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改建的时候府衙发榜通知此地的老住户,都赶紧去衙门登记拿拆迁费,布震并没有出现。一晃十四年,我没听谁说再见过布震。”
言不周听到这里,有些怀疑吕泽的身份。
大宋有规定,为防止士兵逃跑,凡事出身贫寒的小兵,军营里可以统一对其进行刺字。
吕泽早年专做刺面的活,而且还教导布震刺青术。从年龄来看,他能与二十年前所挖的陈桥尸坑对上。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吕泽从北边来了姑苏定居?
马老班头对此也不甚了解,“好像是因为一场兵败。老吕原先是后勤兵,他所在的那支队伍伤亡惨重,他的朋友都死了,所以就来了江南避世。
衙门里应该还有备档,记录了老吕什么时候离开军营。我听他提过是在江湖上瞎混了几年,去过好些地方,最终决定来江南,这里的气候比较好。”
作别马班头,两人再赶往松江丰登村。
早在邓父去世的那一年,邓珠家的土地就卖给了同村邻居,这里也寻不到半点邓珠生活过的痕迹。
不过,村里人有不少都还记得邓珠。确切的说,是那个隔三差五被醉酒父亲家暴的小女孩。
幸福大多相似,不幸也不一定不同。
邓家隔壁的几户人家说起邓珠都是一脸同情。
“小珠儿,好惨的。邓巍在镖局做活,他不走镖,是负责守门的。平时就喜欢喝两口,酒量却很浅,一喝醉回家就打人。”
“我们这些邻居几乎是三天一回轮流拉架。小珠儿没出生前,邓巍是打他家那口子,因这事王二娘还小产过一回,流掉了一个男婴。
王二娘家里人从金陵来大吵大闹过,那是消停了两三年,老邓说要戒酒没再打人。”
“对对,我们还以为浪子回头金不换,谁知道是狗改不吃那啥。小珠儿出生后,邓巍嫌弃是个女娃,对王二娘的态度又差了起来。
也闹不清是什么时候起,邓巍又开始喝酒再打人了。总之,小珠儿四五岁那会起,总看到她脸上有青紫伤痕。“那时,王二娘的父母过世,弟弟去了汴京做活。没有了娘家人的帮忙,她既是无力自保,也没能护住邓珠不被邓巍揍。
如此邓家的闹剧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十四年前,邓巍喝醉失足掉到池塘被淹死了。
展昭一听邓巍的死因,这和另一位习惯毒打孩子的吕泽,两人的死法竟是一模一样。
“诸位有没有听说过布震这个名字?当年,他大概十三四岁大,说话可能带姑苏口音,长得斯文清秀。邓巍去世之前的一段时间,有没有这样一个少年出现在丰登村。”
“有,我见过。”
在镇上胭脂铺做过活的大娘开口道,“大人说的布震是不是会刺青?当年胭脂铺隔壁是镖局,斜对面就是雕青店。小布在雕青店打过零工,他长得斯斯文文的,就和大人说的一模一样。
小布安静不多话,做活认真踏实。当年还有人私下开过玩笑,让小布娶了小珠儿,小珠儿早点嫁出去也能少受罪。小珠儿有时到镖局给邓巍送饭,她与小布多少也该认识。”
布震与邓珠仅仅是认识吗?
两人有着极为相似家庭背景,都有一个喜欢喝酒的父亲,不论是养父生父酒后都会虐打孩子。加之,两人的父亲死因一模一样,两者之间没有因为同病相怜而生出更多的宿命纠缠吗?
*
腊月已三十。
展昭用过早饭准备好了一篮祭祀用品,就看到言不周在院子里发呆。“阿言,你还在想邓珠与布震的事情。”
根据丰登村村民的回忆,邓巍死后不久,邓珠随着王二娘去汴京投靠舅舅。一个多月后,布震也从刺青店辞工不见了踪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至此,有关邓布两人的后来,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因为在离开汴京前,早就查过改嫁的王二娘近况,她在三年前已经死了。
“现在无从得知吕泽是不是会借灵术,也无从得知布震从哪学的饿虎煞那一套。假设是吕泽教导了布震,布震是否又用此术谋杀他的养父?
在来到丰登村后,布震遇上了身世相似的邓珠,是否将此法传授于她,同样谋杀了邓巍?”
言不周目前只能推论出这些,如果想要知道其中具体因果,那就要耐心地逮住布震让他开口了。
“过去十多年,或许发生过另一些变故,让邓珠成了大宫女青灯,让布震漂泊浪迹江湖。布震两年前为什么要去陈桥,还住了一年半载,是去接人吗?算算邓珠入宫的时日,两年前她就到了能被放出来的年纪,可是出宫的却是一具尸体。”
事到如今,郭皇后一个字都不说,赵祯都要废后了,她当然更不会认曾经做过什么。
不论是布震或是邓珠,有关这些小人物的命运,还有几人在意?
