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大王要试探昌平君,唯有她做这个引子最合适。
希望这一次,少一些波折吧。
赵九元端起桌上阿珍给她准备的糯米丸子,一边思索,一边品尝。
是夜,渭阳君府。
渭阳君坐于上首,左右两边分别是昌平君和昌文君。
昌文君和昌平君一样,帮助嬴政平定嫪毐之乱,后又为嬴政驱逐吕不韦立下了功劳,故而在朝中有一席之地。
平日里他落于昌平君之后,实则是秦国外戚集团的二把手。
如果把昌平君比作楚系外戚的族长,那么昌文君就是族长之下第一人。
昌平君自陈郢回咸阳述职,敏锐地察觉到一些风声,昌文君亦是如此。
眼下嬴姓宗室因为牵扯进赵嘉刺杀事件中,大王一怒之下,处理了许多人,陷入了低迷之中。
他们作为楚系外戚本该做大做强,然而横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以赵九元为首的客卿一脉,客卿在朝中占据要职,抢占宗室和外戚的权力资源不说,就连大王也对他们充满了猜忌。
昌平君和昌文君只能想办法谋求生路。
“大王欲削弱楚国实力,这段时间多亏昌平君辛劳奔走了。”渭阳君身为宗室,永远要为秦国考虑,这方面,昌平君贡献的确很大。
“为大王分忧,是下职责所在,当不得一声辛劳。”昌平君听了这话,内心舒适,但面上还得作出一副谦逊的样子来。
渭阳君问道:“不知这次回来,何时要再动身?”
“后日便要启程。”
渭阳君关切道:“如此辛劳,昌平君定要注意保重身子,我大秦需要你这样的大才。”
昌平君表面笑嘻嘻,内心却一片阴霾。他哪里是什么大才?
有赵九元和李斯那群人在,他在朝中永远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丞相又如何?
赵九元不是丞相之名,却有丞相之实,整个朝中,谁不听她号令?就连大王也一心向她。
他在陈郢辛苦周旋,而赵九元却以女子之身上朝。
起初他还以为是消息有误,这次回来后,才彻底确定了赵九元是女人的事实。
难怪一直看她不顺眼。
即便如此,大王对她依旧纵容。
整个朝堂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必须为自己谋出路,这次陈郢之行,便是他崛起的契机,大王如此看重于他,他不可辜负了大王的信任。
只是赵九元这个病秧子,为什么还不死?
“嬴公之事,在下已经听说了,难道渭阳君咽的下这口气吗?”昌平君也不再和渭阳君客套,他趁夜色前来拜访,可不是来互吹的。
渭阳君闻言,面色一凝:“先生此言何意?”
“嬴姓这次损失的可不止嬴公一人,还有大王的信任,大王对宗室似乎也没有以前那般亲近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乃是谁,渭阳君难道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
昌平君就差说出赵九元的姓名。
只可惜刺杀的始作俑者是谁,嬴政封锁了消息,导致昌平君并不知嬴政发难宗室的根本原因,只还以为是秦王偏袒赵九元。
此事涉及到红线,渭阳君急忙制止他道:“昌平君,莫要胡说。”
昌平君放下酒盏:“看来渭阳君还没想清楚,谁是你的敌人。”
“昌平君,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大王的事不是你能掌控的。”渭阳君神色悲悯起来。
他没想到昌平君竟然也生出了异心。不过这异心是针对赵九元而不是大王的,看在昌平君对大王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他不会将今晚的事捅出去。
没人知道赵九元对于大王和大秦来说有多么重要。除非赵九元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否则大王必定会为她荡平一切障碍。
这一点,嬴限已经用命去证明了。
宗室和大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宗室绝不能再犯任何错误,否则大王定然不会再姑息宗室。
昌平君要作死,他绝无可能与之同流合污,日后被揭发,便会葬送了宗室的未来。届时大秦可就真的成了客卿的天下了。
“若昌平君今日来是要与我说这些,那昌平君请回吧,陈郢之事,还要劳驾你多费心。”渭阳君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昌平君就这样与渭阳君不欢而散。
马车内,昌平君与昌文君对坐着,随着马车的行驶,一晃一晃的。
“看来渭阳君也忌惮赵九元,兄长,切莫做出那蚍蜉撼树之事啊。想一想咱们芈氏一族在秦经营多年的根基,想一想国夫人。”昌文君忍不住提醒道。
昌平君一言未发。
第二日,昌平君要去祭拜嬴限,途径闹市,忽然一辆挂着南山侯特有标识的马车从另一条街道掉头过来,两辆马车相对而行。
就在两个车厢擦过的一瞬间,端坐在马车里的赵九元淡淡道:“停车。”
昌平君似有所感,也吩咐车夫停车。
而后两人同时掀开了车帘。
昌平君的正好奇赵九元的模样,只见一浓眉大眼,英气的章华的女子正透过车窗看向他。
赵九元不施粉黛,只用口脂点缀了一下唇色,便已然气质凌然。
这张脸,就算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真的是赵九元。
哪怕是女装,她也依旧是所有人中最突出的一个。
昌平君袖子底下的手差点将袖口掐烂了。
“昌平君,许久不见,您容颜依旧啊。”赵九元勾唇笑道。
容颜依旧,你比大王还小两岁,多年轻,这是在嘲笑我年纪大了?
