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检长跌入凡尘,对那个被他接回家的小姑娘着了魔。
刚发现自己竟有这样要命的念头,他无法接受,他隐忍,他克制。
可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跟一个男人夜不归宿后破功。
大雨过后的清晨,念初被堵在女寝楼下,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满面阴沉的步步朝她逼近。
“昨晚去了哪?别撒谎,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夜。”
对蒋天颂的变化,念初不是没有察觉,只是她不敢相信。
她与他云泥之别,何谈肖想?
可男人却在她想要逃跑前扯住了她的衣袖,向来雷厉风行的人,第一次用了商量的口吻。
竟然向她低头:“和我试试,行不行?”
第1章 梁招娣?这名字不好
银杏叶在微风中簌簌作响,热辣的太阳将大地烘烤出泥土熟透的焦味。
一辆黑色防弹奔驰悄无声息地停在村口银杏树下,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车门打开,身着定制白衬衫的男人下车,身姿笔挺如松,肩线锐利,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身后立刻跟下两名身着便装、眼神警惕的随行人员,其中一人利落地打开后备箱。
男人周身散发的气场与这乡土气息格格不入,像一道来自冰原的寒流,瞬间压下了周遭的燥热。
梁招娣抱着硕大的蛇皮袋,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抬头露出灿烂笑脸:
"是...是您来接我吗?抱歉让您久等了。"
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她:"梁招娣?"
村长早已佝偻着腰候在一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蒋先生,您可来了!这丫头就是招娣,给您添麻烦了!"
他偷偷拽了拽招娣的衣角,压低声音,"这是从天北来的大人物,快叫蒋先生!"
招娣怯生生地低头:"蒋先生。"
男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视线落在她洗得发白的花衬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名字不好。"
他没再多言,对身后的随行人员抬了抬下巴,"把东西装上。"
助理小林立刻上前,接过招娣手中的蛇皮袋——那袋子沉得招娣几乎抱不动,却被他单手轻松提起,利落地放入后备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区长亲自下车,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笑意:"哎呀,蒋检长!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蒋天颂连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私事,不劳烦。"
蒋天颂是天北人,家里往上数六代皆为开国功臣,自小在家族精心培养下一路品学兼优,读书时便赢得规培机会,毕业后于体制内一路晋升,半年前刚升职进检察院权力中心,年仅二十八岁便在天北权贵圈有了名姓。
区长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敢有丝毫不满,搓着手赔笑:
"是是是,您私事要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随时待命!"
蒋天颂不再理会他,对招娣道:"走。"
招娣连忙跟上,路过村长身边时,听见他低声嘀咕:
"我的天,区长都得点头哈腰,这蒋先生什么身份啊?"
热乎乎的风掠过,招娣闻到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她偷偷打量他笔挺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这人和村里那些男人完全不一样,像画里走出来的,就是看着有点凶。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妹妹们的哭声。
蒋天颂脚步未停,只是对身边的随行人员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会意,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招娣和哭闹的孩子之间,既没呵斥,也没靠近,只是用气场镇住了局面。
招娣却忍不住回头,见两个妹妹,盼娣和望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一下子揪紧了。她不顾随行人员的阻拦,跑过去蹲下身哄孩子。
"姐姐,爸爸说你不要我们了..."
盼娣抽噎着说。
招娣眼眶一红,正要辩解,蒋天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耐,却又透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梁招娣,时间有限。"
他站在不远处,阳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村长和村妇连忙赶来,塞糖果、哄孩子,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小姑娘拉开。
招娣抬头却见蒋天颂已经坐进了车里,随行人员示意她上车——那车门缓缓自动打开,招娣看得目瞪口呆。
"上车。"蒋天颂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带着命令的口吻。
招娣小心翼翼地坐进后座,真皮座椅柔软得让她不敢深靠,空调的冷风瞬间驱散了燥热,她忍不住小声惊叹:"真凉快..."
前排的蒋天颂从后视镜看向角落的女孩,眸光微沉。
临行前爷爷的话还在耳畔:"她叫招娣,是个命苦的孩子,她妈走的早,早些年就跟爷爷相依为命,现在爷爷没了,家里逼她嫁人换彩礼,她爷爷当年在战场上救过我命,我欠他一条命——这么多年老战友也没找过我一次,如今他唯一的请求,就是托我帮忙,让这孩子去天北读书,她高考成绩好,别让她埋没了。"
他当时只是淡淡应下,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女孩,以及她那充满好奇又带着怯懦的眼神,心里第一次对"招娣"这个名字生出了真切的反感。
"你想改名字吗?"他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招娣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改名字?"
"嗯。"蒋天颂目视前方,"这个名字不好。你自己有想过别的名字吗?"
招娣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改名字。在家里,她只是"招娣",是用来"招弟弟"的工具。
她小声嗫嚅:"我...我以前偷偷想过,要是叫'念初'就好了...想念的念,初心的初..."
蒋天颂点点头,语气带着决策者的干脆:"行,就叫梁念初。"
他对前排的随行人员道:"先带她去户籍处把名字改了。"
自小在顶级资源中长大的他,早已习惯了对琐事的高效处理,这种带着上位者烙印的决断力,与他多年在体制内历练出的雷厉风行一脉相承。
招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定了。她张了张嘴,想说"这样可以吗",却被蒋天颂眼中不容置喙的气势堵了回去。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户籍服务中心门口。此时临近下班,大厅里只剩一个窗口亮着灯,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正收拾印章,见他们进来便皱起眉:"下班了,明天再来。"
蒋天颂脚步未停,只侧头对身后的助理小林递了个眼神。
小林立刻上前,掏出证件在工作人员面前晃了晃,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人看清证件上的徽章,手指猛地一抖,印章差点掉在桌上。他抬头看向蒋天颂的背影,脸色瞬间煞白,慌忙站起身。
招娣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工作人员一路小跑打开电脑,对着她的身份证手忙脚乱地操作起来。
"梁招娣...改成梁念初是吧?马上办!立刻办!"
他额角渗出细汗,对着系统连点鼠标,不到五分钟就打印出新的户籍页,双手捧着递过来时,指尖还在发抖。
蒋天颂接过户籍页扫了一眼,淡淡道:"走吧。"
招娣捏着崭新的户籍页,上面"梁念初"三个字油墨未干。
她偷偷看了眼蒋天颂的背影,发现他连脚步都没为这场插曲停顿半分,仿佛刚才让工作人员噤若寒蝉的一幕从未发生。
直到坐回车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男人轻描淡写间,就帮她改了自卑18年的名字。
车驶入小镇时,梁念初不自觉攥紧衣角:"蒋先生,我能和我的班主任黄老师见一面么,我需要拿我的录取通知书。"
蒋天颂目视前方,片刻后才淡淡吐出一个字:"嗯。"
黑色轿车在一家饭馆门口停稳,黄若冰迎上来时眼睛亮了亮,目光在蒋天颂笔挺的身形和随行人员的制式公文包上短暂停留,笑容里多了几分谨慎的客套。
"这位是...?"
"这是蒋先生。"
念初连忙介绍,却见蒋天颂只对黄若冰颔首示意,目光始终未在她脸上停留,径直对随行人员道:"把东西拿进去。"
黄若冰的手僵在半空,村长先前那句"天北来的大人物"忽然有了实感。
她看着随行人员利落地打开后备箱的动作,忽然明白眼前人绝非普通访客。
"黄老师,"念初捧着崭新的书包,里面装着天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蒋先生帮我改了名字,以后我叫梁念初。"
黄若冰接过户籍页复印件时手微微一颤,抬头看向正用湿巾擦拭指尖的蒋天颂,他周身散发的气场让这方小饭馆显得逼仄起来。
"蒋先生费心了,"她斟酌着开口,"念初能遇到您是她的福气。"
蒋天颂没接话,只对念初抬了抬下巴:“吃完就走,飞机不等人。”
席间他几乎没动筷子,只在念初拿出录取通知书时,目光在烫金校名上停留了两秒。
十八岁的梁念初尚不知,眼前这个比她年长十岁、看似冷漠的男人,不仅承载着家族荣光,更在二十八岁的年纪就已站在了许多人无法企及的权力高度。
走出饭馆时,黄若冰看着轿车绝尘而去的尾灯,忽然想起念初曾说过帮她争取读书机会的"贵人",此刻才惊觉那"贵人"竟能让区长在村口候着,能让户籍处主任五分钟办好改名手续——这贵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机场大厅,念初摸着书包里的录取通知书,又看了眼正在办理登机手续的蒋天颂。他站在 VIP通道前,侧脸在灯光下刻着冷硬的线条,手腕上的腕表反光微弱却刺眼。
"愣着干什么?"蒋天颂回头时眉峰微挑,"登机了。"
这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对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又新奇。
她不敢乱动乱碰,坐上位置后,双手就规规矩矩垂放在腿上,比课堂上听讲还要老实。
枯坐了会儿,无事可做,目光忍不住朝着身侧的人滑过去。
蒋天颂在用平板处理文件,长睫微垂,冷峻的轮廓颇为严肃。
察觉到女孩的动作,冷声开口:“有事?”
念初赶紧摇头,意识到他根本没看向她,才小声说:
“没事。”
接下来一路,她连看都不敢再乱看。
她心中装着对前路未卜的迷茫和淡淡恐惧。
可想到爷爷临终前嘱咐的话,还有如今证件上崭新的名字。
担忧中又渐渐多出丝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走一步看一步吧,念初想。
总不会有什么,比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山村,被迫成婚嫁人更差。
天北机场。
蒋天颂走下飞机,随行人员利落地去传送带那边取回行李。
念初还想像之前那样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男人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念初的错觉,那一瞬间男人周身的气质仿佛有了变化。
冰雪在消融,眉宇里多了几分柔和。
蒋天颂温声道:“爷爷。”
对面说了句什么,他垂眸看向念初。
女孩原本站在他身边,眼巴巴望着他。
但在蒋天颂看过来那一刻,她却又飞快地低下了头,静默地瞅着自己脚尖。
蒋天颂说:“人已经接到了,我现在就带她去见您。”
对方不知又说了什么,他耐心答:“好,都听您的。”
挂断电话,冷峻重新覆上他的眉眼,刚刚某一瞬的温柔,似乎成了她的错觉。
“小林。”蒋天颂叫人:“带她去吃东西,再买几身合适的衣服,女孩子生活需要的东西,也都给她置办上。”
蒋家阳气旺盛,蒋爷爷两个儿子,六个孙子。
男孩子在他眼里已经不值钱。
反倒是念初这个老战友家的孙女,让他感到新鲜。
爷爷近几年疾病缠身,状况一年不如一年,难得有些盼头,蒋天颂不想让他失望。
“再领她去重新换个造型,看着像女孩一些,起码有个人样。”
小林一一应下,蒋天颂交代完事情,自己拿着平板,转身进了机场的vip休息室继续处理公务。
念初懵懵懂懂,惯性地又想跟着他走,小林拦住她:
“梁小姐,蒋先生现在要忙工作,你跟我来吧。”
念初又看了蒋天颂的方向一眼,见他大步往前,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抿了抿唇,这才同小林一起离开。
小林走在前面,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温和:"梁小姐今年十八?"
见念初点头,他从公文包里抽出记事本:"刚才忘了确认,方便问下身高体重吗?衣物尺码我这边记录一下。"
念初报出数字时,他飞快记录:"平时有特别偏好的色系吗?蒋先生交代置办日常用品,想尽量合你心意。"
"……没太讲究过。"念初攥紧衣角。
小林放慢脚步等念初跟上:"刚才看你挑洗漱用品时多看了眼熏衣草味的,是不是喜欢这个香型?我让店员多备两套。"
经过鞋店时,他指着橱窗:"蒋先生让选舒适的款式,你平时习惯穿平底鞋还是略有跟的?运动场合多吗?"
念初小声说家里只有胶鞋,小林便不再多问,推门进店时对店员交代:"拿两双防滑底的运动鞋,再配两双软皮单鞋。"
阳光透过商场玻璃照在他公文包的金属扣上,映出菱形的光斑。
这个总在蒋天颂身后半步的男人,说话时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每个问题都精准落在事务性范畴,却又在细节里透着妥帖的关照。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圈,买完基本的日用品,梁念初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小林按照蒋天颂的要求,又领着她去买衣服。
他也没有亲妹妹,不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怎么穿衣服。
就找了家潮牌店,扫了眼念初的尺码,让她进去试穿。
念初进试衣间的时候,小林手机响了,蒋天颂打过来问他目前在哪。
蒋爷爷又打了个电话,问小姑娘现在人在哪。
虽然他没直说,但这是盼着见人的意思。
蒋天颂自然以爷爷意愿为重,不再耽误时间。
小林立刻道:“造型还没动,目前在买衣服,其余的都差不多了。”
蒋天颂:“服装店地址给我。”
过来了会儿,他从电梯上来。
念初还在试衣间,蒋天颂扫了眼方向,把车钥匙扔给小林。
“你去开车,我去结账。”
念初在试衣间里遇到了难事,她试穿的这件衣服拉锁在领口侧面,和她认知里的衣服都不一样。
她穿的时候没注意到,结果往头上套的时候,头发缠进拉链里了。
衣服罩着头,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到,想着自己解决,结果弄了半天,头发越来越疼,和拉锁缠的也越来越紧。
念初没办法了,只能小声求助:
“有人在吗?能帮帮我吗?”
她现在衣衫不整,又看不着路,还不敢就这么出门。
记得进门时,店里有一个女店员,念初盼着她能过来解围。
结果店员在外头正忙着给其他顾客介绍,根本没听到这里的动静。
蒋天颂等了五分钟,试衣间愣是没有开门的意思,他意识到了不对。
皱眉过去,敲了两下门:
“梁念初?”
终于有人来了,念初如蒙大赦。
隔着门板,她只当是小林等急了。
又是尴尬,又是纠结地小声说:
“小林哥哥,我遇到麻烦了。”
蒋天颂已经猜到了:“怎么了?”
念初又试着动了动拉锁,头皮传来剧烈的撕痛,她嘶的一声,彻底放弃自救:
“头发被衣服缠住了,我试了很久,自己弄不开。”
漆黑的视野中,她听到了轻微的咔哒声,是试衣间的门被人打开。
念初罩在衣服里,淡粉色的上衣款式略微短小,盖住了她的头,却露出一整截腰身。
蒋天颂略微低头,便瞧见了一抹白。
他很快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在发丝缠绕的领口上。
“别动。”
长指凑过去,掌心在她头顶压了压:“低头。”
念初配合地屈下腰身。
男人的手掌很快搭上来,低眸看清具体情状。
瞧见黑亮的发丝已经几乎和拉锁融为了一体,分不清你我。
念初也知道自己此时模样窘迫,尴尬的不敢说话。
头顶时不时传来阵轻痒,是男人的手指,在解开她乱麻似的发丝。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又难熬。
漆黑的视野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伴随着拉链拉开的声音,男人收回手。
“可以了,你试着把衣服往下扯。”
念初听话照做,果然,这一次衣服顺利地滑到了她的身上。
“呼……”她解脱的长出一口气,脸蛋被刚才的乌龙憋得红扑扑的,却扬起了一抹笑:“谢谢你啊小林哥哥,刚才多亏……”
话在半截止住,她愕然地看着眼前高大冷峻的男人。
蒋,蒋先生?
怎么会是他?
骤然瞧见男人面庞那一瞬,念初慌得差点咬到舌头。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隔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结结巴巴道歉:
“对,对不起,蒋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蒋天颂没理她这句话,目光看向她手边其余几件小林挑的衣服。
“这些都试过了吗?”
念初不敢说自己第一件衣服就折腾到现在,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支支吾吾低头:“嗯。”
蒋天颂在收银台前刷完卡,金属钱夹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转身看向念初,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半秒。
"过来。"他转身走向隔壁女装店,玻璃橱窗里模特身着的米白色连衣裙在射灯下泛着珍珠光泽。
店员见状立刻上前拉开门,蒋天颂却径直走向陈列区深处,抽出一件藏青色衬衫和同色系A字半身裙。
"换上。"他将衣物递给念初,念初接过时注意到标签上的烫金Logo,心里默默想,这衣服一定很贵。
试衣间的镜子映出截然不同的景象:藏青色衬得梁念初的肤色透着健康的光泽,及膝裙长恰好露出小腿最纤细的部分。蒋天颂倚在试衣间门口:"转一圈。"
裙摆随着转身荡出优雅的弧度,他颔首示意店员:"搭配那双小皮鞋。"念初踩上鞋子时发现内里垫着柔软的羊皮,走路时几乎没有声响。
"把头发放下来。"蒋天颂忽然开口。念初解开发辫的瞬间,微卷的黑发垂至腰间。
走出店铺时,小林已将换下的衣物打包好。蒋天颂看着念初身上这套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穿搭,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他淡淡开口,步伐未停地走向电梯。念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藏青套装,忍不住在路过试衣镜时偷偷瞄了里面的人一眼。
天啊,那个女孩子还是她吗?
明明一样的脸蛋,一样的发型。
可是看起来,就是好不一样。
念初觉得,蒋天颂看似冷漠疏离,却在细节里藏着不容错辨的精致和细致。
片刻后再出门,念初从上到下,整个人焕然一新。
蒋天颂急着领她去见爷爷,付完钱就走。
念初悄悄凝视着蒋天颂的背影,心中生出浓厚的感激,默默地加快了跟着他的脚步。
小林已经把车开到了商场门口,两人刚出门,便正好能上车。
小林拉开车门转向蒋天颂:"检长,车已备好。"
他的语气始终保持着标准的事务性口吻。
念初低头坐进后座时,前座传来他翻动行程本的声响,随即递过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给她:
"梁小姐,车程约四十分钟,蒋检长接下来有个电话会议,途中若有需要可随时告知。"
"检长?"念初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顿了顿。
小林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镜片在车灯下闪过一道光:
"蒋先生目前任职于检察院,先生此次南下属私人行程,对外仍以'蒋先生'相称即可。"
副驾驶座的蒋天颂始终目视前方,指尖在膝上的平板屏幕上轻点。
念初望着他肩线笔挺的背影,忽然想起户籍处工作人员发抖的手指——果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念初对蒋天颂的目光就更加敬畏了。
汽车一路驰行,起初还是在热闹的街道上,走了一段路,慢慢的,车流和人烟少了起来,绿化倒是越来越好。
车窗两侧一排排高大整齐的树木,低矮些的灌木丛上,指甲盖大小的花朵五颜六色的盛开着,花丛之间,还有蝴蝶在翩然飞舞。
念初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风景,如临仙境,好奇地盯着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忽然外面的树木不再倒退了,小林提醒:“先生,到了。”
念初如梦初醒,蒋天颂已经下了车。
她赶紧也下了车。
只见前头一栋乳白色的小别墅,坐落在林木的尽头,四周用漂亮的篱笆围着,前院开满了美丽的花。
这是蒋家老宅,祖祖辈辈几代人流传下来,每一任继承者都选择了只修缮,不做大的变动,因此外观上还留存着很多初代的历史痕迹。
小林就只能送到这里,他没资格再往里进了。
念初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止步,她并不清楚,能踏步这里的人,全是在天北声名显赫的人物。
蒋家只和门当户对的人来往。
念初是唯一的例外。
小林不在,就剩下了她和蒋天颂单独二人。
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又来了。
念初心头像压了座大山,尽可能把脚步放得轻轻的,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蒋天颂忽然开口:
“爷爷身体不好,不宜情绪波动太大,别说让他伤心的事。”
念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叮嘱她:“好,我知道了。”
进入别墅范围,连院子里的空气都带着股纯天然的植物芬芳。
两人来到大门边,早有机灵的佣人过来开门,恭敬道:
“二公子。”
蒋天颂在家行二,上头有个经商的哥哥,海外生意做的很大,后面就干脆在国外安家,逢年过节才回祖宅一次。
“爷爷在哪?”
