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故大为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殿下,新君,这是在撒娇吗!
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是殿下很有责任心——甚至责任感重过了头,竟然让人想劝着“算了算了,殿下我们先休息吧”的劳累程度。现在都这么抱怨了。
宋故大感欣慰,他主动上前一步请缨着,微笑的酒窝间都冒着坏水:“殿下,到了席上不妨由我来进行交涉,您再重现一次赈灾时的情况……这样中途就可以无礼离场了。”
齐承明若有所思:“你是说,让我继续装成任性不干人事的王爷?”
若新知府真是个好的,一次面子上的事不妨碍什么。齐承明还能早早解脱,去找白宣温二吃酒。
若新知府不好……齐承明这种负面形象,就有理由接近人钓鱼执法了。坏人总是沆瀣一气的,不愁他不贴上来。
秦师爷一直在走神算着今年的存粮数量,现在猛然回神:“……等等,这是我的职责吧?宋总管。”
他刀锋般变得冷冽的视线迎上了仍然在微笑着的小宋总管。
宋故镇定的寸步不让,理所当然:“这回不一样,是王府的私事了,正该由我去处理。况且秦先生如今在县衙做的好好的,若是上来就暴露自己身为殿下的客卿,这不好吧?”
“……!”秦留颂一瞬间目露精光,被说得哑口无言。
好好好,他往常怎么没发现宋总管言辞这么犀利?
宋故一招就打败了己方竞争者,心满意足的垂下了眼帘:“……”
平时他不觉得有争的必要,越多的人为殿下做事越好。但这回殿下好不容易撒娇一次,他想要满足殿下的心愿——由他来满足,他想这样。
宋故身为勤勤恳恳的大总管,什么财名都不爱,但他也不是一丁点报酬都不需要的。
两个王府的心腹大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谈笑间刀光剑影,互不相让。小德子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怀疑以往是不是宋总管没和自己抢殿下面前第一得意人的地位,他现在想想,简直感激涕零。
齐承明也不出声制止,他在旁边看得正偷偷乐呵:“……”
打起来!打起来!
是谁的虚荣心冒出来了?碰上这种臣子们为你抢破脑袋的时候……老天啊,谁不爱看啊!
当然,这得把握尺度。
齐承明最后清了清嗓子,不敢多耽搁时间了,领着人回了趟府中,很有逼格的坐着马车去了被清场的白家食楼——
欢迎宴已经开始了。
坐在次座上、正对沐知州举杯敬酒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他一眼扫到刚进门的齐承明,顿时变脸似的堆满了笑容,热情程度比对着沐知州还高,积极地说:“——瑞王爷!下官敬你一杯!”
说罢,中年官员就不顾自己的身份主动离席,端着酒杯就热切的冲过来了。性情更端方的沐知州当即动作轻微的松了口气,看起来刚才不胜其烦。
齐承明脸上的大致表情不变,嘴角已经耷拉了下去:“……”
他有预感,这个新来的知府也不像什么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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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知府:这是污蔑!不能以貌取人啊啊!(以头抢地)
心境的变化, 体现出来就是齐承明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这杯敬酒,满脸都写着大写的“任性”和“无所畏惧”。
少年皇子一撩袍子下摆,微抬下巴:“你喝你的, 我不爱喝酒。”
“好好。”男人很有唾面自干的能力,脸上堆着肥肉的笑容压根不带动的,他利索流畅的一仰脖自己把酒喝了, 脸上乐呵呵的, 就像是得到荣幸一样的又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才坐回去寒暄了。