昌平君几乎是从嘴巴缝里挤出词儿来:“呵呵,比不得南山侯青春永驻,还从男人变成了女人,令在下自愧不如。”
“非也,昌平君若想变成女子,我倒是可以给您送来一身粉色衣裙,私下里穿一穿,说不定也能发现新天地。”
无耻竖子!
“昌平君,在下的提议如何?其实粉色衣裳也没什么,说不定穿了会变得像我一样聪明。”赵九元挑眉,眼里尽是戏谑。
“哼!”昌平君气得放下了车帘。
竟敢当街挑衅!
还敢说他蠢笨?!
岂有此理。
当年文信侯也如你这般嚣张,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我且等着。
不过今日怎么会这般巧?平日里赵九元非必要不出门,更遑论当街遇到。
她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昌平君顿时反应了过来,赵九元今日是故意要当街羞辱他。
太过分了!
昌平君咬牙切齿,怒道:“走!”
车夫立刻挥鞭驱赶马车,赵九元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而后对驾车的阿旺道:“去章台宫。”
咱任务完成了,找大领导汇报汇报,免得大领导不高兴。
“诺。”
嬴政单手叉腰立在殿前,听着赵九元将自己刚才当街挑衅昌平君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给他听。
“你啊……”嬴政无奈道:“昌平君的为人寡人清楚,你这么做,他恐怕气炸了。”
“昌平君应当不是那般小气之人。”
“大王何时让王翦老将军归来?”赵九元笑着问。
“待蒙武攻破蓟城,寡人便要兴兵攻打楚国。”嬴政语气坚定,仿佛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嬴政想着,不出几个月,王翦便会回咸阳。
灭楚,需要制定详细的方针,得还要考虑成本,选择最优解。
赵九元颔首表示明白了,她侧身看向秦王道:“大王,臣倒是觉得不必如此急于攻打楚国,臣有几策,可进一步削弱楚国。”
“请大王召廷尉、国尉等人入章台宫议事。”
“哦?”嬴政眼神一亮,旋即示意赵高,赵高会意,立刻踩着小碎步安排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章台宫会议室便围了一群人。
李斯道:“大王,今日莫不是要商议楚事?”
嬴政微微点头,而后又将目光放到赵九元身上,众人纷纷看向赵九元。
在这群大臣赶来的章台宫的间隙,赵九元在纸上写了几大针对楚国的计策。
只见她站在熟悉的架子旁,用小竹条指着纸上那大大的经济二字。
见到熟悉的两个字,众人便知赵九元要使坏了。
“楚国地处南方,气候湿润温和,最适合种桑养蚕,而我大秦织造司丝绸织造所需原料甚多,各色锦缎销往山东之国,供不应求,臣有意扩大织造产业,这就需要更多的蚕丝。”
“可派商贾向楚地贵族高价收购蚕丝,其见利,必定扩大养蚕规模,养蚕需要更多桑叶,贵族为牟利必会强征佃农改稻为桑,导致粮田荒废,庶民缺粮少食,定然心生怨恨。”
内史腾在心里直呼「奸诈」。
这和当年消耗赵国铜铁,导致山东五国见利而起,大量冶炼铜铁,导致田地荒芜,形成流民以扩充大秦之民有何区别?