“老爷子在会客厅,说是有客人要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蒋天颂便继续往里走,念初却在瞧见那比镜面还要干净的白色大理石瓷砖后,顿了顿足,有些怕自己弄脏人家的地面。
前头的蒋天颂忽然停下步子,冷声吩咐:“自己跟上。”
念初心口一揪,顿时顾不上再多想,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蒋开山今年七十二岁,早些年从军,是条铁血硬汉。
如今老了,疾病缠身,倒是淡了些冷硬,多了几分和蔼。
蒋天颂推门进来,他一眼就瞧见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是招招吧?”
老人家不知道念初改名,选择了最温柔的方式去称呼她。
念初便看到一个穿着中山服的老爷爷。
花白的头发修剪得短短的,露出一整张眉目刚毅的面孔。
虽然年老,但身板依旧挺得笔直,最重要双眼明亮,没有这个年纪的老人常见的那种浑浊,很有精气神。
哪怕此时人已年老,也依稀能看出来年轻时的高大威武,精神抖擞。
“蒋爷爷。”她乖巧地叫了一声。
“哎,小丫头,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蒋开山眼中冒出喜气,笑着朝她招手:“怎么来的,路上顺不顺利?”
念初一一地答了。
蒋开山领着她去沙发上坐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目光透过这个局促紧张的姑娘,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战友。
蒋开山感慨道:“梁狗蛋这家伙,比我有福气,有了个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孙女。”
念初十分不好意思,觉得蒋爷爷客气了。
她不算聪明,漂亮二字也过于夸大其词。
蒋开山又拉着她,问了些和她爷爷有关的事情。
念初配合地答了。
在说起爷爷去世之前的情形时,有意含糊了具体情形。
只说爷爷走的很顺利,没受太多罪。
蒋开山的眼眶还是微微有些湿了,低叹着感慨:
“人老了,都是要有这一天的,不受罪已经很好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天颂见情况不对,赶紧上前岔开话题:
“爷爷,您是不是累了?”
老人家精神不济,蒋开山的确有些疲惫。
便准备去休息。
临走前,对念初道:
“正式开学前,你就住在这里吧,天颂,你去叫人收拾间房出来,我盼了一辈子孙女没盼到,临老了,倒是能有个小丫头陪着说说话。”
又道:“天颂是我孙子,论辈分你叫他一声哥哥,他在天北地方熟,以后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别跟他客气。”
念初当然不敢把这话当真,能被收留,有个容身之处,她已经很感激了。哪还能蹬鼻子上脸,跟人家提要求。
可她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蒋天颂,恰好蒋天颂这时也看向了她。
四目相接,念初飞快地低下头,声如蚊蝇:
“蒋先生很照顾我,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了。”
蒋开山一看她这模样就直皱眉,他太明白蒋天颂是个什么脾气,一下子反应过来,应该是把小孩子给吓着了。
蒋开山冷哼了一声:“叫什么先生,自己家人面前还摆谱?他在家排行老二,叫二哥。”
念初:“……”
她默默地瞄着脚尖,没敢搭腔。
她这样,蒋开山更加不满,眼神给到蒋天颂。
蒋天颂嗓音凉凉的:“爷爷让你叫,你就叫吧。”
念初:“……二哥。”
蒋开山挑眉看向自家孙子。
蒋天颂深吸口气:“嗯。”
老爷子终于满意,让佣人扶着他回房休息去了。
念初和蒋天颂之间的氛围却更加尴尬。
他的面色依旧冰冷,她更不敢抬头看他。
领她去了客房,蒋天颂没有多说什么,扔了句你先休息就走了。
念初则在他离开后长松一口气,压迫感也少了许多。
房间里,小林先前给她买的东西已经送了进去。
一排排购物袋整齐的摆在桌面。
念初从里面拿出智能手机,拿着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取出录取通知里附赠的电话卡装进去。
然后在网上搜索起当地的兼职信息。
——来之前说好了的,爸爸和后妈同意让她读书的条件,是她得往家里打钱,每个月至少两千。
网上的招聘五花八门,念初筛选出自己符合招工条件的,拿着纸笔认真地把联系方式一个个记录下来。
忙了不知多久,外面佣人来敲门:“梁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彼时的蒋家也热闹了些,老爷子最小的孙子,还在念高中,正放暑假的蒋天奇也过来了。
他早听说了爷爷让二哥不远千里,去乡下接了个穷丫头回来,今天是特意来看热闹的。
念初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楼下有个男孩,身高大概有一米九,眉清目秀的,脸颊还带点婴儿肥,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
她也疑惑地看了看他,两人对视那一瞬,蒋天奇眼中掠过丝敌意:
“你就是爷爷心心念念那野丫头?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土里土气的。”
蒋开山腿脚不方便,下楼需要使用电梯,走的就慢了些。
蒋天颂公务正在收尾,也不急着出来吃饭。
眼下饭厅就只有蒋天奇和念初两人。
蒋天奇丝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
她疑惑问道:“我认识你吗?”
蒋天奇哼笑:“你也配认识我?”
念初:“……”
他要是这么沟通,那她没法说话了。
静幽幽垂下眼帘,不再理会这人,她默默地走到一边。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色香味俱全的菜色,精致的像艺术品一样的碗筷,只是桌边还空无一人。
念初作为寄人篱下的外人,也不敢先上桌,就先找了个位置站着。
蒋天奇追过来,围在她身边转着看了一圈,嘴里啧啧作响。
“这衣服,这鞋也肯定不是你自己的,是我二哥给你买的吧。”
“你说说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你自己的?为了过好日子,就抛弃自己的穷家出来攀权富贵,真心机。”
这人身份不明,但看他的穿着打扮,很明显非富即贵,应该也是蒋家的人。
和他起冲突,并不是一个理智的行为。
念初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些尖酸刺耳的话语,低头忍着。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念初唰地抬头,期盼的看向那个方向,两只眼睛都带了光,很希望是蒋爷爷。
第4章 蒋天颂撑腰:小六,叫姐姐
旋转梯露出西装裤的一角,很快男人的长腿也映入眼帘,接着是那张仿佛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冷峻面孔,是蒋天颂。
念初失落的又收回了视线。
蒋天奇却欢喜异常,一改先前的刻薄,朝着蒋天颂小跑过去:
“二哥!你竟然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蒋天颂却和先前对念初没什么差别,不冷不热。
“嗯。”
蒋天奇早已习惯了他这性子,依旧笑呵呵满脸热情,抱着他胳膊撒娇:
“好二哥,爷爷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替我跟他求个情,别再让我学那劳什子数理化,难得放次假,别的同学都是世界各地到处玩,我不想一直被关在家里补课。”
蒋天颂:“这次期末数学考了多少分?”
蒋天奇:“比上次好多了,高了不少呢。”
“多少?”
“提高了三十多分!”
“你上次考了十六,这次提高三十多,所以加起来也就是……”
“啊,别说了,别说了。”
蒋天奇哭丧着脸捂住耳朵,悲愤:
“做生意有大哥,当门面有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也都前途无量,家里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我成绩差一点又怎么样,干嘛非把我往死里逼。”
一旁的念初也在心里默默换算,得出来这人的数学成绩后没忍住低头弯了弯唇角。
她原谅他刚刚的无礼了,一个数学连五十都考不到人,能有多大的坏心。
蒋天颂这时也留意到了杵在一边跟个柱子似的念初,路过她时顿了下:“找位置坐。”
和蒋天奇这个不省心的弟弟比起来,不声不响,凭自己本事就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念初,的确是聪明很多。
蒋天奇冷哼:“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你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
念初飞快地看了蒋天颂一眼,想了想,鼓足勇气,小声道:
“知道了,二哥。”
说完她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去,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坐下。
蒋天颂没什么反应,蒋天奇倒是吓得不轻。
“她,她叫你什么?土包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我一样叫二哥?”
蒋天颂沉眉,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这个弟弟,发现他如此莽撞不讲理。
“小奇,你的礼貌和教养呢?”
蒋家势大,活在金字塔尖,极致的高度也代表着极致的危险。
一点小举动都可能会被人盯上,甚至放大。
蒋天颂教导着自己没心没肺的弟弟。
“梁小姐既然来了我们家就是客人,对客人要尊重,小奇,道歉。”
念初没想过他会为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愣住。
蒋天奇也愣着,双眼中涌动着委屈:
“我不,二哥,我才是你亲弟弟,你这么护着个野丫头做什么?”
他冥顽不灵,蒋天颂双眸一沉,语气里带了威严:
“蒋天奇,别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连名带姓一叫,意味着他真的生气了。
蒋天奇纵使年轻莽撞,也分得清什么人不好惹。
双手握拳,磨着后槽牙,低着头心不甘情不愿:
“对不起。”
蒋天颂:“和谁说的?”
蒋天奇闷声:“梁小姐,对不起。”
蒋天颂打定主意,要磨一磨这弟弟的性子:
“她比你大两岁,按照辈分,担得起一声姐姐。”
蒋天奇唰地抬起头,双眸已经开始冒火,火花直直朝着念初烧过去。
“你让我管这种人叫姐,你也不看看她,她……”
蒋天颂抬起左手,轻轻搭在蒋天奇肩膀上:“她怎么样?”
力道不重,语气也不重。
蒋天奇却还是打了个哆嗦,话里流利的转了个弯:
“对不起,梁姐姐,我不该那么冒犯你。”
念初:“……”
她比刚才被催着管蒋天颂叫哥时还难受。
沉默的功夫,蒋天颂的目光已经朝她看了过来。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那气势……
念初当机立断,扯出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是有口无心,和我闹着玩的。”
蒋天颂:“他行六。”
念初:“六弟。”
她和蒋天奇的表情双双都膈应了一下。
蒋天颂慢条斯理收回手,拿热毛巾擦拭,深藏功与名。
电梯口传来开门声,蒋老爷子在佣人的搀扶下拄着拐姗姗来迟。
蒋天奇第一时间站起身,朝着爷爷跑过去,嘴里抱怨:
“爷爷,二哥他欺负我。”
蒋天颂沉稳地走在他后头,取代佣人,自己扶住老爷子。
念初慢两人一步,蒋老爷子身边已经没了多余的位置。
她也默默起了身,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老爷子不吃蒋天奇这一套:“胡说什么,我还不了解你?准是你又做错了事,天颂才教训你。”
蒋天颂把他扶到座位旁,让老爷子落了座,才适时地接话道:
“六弟不小了,说话做事,也该有个分寸。”
蒋开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你二叔这几年是越发没谱,孩子只管生不管养,天颂,你大哥不在,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弟弟做的不好的地方,尽管放手去管教。”
蒋天奇一听爷爷对他的批判都牵连到了父亲头上,顿时不敢再多说话。
蒋老爷子注意到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念初:
“丫头,傻站着干什么,坐啊。”
他指着餐桌,笑呵呵说:
“你第一天来,也不知道你都爱吃什么,就让厨子把拿手菜都端了上来,看看合不合口味。”
他对念初的和蔼关切跟刚才对蒋天奇的不假辞色成鲜明对比。
蒋天奇越发委屈不忿,把筷子咬的咯噔响。
蒋老爷子察觉他的动静,冷冷瞥过去,一双虎目不怒而威:
“你不服气?也不看看你那成绩。人家招招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连一个像样的文具都没有,能考出近七百分,再看看你,从小到大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考出来的那点分数对得起谁?”
蒋天奇今年高一,文化课成绩惨不忍睹,蒋家人没少为这事跟他发愁。
尤其是得知念初的成绩后,老爷子更是恨其不争,今天之前,就没少拿两人作对比,希望能激出小孙子的斗志。
蒋天奇却只觉得要命,野丫头一来,二哥不帮着他也就算了,爷爷也更喜欢她,不疼他了。
心头又是委屈又是憋闷,蒋天奇恨恨地剜了念初一眼。
念初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蒋天奇会有这么大恶意。
对着一大桌美食,非但没什么胃口,反而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饭后,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太没用,念初主动站起来:
“我来刷碗吧。”
垂手站在一边的佣人一愣。
蒋天奇噗嗤笑了出来,不愧是小地方的人,讨好人也这么上不来台面:
“碗给你刷,佣人做什么?还是说你刷了她的碗,连她的工资也想顺便领了?”
念初意识到自己是又说错话做错事了,羞惭地低下头。
蒋开山给她解围:“招招,你来爷爷这,蒋家没有要女孩子做事的规矩,你要是觉得待着无趣,过来陪爷爷下会儿象棋。”
老爷子是好意,念初却依旧无措:“我……”
她在家的时候,除了写作业就全是干活,根本没有娱乐条件,连玩都很少玩,更别提下棋。
蒋开山看她的表情也明白过来什么,想了想,招手:
“天颂,你来,先和爷爷下一盘,招招在一边看着,象棋很简单,你聪明,看一会儿就会了。”
棋盘在专门的茶室,一行人又转换场地。
蒋天奇见没自己的事,扁扁嘴:“爷爷偏心,都把我给忘了。”
念初留意到,无论是冷峻沉稳的蒋天颂,还是年轻气盛的蒋天奇,在面对蒋老爷子时,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乖巧的一面。
她悄悄瞄了眼蒋天颂,尤其是他,对外那么冰冷强势的一个人,忽然表现出言听计从的一面,反差真的很大。
小孙子虽然有些不争气,但性格活泼直爽,蒋开山对他也是疼爱的。
否则也不会高价请那么多家教补习,就盼着他能上进。
“你也跟着,过来煮茶。”
蒋天奇听爷爷叫他了,这才重新恢复几分神采,兴高采烈跟上。
路过念初时,斜着眼故意撞过她肩膀。
念初抿了抿唇,心态依然平静。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孩子,她不跟他计较。
茶室,这里装修的很简单,背景墙做成陈设架,上面摆放着古董和书籍,看上去很有雅韵。
左边是个红木的小桌子,前后各有两个长条藤椅。
右边就是茶桌,旁边立着茶叶柜,桌子上大大小小,摆着专业茶具。
蒋天颂和蒋天奇对这里都很熟,蒋天颂扶着老爷子在小桌旁落座,熟练的打开桌子下的暗格,取出象棋。
蒋天奇也奔向茶桌:“二哥,爷爷,你们要口清一点的,还是想喝浓的?”
蒋开山:“不是有茉莉香片?煮这个,招招是女孩子,一定能喜欢。”
蒋天奇又不满了,嘟囔着抱怨:“她懂什么茶,凭什么要我们迁就她?”
他声音小,蒋开山老了,没听清;“什么?”
蒋天颂也侧眸望过去,眼底微冷,暗含警告。
蒋天奇猝不及防和二哥对视上,他心中一凉,明白这是二哥生气的征兆。
立时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识时务地拿起水壶。
“没,我说我这就烧水。”
念初落座后,又遇到个难题。
下棋本来是两个人的事,蒋老爷子和蒋天颂面对面坐,位置就宽敞又充裕。
现在多了个旁观的她,就显得有些多余。
她想站着看,老爷子见她不自在,示意她坐自己身边。
然而蒋家男人,都是腿长的。
两双大长腿,面对面放不下。
老爷子正襟危坐,蒋天颂就稍微倾斜了身子。
念初落座的时候,膝盖正好撞到他腿上。
蒋天颂掀眸看过来,念初脸一红,紧忙把腿挪开。
但棋桌下的空间有限,即使她极力贴边,蒋天颂的腿还是跟她离得很近。
为了不再像刚刚那么尴尬,念初只能竭力控制自己的身形,两条腿叠成一只腿,贴着桌子腿一动都不敢动,以防再产生不该有的碰撞。
这也就导致棋才下到一半,她下面那条腿先压麻了,酸爽的滋味让她更加无法集中注意力,时不时就想动一下,让自己解脱。
她不知道,她其实已经动过了。
棋局正进行到紧张阶段,蒋天颂刚要落子,腿上一痒,女孩蹭了他一下。
这只是个开头,接着女孩就像身上有虫子爬一样,桌子底下的腿时不时就挤一下他。
蒋天颂皱眉,旁边是给蒋老爷子留出的空间,他没法躲。
只能快速走完一步,沉眼看向念初方向,希望她有点自知之明,老实点,别再动来动去。
念初低着头,心里头只剩自己麻掉的腿,苦不堪言,完全没察觉蒋天颂的目光。
老爷子是棋迷,已经被棋局分走全部心神,也没察觉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恰好这时蒋天奇的茶煮好了,乐呵呵端着茶杯过来:
“爷爷,二哥,我给你们沏茶。”
他除了学习成绩不好,其他的功课样样达标。
从小在蒋家耳濡目染,茶道颇有火候。
茶壶还没送到近前,已经先传出一阵清幽,沁人的香气。
老爷子不怎么在意:“给招招先倒上吧。”
蒋天奇:“哎呀,才想起来还有个人,我忘给她拿杯子了。”
他是明目张胆的挤兑。
念初却大喜过望,总算是找到机会站起身:
“我自己来吧,杯子在哪,我去拿。”
说完立即僵着腿挪动身体,一拐一拐地往外走。
蒋天奇本来看不上她,这一会儿却笑了。
“爷爷还总说我性子不稳坐不住,我看这野丫头还不如我,这才多久,她腿都瘸了。”
蒋天颂也看到了念初的走路姿势,又瞄了眼桌下空间,这才明白她刚才是怎么回事。
舒适的位置都被他和爷爷占了,她不就得迁就一些?
想到她刚刚只是低着头,没表示任何不满跟抗议。
蒋天颂生出些歉意:
“那女孩脾气挺好的,小奇,你别总针对她。”
蒋天奇哼了声,不语。
此时只剩下蒋家三人,全是自己人,蒋老爷子终于发话:
“小六不长进,天颂,你教教他。”
蒋天颂便耐心道:
“她来天北是为了读书,用不了多久就要上学,在蒋家总共能住几天?早晚是要走的。
小奇,你才是我们蒋家的人,论起来你是主人,她是客人,你应该拿出接人待物应有的礼貌和体面。
何必自降身价,和一个外人过不去。”
老爷子在一边满意地点头。
年轻时他忙着军中事务,一年和家人见不了几次,两个儿子的成长过程都没怎么参与。
等他终于有时间了,两个孩子也都大了,没有他教养的余地。
至于孙子们,有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轮不着他去带。
就蒋天颂,小时候常被送到他身边,接人待物,算是老爷子一手培养的,深得他的真传。
蒋天奇听是听了,但心里头依旧不以为意。
真正把这番话放进了心里的,只有茶室门外的念初。
她想着回来还得学下棋,所以刻意走得快了些,把路程时间压缩到最短。
不想却听见了这样一番话。
是啊,她对蒋家来说,终究是个外人。
人家待她客气,也是因为迟早她都会走,犯不着在短短的时间生出什么龌龊。
蒋天颂说得很实际,念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只是心里头有些低落。
初见时蒋老爷子对她那么关切,她有某个瞬间,还真的产生过蒋爷爷是真的喜欢她的妄想。
现在妄想破灭,梦该醒了。
蒋家收留她,是碍于她爷爷的情面。
她如果聪明,就也该安分守己,不给他们增添麻烦。
怕这时候推门进去尴尬,念初拿着茶杯在门外又站了会儿,等到三人换了话题,她才再次进去。
蒋老爷子笑着朝她招手:
“招招回来了,快来,这小子做什么都不行,泡茶倒是还能过得去。”
念初挤出一丝笑,努力让自己遗忘刚刚听到的话。
“谢谢爷爷。”
她小心翼翼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蒋天奇提着茶壶过来倒茶,她也小声说了句谢谢。
如今已经不敢想和不和这少年置气的事了,她是外人,能被蒋家收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蒋天奇能容得下她,她便该对他感激。
蒋天奇几次为难,念初都没有脾气,蒋开山看了看她,越看越满意,感慨道:
“还是老梁会养孩子,看招招,多乖巧,小六这个皮猴子哪里比得上。”
三人都在品茶,念初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站在一边捧着茶盏,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入口是香的,但就和吃饭时一样,她心事重重,没办法全心全意去体会这盏茶的美好,食不知味。
一局棋已经结束,老爷子精力有限,打了个呵欠。
蒋天颂看出他的疲惫,说:“今天就先到这吧,爷爷累了,我送您回去休息。”
蒋开山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老式钟表:“嗯,是有点累了。”
又对蒋天颂道:“不用管我,我回房,你们小的接着玩,天颂,你棋下得好,教教招招。”
念初很想拒绝,但一想到在蒋家,其实她没什么说话的份儿,于是便又把头低下去了。
蒋天颂倒是和她心意相通:“爷爷,我还有些公务没做完。”
蒋开山瞬间就明白了;“那还是工作重要,天颂,你去忙吧。”
又看向念初和蒋天奇:“至于你们两个……”
蒋天奇抢着说:“我也忙,约了同学打游戏呢,没时间教她。”
蒋开山嗔了这不上道的小孙子一眼,真是不开窍的木鱼脑袋,什么话讲给他听都是白说。
“招招,那你也去玩吧,家里有游戏室,你看看自己喜欢什么。”
蒋天奇再次急着道:“先说好,上面贴着钢铁侠的那台电脑是我的,你不准乱碰。”
蒋天颂冷眼看过去,蒋天奇梗着脖子:
“谁知道她会不会用,我那配置都是顶级的,万一让她用坏了怎么办?”