整个场子上因为有了这位新知府的存在, 被烘托得热闹哄哄的, 一点都不会冷场。他连对着远远不如他的几县县令都面带微笑,那种笑容有些狡猾的坏意和神气,却不吝于和他们说话。
“……”齐承明表面在自顾自的吃菜,实际上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打量。
他心里彻底提起了警惕。
这看起来不妙啊……新知府,不像以前那两个被钱财腐蚀了的蠢货, 有很深的城府的感觉。他的长相从面相上来看就非常的“奸邪小人”。
有时候人是会“相由心生”的,齐承明被新知府看了几眼心中就觉得不舒服,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王爷, 不对劲啊。”坐在旁边的新柳江县令磨着牙根, 用很低的声音说,脸上不动声色。他是被齐承明的人举荐上来的士子,曾经跟着一起在飓风事件时忙前忙后过的,属于本地大户子弟, 非常熟悉一些情况。
这会儿,柳江县令就借着低头饮甜汤的动作快速说着:“刚才我家来人了,打听出来,这位知府大人是江南那边的派系……不出名, 但确实是那一派的。”
齐承明嘴唇一抿,有些想找温二问问了。
当初李半晖走的时候给他写的那份朝堂基本名单,不仅概括了他有印象的官员们的职称要务,性格习惯,还包含了他们各自的立场派系家传……虽然这份名单的真实性存疑,齐承明不可能直接相信李半晖一个人的印象。
……还是纨绔不大靠谱,有点让人不放心了。
齐承明就在边大夫走前誊抄了一份给他带上,去京城趁机比对一下吧。
他也从其他人的渠道角度那边打听核实了一些,现在一听柳江县令的话,记忆就回笼了:
朝堂上的文官们,目前有两个以地域抱团分算的派系值得关注。
一是河东派系:
他们的文官遍布朝堂,也时不时有文武转换,去做武官驰骋沙场的存在。领头的就是从一品礼部尚书,当今三皇子的亲外祖。河东人非常擅长党争,内部团结,可以说一枝独秀,把其他人压得找不着北。上次来治水的沈书知也是这一派的。
二是江南派系:
江南派系是近十几年才崛起的,他们的官职基本上高不到哪里,但各个地方都有他们的身影,很擅长赚钱或捞钱,名声好坏掺半。就连李半晖这个纨绔子弟都看得出来,这背后有陛下在保的意思……钱袋子啊。
齐承明的警觉性现在提到最高了。
江南派系的官员,突然来柳州任命……几个意思?
柳州现在属于看起来像繁花满地,富庶流油,实际上这是因为建造早期、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时的幻象。本地百姓还在竭力赚钱,摆脱贫困的阶段。
就连齐承明,他现在名下的各种新厂子铺子一个接一个的开,加起来也有几十种了,看起来已经富得厉害了吧?实际上他搞基建的钱都接近没了,全靠白家和商队一批批的送钱,一边补贴,一边慢慢把柳州城的成品往外散出去卖,搭建起了循环结构,这才开始缓慢回血。
一切刚刚走上正轨,良性开始循环,甚至都还没有牢靠呢……这就引来吸血的贪婪虫豸了?
齐承明危险的攥紧了酒杯,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起伏的花纹纹路。
要是有人觉得现在的柳州有机可图,可以被狠狠吸血了,又仗着官职和鸿仁帝的默许在那里肆无忌惮,无人处置……他会好好让这个新知府见识见识,什么叫王爷能做的事!
“王爷,我们怎么办?”柳江县令嘴唇几乎不动的问。
他笑呵呵的站起来和另一个县令碰了个杯,觥筹交错,很忙碌专注于宴会的样子,实际上两位县令的眼神来了个交换,意味深长。融县县令黄赟往少年皇子那边抛了个疑问的眼神,柳江县令用眼神安抚了一下他,坐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等着指示。
这是一个准备冲锋陷阵般的姿态,也是县令们的共识。
飓风过后大半县衙的人都替换成了向齐承明效忠的本地士子或大家子弟,余下没有调动的几地县令也在知州知府糟心的动作和王爷作为之间有了深刻清晰的认知,默认向他的行为靠拢。
哪怕沐知州上任以后,凭着良好的名声和作风潜移默化的和县令们也建立起了良好的上下级执行关系,县令们会两者都听,默认上级变成了王爷和沐知州。但……但这位新知府的样子,让他们心里都犯嘀咕,未来具体要怎么对待,是排外?虚与委蛇?互相糊弄?按兵不动?
