眉想了又想:“其实二哥有家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复职也不是不可以。就怕他复了职,王大人更觉得此事是你们所为,自此与你生了嫌隙。大哥可有什么话说?”
“我们老爷只打发二爷不时去给张家舅舅请安,又吩咐我好生预备端午的节礼。别的也不说什么。知道林姑父给二爷寻了先生,张家舅舅先还考校一下二爷,后来也不怎么问他了。”
“如此你亲自把节礼送过去。”贾敏看着王熙凤道:“今日我看张少卿夫人对你也和善。”王熙凤唯有点头。
待王熙凤也带着迎春姐妹回府,贾敏才算是歇下。等她醒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丫头们正小声回答着林如海的问话。贾敏笑向外头道:“在自己家里宴客,老爷不家什么不放心的?”
林如海听她起来,自己也进了内室:“不过是白问问。你身子可还受得住?”
贾敏由丫头服侍着更衣,口内道:“虽然累些,倒觉得这一觉比往日睡得香甜些。就怕晚上走了困。”
林如海却不在意:“家里你最大,就是走了困不过是明天晚起些,让玉儿与宽哥儿不必请安就是。”说得春风几个都笑了起来。
见贾敏挥手让自己出去,丫头们只低了身子退出。林如海不解道:“可是真有人做了恶客?”
贾敏轻轻摇头:“还是我娘家之事。”说着把眼去看林如涨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才道:“老爷是知道的,如今我那娘家我是只认大哥一家,可有老太太在也不好立时与那毒妇撕破了脸。”
听到此处林如海静静坐到贾敏对面,只等着她往下说。贾敏只好接着说道:“如今大哥是指望不是了,只有琏儿还有一二可拉拨之处。”
至此林如海才点头:“琏儿虽然有些纨绔,本性却还算善良。若不是一点真心犹在,张少卿也不会理他。”
现在苦笑的就是贾敏:“人家再理他,抵不过他文不成武不就。让人想拉他都没伸手处。”
林如海听了点点头:“先生也说琏儿基础并不扎实,若真让他去张少卿给寻的几处办差,自己吃瘪不说,将来张少卿也要跟着受连累。”想想问道:“倒是听说他打理庶务还不错。”
“也不过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大哥除了到琉璃场看古董再不出门,二哥又是万事别人得替他办好的性子。琏儿再不出头的管管的话,府里还不知得让奴才们偷摸成什么样子。”
这个情况林如海也不是不知道,他征求贾敏的意见:“如此琏儿去户部做个笔贴士,想来倒还能胜任。”
贾敏听了问道:“别的倒也罢了,他的字儿?”笔贴士一个重要的责任便是抄抄写写,贾琏之字还真拿不出手。
“多练便是。”林如海向贾敏道:“左右他将来袭爵的时候也要用到,那户部也不是想去就去,总要得了机会。正好借此看看他的心性如何,若是连练字都坚持不下去,我也不会替他求人。”
林如海要去求的是谁,贾敏心里也有数——沈尚书现任着户部尚书,添一名笔贴士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可贾敏又担心起来:“会不会让人看轻了玉儿?”
林如海摇头笑道:“如今有人去沈家说玉儿的不是,沈家都不会相信。何况琏儿只是玉儿的表兄,好呢自是大家都好,就是不好沈家摞开手就完了。”
贾敏起身向着林如海行个礼做谢:“多谢老爷替琏儿着想。”林如海笑着受了她的礼:“夫人客气了。琏儿若能立起来,将来宽哥儿也可省些心。”说的贾敏脸又是一红。
等她向林如海说起王子腾竟然不肯帮贾琏之事,兀自埋怨王子腾太过绝情,林如海悄声向她道:“圣人不日要让王子腾巡边呢,他自顾尚且不暇,哪儿有心思理琏儿的事。”
贾敏便有些吃惊:“宫乱的时候他不是立了功?”