念初垂在身侧的手攥着裙摆紧了紧,只想摆脱眼前的困境:
“谢谢爷爷,我习惯了早睡,回房休息就好。”
蒋开山这才没再说什么,几人散了场。
蒋天奇路过她时,又撞了下她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算你识趣。”
念初这时已经不再想要不要跟他计较了。
她落寞地低着头。
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低垂的眼帘下。
蒋家的床垫软的不像话,她躺在上面,像卧在了云彩里。
床头灯里罩着香薰蜡烛,打开灯,除了暖色的光晕,还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香,起到安神的作用。
这样惬意的舒服,是念初前十八年连做梦都梦不出来的。
可她在这样的床上,却头一次失眠了。
翻来覆去好几次,最后干脆把手机拿出来,又重新找起了兼职。
而且这回她把兼职时间从开学后调整到了近期。
最好明天她就能有个地方,去自食其力。
很快,一个招临时家政的岗位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方找人打扫房间,要求年轻女孩,二十岁以下,身高在一米六五以上,性格文静,乖巧听话,她都符合。
念初便给招工的发了条消息,想问问具体薪酬。
此时已经天黑了,她以为对方不会回,要明天才给回复。
结果那人竟然回的很快,说一次给三千,要是她做得好,还有小费。
三千!这个数字直接让念初从床上弹坐起来了。
这时对方又问她,现在能不能过去,还给她发了个定位。
念初有些疑惑,一般找人干活,不都是白天去吗?
她问对面:现在已经很晚了,你是很急吗?
那人也很快回她:是很急啊,你能不能来,能来我再给你加五百,算报销路费。
三千五,天啊,大城市果然赚钱容易!
在之前,念初还觉得一个月给家里两千,恐怕会有困难。
她有些心动了,要是有了这笔钱,扣除给家里人的两千,剩下一千五,说不定她能重新找个地方住。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继续打工赚钱,就能把学费也一起赚出来了!
犹豫片刻,念初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往外走。
蒋天颂忙了许久,终于处理完公务,来楼下厨房喝水。
听到楼梯上有动静,下意识抬了抬头。
念初拿着手机从楼上下来,身上又换回了从小山村出来时的那套衣服,肩膀上还背着个洗的泛白的旧书包。
他不动声色看着她这身装扮,皱了皱眉。
念初也在这时看到了他,心头一惊,人一慌,一脚踩空。
“啊。”她短促的惊呼了一声,狼狈地在楼梯上下滑了几个台阶,幸好蒋家的防滑地毯给力,很快她又稳住了身形。
蒋天颂已经来到了她附近,见她站稳,又收回了准备去扶她的手,低头审视她一身的打扮:“要出门?”
念初不敢跟他对视,嗫嚅着嗯了一声。
蒋天颂:“去哪?”
他身上气势太强,普普通通的对话,也像是在审问。
念初头皮发麻:“去……去兼职。”
“兼职?”蒋天颂声音沉了沉:“这么晚的兼职,什么工作?”
念初不敢隐瞒,拿出手机,给他看招工界面。
蒋天颂接过去,一低头,正好看见那人又给念初发消息:
美女,我再给你加二百,你来的时候去买条丝袜,最好是黑丝。
蒋天颂眸光一冷,直接动手举报这人,然后拉黑删除,接着才把手机还给念初:
“回你的房里去。”
念初不明所以,拿到手机一看,消息界面空了,她急了。
“怎么能这样,我都答应他了。”
她研究怎么能把先前的人找出来。
蒋天颂看着她的动作,眼底越发寒凉:
“梁招娣。”
他忽然开口。
念初一愣。
蒋天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说:
“想让人看得起,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不是只改个名字就行的。你自己轻贱自己,旁人再怎么托举都不会有用。”
念初在原地发愣,又委屈又无助,从茶室开始就积攒着的酸楚忽然一股脑涌上鼻头,泪水不自禁泛出眼眶。
“我,我怎么了……”
她用手抹了把脸,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脆弱,可根本克制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敢这样和眼前这个男人说话:
“是,我穷,我来自小地方,我寄人篱下,我有求于你们,这些都是我的原罪,可我现在想自食其力,我不想一直这样,依靠别人做一条寄生虫,我想自己赚钱,改变我的处境,我有什么错?”
哽咽的话语,就像把少女那颗敏感又脆弱的心从胸膛里剥出来,把最想隐藏的那一面给人看。
念初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颤抖,哭得泣不成声。
蒋天颂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个反应,怔了怔,很快意识到,大概是有误会。
一个自尊心这么强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去做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事。
“你以为你要去做什么?”
念初一抽一抽地说:“打扫…房间啊…”
蒋天颂沉默。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只留下女孩时不时吸一下鼻子的细小呜咽。
“跟我来。”蒋天颂终于开口,顺带着抽走了念初的手机。
念初不解,红着眼看他背影半晌,犹豫了下,还是抬腿慢慢追过去。
蒋天颂在客厅选了个沙发,指了指身侧:“坐。”
念初看他一眼,坐得离他非常远。
蒋天颂:“过来看手机,你想要兼职,网上骗子多,我告诉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念初这才迟疑着朝他靠近,慢慢蹭坐到了他身边。
蒋天颂抽出张面巾纸递给她,念初沉默地接了,擦了擦眼睛。
蒋天颂滑动着手机界面:“首先你要筛选,看这个标识,有这些的,就说明是正规商家,有法律备案,可以信。”
念初也是第一次在网上找工作,对这些一窍不通,没人教她,她全是自己研究。
现在蒋天颂愿意教,她便认真地听,边听边往心里记。
蒋天颂:“还有这种,是知名企业集团,并对应聘者也有相应的要求,需要对方出示学生证和健康证的,也可以信。”
念初吸了吸鼻子。
蒋天颂又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至于这种……”他手停留在一个写着招钟点工,却没说具体做什么事项,反而对应聘者的身高外貌提了一大堆要求的界面,食指轻击,往上点了点:
“没有具体店铺,也不点明工作内容,联系方式是私人手机号,地址也选在个人家,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天黑以后让你出门,一般都是骗子,不要信。”
这个招工界面就和刚才念初应聘的那个差不多,她迟疑着问:
“他们…骗什么?”
蒋天颂的指尖在“女学生、二十岁以内”等字上轻点,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念初也不是真傻,她起先是没往这个方面想,眼下被提醒,直接一点就通了。
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让人骗去做……蒋天颂拦着她,她还对他发了通脾气,还把自己给气哭了。
她瞬间感觉脸上热辣辣的,紧咬着嘴唇,尴尬地头都不好意思抬。
“…对不起。”
她小声的,快速地说了一句。
也不知道具体指的是什么。
蒋天颂看了她一眼,瞧见女孩两只耳朵都红了,便明白她是懂了。
十八岁的女孩,也不能算小孩子了。
她能考进天北大学,不可能没有脑子。
只是现在经历的事情少,才不懂人心险恶。
“不用和我道歉,蒋家既然把你接过来,就不会不管你,你想做兼职,可以和我们直说,自力更生是好习惯,大家都会支持。”
念初听了,更加为自己刚才某一刻思想的狭隘感到羞愧。
蒋天颂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便把手机还了回去:
“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念初默默地接过手机,低着头往回走。
蒋天颂拿起杯子,继续喝水。
念初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看向他。
客厅的灯顺应时间,光线自动变为暖色。
男人拿着玻璃杯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舒展着双腿,英俊的轮廓在温暖的光线中,也仿佛沾染了温柔。
念初鼓起勇气看着他,蒋天颂微微挑眉,眼中显出疑惑。
还有事?
念初忽然朝他一鞠躬:“谢谢你。”
蒋天颂静静地看着她。
念初直起身,哭红的双眼像只小兔子,湿漉漉地看着他:
“接我到天北,给我买衣服,带我来见蒋爷爷,还有刚刚把我拦住,教我分辨真正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谢谢你。”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很轻,但坚定:
“二哥,你是好人,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对你说那些话。”
蒋天颂沉默了片刻,放下水杯: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刚才误会了你,话说重了。”
念初这次是傻住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蒋天颂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也会有对人认错的时候。
而且还是她这样,一个对他而言,根本就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梁念初,天北是个好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出人头地的机会。”蒋天颂道:“你既然有改变命运的决心,那就抓住这个跳板,我期待你能有和你的名字一样,破茧成蝶,彻底蜕变的那天。”
念初没再多说什么,她只是又朝着蒋天颂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才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走上了台阶。
蒋天颂目送着她的背影,而后忽然轻轻地勾了一下唇。
是个好人?
他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夜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口中,收到了他人生中最低的一个评价。
但意外的,这种感觉不坏。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男人低头,继续喝他的水。
一切似乎和她下楼前没什么不同。
男人依旧冷漠,女孩继续怯懦。
只有客厅温暖的光晕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经过这场短暂的乌龙后,某些无形的冰雪似乎消融了一些。
次日,念初起床后又换上了昨天那套衣服。
下楼时想到要见到蒋天颂,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她一时脑热,竟然就对他说了那些话。
现在想想,蒋天颂那样的身份地位,什么好听的恭维没听过,轮得着她去点评?
胡思乱想着下楼,佣人见到她,礼貌的问候:
“梁小姐,早。”
念初红着脸回:“早。”
老爷子起得早,已经在院子里晨练了一会儿。
正坐在餐桌边,让佣人拿毛巾给他擦汗。
见念初下楼,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下:
“怎么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天颂没给你准备替换的衣物吗?”
念初一愣:“有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不知道是哪里不妥。
蒋开山:“既然有别的,吃完饭换一身,尽量不连着穿一样的衣服。”
说完他又和蔼道:
“招招,小姑娘里像你这么朴素的已经少了,正是年轻的好时候,你也多打扮打扮,别浪费了青春。”
念初虽然懵懂,但看蒋爷爷身上的衣服也和昨天的明显不是一件,就猜到了或许蒋家还有隔日不能穿同一件衣服的礼仪。
她乖巧地应下:“好,我知道了。”
蒋开山满意地点点头:“来,吃东西吧。”
念初:“不等二哥他们了吗?”
蒋开山:“天颂工作忙,早早就走了,天奇那孩子喜欢睡懒觉,这会儿估计还在梦里。”
听到蒋天奇不会过来,念初本该是感到轻松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隐隐有些失落。
这时佣人开了电视机,按照老爷子的习惯打开道军事频道,播放早间新闻。
蒋开山边吃边听,时不时还会发表两句自己的见解。
念初不懂这些,便只好保持沉默。
粥才喝到一半,穿着睡衣的蒋天奇风风火火从楼上跑下来:
“二哥房间的备用钥匙在哪,快取出来,他东西落家里了!”
第7章 防不胜防,蒋天奇摆她一道
佣人忙拿了钥匙取出来,蒋天奇一把抢过去,又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跑。
没多久,他又着急忙慌地跑了下来,身上已经换了身衣服。
念初留意到,蒋天奇今天穿的和昨天不是一件。
蒋天奇也留意到了念初,路过她时眼珠一转,脚步忽然定了下来。
“爷爷,让梁姐姐和我一起去吧,她在这闲着也是没事做,我领她出门还能认认路。”
蒋老爷子还以为他是昨晚把那番话听进去了,乐呵呵说:
“也好,招招,你就和他走一趟吧,办完事再去逛逛街,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买东西,不用急着回来。”
念初感觉蒋天奇没这么好心,感觉这事有诈。
她想拒绝,蒋天奇却像看出来她的顾虑,眉梢一挑,阴阳怪气道:
“我二哥不远万里把你接过来,对你这么照顾,你不会连给他帮个小忙都不愿意吧?”
这样一来,念初就没法再推辞了。
只能任由蒋天奇扯着她往外走。
可她心里还是万分警惕,整个绷得很紧。
蒋天奇一改昨天的枪毛枪刺,对她露出热情的笑脸:
“别这么紧张啊,梁姐姐,爷爷和二哥都那么看重你,我还能卖了你?”
念初沉默地抿着嘴唇,不接他这话。
蒋天奇继续说:“像你这样的女的我见得多了,你不如跟我直说吧,打算从蒋家弄走多少钱。
你看这样行不行,不管你要多少,都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一倍,我不揭发你,咱们俩对半分。”
念初仿佛明白了他的敌意是从哪来的,她认真地给自己辩解:
“我不图你们蒋家的钱。”
蒋天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装什么?你要是不图钱,就不会让你爷爷临死前跟我爷爷攀交情!”
念初就沉默了。
爷爷把她交给蒋家,不是为了攀附权贵,单纯是走投无路。
父亲不作为,后妈对她只想榨取价值。
没了爷爷,她的原生家庭只剩豺狼虎豹。
以一个十八岁小姑娘的能力,很难挣脱命运。
但这种话,是没必要和蒋天奇说的。
说了他也不会信,只会自取其辱。
蒋天奇看她不说话了,他也觉得没意思,加快脚步出了别墅,蒋家的司机早等在外头。
他跳上副驾驶,念初跟在后头,在车边迟疑着停步。
她还是不想和蒋天奇一起出门,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
蒋天奇降下车窗朝她喊:“磨蹭什么呢,耽误了二哥的事,你赔得起么?”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她头上,念初别无他法,只能上了车。
一路上倒是平静,蒋天奇戴着蓝牙耳机,没再找她麻烦。
一个小时左右,汽车隔了一百米的距离,在天北检察院正门斜对面停下。
蒋天奇轻车熟路跳下车,把念初也一起拽了下去。
公家的单位,自有一股气势磅礴。
骄纵跋扈如蒋天奇,下车后也正了正衣襟,脸上多出几分庄重。
“二哥单位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一会儿我过去送东西,你就在这等着,别乱走动,我出来了再领你一起回去。”
念初迟疑着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蒋天奇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憋着笑,朝着检察院走了过去。
他刚到大堂,等候已久的小林就立刻迎了过来。
“小少爷,快把东西交给我吧。”
蒋天奇知道这是自己哥哥的得力助手,配合地从兜里拿出U盘:“给。”
里头正开着季度大会,马上轮到蒋天颂做工作汇总,所有的资料全在这一个小小的U盘里。
小林来不及跟他多说,扔了句有劳,转身拔腿就走。
蒋天奇狡黠地看了看他背影,眼珠一转,换了个和来时方向完全不同的门出去。
到了门外后,他给刚才送他来的司机老金打电话,让对方开车过来接他。
附近不让停私家车,老金在两人下车后,又开出一段距离才找到停车位。
这会儿他把车开走,依旧站在检察院对面的念初完全没察觉。
倒是老金在看到只有蒋天奇一个人上车的时候多问了句:
“先前那个和你一起来的小姑娘呢,她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蒋天奇笑眯眯的:
“女孩子都爱逛街,她自己玩去了。”
老金便没再多问。
蒋天奇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不急着回去,老金,我们去环球影视城,新上映的那个外国科技大片好过瘾,我要再看一遍。”
小少爷发话,老金身为司机自然听从。
便开车送他去了环球影城。
蒋天奇先是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又去看电影。
看完了一场还不过瘾,又看了看其他上映的片子,没有感兴趣的了,才恋恋不舍离开影院。
旁边就是电玩城,里头不少蒋天奇的同龄人都在那玩,蒋天奇也过去,办了张会员卡,又充了三百块的游戏币。
玩了几个小时,游戏币花完,他又大手一挥,续充了五百,盯着游戏机的屏幕,兴奋的双眼放光。
念初站了一个小时,慢慢察觉出不对。
蒋天奇走得太久了,送个东西,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吗?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
念初犹豫了下,仰头看了看检察院那庄严肃穆的大门,鼓起勇气,抬腿走过去。
人才到大门,她就遇到了关卡——
这的门都是智能控制,安装人脸识别系统。
她是陌生面孔,连门都进不去。
就在这时,检察院的前台留意到了门口的小姑娘。
她朝着念初看过来,温和地问:“小妹妹,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还朝着门口指了指信箱:
“如果是来递交陈情信,申诉民情的,可以使用这个。”
她的友善让念初的紧张缓解不少:
“谢谢你,我是想找人。”
“找人?你是指我们这里的领导?”
“不,不是……”
念初知道这是蒋天颂工作单位,她昨晚上网的时候,已经查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这样一个庄严、神圣的地方工作,想必他身上的压力也不会小。
她不想在工作时间给蒋天颂添麻烦,用手比划,努力地描绘蒋天奇的模样。
“我想找刚刚进来这里的男孩,他大概这么高,眉毛很浓,眼睛很大,穿一件黑色T恤……”
前台听得一知半解,但语气依旧温柔:
“如果不是我们单位的人,那你说的人应该不会留在这里。那边还有两个侧门,小妹妹,你要找的人会不会是从其他方向出去了?”
念初心底微沉,意识到自己被蒋天奇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追他是肯定追不上了。
她又出来的太急,身上什么都没带。
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包,甚至还不知道蒋家具体的位置。
现在就算让她自己回去,也找不到路。
念初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决定不能乱走。
开车都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她靠着两条腿往回走,太容易出错。
她决定留在这,等蒋天颂午休。
马上要到中午了,他肯定得出来吃饭。
到时候她找到他,和他说一下情况,蒋天颂不会不管她,她就能回蒋家了。
念初这样想着,出门找了个台阶,抱着腿坐了下来。
等了许久,她自己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也没等到蒋天颂的身影。
念初不知道,像这种大单位,一般都自带食堂。
她又怕万一自己离开,蒋天颂恰好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两人反而错过,所以越发地不敢挪动。
秉持着这种念头,她一直坐在台阶上,硬是从早晨刚过一点的时间,熬到了太阳落山。
念初眯着双眼,额头磕在手臂上,台阶上的身体打了个斜,差点摔倒,手掌撑在地面,才将将稳住。
险些睡着的她在这一变故中猛然清醒过来,迷茫的看了圈四周,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她等了多长时间了,二哥还没从里面出来吗?