这场欢迎宴上的氛围依旧热烈喧闹,但不着痕的眼神在场上乱飞,县令们没法从被缠着吃酒的沐知州那边得到反应,就全都关注着王爷这边了。
“别着急,再看看。”齐承明把一块煎鱼抵在唇边沉吟,沉住了气的说。
虽然他第一印象对新知府的坏感已经拉满了,但对方还什么都没做。温二家一直是江南的文官,是不是也属于江南派系?他不能一杆子把一整个派系打翻了,这是一个抱团的利益团体。具体新知府是来做什么的……必须再看看。
“明白了。”柳江县令站起来,扬声清朗笑着,“来来!平时见不着面,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一群县令就自然的到一边就着酒气和喧闹笑声、在背地里嘀嘀咕咕去了。
齐承明顺便扔了一个眼神给不远处的小宋总管,他不大擅长长袖善舞,脸上都笑僵了,接到眼神如释重负,连忙过来坐下,长长吐了口气:“……殿下?”
“你看情况套话,我先去温二那边了。”齐承明叮嘱着,他打算离场了。
听了半天,这位新知府专心致志的在和众人打好关系,暂时没什么营养。这位的城府比原知府强多了,就算有什么意图,也没打算在初来乍到的时候暴露的那种。齐承明急着找温二再多打听点消息,或者找黄先生也行。
本地县令们四处钻研的那点情报还是太少了。
“……”正在场上如鱼得水的秦留颂似有所觉的转头,渴望的灼热眼神追着少年皇子的身影消失到了门口,他动了动嘴唇,神色有些懊恼惋惜。
殿下是不是在四处打听情报了?对这位新知府背后的根底……他知道一些啊!上辈子他和江南派系的人打过几次交道的。但秦留颂最苦闷的地方就在于——他说不出来。这一世他和那些人那些事完全没有交集,也没渠道能让他得知那些。
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君去找别人询问的感觉糟透了。
秦留颂心里不是滋味。
一想到钻营落了空,他就浑身都痒痒,哪里都没力气。
消瘦的师爷眼神一转,注意到新知府正在挤出和蔼的脸色和几个县衙人员说话,模样是一点都不高傲和摆架子。秦留颂顿时又有了精气神,他抄起酒杯就加入了那边,一套客气恭维受宠若惊仰慕拉扯的操作甩出来,光速拉近了距离。
这一番交流后。
新知府:“……”
他脸上带笑,眼中带着审视。
秦留颂:“……”
他唇边的笑容微敛,视线礼貌的错过知府,停留在对方身旁墙边的摆件上。
‘——这回遇上对手了。’
新知府和秦留颂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敲响了警钟。
此人恭维谄媚和应对的熟练手段不在我之下啊!
在他们周围,热闹的氛围中有一瞬间的静默冻结,再看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新知府和秦师爷又重新笑了起来,继续互相招呼了起来……
宋故看着那边嘴角抽搐,面色僵硬。
‘可怕……’
他莫名有点不想参与进去那种沆瀣一气的环境中去,有点嫌弃。
但这回宋故是要代表殿下走后的王府的意志。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勉强挤出礼貌笑容,也跟着凑了过去……
“好好好,好说,我初来乍到,全要仰仗你们啊!”新知府到后来都喝高了,面红耳赤,唾沫纷飞,被他带来的门客和几地县衙官员围着恭维,看起来彻底飘了。
偏偏这样了,他的口风还是滴水不漏,把擅长此道的秦师爷都累出了一头汗,不信邪似的喘了口气瞪着人:
“……邪门了!”
这个新知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打听消息问的又快又精,对上别人的问题就变成蚌壳了是吧?比殿下王府里那张浸满了油的铁锅还滑手!