言不周只能全凭推测,猜测他们在年少最艰难困苦时相遇,猜测他们定下过相守相伴的约定,然后匆匆十多载,换得的只是阴阳相隔。
展昭看了看天色,天色已经发阴,恐怕不一会就要下大雪。这会并不适合站在院子为人伤怀。
“今夜除夕,暂时别想那些事了。我准备去出城去祭拜师父和爹娘,阿言不妨去街上转转,常州府也有不少有趣的店铺,今天也都还营业。或者,你愿意和我一起上山走走?”
言不周仅是吃饱早饭后没事做才瞎想。最初也就是在想大宋的酒度数真不高,男女老少都有饮酒的习惯,像是吕泽、邓巍喝到烂醉,这得是多不懂克制。
“和你上山吧。”言不周瞬间做出了选择,她没有逛街的嗜好。何况来到展昭家过年,应该尽到礼数上拜会长辈,哪怕是人已经在坟地里,她也该去上三炷清香。
展昭听到这一回答勾起嘴角,随即叫住了说走就要走的言不周,“等一下,我再去拿一样东西。”
还缺什么吗?香烛纸钱、祭祀供食等等,这些不都在篮子里了?
言不周不了解当下的祭祀就不多话,却是等来了一件斗篷,直接就被披到了她身上。
一时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展昭已经在面前站定,掀起斗篷连帽帮她盖好。这是一气呵成,都没问她要不要。
“等会要下大雪,山上更冷。你来做客,我可不能让你冻出病了来。今年江南的冬天很冷,这件斗篷你就一直穿着吧。”
展昭的手指不停,很快就为言不周系好了斗篷细带,在她的领口部位打上一个蝴蝶结。“阿言,你怎么傻傻看着我?难道你想说不喜欢?”
第52章 爆竹声中一命除
言不周扫了一眼长短大小俱是合身的黑色斗篷,低眉浅笑着摇了摇头,“展兄如此周到,我当然不能更满意,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过,你不冷吗?我们这样一起出城,倒是像我怠慢了你。如果有多余的斗篷,你也披上吧。”
习武之人,有内功护身,不畏寒暑。
展昭却把这一句给咽了回去,从善如流,听话地回房披上一件白色斗篷。
两人出门时,忠叔老怀宽慰地看了言不周一眼。
那仿佛说,努力了好多年劝展昭冬天多加一件衣服,这小子一贯笑着回绝,今天终于看到他披上了斗篷。总算有个人能让他听话了,不错,很不错!
言不周被忠叔看得略微不自在。也许因为展昭回老家的时间不多,忠叔一个人守着老宅太过冷清。从昨天她一脚踏入展家,忠叔似乎要把积攒了十多年的待客热情,全部都献给她——偏偏,忠叔面上还要装得一本寻常。
“展兄,忠叔一个在江南呆着会不会太闷了?”
言不周在出门后没憋住问了一句,她更想说千万别闷出病来。像是忠叔这样妻子早逝没有孩子的五旬老者,搞不好就成孤独老人了。
展昭很清楚忠叔完全没可能闷。三个月一回通信,忠叔写到与江南一众老友钓鱼喝茶、耕田听曲,日子过得比他更丰富多彩。这次,若非他提前写信说回来过年,指不定忠叔与去哪家一起守夜。
至于忠叔为何热情,展昭心知肚明,但佛都曰了不可说,“是我疏忽了,我会好好安排的。”
好吧。你有安排就好。
言不周认为展昭一直很靠谱,她就安心盘算起正事,有关初二之后的安排。
冯黄给的感应罗盘被带到江南后有了变化,上面代表相隔距离的颜色从浅灰变作了深灰。颜色越深,距离布震就越近,直至漆黑则代表就在方圆三里之内。
如今要尽力不打扫惊蛇地逮住布震,一方面已经下发了暗捕的协查公文,另一方面更要请求消息灵通的江湖中人帮助。
这就需要走一回陷空岛。
包拯表示他与上京的五鼠谈过话,有意请他们入公门任职。
尽管邀请被拒绝了,但看得出五鼠都是急公好义的人,只要方法态度得当,不难请其相助一臂之力。
言不周体会着‘得当‘一词。白玉堂离开京城前亲口邀请过展昭,说是展昭有空不妨去陷空岛做客,所以这回新春上门拜访也该算得当吧?两人应该不会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