就在她思索的功夫,街对面忽然停下辆漂亮的跑车。
车门打开,一个一身红裙,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很有明星范儿的女人下车,直直地朝着念初的方向走了过来。
女人走上台阶时,念初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给这个一看就很有派头的美女姐姐让路。
女人路过她时,倒是目不斜视,踩着高跟鞋,骄矜地进了大门。
也就是两分钟左右,检察院下班,电梯降落,忙碌了一天的检察官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蒋天颂也在这些人之间,被五六个人包着,嘴里还在吩咐着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检察官制服,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可蒋天颂就硬是有一种让人瞩目的气质,哪怕隐没在人群里,别人一眼望过去,最先注意到的也一准是他。
小林也在人群中,拿着录音笔在做记录,忽然,他留意到了前方多出来一抹与众不同的亮色。
抬起头,便看到了手中拿着墨镜,笑吟吟望着他们的沈乔菲。
女人姿态端庄,笑容却极为明媚,硬是让整个冷色调的大堂,都显得鲜活了几分。
“蒋检。”小林低声提醒。
蒋天颂抬起头,便看到了等在门外的女人。
沈乔菲俏皮一笑,十分灵动,朝他挥挥手。
蒋天颂:“今天就先到这吧,剩下的明天开会说。”
他朝着沈乔菲走过去。
沈乔菲笑吟吟看着他,在男人靠近时张开双臂,语气十分欢快:
“surprise!我提前回国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还不快给我个热情的拥抱!”
蒋天颂站着没动:“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沈乔菲笑容一垮,嗔怪他一眼:“老古董。”
嘴上这样说,她却还是主动去挽蒋天颂手臂:
“我不管,人家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今天晚上你必须好好款待我,请我吃顿烛光晚餐!”
沈父是经济学家,在金融圈颇负盛名。
蒋父早年炒股,和沈父关系极好,两家也经常走动。
看两孩子同龄,便安排他们读同一所学校。
沈乔菲和蒋天颂自幼相识,也就只有她,敢对他这么颐指气使地讲话。
对沈乔菲的要求,蒋天颂没有拒绝:
“想吃什么?”
沈乔菲挽着他手臂,十分娇俏的说:
“听说某人最近又升职,工资也肯定涨了吧?我点个顶级日料,算不算过分?”
两人边说着话边朝外走,一个长身玉立,一个明艳娇美,看上去十分登对。
念初在远处看着,真不忍心打扰。
可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二哥。”
她要是不叫住蒋天颂,今天晚上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蒋天颂前行的步伐一顿,这才发现念初竟然在他单位外面。
沈乔菲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好奇地看向念初。
刚才她来的时候,瞧见这有个女孩了,但是没怎么留意。
这人是谁,怎么会和蒋天颂认识?
蒋天颂已经从她手中抽出手臂,走到念初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念初低头,知道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十分惭愧:
“我是和六弟一起来的,他让我等他出来,但是一直没等到。”
话说到这,蒋天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六这孩子,真是胡闹!
他脸色沉了沉。
念初的指尖往掌心紧了紧,猜测沈乔菲大概是他女友。
两人刚刚那么亲近,大概是准备去约会。
她不想破坏:“二哥,能不能找个人把我送回蒋家,或者你帮我打一辆车,让出租车司机送也行,但是…我没带手机和钱包,付不起车费。”
最后一句话,她嗫嚅的声音小小的,双耳红透了,十分羞惭。
昨晚还口口声声不做吸血虫,要自力更生。
现在她就小手一张,站在人家面前张嘴讨饭。
实在是太过打脸。
蒋天颂看了眼天色,蒋天奇是早上来的,现在都已经黄昏了:
“你就一直等在这?”
念初抿着嘴唇:“嗯。”
蒋天颂:“过来,我送你回去。”
去蒋家的路段也是有车牌识别的,一般的外来车辆进不去。
蒋天奇惹出来的烂摊子,他身为兄长,有义务帮他收拾。
“我这有些事,要去老宅一趟,改天再聚吧。”
沈乔菲眼里掠过一丝惊讶,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到底是谁,蒋天颂竟然要为了她,撇下她?
但很快,这抹情绪被掩饰在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下。
“我恰好也很久没见爷爷了,还真有点想他,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听到两人对话,念初越发惭愧,感觉自己拖累了蒋天颂。
小林看到沈乔菲后就自觉走了,给两人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因此晚上回蒋家,是蒋天颂亲自开车。
沈乔菲的跑车就在附近停放着,但她看了眼默默跟在蒋天颂身后的念初,没有提起这事。也和他们一起,坐上了蒋天颂的副驾。
路上,沈乔菲不经意似的问:“这是谁家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
蒋天颂:“爷爷战友家的孩子。”
沈乔菲:“战友?是哪位叔叔,我认不认识?”
蒋天颂:“她老家不在天北,这次来,也是为了读书。”
沈乔菲听到这里,便顿悟了。
原来是个千里投奔的穷亲戚。
她不再对念初感兴趣,转而分享起她的留学经历,还有发生的一些趣事。
念初光坐在后边,沉默地听着,脑海中根据沈乔菲的描述,勾勒出一幅幅五光十色的画面。
她心中生出羡慕,知道那是个对现在的自己而言遥不可及的世界。
于是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有朝一日也过上那样丰富多彩的日子。
晚高峰很堵,来的时候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一个小时过去,才只走了一半。
沈乔菲看着倒计时的红灯感慨:“我现在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每次一换工作地点,就急着在单位附近买房子了,你……”
“嘘…”蒋天颂忽然竖起手指,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沈乔菲顿住,看到蒋天颂抬手,把车内空调从冷风调节成暖风。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后视镜,镜片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念初侧身贴着车门,脸朝着车窗的方向,正闷头沉睡。
她顶着室外三十多度的高温,一整天不吃不喝,还在最热的时候被暴晒,本就又疲惫又饿,全靠精神上那点机警撑着,才没睡过去。
现在上了蒋天颂的车,知道自己不会露宿街头了,心头的那根弦一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蒋天颂从车内拿出备用便装的外套,降低座椅,披盖到念初的身上。
沈乔菲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欢快的神情僵硬在脸上,眼中光芒闪了闪,笑容淡了不少。
之后的路程,本就不算顺畅,蒋天颂又不再追求速度,开得十分平稳。
增加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沈乔菲本来是该开心的,但她的眉心却一点点蹙了起来。
“你很在意她吗?”
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蒋天颂恰好在关注路况,没听清:“什么?”
沈乔菲又从后视镜看了眼念初:“没什么,对了,这女孩子多大年纪,看起来不像是大人。”
蒋天颂:“她上个月刚满十八岁。”
沈乔菲:“十八啊……”
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蒋天颂刚才流露出的体贴,大概是骨子里的教养。
只是之前他身边都没什么异性,所以念初的出现,才显得有些突兀。
念初是在马上要到蒋家时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看到了车窗外大片的橘红色晚霞,和附近的密林连接在一起,像一幅浩大的画卷,壮观而又瑰丽。
她一时竟忘了自己是在哪,趴在窗边痴痴地看。
蒋天颂道:“醒了?”
念初一惊,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注意到盖在身前的衣服。
瞧见是件男装外套,脸色一红,赶紧取下来,规规矩矩折好摆在一边:
“嗯,我……对不起。”
第一反应是道歉。
在他车上睡着,太失礼了。
蒋天颂:“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他驱车进地下车库,窗外的景色顿时消失无踪,变成冷色调的一片灰暗。
念初的心也随着一起变得黯然。
蒋天奇捉弄她,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才是一家人,她总不能要求人家胳膊肘朝外拐。
一肚子的委屈和憋闷,也只有独自消化。
蒋天颂看她垂着眼不说话,就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他略一思索,再次开口: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像昨晚那样,出面帮你解决这件事,强制要他向你道歉,但经过今天,你应该也明白了,这样的做法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二,我会给你机会,创造你和他的相处条件,自己的事情自己摆平,梁念初,你不想一直被人欺负,就拿出本事来,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提出这两条时,蒋天颂本心更偏向于第二个选项。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最好还是小孩子自己去解决。
有时候大人插手过多,反而会起到逆反效果。
她昨晚能对他说出那番话,可见性格也不是真就软弱的,不至于就真到了只能让别人替她做主的地步。
沈乔菲一直听着这两人对话,听到除了公事,向来话少的蒋天颂说了这么多话,她已经深感意外。
再听到他竟然不是直接替她抉择,而是给她自己选择的空间,她更加感到惊愕。
忍不住又从后视镜偷瞄念初一眼,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看都普普通通,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觉得蒋天颂待她有些特别?
沈乔菲思索的时候,念初也在思考,蒋天颂说的有理,她和蒋天奇之间一直无法相处也不是个事。
她既然依靠在了蒋家,本身就已经是个拖累,没有理由还要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停地给他们添麻烦。
沉吟片刻,念初做出决定:“我两个都不选。”
这回不止沈乔菲,就连蒋天颂的眼中都掠过一抹讶异。
念初终于抬起头,黑黝黝的双眼格外明亮,勇气在其中浮现,她轻声地说:
“二哥,你说得对,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摆平。今天很谢谢你送我回来,但接下来的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想试试用自己的方法去解决。”
她这样说,沈乔菲禁不住蹙眉,觉得这女孩不识好歹。
蒋天颂倒是微愣后,看向念初的眼中多出几分欣赏。
这女孩,倒是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
“好,那你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顿了下,“我给你兜底。”
蒋家,客厅只有零星几个佣人在洒扫,冷冷清清的。
蒋天颂领着沈乔菲和念初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进了客厅,瞧见这个景象,问佣人:“爷爷吃过饭了吗?”
佣人摇头:“早先问过一次,老先生说梁小姐和小奇少爷都还没回来,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要等他们一起。”
蒋天颂工作忙,而且在单位附近有房子,不回老宅是常态。
蒋爷爷已经默认了他今晚不会再回来,把对陪伴的期盼都放在念初和蒋天奇身上。
蒋天颂看了眼客厅的古董挂钟,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忽然意识到,对于一个年轻时带队伍,习惯了集体生活的人来说,晚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冰冷的房子,十分残忍。
“爷爷在哪?”
“影音厅。”
蒋天颂一路上了二楼,到了影音厅门口。
里头装修的很有氛围感,就是个迷你版的家庭电影院。
光线和影音设备都恰当好处。
蒋开山一个人坐在影厅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他不爱看现在新发行的片子,倒是对他那个年代的老片情有独钟。
大屏幕上放着个外国文艺片,电影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屏幕外,蒋开山孤身一人靠坐在按摩椅上,身体依旧坐得笔直,面容却露出几分符合他年纪的苍老,不似在小辈面前那样的强打精神。
蒋天颂没打扰他,尽量放轻脚步,缓缓走进去,他想让爷爷看完这一部片子,再开口叫他吃饭。
老爷子却十分灵敏,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有人来了,还没回头,先乐呵呵问:“是哪个小家伙回来了,小奇还是招招啊?”
蒋天颂心情有些复杂,蒋家所有孩子,只有他是跟爷爷相处最多的,几乎是被爷爷一手带大。
他逐渐长大,爷爷却在一点点衰老,他为了节省时间效率,买房子搬出老宅,却忽略了老人家也需要人陪伴。
蒋开山没听到对方回话,还以为是故意调皮:
“不说话?是想考验我这老头子,让我猜一猜?”
“爷爷,是我。”蒋天颂温声接话。
蒋开山猛地回头,瞧见是他,眼中掠过丝惊愕。
昨天是蒋天颂休息,时间充裕,留在老宅正常。
但今天可是工作日,还是星期一,每周事最多的时候。
蒋天颂的心情也颇为复杂,种种念头在脑海中交错,想的不比蒋爷爷少。
可他疏于表达,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一句干巴巴的话:
“我回来陪您吃饭。”
蒋爷爷听完就乐了:“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电影也不看了,就要起身。
蒋天颂赶紧过去扶着。
“爷爷,不如我搬回来住吧。”
蒋开山自然是开心的,可他还是迟疑着问:
“住回来,可就离你单位远了,不耽误你工作吗?”
蒋天颂道:“现在处处都在严查,上头人人自危,很长一段时间,检察院不会太忙了。”
蒋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拍着他的手道:
“你回来当然是好,外边再好,哪有自己家住的自在。”
两人说着话,朝外边走,一路进了电梯,来到客厅。
沈乔菲正拿着镜子补口红,听到脚步声,赶忙放下手中东西,朝着来人处跑过去,娇俏的一笑:
“蒋爷爷,还记得我吗?”
蒋开山眯眼细看她一会儿:“乔菲?”
沈乔菲笑容扩大:“我就知道,爷爷不会忘了我的。”
她的小女孩姿态做得很足,蒋开山开怀地笑了一声:
“从你出国,有三年没见了吧?现在乔菲是大姑娘喽,比电影明星还光芒四射,走在路上,老头子都不敢认了。”
沈乔菲走到蒋开山另一边,和蒋天颂一左一右,搀扶他的手臂。
她撒娇:“爷爷哄我,要是真有那么好看,某人怎么可能连抱都不愿意跟我抱。”
蒋天颂淡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目光在客厅环视,没看到念初,眼露疑惑。
正打算叫佣人问,楼梯裙摆一闪,念初换了身衣服,穿着条素色的,就裙摆有一些小花边的连衣裙轻盈地下了楼。
“蒋爷爷。”
她也朝着蒋开山走过来,第一时间和老人家打招呼。
蒋开山看到她也回来了,脸上更加开心:
“招招,今天玩得开心吗?小奇那孩子带你去哪逛了?”
蒋天颂神情微变,目光深邃望向念初的方向。
念初却表情自然,仿佛没遭受任何委屈一样,感激的对着蒋开山笑了笑:
“很开心,我们相处的也很愉快。”
她这话一出口,沈乔菲不明白怎么回事,蒋天颂却神情微妙。
他看着念初,想看她准备做什么。
下一刻,念初就又轻轻地说:
“通过今天的相处,我发现六弟是很聪明的,可塑性非常强。”
蒋爷爷赞同地点头,念初说到他心坎去了:
“我们蒋家的基因就没有差的,小奇他就是不努力,否则也不会现在这个样子。”
念初见他认可自己,便乘胜追击,试探道:
“给他请那么多家教,他的成绩都没提升上来,很可能不是六弟的问题,而是他们的教学方法不行。”
蒋老爷子最盼望子孙能成才,听她聊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追问:
“你怎么知道是老师不好,那孩子今天和你抱怨了?”
念初摇头:“我是猜的,补习提升不了成绩,问题不是出在学生上就是在老师,既然六弟没问题,那就只能是家教的方法有问题了。”
念初:“蒋爷爷,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让我给六弟补习试试吧,我刚经历过高考,正是知识积累的最熟的时候,和他又是差不多年纪,我们也更好沟通。”
蒋开山没在第一时间答应,自家孙子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就蒋天奇那个为了不学习什么无赖都能耍的性子,招招一个女孩子哪能制得住他?
“招招,爷爷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事还是得考虑考虑。”
他不忍心打击念初的积极性,想迂回地拖延过去。
念初也知道这事不能急于求成,便笑了笑,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沈乔菲是主动上门做客,蒋爷爷不好怠慢,又转向沈乔菲,和她聊了起来。
谈话间,察觉到沈乔菲有意无意把话题往蒋天颂身上带。
蒋开山眼中滑过一抹老道,不经意似的感慨道:
“你出国这些年,天颂一门心思地扎工作上去了,这些年和他同龄的,抱俩孩子的都有了,他倒好,始终孤零零一个人。”
“乔菲啊,我这老骨头跟他说话是不管用了,你和他是朋友,关系好还走得近,找机会也多替我劝劝。”
沈乔菲听了,笑容越发真心。
念初有些拘谨地坐在一边,也恰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偷瞄了蒋天颂一眼。
她以为沈乔菲是他女朋友,原来不是吗?
蒋天颂这时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斜靠着沙发,长指点着袖扣,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这时,电梯又是一阵开合,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脸上带着愉悦笑意的蒋天奇踩着轻快的步伐回来了。
他以为念初被他这样捉弄,见到蒋爷爷,一定第一时间告状。
结果蒋老爷子注意力全在沈乔菲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
蒋天奇也看到了沈乔菲,眼中一喜,惊呼出声:
“乔菲姐,你回国啦!”
沈乔菲也看到了他,对他笑笑:“小奇。”
蒋天奇立刻朝她跑过来,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后脑一凉。
下意识回头,就对视上了蒋天颂冰冷审判的目光。
蒋天奇肩膀一个哆嗦,下意识往沈乔菲身后躲。
“二哥,你怎么了,我早上才帮了你个大忙,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说完,他想到什么,眼神错愕的环视四周,小声嘀咕:
“该不会那个野丫头还没回来吧?”
目光落在长沙发的最边角,他看到了念初。
她换了身衣服,表情平静地在沙发上坐着,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要不是刻意找她,还真就看不见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蒋天奇又下意识去看蒋爷爷。
蒋爷爷依旧乐呵呵的,没把他回来的事放在心上。
看起来,不像是被告状的样子?
蒋天奇心里就有点犯嘀咕了。
野丫头吃了这么大个亏,难道还真咽的下这口气?
这么一想,他又冷笑,呵,还说对蒋家没有所图呢。
真没所图的正常人,哪个会愿意这样忍气吞声?
他更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
因为沈乔菲算贵客,所以晚餐在原定菜谱的基础上,又加了几道隆重的大菜。
佣人又准备了一会儿,才过来汇报可以开饭了。
和昨天的菜色不同,这回桌子上的菜色就不怎么家常了,偏商务,以名贵为主。
蒋开山饭桌上依旧和沈乔菲在聊天,沈乔菲活泼又嘴甜,把老爷子哄得时不时就哈哈大笑。
蒋天奇插不上话,便琢磨着找其他事做,眼珠一转,往念初盘子里夹了个大闸蟹。
“这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进口海产,味道又鲜又甜,梁姐姐,你尝尝看。”
他赌这个土包子长这么大,对这种螃蟹连见都没见过,更不会知道怎么吃。
蒋家的餐桌是有规矩的,一样东西吃完了,才许夹第二筷子菜。
虽然没人对念初刻意强调过,但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就观察过了,为了不给大家留下失礼的坏印象,别人怎么做,她就同样怎么做。
现在硕大一只螃蟹盖在她碗口,她又不会剥壳,这顿饭就等于是卡在这了。
念初抿唇,看着碗里红彤彤的大螃蟹,面露为难。
蒋天奇看她一脸憋屈又无法发作的模样,得逞地笑了出来。
忽然,蒋天颂在一旁开口:“小奇,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蒋天奇这个假期,除了定时和家教补习以外,每天的功课也都是定量的。
他用给蒋天颂送东西当借口,才得到机会去外面玩耍了一整天。
补习都没参加,功课就自然也被他抛弃在了脑后。
忽然被问,他心中一慌:
“二哥,我好不容易高兴一天,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
他很怕蒋天颂继续追问,到时候引起老爷子的注意,逼着他去把功课都补上。
蒋天颂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淡淡一句后,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反而取了只餐盘里的螃蟹,拿着金丝剪,慢条斯理地剥起壳来。
念初被蒋天颂的声音吸引,看过去,恰好瞧见他剥螃蟹的动作。
她心中一喜,立刻有样学样,也在手边的餐具里找到小剪子,学着他剪起螃蟹壳来。
蒋天颂动作不怎么快,念初就学得更加容易。
他一个螃蟹拆解完,她恰好就也学会了剥这种大闸蟹的全部技巧。
一勺蟹黄塞进嘴里,好吃的念初直眯眼,她对着蒋天奇微微一笑:
“谢谢你啊六弟,你给我夹的菜果真特别好吃。”
蒋天奇一头黑线,他才不是真想让她吃呢。
但一桌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也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梁姐姐太客气了,这点小事,哪用道谢。”
蒋开山有些惊讶,怪不得都说人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小六这孩子,就一个晚上,还真就懂事起来了。
瞧这俩孩子,昨天还闹得水火不兼容呢,今天出去玩了一天,关系就好到互相夹起菜来了。
念初之前的提议,又一次回到老爷子脑海。
“招招,刚才你说的事我又想了下,从明天开始,就按你说的办吧。”
蒋天奇不明所以,完全没猜到这句话是和他有关。
只当是她跟爷爷说了什么悄悄话,他没有深究的兴趣。
蒋天颂却微挑了下眉,还真有些期待念初一个女孩子,会用什么手段解决蒋天奇这事。
家里还有客人,蒋天奇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之后没再闹出幺蛾子。
一顿饭吃的不算慢,但因为开餐的时间本身就不早了,饭后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成了一片。
沈乔菲还想继续和蒋开山聊天,但蒋开山明显精神不济。
蒋天颂道:“乔菲,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沈乔菲不想走:“我都那么长时间没见爷爷了,你就让我多聊会儿嘛。”
蒋天颂:“沈叔叔会担心的。”
蒋开山这时也说:“乔菲,女孩子太晚不回家的确不好,你要是舍不得爷爷,以后常来玩。”
沈乔菲忽然看向一边的念初,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女孩子明明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她就是无法忽略她。
都是女孩子,为什么念初就不用走?