陆知府笑呵呵而熟练的顶着明枪暗箭,不着痕的把柳州的基本情况摸了个底,心里十分激动。
这糟糕易胖的长相又不是他自己愿意长的,但他表露出来的快乐可不是假的。
哈!河东那群人还想往柳州安插人,要不是武官那边盯沈书知盯得紧,趁机捣乱争夺,这个美差也不会落在他陆裕的脑袋上。
他们江南派系听说了以后,笑开了花,一个他原本只在朝上奏对时见过的大官都和蔼可亲的找他私下说话了。天知道,他往年最熟悉的都是那位大官形状优美的屁股和背影,现在骤然见到正脸了,还不太适应。
现在……把新君消息往京里传的重任,就落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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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天第一更。
温仲南这会儿已经在白宣家喝得醉醺醺了, 目光迷离。齐承明被白宣的妻子锦娘请进门的时候,白宣正和他勾肩搭背的傻笑,附和着:
“是啊……若不是我没有磨练武艺, 我也想去战场上狠狠打他一场!”
锦娘:“……”
她脸上顿时羞红一片,为自己丈夫傻瓜似的模样暴露在别人面前感到没眼看,有些拘谨的强忍着羞赧试图圆场:“王爷, 他……”
“没事, 我自己在这里待着就好。”齐承明心中好笑,看她憋得艰难, 连忙打断安慰。
原本齐承明是步履匆匆来的。现在他挑了挑眉毛, 肩膀放松,也不着急了。他感觉自己这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哈,这两个醉鬼……
齐承明在乱七八糟的一桌下酒菜旁边坐下,锦娘连忙吩咐下人,送了一套干净杯盏上来, 被他摆摆手拒绝:“给我上杯茶。”
醉鬼有两个就够了。
齐承明没有酗酒的爱好。
锦娘退出去以后,齐承明索性打开了基建系统, 系统里还有很多之前没看完没琢磨透的书呢, 坐在朋友们身边悠闲的度过这个下午也很好啊。
“从军……”
温仲南含混的声音泄露了出来, “从……军。”
齐承明吃了一惊,扭头看过去。
那声音和温二公子平时清朗带笑,有着少年气的语调全然不同。低沉激愤,像是从牙缝间、从胸膛里发出的呼喊, 带着无疑的决心,又像是他的执念在醉酒后终于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不断呓语。
“温二?”齐承明放轻了声音,叫了叫他。
醉醺醺的青年把迷离的目光转了过来, 花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是谁似的,喃喃着:“……无忧,我得去从军。”
“但是,我放不下你啊!”他苦恼的攥住自己额边的两缕碎发,像是蟋蟀捉着自己的触须似的,孩子气的蹲在椅子上,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和自闭之中。
“噗……”齐承明思绪万千,差点没憋住带笑的一点气音,他一时间哭笑不得了,“喂,我又不是稚童了,到底为什么会放不下啊?”
对于温仲南想从军这回事……齐承明早有心理准备。从他认识这位原剧情中的温二公子开始,他就知道柳州留不住对方多长时间,边关一动乱,而且随着时间越演越烈,这位满是侠义之心的青年就越坐不住,他迟早会走上原剧情里的从军之旅,再见面说不定都会变成大将军了。
但到底为什么会放不下他啊?
齐承明看他一本正经的这么忧虑,感到暖心,却又觉得好笑极了。
“一不小心……你就会出事的。”温二含混的嘟囔着,抬起手用力的拍了拍齐承明的肩膀,拍得齐承明晃了一下,“你看——这身板!哪天要是生了场大病……”
他后面的话低了下去,听不清楚了。
齐承明本来还在拧眉认真听他解释着原因,现在全变成无奈和失笑了。温二果然是喝晕了,都没什么逻辑了:
“你又不是大夫,留下来也没用吧?边大夫和我说好了,忙完了还会来找我的。”
“那就好……”温二的脑袋逐渐点着低了下去,昏昏欲睡快睡着了。
“所以不用顾虑我,想去就去吧。”齐承明也不知道现在的温二听得到听不到,他顺畅的把话说完了,“去得早,你还能和表兄做个伴。”
“最近还不行……”温仲南又勉强提起精神,垂着脑袋沉沉的说着,“还有……案。”
“什么案?”齐承明下意识重复着反问。
他发觉温二说话很有特点,一到重点的位置就含糊不清,气息短促无力的换着气,让人急得受不了。
“案……子。”温仲南抬起脑袋,迷离的眼神中又凝聚起一点神采,抓着齐承明的袖子喃喃着,“县衙里的案子,秦先生不擅长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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