“楚地农田的确以桑为主,改稻为桑,农无粮食,我大秦便可轻而易举扼住他们的命脉啊!”李斯不禁赞道。
“没错,此计甚妙。”尉缭捋着胡须道。
王绾开口道:“楚地地大,又与百越勾连,情况复杂,恐怕此计只对部分楚地之民有效。”
赵九元颔首:“此计不仅仅能用于蚕丝,还能用于生漆等诸多楚地特产上,而且谁说只打商战了,在下还有舆论战。”
“愿闻其详。”
赵九元环视众人道:“心思叵测之人为毁我大秦,造出谣言,说大秦将毁于大王之手。届时天下仍旧分崩离析,此乃大缪之言!”
嬴政脸色微变,旋即道:“赵卿说得没错。”
“大王放心,造谣生事者,臣已处理干净。”赵九元对嬴政道。
李斯附和道:“我大秦也可借此法助昌平君一臂之力。”
赵九元的脑袋微微左倾,赞许道:“没错,楚国三族皆有不臣之心,昌平君正是利用这一点,才在陈郢站稳脚跟,而我们可以再加一把火,让楚王彻底与三族离心。”
“楚国内乱,楚王一方面要处理内乱,另一方面又要对抗我大秦,气势定然不足,这将大大利于我大秦。”
“待民怨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大秦邸报》便可趁机宣扬楚王无德,楚怀王魂兮责昏君,楚民彻底对楚王失去信任。届时我大秦便可趁虚而入,杀掉一批负隅顽抗的贵族,又收割一批流民。”
嬴政颔首喝道:“彩!”
“此事交于姚贾去办,寡人允你珍宝财货,表面重金开道,暗中舆论离间。”嬴政当即拍定了此事。
姚贾郑重道:“臣定不辱命。”
“赵卿可还有其他良策?”嬴政又问。
赵九元道:“臣的确还有一策,只是太过阴毒了。”
在场之人心中腹诽,你哪一策不毒了?
“楚币与秦币有所不同,交易时,存在一定兑换比率。因此我大秦可暗中制造一批含金量不同的假币流入楚国市场,扰乱楚国商贸事业。”
这招也太阴损了。
“大王可规定秦人与楚人交易,必须使用秦半两,而楚国货币的含金量不足,其必然会加紧生产货币,一时之间,真币假币混杂,楚币贬值,甚至失去购买信誉,市场动乱,社会交易结构混乱,必然生出大乱子来。”
姚贾听了这话,对赵九元的认知又上升了一层。
“南山侯可真是深得管仲真传呐。”他不禁感慨道。
“诸位觉得如何?”嬴政看向众人。
李斯起身,拱手对嬴政道:“臣以为此计可行,就着南山侯所提货币之事,臣有一言向大王呈禀。”
“讲。”
“方才南山侯提及货币一事,如今我大秦已攻下三晋,然三晋之地货币与我大秦并不相同,交易往来委实不便,臣请大王统一货币。”李斯道。
嬴政赞许道:“李卿所言甚是在理,寡人的一统,不仅要书同文、车同轨,也得统一度量衡才是。”
“此事你们自行商议,稍后给寡人拟一个章程。”
“诺。”
第220章 别阻碍生产力的发展
“寡人欲修驰道,以咸阳为中心,通往各地,统一车轨。届时我大秦兵士,可于地方长驱直入。”
“大王英明。”众人齐齐喝彩。
章台宫小会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一群人在宫中用了晚食才回去。
赵九元又熬了个通宵,直到黎明时分方睡去,一觉睡到巳时(上午9点),方起床洗漱用膳。
彼时内史腾已等待有半个时辰了。
赵九元与之商定经济战的细节,一直探讨到午后。
尉缭、李斯、姚贾三人于午后带着商议好的具体实施计策上门,几人又一直讨论到天黑。
也不必再回家了,几人直接在赵九元府上客房住下,第二日一早,入宫见了嬴政。
君臣就具体细节商议了一整日,这才将每一个环节确定下来。
任何重大决策都不是空穴来风,赵九元提议的商战,最后为商战背书的还是国战。
而那些细节,也是做了大量数据分析与整理之后得出的结论。
每一个计策都经过了反复推演,这也是大秦对外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之一。
待到昌平君到了陈郢,莫垣组织的大秦商队也出发了,和楚国打商战,就得用商贾深入楚国腹地,一点一点对其进行蚕食。
姚贾与顿弱两人先去了齐国,待时机成熟,姚贾再秘密前往楚国。
要削弱楚国,就必须先稳住齐国,否则好不容易将楚国削弱下来,齐国回过头来给楚国输血,那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顿弱和姚贾分工很明确,顿弱负责威胁齐王,姚贾负责贿赂齐相。
而此时的燕国,蒙武和冯劫等人率领的二十万秦军正在猛攻蓟城。
燕王喜恐惧不已。
“报!秦军攻势迅猛,我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报!秦军已攻破一处防御,登上了城楼!”