如果论交情,她和蒋家的渊源肯定比念初更深。
她心中有些不服气,但又在看到蒋开山打了个呵欠后忍下了。
“好吧,那我改天再来看您。”
蒋开山:“天颂,你去送送乔菲。”
蒋天颂拿起车钥匙便起了身,沈乔菲不太情愿的脸色这才缓和。
两人并肩出门,一起走进夜色。
蒋开山感慨地看着二人背影:“真登对啊。”
他说完,又看向蒋天奇和念初,想寻求认同。
蒋天奇低着头正忙着在手机上打游戏,念初倒是接收到了老爷子的意思,用力地点头。
沈乔菲和二哥是很配,两人站一处,就跟电影画面一样,周遭万物都成了衬托。
蒋天颂这一送,不是只送出门这么简单。
他直接把沈乔菲送到了沈家,正好被沈父撞见,又留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沈父也知道他工作又升了,满嘴称赞:
“小时候就能看出来,你这孩子是有出息的。”
蒋天颂表情不多,客气地回应:“沈叔叔过誉了。”
“别谦虚啊。”沈父笑呵呵握住他的手,有些反常的热情:“乔菲几年没回国,天北这几年变化大,她都不熟悉了,也就你一直不变,从小和她要好,现在还是这么要好。”
蒋天颂当年读书时,身上瞧不见半点蒋家资源的影子。
他亲生父母跟他不常见面,蒋老爷子也不用资源给他铺路。
圈子里不少人,都传他是蒋家不受待见的弃子。
沈父不想女儿和他继续往来,就干脆把沈乔菲送到了国外。
他哪能想到,蒋天颂早就被秘密规培。
没走蒋老爷子那条路,却自己开辟了条通天大道。
不仅有了地位,还证明了自身能力。
现在同龄人的小辈里,数他是最有本事的,提起来谁都要赞叹两句。
蒋天颂的部门还挺重要的,脚底下踩的砖,都是旁人只能仰着头看的天花板。
沈父为自己先前对他的疏远感到后悔。
“你那么忙,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这多不好意思。”
蒋天颂对他的讨好依旧态度如常,没有表现出喜悦,也没有过分冷淡。
礼貌又客气:“乔菲去我家做客,我送她回来是应该的。”
“但这么晚了,你开车也很累眼睛吧。”
沈父殷勤道:“反正叔叔家也大,要不今晚就别走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一间房,正好乔菲也和你很长时间没见了,你们也能多说说话。”
他这话一出口,蒋天颂还没做出反应,沈乔菲先瞪大了眼:
“爸,你说什么呢!”
就算她是有意亲近蒋天颂,可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让他在自己家留宿,传出去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蒋天颂:“叔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明早还要上班,住在这里不太方便。”
沈父白了女儿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就蒋天颂现在的条件,他愿意住沈家,还是他们沈家脸上贴金。
但他不愿意,沈父也不能做的太过火:
“既然不方便就算了,那叔叔改天再登门拜访。”
又拍了拍蒋天颂肩膀,以长辈的姿态夸奖两句,这才肯放人离开。
蒋天颂回到蒋家时,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
他以为大家都该睡了,进了客厅,却发现蒋开山坐在沙发上。
“爷爷?”他皱眉,大步走过去:“您怎么还没休息?”
蒋开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却在看到他的刹那又恢复精神。
“人送回去了?”
“嗯。”
“有情况没有?”
“什么?”
“你说我说的是什么?”
蒋老爷子看着自家这不开窍的孙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先前过端午的时候,你四弟就给家里传信,婚期定在了国庆。
之前都说他处处不如你,现在倒好,在人生的大事上,你的觉悟反而不如他了!
他还比你小两岁呢,都马上婚姻幸福,家庭美满了,再看看你,除了那些冷冰冰的破文件,身边还有个什么?”
这是蒋开山第一次对这个从小就让他引以为傲的孙子表达不满。
“天颂啊,人这一生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任务。你这个岁数,事业上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至于其他方面,也是时候该考虑了。”
蒋天颂垂眸,他的履历,外人看起来是顺风顺水,一飞冲天,实际上个中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
早几年刚进单位的时候,他在分院并不轻松,全国各地轮着周转,也就是最近一年,立了功,调进总院,有了话语权。
忙的时候,恨不得一个人拆成八份用,正经事都做不过来,更别提想旁的心思。
但现在,爷爷既然提了,那就说明他的确也该到了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对于婚姻,蒋天颂的态度比较平淡,没什么期待,但也不怎么抗拒。
旁人都是怎么过日子,他也一样就行。
“爷爷要想有想法,您就替我安排吧。”
认识个女人对他来说太费功夫了,家里介绍的,总不会出错。
蒋爷爷真是气啊,看他的眼神都要冒火星子了。
木头啊,好大一块木头啊。
“我给你安排什么?人家乔菲那么大一姑娘都追上门来了,你是没长眼睛?”
蒋天颂:“乔菲?”
蒋开山冷哼:“乔菲那孩子哪里不好,人漂亮,性格也大方,最重要是她自己中意你。过日子有感情和没感情也不一样,能选个知冷知热的,总好过只为了搭伙过日子,现成的教训还不够看吗?就说我和你奶奶,还有你爸和他那前妻……”
当年的那些事情,闹得实在不体面,老爷子悔恨了一辈子,想起来就捶胸顿足。
蒋天颂之所以多年来对个人问题不上心,潜意识里,其实也有老爷子总给他讲那些旧事的功劳。
总觉得结婚是个很差的事,选错了人,就要痛苦一辈子。
眼看着老爷子越说越痛心,又要开始追悔过去,蒋天颂赶紧开口打断:
“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乔菲那边,我会去多做接触的。”
第11章 和蒋天奇斗法,她什么都不怕
昨天让蒋天奇以送东西当借口,跑出去玩了一整天,今天没那么好的事了。
蒋天奇早早就被叫醒,顶着满脸的怨念,让他去上早课。
他哀嚎:“爷爷,我真的不是学习那块料,您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蒋开山笑呵呵哄他:“小奇啊,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一个限量玩偶吗,爷爷答应你,等你把总分提上去,就给你买好不好?”
蒋天奇眼睛亮了亮:“真的?”
蒋开山:“当然是真的,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
蒋天奇一喜。
蒋开山:“不过也有条件,三大主科加起来,你至少要提升一百五十分,平均下来每科才只有五十分,不难吧?”
蒋天奇:“这还不难?爷爷,你直接说让我这辈子都别想那玩具了不成吗,干嘛给我个希望,又树立个我这辈子都达不到的目标啊!”
蒋开山不理会他,转而看向念初:“招招,你和他一起去吧,在一边盯着他点。”
蒋天奇:“等等,这又关她什么事?”
蒋开山:“招招看出来你聪明,所以要帮你。”
蒋天奇:“帮我?我看她是要折磨我。”
他忽然反应过来,虎目一瞪,对念初怒视:
“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昨天什么也不说,在这里等着我是吧!”
念初跟他对视,眼神清澈:“六弟,你冤枉我了,我是真心想让你好。”
“让我好?你不坏我就不错了!”蒋天奇大闹:“不,我不干!我不要被这个野丫头折磨!”
蒋开山脸色沉了下来:
“才觉得你懂事,就又不像个人了。蒋天奇,你要是敢不听话,以后就别想再花蒋家一个子!”
无论什么年纪,断经济来源都是最有用的威胁。
蒋天奇仿佛被掐住脖子,哑口无言了。
但明面上他服从了蒋爷爷,乖乖地跟念初进了学习室。
背地里却根本不听课,拿着手机玩个不停。
一节课结束,家教领了钱走了,老爷子过来问:
“怎么样招招,上节课他表现如何?”
蒋天奇冷冰冰瞪着念初,大有随她告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念初:“六弟很好,听课认真,学习也努力。”
蒋爷爷叹气:“每个家教都这么说,真不知道他这么配合,为什么成绩就是提升不上去。”
正聊着,第二堂课的老师也来了,蒋爷爷再次离开,把房间留给他们。
蒋天奇瞄了念初一眼,继续玩他的游戏。
念初则是拿起他桌面上的学习资料,低头看了会儿后,在草稿纸上认真做了起来。
一上午四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到午餐时间,蒋天奇才勉强得到会儿休息。
他草草吃了饭,一转身跑外头去了。
半小时后才回来,进门的时候双手插兜,神神秘秘藏着什么东西。
念初陪着蒋爷爷说话,留意到他偷瞄了她好几眼。
她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等着看他又有什么幺蛾子。
下午,新一轮补课再次开始。
老师站在幕布前,刚打开投影仪,蒋天奇忽然朝着念初靠近,拿了个小盒子往她手上一扣,接着就是一股奇痒。
念初低头,瞧见手背上一条大概十五厘米长的黑色蜈蚣。
狰狞的身躯在她手背上扭动,一会儿S形,一会儿O形。
蒋天奇在一边期待地看着她,满眼兴奋,等着她尖叫。
念初却看着那条蜈蚣,抿了抿唇,忽然抬起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条虫子夹了起来。
“你很喜欢玩这个吗?”
她说着,随手一扬,把这东西朝蒋天奇领口扔去。
蒋天奇嗷的一嗓子叫出来,砰的一下从地上弹跳起身,不停地抻衣服扯领子,还疯狂地跺脚,原地起跳了一支激光舞。
正在讲课的家教都被他这一举动吓着了,惶恐地后退了一步:
“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听说这位六少爷还有羊癫疯啊,他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蒋天奇:“嗷嗷嗷,虫子,这恶毒的野丫头往我身上丢虫子!”
家教不认识念初,只清楚蒋天奇是这家的宝贝金孙,是他的大客户。
闻言疑惑看向她:“你欺负他了?”
念初被他盯着,却一脸无辜:“我没有。”
“你撒谎,我都感受到了,它就在我的背上爬呢!”
蒋天奇手在身上挠了一圈,都没成功把那虫子弄掉。
恐怖的联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感觉脖子也痒,后背也痒。
一百多条爪子,都在他的身上爬:
“嗷嗷嗷,野丫头,万一这蜈蚣有毒还咬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家教一听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主动朝他靠近:
“小少爷,你别动,我看看能不能把它抓下来。”
蒋天奇这才想起来还能找人帮忙,在家教伸手过来后,立刻在原地站定,一动不动了。
家教伸手,把他后背的布料往上掀,少年的脊背很快暴露在了空气中。
“小少爷,虫子不在你背上,会不会已经爬别的地方去了?”
“别的地方?”蒋天奇下意识低头,如果他身上没有,那就只能是……
他咬着牙,准备脱裤子。
“等一下!”
念初看出他的意思,及时出声把他止住。
蒋天奇朝她怒吼:
“你还敢说话!都是因为你,野丫头,我要有个三长两短,全家都饶不了你!”
“我说了没扔就是真的没扔。”念初看着他,把垂在身侧的右手举起来,拿到他面前,摊开:“你看,它还在这里。”
女孩不大的掌心,横卧一条狰狞的蜈蚣,密密麻麻的爪子还在不断蠕动。
蒋天奇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看看丑陋的毒虫,又看看念初平静的神色。
仿佛她手中不是虫,而是一束花,一株草,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他的瞳孔扩大,再扩大。
忽然,又嗷的一声,跟见鬼了一样。
“爷爷!爷爷!我不要和这个野丫头共处一室了,她,她,她玩虫子,她好可怕!”
念初就趁着他跑出去这个功夫,把窗户打开,手里的虫子扔了出去。
在乡下的时候,这东西其实很常见。
她不仅进山里抓过,还放热锅里炸过。
一壶热油撒下去,再裹上面糊糊,嚼起来嘎嘣脆,可香了!
她还以为他有什么大手段,原来是这点小零食,白紧张了。
蒋开山昨晚睡得晚,精神头不足,这会儿正午睡呢。
佣人听到蒋天奇大喊大叫,赶紧把他:
“小少爷,老爷吩咐了,今天无论你怎么闹,都必须把所有的课上完。”
蒋天奇:“……我不是不上课,我是不想和那个女的共处一室,这样,你们把她赶出去我就上课,我好好学习还不行吗?”
他头一回真生出了学习的心思,佣人却没一个信:
“梁小姐是得到老爷子的许可监督您学习的,小少爷,您不要与她过不去。”
蒋天奇都要疯了:“到底是谁和谁过不去啊!”
谁知道她那双手都还拿过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现在看到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然而在一堆佣人面前,他一个孩子还是势单力薄,再怎么努力抗争,最后也还是被拎着关回了屋里。
念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老实巴交地看着他:
“六弟,原来你怕虫子啊,我刚刚看你那样,还以为你喜欢呢。”
蒋天奇一想到自己刚才失控尖叫的丢人模样,一张脸黑的像锅底。
“野丫头,你等待会儿我见到爷爷的,我跟你势不两立!”
念初:“好啊,我也想知道,好好的房子又不是野草地,这么大一条虫子是从哪来的。”
蒋天奇顿时心虚了。
虫子是他中午跑出去,在绿化园搜罗一圈,特意抓回来的。
虽然最后被吓得不轻的是他,但要是追溯源头,他只能算自作自受。
意识到这事讨不到好处,他蔫了,也不再对念初叫嚣。
之后还真老老实实听课,规矩了很多。
但同时,他也在提防着念初。
他都几次那样对她了,她看着也不像个泥人脾气的,也得小心她再报复回来。
然而随着一整个下午过去,念初也始终安安静静,除了和他一起刷题做功课,什么多余的都没做。
蒋天奇开始不明白,念初非要自找麻烦跟他一起补习,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晚上,所有的补习结束,老爷子终于出现,把念初叫了过去,问蒋天奇的学习情况。
念初欲言又止:“六弟很聪明的,不过……”
蒋开山追问:“不过什么?”
念初:“不好说,我得再看看。”
她都这样说了,蒋开山也不好再追问。
晚上,蒋天颂没在晚餐时间回来,但给家里打了电话,他和沈乔菲吃饭去了,让爷爷不用等他。
老爷子听完就笑了,直说他们两个怎么开心怎么来,吃了饭也不着急回家,还可以去逛逛商场,散散步,看一看电影。
蒋天颂便听从建议,吃完饭问沈乔菲:“最近有什么想买的吗,要不要去商场?”
沈乔菲想和他多相处,自然没有拒绝,两人便又去了商场。
恰好遇到了个机关单位的同事,对方的职位恰好受蒋天颂管控,见了他十分殷勤,点头哈腰,还想抢着结账。
蒋天颂拦住他,沈乔菲却颇为受用,在那人走后兴奋地说:
“为什么拒绝他啊,他摆明了是在讨好你。”
蒋天颂没回答,拿着她挑选的钻石胸针买完单,问她:
“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沈乔菲想了想:“再买对配套的耳环吧。”
她兴致勃勃去挑选,嘴里还在说:
“天颂,你不能总是那样拒绝别人的好意,人情往来,你不受人家讨好,别人怎么可能放心与你交好?时间长了,别人都把你当成另类,以后再有什么好事,也不会再想着你了。”
“你先挑,我去找杯水喝。”蒋天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要把自己支开,沈乔菲却喋喋不休跟在了他身后:
“天颂,你不能总是这样,为什么小时候成绩最好的是你,拿奖学金的是你,可被评为学生代表,在重要场合有机会露面的人却永远不是你?”
“为什么你大哥常年不回国,你爸却宁肯长年两地飞,也要一有时间就去看他,而你本能养在他们身边,却一直被丢给蒋爷爷,就连你亲妈都常年对你不闻不问?”
“为什么同样是蒋家的孙辈,你大哥三弟四弟五弟六弟都有蒋家的资源扶持,只有你明明陪着蒋爷爷的时候最多,得到的却最少,活生生在基层耽误了两年?”
蒋天颂倏然回头,冷峻的双眸在珠宝店的灯光下跳动着隐忍的火焰。
“沈乔菲,你知道比对牛弹琴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不等她反应,他冰冷地说:
“是牛非要跑到我面前给我弹卡农。”
沈乔菲被刺得脸上热辣辣的,眼眶有些红了,她心中无限酸楚,口不择言道:
“蒋天颂,你总是这样,你必须得承认,你性格不讨喜!你是比别人优秀,有能力,但那又怎么样?你太傲了,空有满身的清高,根本不懂人情世故!”
她说着禁不住哽咽,他嫌她说得多,嫌她烦。
可她是马路上随便拉个人都会说这些话的吗?
还不是在意他,希望他好,所以才掏心掏肺?
蒋天颂冷冷地看着她,沈乔菲希望他能反驳,希望他能和她大吵一架。
她希望听到他的观点,再明确告诉他,他想的是不对的,她要用自己的理论去征服他。
但蒋天颂只是看着她,用冷漠的目光回应她。
她的委屈,她的酸楚,她的崩溃,在他这冰冷淡漠的情绪中,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认为他浑身上下,都表露出不屑。
于是沈乔菲一扭头,哭着跑了。
可她耳朵上还戴着刚才试戴的一只耳环,珠宝店销售大惊失色:
“小姐!这位小姐!请你等一等!”
她当即要追,但沈乔菲一出门身影就消失的无影踪。
于是销售们只能把蒋天颂团团围住:
“先生,您的朋友离开时带走了我们店里的产品。”
蒋天颂收回冷凝沈乔菲离开方向的目光:“刷卡。”
销售刚刚看出他们二人吵架,还担心他不肯为沈乔菲结账。
见他掏钱并不犹豫,微微松了口气。
打完小票,拿了个漂亮的丝绒盒子,把剩下的另一只耳环装上。
销售瞧着男人英俊的面孔,和冰冷的神色,轻声说和了句:
“女孩子都是要人哄的,漂亮的女孩子,脾气就会更大一点,先生,你既然舍得为她买下这样昂贵的珠宝,又何必吝啬一两句好听的话?”
说着,把打包好的礼品袋递给蒋天颂。
只要他有心,这只耳环就能成为他找沈乔菲和好的契机。
然而蒋天颂接过后,却转过身就把袋子丢进了店内的垃圾桶里。
他扔东西的动作就和刷卡的动作一样漠不在意。
一屋子销售都有些看傻了。
她们家可是高奢品牌,卖的还是珠宝。
就算是最普通的饰品,价格也要五位数起价。
更何况刚刚那位小姐,挑选的还是设计师独家限量款。
这种价格的东西,男人却说扔就扔了,他是得多有钱?
一时间,有人动了心思,在蒋天颂离开店铺时,红着脸追了上去。
“先生,先生请等一下。”
蒋天颂站定,回眸看向她:“还有事?”