林如海声音还是压得很低:“虽然那时立了功,此时却有些居功自傲了。那薛家之事就是王子腾出面压下的,江南已经报给圣人知道。也是因他那“功”,圣人才要行明升暗降之事,这还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不然直接就锁拿了。你不必对琏儿媳妇多说,只让琏儿少与他们家走动吧。我看圣人倒是眼里不容沙子的性子。”
竟然忍到此时才动手,生生让沙子在眼里膈应了这么长时间,这一份忍性也是够吓人的。贾敏了然地点头道:“我自会嘱咐琏儿不可多说。”
林如海只把此事当成对贾琏的考验,若是能通过日后自可与宽哥儿相互照应,没通过的话也对贾敏有个交待。
王熙凤回府后也与贾琏说了赴宴之事:“各位夫人们看姑母的面上还算和气,舅母也很照顾我。姑母说了,让我亲自把节礼送过去。”
贾琏听了自是点头,又说自己要陪她一起去的话。说完才问:“节礼可都备好了?”
王熙凤便让人把礼单拿来给贾琏看,又问他这一天老太太可又找他问薛家住府里的事:“明明叔父一家也在京里,放着娘家不住要住到姐妹家里,我这位姑母怕也是个糊涂的。”
贾琏却不管薛姨妈是不是糊涂,他想的还是自己能不能得个实职:“今日先生又提起我的字,说是让我多练习。”他愁眉不展的向王熙凤道:“明明写大字是小孩子才做的,竟然每日让我写二十篇。”
王熙凤听了忙劝他:“先生是林姑父替你找的,你如何行事林姑父如何能不知道?至不济二爷想想咱们将来的孩子,若是想让二爷给他写个字帖,二爷直接告诉他自己没这个本事么?”
说的贾琏灰溜溜去了书房,王熙凤有空仔细琢磨自己那位嫁进皇商家的姑母,该不该让她住进将军府来。若是让她住进来了,自己有没有什么好处可得。在王熙凤想来,王夫人不得了好处,是不会如此关心二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妹子。
沈越也在书房里,不过是沈信的书房——沈家男子开蒙之后,为了防止相互打扰,人人都有一个自己的书房,为的是如果有小辈的同窗同僚上门,有个单独说话的地方,即不会打扰了长辈,也不会因长辈在场不自在。
书房里一片肃穆。沈信手里是一根细细的竹杆,看上去还很柔软,象是新从竹子上折下来的。可这样的竹杆打在身上,想想沈越就打了个冷颤。地上跪着的沈超倒没打冷颤,他是全身上下如水浇一样地出汗。
原来朝庭的休沐时间相同,沈信今日出门访友回来,就听说了自己儿子做的荒唐事。于是让人把沈超叫来,再让沈越前来观摩。
沈家处理小辈,从来不用沈尚书出面,唱白脸的都是沈信一人。沈越也曾想过,若是他大伯犯错的话,由谁来处置他。可看了大半年,也没发现沈信有什么错漏之处——他即有沈学士的狡滑,也有沈尚书的平和,这样的人在官场与家事上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进上书房读书四五年,你就学了这个?”沈信手里的竹杆敲到桌沿上,把沈越与沈超敲得身上都是一哆嗦。沈越站不住了,要跪下替沈超求情,沈信一个眼神就把他定在了原地:“你今日不知道拦他,也该一顿好打,还有脸替别人求情!”
好吧,出身现代的沈越自己是真不觉得孩子们见一面有何不妥,又不是私相授受,边上两人的家长明明都在,怎么到了沈信这里就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玉儿还不到六岁,师母与伯母也都在,丫头婆子更是一大堆。”沈越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
这话更惹起沈信的火气:“再小,她也与你定了亲。一个做大伯的,倒去看小婶子!若是让人知道了,定会诟病沈家的教养。就是你师母也不见得赞同,不过是看你伯母面上不好当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