“报,秦军又破开了一道防御口……”
一道道失利的消息传到燕王喜耳中,恍若催命符一般。
“太傅!二十万……区区二十万秦军就把我燕国打得落花流水。”燕王喜悲痛道。
“当初太子太过愚蠢,竟行刺杀之事,才让我燕国落得如此境地,蓟城保不住了……”
面对燕王喜的苦诉,鞠武也无更好的办法。
“大王,退吧,放弃蓟城,退守辽东。”鞠武想了想,而后说道:“我燕国纵深千里,一旦至辽东,秦人必会考虑粮草运输问题,届时定会放弃对我军的追击。”
“此言当真?”
“秦国一心在楚,攻打我燕国不过是秦王一时之愤。”
“那便退守辽东,只是那苦寒之地,寡人……怕是要苦了大家了。”燕王喜看向身旁一众臣子,痛心疾首道。
众臣道:“大王,我等不苦,还请大王速速下令,大军退守辽东。”
蒙武拿着一支望远镜观察着城楼上的情况,忽然发现燕军有撤退之势,立刻对冯劫道:“去探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冯劫领命,带着小队人马侧面上山,登上高处,发现城内燕军和燕人都在撤退。
“将军,燕王放弃蓟城了。”
蒙武道:“传令下去,加紧攻城,攻城毕后,佯装追击三十里。”
冯劫不解:“将军,为何不趁胜追击?”
“燕王放弃蓟城,必定会死守辽东,穷寇莫追。”蒙武言罢,冯劫顿时领会。
秦国,咸阳。
“大王,蒙武将军已攻下蓟城,诚如当初预料的那般,燕王携群臣退守辽东。”尉缭开口道。
“彩!”嬴政抑制不住地喜悦。
“令冯劫驻守蓟城,清理燕地残余顽抗旧贵族,蒙武回咸阳述职,寡人要重重嘉赏。”
“诺。”
不选择乘胜追击是当初一同商议对付燕国的策略,辽东苦寒,粮食运送糜费众多,成本太高不划算。
攻下蓟城后,可用蓟城作为依托,待粮食征集完毕后,再攻打燕王残余势力。
暂且让燕王喜苟延残喘,待到灭楚后,再行灭燕。
眼下已入夏许久,天气变暖,赵九元总算脱下了披风,换上了轻薄的夏衣。
头发也不再梳成女子的发髻,而是直接一半垂下,一半束在头上,用一根簪子簪在脑后。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意思是不要随意损毁自己的身体,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代表不能剪头发。
赵九元来秦十一年,头发要是不剪就垂地了,若不勤加打理,恐怕得成虱子头。
所以她是会定期修剪头发的,这个时代的人也会修剪头发。
她如今头发的长度仅仅垂到腰部,半束后,看起来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仙气。
“大人,冯去疾大人来见。”
赵九元躺在懒人椅上,对阿旺招了招手,阿旺会意,转身出门将冯去疾带了进来。
“见过南山侯。”冯去疾躬身对赵九元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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