本就英俊的容颜,在随手丢弃十几万的珠宝后,更加显得俊朗宛若天人。
销售羞怯地拿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店里有优惠活动,我也好给您及时通知。”
蒋天颂:“没必要。”
销售又道:“那我给您办个会员?以后再来店里买东西,结账可以有积分,这里有些款式是需要配货的,只有积分达标的会员才有资格购买,和您这种有身份的人更相配。”
蒋天颂又冷淡地说了句没必要。
接着不等销售再找其他借口,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两人来时,沈乔菲是坐他的车。
现在沈乔菲生气,自己打车走了。
蒋天颂便独自开车回去蒋家。
这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街道两边的人少了许多。
等红绿灯的时候,前方斑马线,恰好经过一家三口。
爸爸妈妈站在左右两边,小男孩站在中间,父母牵着他的一只手。
看一家人的穿着,他们的物质条件并不是多好,但三个人却每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蒋天颂静静地看着,在这些人从他前方经过时,还偏了偏头,盯着人家的背影又看了一会儿。
念初在房间做笔记,上面写的都是高中卷面上常见,记下来就能得分的知识点。
写着写着,笔没墨水了,她便想出去再找一根。
推开门,走廊黑黝黝的,她开了手机的电筒功能,举在前面,借着这点光下楼。
走到客厅的时候,眼角余光隐约看到沙发上似乎有个影子,仿佛是个人。
念初下意识的,把电筒朝着那的轮廓照了过去。
是蒋天颂,他回了蒋家,不知道为什么,没开灯,独自在客厅坐着。
念初认出他以后,心中一惊。
光晕直直地照在脸上,蒋天颂抬手遮了遮眼。
不远处,女孩站在楼梯上,手里举着手机,那光就是从她的手机中发出。
她又穿回了在梁家时的衣服,宽松的长T恤肥肥大大罩在身上。
长发为了方便,扎回辫子束在脑后。
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见的时候。
不同的是,她的目光变了。
不再像初见那日,带着对陌生人的敬畏,胆怯,还有少许的提防。
此时的念初眼中,多了几分对蒋天颂的崇拜与信赖。
“二哥?”她先开口,试探着和他打招呼。
蒋天颂淡淡地嗯了声。
她没再开口,他也没有要主动讲话的意思。
念初觉得,蒋天颂这么晚在客厅,不开灯,不睡觉,大概是遇到了什么烦恼。
她以前就听说过,村子里就有个女人,一个人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待了坐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就喝药死了。
虽然念初觉得蒋天颂不可能有那种做法,但,皇帝尚且不能高枕无忧,只要是人,谁又不会遇到个烦心事的时候呢?
迟疑了下,念初没再急着去找笔,她朝着蒋天颂走过去,就像那天他教她分辨什么是正常兼职一样,坐到了他的身边。
“二哥,我给你分享个好玩的事吧。”
她没问他是不是不开心,因为问了也白问。
以他的身份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她更不可能拿出什么好的处理方案。
念初解决不了他的问题,但也没办法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路过。
只能尽一丝微薄之力,尽可能地试着减少他的负面情绪。
对她的分享,蒋天颂没说要不要听,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念初便当得到了默许,自顾自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今天意外的发现,蒋天奇他怕虫子。他一个一米九的大男孩,白长那么高个子了,他竟然怕虫。”
对不住了,蒋天奇,为了让二哥开心点,只能暂时牺牲你了。
“当时我只是骗骗他,让他以为虫子在他身上,你知道他反应有多大吗?他就这样……”
念初站起来,蒋天颂随着她的动作抬头。
念初双手像猴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假装抓挠,把大T恤扯得皱皱巴巴,边扯边手舞足蹈地小声装尖叫:“虫子啊,有虫子,快,快帮我把它拿下去!完蛋啦,我要被毒虫咬死啦!”
她学着白日里蒋天奇的模样,跳了段激光舞。
蒋天颂静默地看着她,整个客厅都是黑的,只有念初的手机投射出小小一束光。
女孩就站在那束光中,动作有些刻意的滑稽,却又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蒋天颂的眸光渐渐染上暖意。
念初折腾完一段,自己捂着肚子先笑出声,笑完抬起头,见他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她愣了愣,以为自己逗趣失败了。
笑意一点点从脸上消逝,局促和窘迫化作淡淡的粉,顺着耳根往脸颊上爬。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社死,恨不得立刻有个缝隙出现,让她一脑袋扎进去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的蒋天颂终于开口说话了:
“谢谢,很有趣。”
念初:“……”
她看着他完全没有半点笑意的脸,感觉这是个安慰奖,就和谢谢惠顾是一个意思。
蒋天颂拿起了她的手机,她没设置密码,他很轻松就找到了拨号界面,输入两串号码。
招手示意:“过来。”
念初朝他靠近。
客厅太昏暗,手机屏幕的光又微弱。
她跟他之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有些看不清上面的东西。
蒋天颂这时把手臂往她面前送了送,于是念初的视野就清晰了。
“这两串号码,备注老金的,是家里的司机,以后你有事要出门,可以叫他接送你。”
“另一串是我的,如果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打给我,力所能及的,我会帮助你。”
念初愣了下,而后很认真地道谢:“谢谢你,二哥。”
蒋天颂:“老宅的片区很特殊,位置离市区较远,一般的车辆还没有通行证。老金是家里的司机,他出车次数是和奖金挂钩的,所以你不要觉得使唤他不好意思,你叫他出门,也是在帮他涨工资。”
念初的确是有些顾虑,毕竟自己是一个外人,蹭吃蹭喝都很厚脸皮了,怎么好再用人家的车。
但在他后面那句话后,她的心理负担就轻了些。
她看着蒋天颂,这个外表看起来最冰冷的人,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从细节中体会到善意和温柔。
“好,我会妥善保存的。”
她看着老金的那串号码,心中视若珍宝。
她不知道,因为身份原因,蒋天颂的电话号受隐私保护。
除了实实在在的血缘亲戚,大多数的人都没有他的电话,要想找他,就只能联系他的助理小林。
她得到了他的号码,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得到了他的认可。
不再是最初因为爷爷一句话的公事公办,也不再是对一个平凡女孩的少许同情。
蒋天颂是真正的,接纳了念初这个人,把她当成了蒋家平等的一份子。
见她对着手机傻笑,蒋天颂的心情也觉得好了些。
看了眼时间,他起身:“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念初下意识跟在他身后:“好。”
两人一起上楼梯,念初落后他半步,用手机小心翼翼给蒋天颂的前方照着亮。
进了长廊,蒋天颂继续往前走,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开门,走进房间。
没有任何光源,视线霎时被黑暗吞没。
他后知后觉,转身看向走廊。
念初在拿着手机往回走,她的住处虽然和他在同一层,但两人一左一右,隔得很远。
刚才是看走廊没有灯,所以在蒋天颂回房的时候,默默送了他一段。
现在,蒋天颂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看着念初安静回房的单薄背影,愣了一会儿。
念初回房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拿笔,但她也不想再出门了。
记了下笔记的知识点进程,便回床上睡了。
次日,又是陪着蒋天奇一起上课。
念初已经习惯了大概的程序,无论蒋天奇是否听课,她都只在一边做她自己的笔记。
两人对比起来,念初才更像是在读高中,老老实实补习的那个。
蒋天奇又弄出过几次小恶作剧,但对于念初来说,都不痛不痒,也就没放在心上。
反倒是蒋天奇更加不满,他就像拳头全砸在了空气上,但凡她跟他打一架呢!
可念初就是不理他。
他又还没下作到真对个女孩子拳脚相加的地步。
于是几天补习下来,念初越来越如鱼得水,甚至和他的家教老师们都熟了。
蒋天奇却乌云盖目,一肚子怨气。
这天晚上,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念初拿着整理好的笔记,觉得时机到了。
她主动找到蒋开山,一脸认真地说:
“蒋爷爷,我已经知道六弟成绩上不去的原因了。”
蒋开山:“你快说。”
他为了小六这孩子的不成器,真是伤透了脑筋。
念初拿出她一早想好的说辞:
“六弟人聪明,学东西也快,问题就在于他记忆力不强,忘得更快。”
“记忆力不好?”蒋开山回忆着蒋天奇之前的学习状况:“嗯,是有这个可能。”
蒋天奇最差的就是语文,让他背个文言文,跟杀了他差不多。
古诗词填空,更是基本不得分。
“我该想个什么法子,给他改善这个毛病?”
蒋开山喃喃自语,已经在心里盘算,记忆力的病,能不能看脑科大夫。
念初见他信了,这才继续接话:“其实爷爷,我有一个法子,是我自己用过的,在我身上很起效。”
她一连强调了三个我,重点在于这是她的主观感受,代表不了普罗群众。
蒋开山一听她有法子,立刻追问:
“什么法子?”
念初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起点那么低,却硬是麻雀飞高枝。
这些天和她接触,看她也不像是那种天赋异禀的天才神童。
她说自己有些学习的小窍门,蒋开山是信的。
念初:“小时候后妈总罚我,她不敢打我,怕伤痕让人看见,所以就想了个法子,把我的双腿捆住,在房梁上倒吊下来。”
这是她的真实经历,十岁之前,她没少被继母这样折磨。
但是念初这时候讲出来,语气和心态都已经很平淡了。
她不感谢苦难,但她感谢那个在苦难中被磋磨的越发坚韧,一心想要变优秀,逃离火坑,出人头地的自己。
如果不是继母对她实在太差,而是像其他女孩的亲妈一样,一边打她还一边说着打是疼骂是爱,贬低她也是为了让她有自知之明对她好,打完了再给她一块糖,让她不许记仇,只许记好。
那她或许也会像村子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心甘情愿被哄骗,小小年纪就辍学,帮家里干几年活,到了岁数了就出去嫁人换彩礼。
蒋开山却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人会这样对待孩子,顿时双目一瞪,重重一拍桌:
“混账东西!这样磋磨一个孩子,她还是我们华国人吗,我看她是当年鬼子进村留下来的余孽!”
念初被老爷子这真情实感的替她不平逗笑了,但她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爷爷您别急啊,我想说的是,虽然她这样是为了罚我,但我还真在被罚的时候琢磨出点窍门来,我发现那些我平时记得慢,记不住的东西,在被吊起来以后就背得特别快,而且还又快又准。”
蒋开山张了张嘴,老爷子一脸错愕:“还能这样?”
念初点点头:“对我来说,确实挺有用,有时候几个小时背不下来的课文,我倒立,二十多分钟就能记完了。”
蒋开山刚才还觉得这就是个特别恶毒的磋磨法子,但这会儿,却又目光深远地思索起来了。
蒋天奇结束补习就等着吃晚饭,看蒋爷爷把念初叫过去也毫不关心,听到爷爷拍桌子,更是脸冒喜气,野丫头把爷爷生气了?太好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最好晚饭都别吃,立马就把她给赶出去!
他完全没料到,自己马上要倒霉。
“小奇。”蒋开山忽然扬声叫他。
蒋天奇乐颠颠跑过去:“爷爷,是要叫我扔东西吗?”
他嘴里说着东西,眼睛却看着念初。
念初没看他,她低着头,努力下压往上扬的嘴角。
用力过猛,看起来就有些委屈和不开心。
蒋天奇越发觉得她是被爷爷讨厌了,心里头美得恨不得当场唱歌。
蒋开山指着不远处的墙壁:“你去,做个倒立给我看看。”
“啊?”蒋天奇一头雾水,但对视上爷爷的目光,还是蒙蒙的去了。
他身体好,十分轻松,就头下脚上的用双手撑住了地面。
“这样可以嘛,爷爷?”
蒋开山点头:“行,就这个姿势吧,你给我背一遍《岳阳楼记》,什么时候背下来了,什么时候休息。”
仍旧维持着倒立姿势的蒋天奇:“什么?!!!!”
难以置信,肝胆欲裂。
难得早下班一次,回来吃晚饭的蒋天颂在大门外都听见了这一声吼。
他疑惑地走进来,看到蒋爷爷和念初待在一处,抬腿走过去。
“小奇又怎么了?”
蒋开山看到是他回来,眼前一亮:“今儿挺早。”
蒋天颂:“嗯,单位没什么事。”
他看向蒋天奇:“这是在做什么?”
蒋开山:“招招给的主意,说这样做,有助于加强记忆,我看你六弟总背不下来课文,让他也试试。”
蒋天颂看向念初,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倒立能让人加强记忆?
念初心虚地低下头,往蒋开山身后躲,不敢和他对视。
蒋天奇看他们还聊起来了,当场哀嚎:“爷爷,我是你最小的孙子啊,我那么尊敬你,喜欢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二哥,你快救救我吧!让她们快把手松开,把我放下来!”
怕他不听话,蒋开山还叫了两个佣人,一左一右抱住他一条腿,不让他自己下来。
蒋开山:“再来个佣人,把课文念给他听,让他跟着背,什么时候一整篇背下来,什么时候再让他吃饭。”
说着,他自己先起身,招呼另外两人:“天颂,招招,走,我们吃饭去。”
蒋天颂之前都和佣人一起扶着老爷子,这回却没急着上前,落后半步,和念初并肩。
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人,紧绷的肩膀泄露着紧张。
蒋天颂低声:“这就是你想出来的,给小六的教训?”
“不,不是。”念初快速摇头,生怕他误会自己:“这才是开始,后面还有其他的。”
蒋天颂微顿,又回头看了眼被抓着双脚,不得不倒挂在墙边的自家六弟。
都这样了,还只是个开始?难不成后面还有更磋磨人的?
蒋天奇还在哀嚎,不死心地希望能有个人心软。
倒吊增强记忆力这么离谱的提议,老爷子信,蒋天颂却没那么好糊弄。
正常来讲,外人坑了他弟弟,按蒋家家训他是要护短的。
但他看了看蒋天奇,又看看念初:
“小六顽劣,受点教训也行。男孩子皮实,吃点皮肉之苦也是好事。”
念初还想继续解释,她对蒋天奇真不是什么坏心思。
但蒋天颂已经大步越过她,走到了蒋爷爷身边,再聊这个话题就不方便了。
客厅,头重脚轻的蒋天奇感觉自己眼前都要有小星星了。
“爷爷!二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啊!”
一声声悲惨的哀嚎,得不到任何回应。
身边一个个佣人端着餐盘走来走去,开始往饭厅上菜。
蒋天奇是没有吃零食习惯的,吃了中饭后就等着晚饭。
他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下午过去早就饿了。
“嗅嗅……今天晚上的主菜是脆皮乳鸽?”
帮他维持倒立的佣人故意刺激他:
“不止呢,小少爷,还有你最喜欢的蟹黄虾仁,澳洲龙虾,果子烧鹅……”
“吸溜……”蒋天奇再次悲愤地大喊一声:“爷爷,你起码让我吃了饭再罚啊!”
饭厅,坐在餐桌边的三人都听到了这一嗓子。
蒋开山拿着筷子,面不改色:
“招招,你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补补。”
“天颂,一年难得在家吃几回饭,这烧鹅是你最喜欢的,你多吃点。”
蒋天颂拿着餐刀从烧鹅上切下一个美观的长方形,他没急着自己吃,而是先放倒了蒋爷爷的盘子里。
“这个位置的肉最嫩,爽滑弹口,爷爷您先。”
蒋开山:“给你妹妹也来一块。”
突然被点名的念初:“?”
她已经蹭吃蹭喝了,哪还敢让蒋天颂给她夹菜?
“不,不用麻烦了……”
蒋天颂已经切出来一块稍大些的焦棕色长方体放到了她碗里。
“菜端上来就是给人吃的,别只盯着自己附近的盘子夹,每一样都试试。”
蒋家的饭厅是那种可以转动的圆桌,想吃哪道菜,手动转到自己面前就行。
念初从来这的第一天起,手就从没碰过旋转台,全都是什么菜恰好在她面前,她就默默吃什么。
在她的记忆里,家里的餐桌,永远是上一顿的剩菜摆在她和两个妹妹面前,新菜和肉菜放在弟弟和爸爸手边。
餐桌不能挪位,小孩子又手短,想要吃块肉,就只能站起来夹。
每到那时,王美芬就会阴阳怪气说一句:
“饿死鬼投胎是不是?自己眼前的不够吃,还往别人手边的抢?”
次数多了,她就有了自觉,吃饭的时候离得远的菜再也不碰。
哪怕后来长大了,手臂长了,想要夹菜不需要再站起来努力了,她也只吃自己附近的那道菜,从不往远处看。
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被她带到了蒋家,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点,蒋天颂却观察到了。
念初咬了咬嘴唇,看着碗里的肉,心中有些淡淡的酸涩。
如果她在自己家也能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
“谢谢爷爷,谢谢二哥。”
蒋开山:“你这孩子,客气什么,再说这种话,爷爷可要不开心了。”
老爷子故意板起脸,装出凶巴巴的模样。
念初心中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抿着嘴唇笑了笑。
低头夹起那块烧鹅肉,刚入口,是烧肉的紧致与筋道,嚼到最后,口腔里的回味又是淡淡的甜味,水果般的清香。
念初眼睛亮了亮,真好吃,比她之前在蒋家吃过的所有肉都口感丰富,更有层次。
偷偷瞄了蒋天颂一眼,不愧是二哥,他连喜欢的食物都那么有品位。
她双眼亮闪闪的,充满了崇拜与赞叹。
蒋天颂恰好也在看着念初的方向,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在餐桌上交汇。
念初肩膀一僵,心中咯噔一下,本能大过思考,唰地低下了头。
之后她鼓起勇气,把那道烧鹅转到自己面前一次,但又发现餐盘里是一整只,想吃就只能用餐刀切割。
她没用过餐刀,怕自己出丑,便又默默地收起了念头,继续转了转餐桌,夹取了旁边另一道素菜。
念初做这些的时候,并没发现蒋天颂恰好看见了,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他是看见了。
烧鹅再次回到念初面前,这回已经不是很大的完整一只了,它被切割成很多个层次分明的漂亮方块。
念初惊讶,下意识看向蒋天颂,蒋天颂没什么表情:“吃吧。”
念初:“……”
在别人家蹭吃蹭喝,还要劳烦人家给她传菜切菜,她好羞愧!
吃吧,她脸皮很厚。
不吃,切都切了,辜负了二哥的好意。
二者之间做选择,念初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把肉给吃了。
不仅吃了,为了不让蒋天颂那些肉白切,她一整顿饭,就盯着吃这一道菜。
最后大半的烧鹅,都几乎进了她一个人的肚子里。
这边,三个人气氛和谐,美餐一顿。
客厅,蒋天奇见真的没人可怜他了,意识到爷爷这次是来真的。
他也不再卖惨,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咬咬牙,真的开始背起文言文。
也不知是对摆脱困境的念头太强烈,还是激发了他骨子里蒋家人的基因血脉。
曾经好几个礼拜都没让他背下来的东西,这回半小时不到,还真让他给完整背完了!
饭后,佣人立即去找蒋开山汇报。
蒋开山听完都震惊了:“他,他真的背下来了?”
佣人:“老爷子,您可以去亲自检查,小少爷就等着您呢。”
蒋开山:“快,天颂,快扶我过去!”
老人家大喜过望。
蒋天颂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没脑子的小六,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倒立背书本身就是个谬论,如果他能一直忍着难受,熬到老爷子心软,这个法子就算行不通,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蒋天奇的行为却证明了念初提供的这法子有用。
以老爷子对他恨铁不成钢,盼着他进步的程度,日后小六这孩子,估计很难双脚着地了。
果然,听着蒋天奇背完一整篇文言文,老爷子喜不自胜。
“好方法,果然是好方法!”
蒋天奇被放下来,姿势骤然调整,脑袋还晕乎乎的,靠着佣人扶了下,才勉强站稳。
正闭眼睛缓解身上的不适,就听见耳边如雷炸响。
蒋开山:“从明天开始,每个家教上课的时候,都让他这么倒立着听,一直听到他把所有的知识点都背完为止。”
蒋天奇:“……”放过他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客厅响起男孩子嗷的一嗓子哀嚎:
“让我走,我要回家,去找我爸我妈!呜呜呜,爷爷,我可是你最小的孙子啊,你好狠的心。”
念初站在蒋开山身后,听见蒋天奇这么耍宝,忍不住又抿唇轻笑了下。
蒋开山:“你就是把你太爷爷喊出来都没用!我就是对你疼爱太过了,才让你这么大年纪还是吊儿郎当,不学无术!
从明天开始,你能学就好好给我学,学不了,就干脆找条绳子,把你放房梁上吊着,我看你能不能全都背下来!”
蒋天奇见事情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才只好蔫蔫的认命。
恰好看到念初在笑,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野丫头,别以为他不知道,肯定是被她给害的!
瞪完这一眼,蒋天奇忽然感觉头顶微凉,茫然地抬起头,就对上了蒋天颂满含威严的目光,这压迫感……
他悲催的又低下了头,明明都有了一家子争气的哥哥,为什么还非要逼着他也努力?
他命苦啊,真的好命苦!
蒋天颂:“别傻站着了,脆皮乳鸽给你留着,没人动过。”
“真的?”蒋天奇瞬间又恢复了精气神,表情欢快起来,朝着饭厅抬腿就跑。
再顾不上自怨自艾,和谁较劲。
蒋开山瞧着他背影,哼了声:“臭小子,背书不用功,吃饭倒是积极。”
虽是吐槽,语气却带着笑意,十分宠溺。
蒋天颂在他右手边问他:“爷爷,要出去散步消消食吗?”
蒋开山摇头,叫来佣人:“把高中所有容易背的知识点都给我拿过来,我要看看。”
佣人也只是服务行业,又不是教育,被他这么一说,满眼茫然。
这时念初上前一步,取出了自己前几天一直在准备的笔记。
“爷爷,这是我按照我当时的情况梳理出的学习大纲。”
蒋开山低头一瞧,密密麻麻的清秀字体,一看就是女孩亲自写的。
女孩一脸的乖巧:
“虽然每一届的考试重点都不一样,但基础知识绝不会相差太多,六弟缺的就是基础,这些对他应该有用。”
这份笔记有二十多张纸之多,用笔一点点写,耗时久,又费精力。
知识点也整理出了大纲和细纲,大小类还用不同色号的笔标记,一看就能知道准备它的主人有多用心。
老爷子看看笔记,又看看念初,语气带了丝暖意:
“招招,你能来蒋家,是小六的福气。”
蒋天颂也看了看笔记,心中有些惊讶,他以为念初误导老爷子,恶搞小六,单纯就是想让他吃点苦,出口气。
但看到那份笔记,她的心思显然就要善意得多了。
蒋天奇第一回 倒立背书,倒立是假的,背书是真的。
如果次次让他倒立,长此以往,为了逃避这种煎熬,想必他自己就会开始主动背书。
而念初的这份笔记,到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蒋天奇虽然会吃些苦,但最后得到的,绝对是切实的好处。
几天的功夫,能结合蒋天奇的个人情况,想出这么个既让他吃亏又是为他好的办法。
蒋天颂看向念初,心中多出几分认可,的确是个聪明孩子。
蒋天奇的成绩,已经成了老爷子的一个心腹大患。
如今她真拿出了解决办法,蒋家便也不会亏待了她。
晚上,蒋天颂回房后拨出了一通电话。
片刻后,挂断,起身,来到念初房门口,抬手敲了两下。
房间里,终于写完了所有笔记,不用再耗费时间的念初拿着手机,又开始了她最初的目的,在认真挑选兼职。
听到敲门声,她眼中有丝疑惑,第一次有人在蒋家敲门找她,会是谁?
起床到门边,念初打开门。
蒋天颂站在门外,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里整齐的着装,眼神有些冷厉。
念初身上,又是那身她从老家带出来的大T恤。
发现是他,她愣了下,想到刚刚的餐桌,露出丝略带不好意思的微笑。
“二哥?”
这么晚来找她,有事吗?
蒋天颂:“上次说的兼职,你还想做吗?”
念初点点头:“嗯,想。”
大概和工作性质有关,蒋天颂周身的气势太强了。
就算只是普普通通站着,身上也有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强劲压迫。
哪怕和他接触了几次,明白他不是外表上那么不好接触的人。
可是和他单独相处,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念初稍微往后退了半步,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二哥,你要进来坐吗?”
“不用。”蒋天颂拿出手机,直接说事:
“有个兼职的机会,最近正好需要人,如果你想,可以推荐你去试试。”
念初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真的吗?”
她惊喜异常地看着他,这回一点都不觉得他气势压迫了,反而感觉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圣光,洛山大佛一样的仁爱,慈祥。
“是什么工作,具体地址在哪,我和谁联系?”
“服装店的销售,工作时间早八晚五,中午一个小时休息,日薪二百,日结,如果能卖出商品,提成另算。”
蒋天颂先说了工作待遇,看她能不能接受。
念初这时候已经明白了天北是机会多,不是傻子多。
就算有钱人多,那种一次就给好几千的岗位也都是不靠谱的。
日薪二百,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很诱人的条件了。
“好,我可以,我随时都能过去应聘。”
蒋天颂:“那你今晚就准备一下,明天我带你过去,先做一天试试。”
听到不仅给她推荐兼职机会,还要亲自送她过去,念初看向蒋天颂的眼神又亮了许多。
脸颊红了又红,忽然鼓起勇气,对他一个深鞠躬,大声说:
“二哥,你真好,等我以后出人头地,我一定会报答你!”
她身上的劣质T恤,领口早就因为清洗了太多次而不再贴身。
她站着时还好,忽然这么一弯腰,领口下的肌肤直接映入男人眼帘。
蒋天颂骤然瞳孔微缩,猛地偏开了头,别开目光。
念初站直身子,见他侧着头,眉心微皱,一脸冷漠。
她也没多想,依旧带着丝微笑:
“真的很谢谢你,二哥,一个鞠躬完全表达不了我的敬意,你帮了我太多了。”
蒋天颂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把头转回来,只是目光没有看向她。
“先这样吧,不早了,你休息。”
说罢他率先转身离去,步子迈的很大,速度也一改平日的不紧不慢,快得不可思议。
念初目送着他,几乎只是一小会儿,他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没多想,很快也关门回到自己房间,心中暗下决定,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一定是二哥照顾她,才轮得到她的,所以她上岗后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二哥的好意!
次日,休息日,蒋天颂难得在家,和老爷子一起吃早餐。
蒋开山的开心都写在脸上,话也多了些,他的话题很多都是国家大事,念初接不上话,蒋天颂却相当了解,把老爷子陪聊得非常愉快。
饭后,蒋开山道:“既然找到了适合小奇的学习方法,以后让他用这法子自己学就行,招招,你就不用和他一起浪费时间了,家里有电影院,还有健身房,游戏室,你看看喜欢玩什么,随意玩去。”
念初原本也是差不多的打算,引出倒立这法子,把笔记拿出去以后,蒋天奇这边她就不再管了。
“好,我知道了。”
蒋开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超市购物卡:
“小六让你费心了,这个你拿着,就当是爷爷给你的奖励。”
念初愣了下,下意识要拒绝,她从来到天北,在蒋家得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多到她觉得自己都还不起:
“爷爷,你们给我的已经很多了,我……”
蒋开山打断她:“拿着!这卡里也没有多少钱,也就是你们小孩子能买个零食吃,招招不收,就是和爷爷生分。”
一旁一整个早上,都没和念初说过话,也没往她的方向看过的蒋天颂也终于开口:
“长者赐,不可辞,爷爷也是一番好意,收下吧。”
两人都这样说,念初才不得不伸手接过。
蒋开山见她接了,满意地点点头,叫佣人扶着他上花园里散步。
他一走,念初就立刻把卡朝着蒋天颂的方向还了过去。
“二哥,我知道爷爷是好意,可是我真的不能要,爷爷收留我,拿我当自己的孙女一样照顾,你给我推荐工作,让我有自食其力的机会,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让我满心感激了,我真的不能再不劳而获。”
蒋天颂:“爷爷给你的,你就收着吧,既然你都说了他拿你当孙女一样照顾,爷爷给孙女零用钱,让她买零食吃,也不是什么大事。”
念初还想说什么,蒋天颂:“难道你不是拿爷爷当自己长辈吗?”
他这样一说,她如果再拒绝,就显得与人家过分生疏了。
念初抿了抿唇,把卡收到了口袋里,但心中还是做出决定,尽量不去使用。
“那,昨晚说的,兼职的事?”
“作数。”蒋天颂起身:“跟我走吧。”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再往小姑娘身上落过。
昨晚不小心看到那样一幕,虽然不是有意的,但面对她,总还是有些别扭。
念初得到他的保证,双眼再次亮了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两人朝着电梯走,蒋天颂走的很快,念初腿没他长,步子没他大,为了不落后太多,不得不也加快速度。
但她没想到,蒋天颂中途会突然站停,转身,念初没刹住脚,一头撞进他怀里。
“唔……”鼻梁猝不及防,撞在男人硬朗的胸膛,念初疼得闷哼了一声。
同样被她撞得猝不及防,却还是第一时间伸手扶她站稳的蒋天颂却在刹那间,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
昨晚的某些画面,和此刻不该有的行为,被他在脑海里联系起来。
他冷漠地扫视着眼前砰的与他拉开距离,低头揉着鼻子眼冒泪花的女孩。
连着两次都发生这种事,到底是意外,还是刻意?
念初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住,让自己丢了这么大个人。
她撞得很疼,但还是先主动道歉:“对,对不起。”
蒋天颂没回应,目光一次次在她的脸上打量,眸光冷漠的刻骨。
几年宦海沉浮,别有用心的女人他也见过一些。
眼前这个看似一脸单纯的小姑娘,她……
“二哥,你为什么突然停下啊?”
怎么会有人身板这么硬?念初感觉自己鼻梁都要撞断了。
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泪花。
想到之前那些相处,她壮着胆子,嗫嚅着发出疑问。
蒋天颂:“?”
他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是自己先忽然停步的。
“……忘了带车钥匙。”
念初:“哦。”
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一整个鼻头都红了起来。
得到了答案,就再次委屈巴巴低下头,用手揉着鼻子,试图缓解疼痛,没了再说话的意思。
蒋天颂:“……抱歉。”
念初:“没关系。”
她擦了把眼角,泪汪汪抬头看他:“那兼职还去吗?”
含着泪光的一双眼睛,圆润,单纯,清澈的像小鹿一样。
蒋天颂喉头滚动了下:“去。”
他返回去,拿出车钥匙,这一次两人再进电梯,默契地选择了都不再开口说话。
一路上也很沉默。
不同的是,念初单纯的觉得,蒋天颂话少,便该喜静,她不能过多打扰。
蒋天颂却是时不时就从后视镜看一眼她,眉头皱的紧紧的。
他在判断,她是真的单纯,还是故意做作。
当他怀疑她别有用心的时候,那她之前的所有行为,就都会显得目的不纯起来。
于是蒋天颂临时改了主意。
没送她去原本谈好的会对她照顾些的熟人店铺。
而是在同一座高级商厦,随便找了家招人的服装店,让她自己去面试。
恰好这家店和原本说的待遇差不多,也是早八晚五,两百一天。
不一样的是有销售业绩要求,每天至少卖出去一件衣服才给工资。
而且卖出去的产品没有提成,还需要在没客户时做一些打扫卫生的粗活。
念初也没多想,她之前读书的时候就做过不少类似的兼职,招聘时说一套,应聘时又另一套,这些情况都很常见。
所以她用平和的心态,很顺利地入了职。
第16章 兼职被欺负,累了一天不给钱
这是家国内小众轻奢品牌,店里已经有了一名经理,两个全职女店员,穿着统一的员工制服,举止优雅,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水味。
起初三人看念初身上穿的衣服牌子都很不错,对她也比较客气,直到拿着她身份证拍照留存的时候,店经理疑惑地念出来:
“XX省XX市下三县梁家屯杨柳叶子村?”
她看向念初的眼神带了几分疑惑:“老家这么远,怎么跑这来找工作?”
念初还处于应聘成功的兴奋中,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我是考学考这来的,想在开学前赚点学费。”
经理上下眼皮一耷,语气变得轻蔑。
“穷学生啊。”
另外两个女店员看着念初身上的衣服讥讽一笑:
“现在的A货是做得越来越成功了。”
念初没多想,跑出去跟蒋天颂说自己应聘成功的好消息。
蒋天颂盯着她,试图分辨她脸上的开心是真是假:
“那你就在这好好做。”
念初用力点头:“二哥你放心,我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肯定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店里招聘,起初就是因为三个女人都爱干净,没人愿意做打扫屋子的粗活。
看念初是小地方来的,缺钱又没有背景,对她的态度就不再客气。
经理趾高气昂吩咐念初:“去,把屋里的地板都擦了。”
念初:“好。”
她说完就到处找拖布,找了一圈没找见,经理看她站着不动,语气不耐烦:
“你还站着干什么?第一天干活就想偷懒?”
念初怕她赶自己走,连忙解释:“我没找到清扫工具。”
“那不是在这吗?”经理的下巴扬了扬,念初看过去,看到一块手绢大的小抹布。
她愣了愣:“用这个?”
经理:“你再不干,拿着身份证走人,没看到店里这么忙吗,我没工夫教你。”
念初这才不敢再犹豫,拿了小抹布用水打湿,半跪在地上,一点点擦了起来。
因为是天北市中心,客流量最大的商厦,今天又是休息日,来逛街的人非常多。
时不时就会进店一两个客人,一走一过,地面就会被踩脏。
只要地面一有灰尘,经理和店员就会立刻叫念初去擦。
念初一整个上午几乎都是跪在那忙活,没有直起腰的时候。
午休的时候,三个女人订了外卖,店内不让吃东西,她们三个轮班,两人留着看店,另一人就出去吃饭。
念初也饿了,她摸了摸肚子,放下抹布站起身,走向两个店员。
“请问我什么时候休息?”
两个店员先聊着手上的指甲,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念初犹豫了一下,用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店员。
那女人直接尖叫了一声:“要死啊你,没看到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大牌吗,这都只能干洗的,弄脏了你赔得起吗你?”
念初低头:“我洗过手了。”
“洗过手也一股抹布味,你给我道歉!”
念初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只是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能休息?”
“休息?你才干了多久活就想休息?我们两个都没休息,你还想休息,没看到店里一直来人吗?”
另一个店员不耐烦地瞥了念初一眼:
“行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了,这种临时兼职的能指望她们有什么劳动精神?”
又对念初道:“你等着吧,等我们两个吃完了饭,你就能出去吃了。”
期间店里又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微胖的女孩,脸上妆容略浓,烫着很成熟的大卷发,穿一身运动服,身上的logo很大。
两个原本见了客户就殷勤招待的店员,眼中却齐齐闪过鄙夷。
服装行业对各种品牌款式最是敏感,这个胖子,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A的,比那个擦地板的还假。
这种人能有什么购买力?
两人不屑于招待。
“那个梁什么的,你去,也别总干轻松的活,这个客户你跟。”
念初便放下抹布,拿湿巾擦了擦手,走到新进门的女孩面前。
她虽然一上午都在擦地,但也观察了其余店员都是怎么对待客户,走过去也不拘束。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想选购哪一款?”
微胖女孩傲慢地瞥她一眼:“你们这一季的主打款和明星联名款都是哪个?”
念初很快就把两套衣服给她指了出来。
女孩对她的利落很满意:“按我的尺寸找一套,我要先上身试试。”
念初转身就想去找,这时一个店员走到她身边,对她说悄悄话:
“别找了,咱们店衣服布料都不耐脏,她试完了肯定不买,弄出来褶子又不好处理。”
念初愣了愣,她记得上午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要试衣服。
但无论她们买不买,两个店员都没有阻止她们试穿过。
“这样不好吧?”
“你就是个兼职的,听我们的话就行,哪那么多废话?”
念初没办法,只能转了身,又走回那个女孩面前。
按照刚刚那个店员教她的,小声说: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买是不让试的。”
金宝书愣了愣,微胖的脸上,一双圆润的眼瞪大:
“你们这破店是什么规矩,不试试合不合身我怎么买?”
念初为难,回头看两个店员,两人凑在一起聊天,一个都不搭理她。
金宝书这时也从她们的态度里看出了什么,冷笑了一声,从包里拍出张卡。
“怎么?觉得本小姐没钱,怀疑我买不起是吧?卖个衣服还卖出优越感来了,有本事过来给本小姐验资啊!”
那张卡和普通的信用卡不同,外头带着一层金边,象征着持有者是在银行储值达到一定金额的高级优质客户。
两销售一看到卡,眼睛立刻直了,双双扑过来一左一右将念初挤开。
“贵宾您别生气啊,那个小丫头是新来的,她不懂事,您要什么,我们帮你拿。”
“对,她就是个做兼职的,不能算我们店里的人,你可千万别因为她一个人的不行,怀疑我们整个品牌的服务素质。”
念初惊讶于两人的变脸速度之快,错愕地愣在一边。
金宝书微抬下巴,脸色依旧不悦:“听说你们店里,有不买就不让试的规矩?”
“哪有!小丫头胡说的,你可千万别信她,她就是不想给你找,想要自己偷懒。”
两个店员一个去取衣服,一个端出点心和红茶,将金宝书围在中间,伺候的服服帖帖。
金宝书看都没看那些吃喝一眼,直接试了衣服,照完穿衣镜,觉得还算合身,便让她们包起来,直接刷卡走人。
临走前,又看了站在一边的念初一眼,对着她冷冷一笑:
“今天本小姐心情好的份上,就免了你一份投诉,下次把脑子放聪明点,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么善良。”
她买的都是店里的主打款,提成也是最高的,两个店员在她走后,笑的合不拢嘴。
念初安静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两人也发现了念初的注视,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刚才坑了念初一回,两人却毫不心虚,依旧趾高气昂。
“看什么看?小丫头,这在大城市工作,可不像你们那什么村,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服气是不是?不愿意干就赶紧出门走人,没人求着你做!”
念初看着她们刻薄的样子,是真有冲动,想直接走了算了。
可是一想到这是蒋天颂介绍来的,她又觉得这样走,太不识好歹。
咬咬牙,还是忍了下来。
在这之后,又进来了几个客户,两人没再让念初接待,都想像刚才那样,再顺利地赚一笔,然而这些人全是只试不买。
后来经理回来了,换了个店员出去吃饭,等两个店员都离开又回来,终于轮到念初休息了。
“给你半个小时吃饭,够用了吧?吃完就赶快回来继续擦地。”
念初没意见:“我去哪吃饭?”
来之前说好的,中午提供一餐。
三人齐齐皱眉:“我们怎么知道你去哪吃饭?连我们三个都是自己掏钱吃饭,你一个兼职的,难不成还想让我们几个请客?”
念初这才意识到,提供午饭的待遇也是假的。
别的她都能忍,没饭吃这一点是真让她无法接受,拿出手机,她看着蒋天颂的那个号码,想跟他说一下这里的事情。
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她又犹豫了,二哥好像平时都挺忙的,难得休息一天,他能想到给她找工作,还亲自送她上门,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打扰他,她怕他觉得自己麻烦。
思索片刻后,念初最终还是决定不打这个电话,她离开店铺,在外面逛了一圈。
商厦三楼就是美食城,里面吃的喝的都很全。
念初在里面逛了一圈,买了个最便宜的全麦面包,找了个休息椅坐着,慢慢地吃了下去。
下午依旧和上午的情况差不多,但除了擦地板以外,她的活还多了叠衣服,收衣服,整理衣服上的褶皱,以及组装崭新的打包盒跟服装袋。
比起销售,她感觉自己更像个杂工,另外三人则是除了有客户的时候动动嘴皮子,其他时候什么都不干。
念初忙的团团转,但又想着忍一忍,拿到钱的时候就好了。
结果等她忙完了一天,等着经理给她发工资的时候,又收到一个白眼:
“说好了卖出去衣服才给钱,你今天一件都没卖出去,所以没有工资!”
第17章 他唐突了她,却又对她揣测以恶意
“卖出去了啊。”念初下意识地与她争辩:“中午的时候有个女客户,她买了两件衣服,还是明星款。”
经理白眼一翻,长指甲指着她的脸,带钻的美甲刮得她一阵刺痛:
“那是你卖出去的吗?销售记录上写的清清楚楚,那两件衣服的销售员是阿芳和阿美。”
念初呆了:“要我自己卖出去?”
“那你以为呢?小地方的人就是不行,一点真本事没有,光想着不劳而获!”
念初懵了一下,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原本那个客户是我接待的,我想给她拿衣服,是她们……”
她想为自己辩解,另外两人却不给她机会:
“小丫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我们是抢了你的客户?”
“就是,你可别太贪得无厌,要不是我们两个救场,人家客户都想要投诉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总之错都是念初的,她们拿提成拿的是清清白白,理直气壮。
念初不甘心被这样颠倒黑白,还想要试图争辩。
经理却急着关门下班,没工夫再和她废话:
“总之我只看销售记录,记录上你没卖出去衣服,那你今天就是不能拿钱。”
“入职之前,这些条款我都是和你提前说过的,你自己也同意了,现在要是不想遵守也行,我就当今天选错了人,明天重新招聘,你也不用再来。”
说罢急急地把念初赶出店,灯一关,踩着高跟鞋走了。
两个店员也跟在她身后,轻蔑地看了眼念初,不急不缓离开。
只留下念初一个人,站在店外脑子一抽一抽的发蒙。
她记得早上入职的时候,经理说的是店里今天卖出去衣服,就能给她工资,她不可能记错啊。
如果真要是必须她亲自卖出去,那为什么这三个人一直指挥她擦地板,基本上不给她去跟客户接触的机会呢?
这时对面的潮牌服装店也熄了灯,里面的店员走出来,瞧见傻站在原地的念初,只瞥了她一眼就猜到了怎么回事。
嗤笑:“又一个被糊弄着打白工的傻子。”
念初愣了愣,转过身,疑惑地看向她:“这家店,之前也有过像我这样被骗的人吗?”
看起来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笑了声:
“意识到被骗了,你还不算傻到家,这都是那三个人的老套路了,招聘以后第一时间打听对方背景,本地的就让她只接待没购买力的客户,外地的就让她干各种脏活累活,总之无一例外,别想从她们手里拿到所谓的工资。”
念初沉默,真没想到大城市的套路也会这么多。
事已至此,她除了认了也没其他办法,低头跟搭话的女人道了声谢,转身默默地准备离开。
“你等一会儿。”女人叫了她一声。
念初站住,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
“我今天也看见你好几次,年纪不大,做事还挺勤快的,我这店里正好需要个打杂的小工,也是些整理衣服,打扫卫生的活,一天一百五,中午给你包顿饭,你做不做?”
念初愣了下,而后立刻点头:“好,那我明天过来上班?”
女人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孩子,不怕我也是骗子啊?”
念初想了想,摇头:“你看起来比那三个人友好,也比她们真诚。”
来天北以后,她住在蒋家,看到的都是蒋家的人,穿着的也是蒋家给她的衣服。
在蒋家见过了世面,身上就褪去了些乡下时的小家子气。
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往那一站,样子还真有几分讨人喜欢的乖巧。
“嘴还挺甜。”女人一笑,拿出手机:“那来换个联系方式吧,再把你身份证照片给我发一份,满十八岁了吧,我可不收未成年。”
念初按她说的做:“满了,我上个月刚满十八。”
“啧,老娘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也就跟你差不多大。梁念初是吧?你放心,我和那几个黑心肠的可不是一样人,明天你放心来,要是能把衣服卖出去,除了基本工资以外,老娘给你发提成!”
念初:“好,谢谢人美心善的店主姐姐。”
程瑶又是笑的合不拢嘴:“明天八点半上班,看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你要是八点来,我再包你一顿早饭。”
两人聊得来,一起坐着电梯下楼,到商厦外面才分开。
女人还问念初住的近不近,表示顺路的话可以开车送她一段。
念初也还没傻到随便一个陌生人都敢上车,礼貌地拒绝了她,打电话联系了蒋家的司机老金。
在此之前,蒋天颂已经提前吩咐过司机,小姑娘是爷爷很重视的客人,让他怎么对待蒋家人,就同样怎么对待她。
所以老金的态度很好,表示自己立刻就开车来接她,让念初稍等片刻。
但从这到蒋家老宅还是有段距离,虽然没遇到晚高峰,一来一回,也在路上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老金善意的提醒道:“梁小姐,如果您下次再出门购物,可以在预计出离开时间以后,提前一个小时通知我,我会来这里等着您,这样您出门就能用上车,节省等待的时间。”
念初感激地对他道谢,老金人很风趣: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领了工资的。”
念初一笑,第一次叫车的心里紧张顿时降低不少。
老金也看出她拘束,和她又多说了些话,以为念初是出来玩,给她推荐了天北好几个知名的游乐地点。
念初便解释:“金叔,我不是出去玩的,是去兼职,也是为了领工资。”
她说完,咬了咬嘴唇,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怕老金会因此看不起自己。
老金却十分赞赏:“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自力更生了吗?真好,真应该把我家的兔崽子也叫出来,让他好好跟你学学。”
念初眼里的窘迫顿时散开:“金叔家里也有孩子?”
老金:“嗯,今年六岁,要不要看看他照片?”
他大方地给念初分享了自己的小儿子。
念初也真诚地夸赞,小男孩看起来就活泼可爱又聪明。
两人这一趟车,相处得十分融洽。
蒋家,在倒立的折磨之下,蒋天奇为了少吃苦,终于痛改前非,真的把心思都花在了学习上,一天下来,功效显著,学会的东西比他过去一周都多。
蒋老爷子和蒋天颂两人一起检查他的功课,老爷子喷喷称奇:
“招招不愧是聪明孩子,她的学习方法就是有效,那些个自称名师的家教,没一个比得上她。”
念初就是这时候从外面进门的,身影刚走进来,蒋开山就看见了她,朝她招手:
“快过来,爷爷正说到你呢。”
念初不想让爷爷久等,小跑着靠近:“怎么了,蒋爷爷?”
老爷子乐呵呵:“来看这张卷子,以前小六连选择题都对不了几个,今天做对了七八道!”
念初便和他看了会儿,蒋开山现在觉得她很有头脑,尤其是对蒋天奇有办法,拉着她聊了许久。
直到佣人提醒可以吃晚饭了,老爷子才算是放了她,又让佣人去叫因为倒立了一整天头晕,现在正在房里躺着休息的蒋天奇下楼。
蒋天奇被折磨一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不流通了,下楼时脸色奇差,看见念初也没心思和她较劲了,整个人都打着蔫,晕乎乎的。
念初看了他一眼,知道时机到了,提出来:
“蒋爷爷,其实这个法子还有个好处,长久倒立一次,效果能持续很久。”
蒋开山现在拿她的话简直当成教育学家:“嗯?这么说,明天不让他倒立也有一样的效果?”
念初:“不止明天,正常情况下,效果可以持续好几天,相信今天这一天过去,六弟之后的学习效率,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低了。”
蒋天奇心里头已经明白了,自己今天受的罪都是怎么回事。
闻言阴恻恻瞄念初一眼,就知道是这个野丫头搞鬼!
他想反驳她,告诉爷爷他今天的学习效果都是因为受不了倒立,根本不是什么记忆力增强。
可现在爷爷明显对念初深信不疑,他怕说出来反而会适得其反,就只能先忍下去了。
蒋爷爷在念初的劝说下,半信半疑地看了蒋天奇一眼:“那好吧,明天就不让他继续倒立了,但要是他学习效果不好……”
念初也看着蒋天奇,微笑说:“我想他不会的。”
已经受够了头重脚轻折磨的蒋天奇:“……”
野丫头,你给我等着!
晚餐的时候,蒋天颂一直没和念初说话。
饭后,老爷子又叫蒋天奇过去检查他文言文背诵,两人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蒋天颂看了念初一眼,语气难得的温和:“今天怎么样,兼职顺利吗?”
念初想到那三个女人,神色变了变,思索要不要讲出真相。
但想到后来遇到的那个友善的店主姐姐,她又迟疑了。
她想要的是一份工作,现在工作也有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蒋天颂这样的身份,能给她介绍工作已经是施恩,他本来就没有这个义务,她作为不劳而获的,哪还有资格挑挑拣拣?
念初只当是蒋天颂也被招聘表象蒙蔽了,她不愿再给他添麻烦,含糊地说:
“我明天还会继续去上班。”
蒋天颂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不像早上那样冰冷,送她兼职回家后,他找人调查了下她的前十八年经历。
这是个很本分的女孩子,从没有什么坏心思。
昨晚那一幕是个意外,今早大概率也是一样,是他草木皆兵地多心了。
蒋天颂有些愧疚,他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唐突了她,却又对她揣测以最大的恶意。
念初既然表现得很满意,蒋天颂就没再多问。
程瑶是个好人,念初第二天去上班,不仅没遭受到之前那样的刁难,还学到了不少搭配衣服的技巧。
中午供饭是从楼下美食城订的麻辣烫,晚上发工资也很利落。
就是念初刚做销售,还缺少些推销技巧,干了一天,没能开出业绩。
但她也不气馁,每天在店里做完分内的事,等程瑶接待客户的时候,她就悄悄观察程瑶。
程瑶不仅不怕她看,还大大方方跟她分享销售技巧,念初也很好学,晚上下了班回家,一个人还会对着镜子练笑容,背说辞。
就这样,在兼职的第三天,念初终于开单了,卖出去件三千块钱的小上衣,提成一百五,加上她原本的一百五底薪,晚上结账的时候她能拿到三百。
第一次开单,程瑶很大方,说是开头喜,送了她一瓶饮料。
念初也很开心,晚上下班之前给老金打电话,跟他说晚上有好事要分享。
金叔来接送她这么多回,念初不好意思总空着手,便打算拿了提成后,去楼下商超买点零食什么的,送给金叔家的小孩子。
蒋天颂单位最近闲,回家时间越来越早,他在蒋家停车入库的时候,正好撞见老金在车库里笑呵呵打电话,听内容,和念初有关。
蒋天颂想了想,把车停在老金附近的车位,下车后没急着去电梯,在车门边站了会儿。
老金挂断电话准备去接念初,一抬头发现他站在自己附近,便降下车窗打了个招呼:
“二公子。”
蒋天颂淡淡颔首:“要出车?”
老金:“梁小姐快下班了,我去接她。”
他是个善谈的性子,乐呵呵道: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那丫头今天特别开心,还说要给我惊喜呢。”
看来她工作进行的很有成效?
他打开车门,坐进了老金车里。
老金诧异:“二公子,你要用车?”
他偷瞄了蒋天颂下班时开回来的那车一眼。
蒋天颂语气淡然,漫不经心似的:
“今天没什么事做,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老金张了张嘴,眼中浮现惊愕。
梁小姐和二公子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蒋天颂也只是一时兴起,毕竟那个工作是他临时找的,他想看看念初的工作状态,顺带着看看那女孩要给家里的司机什么惊喜。
他察觉到了老金眼里的情绪,但是没做任何解释。
商厦,程瑶给念初结了今天的工资,念初开心的眼睛亮亮的。
拿了钱,跟老板告别,迫不及待就想往楼下超市跑。
刚出门,却迎面就看到了蒋天颂。
男人站在电梯附近,手中拿着个很有质感的纸袋,没什么出格的举止,但只单单往那一站,笔挺的身姿,出众的相貌,便不容忽视。
有个打扮很时尚的女孩,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正仰头说着什么,蒋天颂简短的说了一句,那女孩就一脸失落地走了。
这时他看向念初的方向:“过来。”
念初愣了下,这才意识到他早就发现她在一边偷看。
“二哥。”她听话地走过去,乖巧地喊了声人。
蒋天颂把手中的袋子递到她面前:“拿着。”
“哦。”念初就乖乖地拎着。
蒋天颂:“我记得你入职那天,不是现在这家店铺。”
他话少,老金也不敢跟他瞎聊。
车中气氛过于沉闷,老金便只能专心致志开车,猛踩油门。
硬是把平时走惯了的路程缩短了十分钟。
蒋天颂到时,这层楼的品牌店还没到下班时间,他便去了先前念初入职的那家店。
进去看了看,没找到人,转过身才发现她在对门店铺。
无端端换工作,肯定会有个理由,他看向念初,等着她的解释。
念初没想到他会来,更没想到,他会问。
先前不说,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现在他自己问了,她也没什么好亏心的,便默默地把之前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蒋天颂全程都没什么表情,面色淡淡的。
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念初现在也没当时那么气愤了。
讲出来,也没希望他做什么,只是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故意辜负他的好意。
说完了前后所有事,还额外补充了一句:
“不过也就是那之后,我遇到了现在这家店的程瑶姐,她对我挺好的,我今天还顺利开单拿到了提成。”
蒋天颂点了点头,她和程瑶相处的好,他刚刚已经看到了。
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第一天的工资,她们没给你吗?”
念初虽然说努力让自己不去计较这事了,但她毕竟是比较穷的,两百块,对她来说也算是个巨款了。
听蒋天颂抓着这个不放,她看了看他,忽然心念一动:
“二哥,既然你都来了,你能不能……”
蒋天颂垂眸,温和地看着她。
念初:“让她们把那二百给我?”
蒋天颂:“……”
念初:“毕竟我也算是干了一天活,就算二百不行,哪怕是一百呢?”
她真的,想起那天结束后,自己洗了很久手才洗掉的麻布味,心里头就觉得委屈。
就算她做的不是很好,但一分钱不给也实在是过分了!
蒋天颂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先是没想到,自己的能力在小姑娘眼里只值二百块钱。
后面又没料到,飞快地贬值了,现在又只值一百了。
念初看他不说话,眼里的期待又一点点消退下去。
二哥这种身份的人,几百块钱对他来说,就跟路边的一粒尘土一样不值一提,她怎么能让他为这种小事浪费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无所谓的笑笑:
“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二哥,你今天是恰好路过这吗,我……”
“你等一下。”蒋天颂打断她的话,拍了拍她肩膀。
念初便立刻闭上嘴,乖乖地看着他。
蒋天颂走到一边,拿出手机:
“小林,你查一下万豪商厦管理人的联系方式。”
“对,我现在在五楼,遇到些情况想和他沟通。”
他挂断电话后,也就不到五分钟,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地出现。
男人西装革履,有些小肚腩,头发还做了造型,看起来也是有身份的人。
此时却步履匆匆,走出电梯后四周环视一圈,锁定蒋天颂所在的方位,立刻大步赶了过来。
还没站定,先十分热情的微笑:“欢迎领导莅临万豪商厦,我是这里的总控负责人,您叫我小刘就成。”
他说着朝蒋天颂递出右手,蒋天颂手臂垂在身侧,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男子的右手又顺势往身后一背,十分自然地,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鞠躬。
“领导,有什么指示您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配合工作。”
他的头低下去,就半天没抬起来。
蒋天颂站着,晾了他三秒钟,才冷淡道:
“刘经理,客气了。”
小刘这才把头抬起来,脸上的笑容依旧热情的一丝不苟。
“领导这是什么话,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念初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竭力掩饰情绪波动。
她认识这人,之前有见过他带人巡视这栋大楼的消防。
身后跟着四五个保安,他走在最前头,很有派头。
周围的店铺,无论店主还是店员,见到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程瑶说,这整栋大楼,所有的商业合同,都是和这个男人签订的。
想不到今天见到蒋天颂,这个人也能变得如此的……能屈能伸。
她心里头还在胡思乱想着,蒋天颂已经和刘经理走完了客套的流程,见念初呆呆站在一边,他抬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刘经理,不急着说话,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蒋天颂虽然才调回天北检察院不久,但早已名声在外。
凡是在天北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天北多出来个铁面无私的检察官,先前南省那个轰动一时的官商勾结洗钱案,就是他找到的最终定案证据。
万豪商厦是天北当地最大的高奢品购物商城,刘经理作为这里明面上的管理负责人,自然也有几分人脉,忽然得知这样一位人物来了自己地盘,还闹得这么有仪式感,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一度怀疑,是不是顶头老板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才引来了这么一尊瘟神。
他看着态度谦卑,实际上也有小心思,话里话外,想探究蒋天颂找他所谓何事,见他忽然引出了一个小姑娘,刘经理也依旧保持着谨慎的心态,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念初。
蒋天颂的语气很温和:“你知道她是谁吗?”
刘经理两眼发蒙:“不,不知道。”
念初也蒙了,感觉肩膀上被蒋天颂碰过的地方的触觉都敏锐地发麻。
明明他语气比之前所有时候都平和,但她就是感觉,有一股被强威压迫的胆战心惊感。
他这么问,不仅刘经理不知道她是谁,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谁了。
总感觉,蒋天颂接下来的话,应该很厉害的样子。
念初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也跟不上他的节奏,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嘴唇抿紧,表情绷住,让自己看起来也严肃点,不给二哥拖后腿。
第19章 继续撑腰,工资要,精神赔偿也要
蒋天颂感受到女孩肩膀的僵硬,又拍了拍:“不用紧张。”
刘经理还以为是对他说的,擦了把额头上滴下来的冷汗,西装下的后背已经湿透。
“我,我不紧张。”僵硬的笑容比哭好不了多少。
蒋天颂:“她是一个来自偏远地区的励志学子。”
刘经理提心吊胆地看着念初,他们商厦,和偏远地区有什么关系啊?难道他们董事长也想不开,借着搞慈善的名义,偷偷洗钱了?
蒋天颂还在继续介绍:“也是天北大学未来的高材生。”
刘经理点头,心中又想,这和天北大学又有什么关系?
蒋天颂:“还是一个刚满十八岁,来到天北这座城市后,对这里充满憧憬和期待的单纯少女。”
刘经理的大脑已经是一团乱麻了,怎么都思索不出其中的具体关联。
他只能无措地看着念初,战战兢兢等着蒋天颂继续说。
蒋天颂:“很大概率,她也会成为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
顿了下,他的语气变冷:“但是。”
刘经理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知道重点来了。
蒋天颂:“当她满怀着信心与希望,走进你们这座大厦,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劳动的奉献来赚取未来的生活经费时,却在你们这里遭遇到了惨无人道的欺诈。”
刘经理:“!!!”
念初:“……”惨,惨无人道吗?
蒋天颂松开念初,指了指她第一天应聘的那家店铺:
“就是这家品牌,她们利用了一个少女的单纯,欺骗了她的信任,不仅压榨她的劳动价值,还无耻的剥削了她的劳动报酬。”
刘经理瞪大了双眼,蒋天颂语气沉稳,不急不缓:
“这种事情发生后,能传到我的眼睛里,想必不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这家店如此行事,欺骗的不止是那些想要通过努力兼职换取报酬的人,毁掉的更是外乡人对整个天北市精神风貌的评价和印象。
三年一度的优秀文明城市评级正在网上公开投票竞选,天北已经蝉联六界,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市民们都希望这次依旧能顺顺利利,不出差错。
如果在这个时候,网上突然冒出来一些劳动剥削,恶意欺诈,地域歧视的丑闻,刘经理,你觉得,这,合适吗?”
刘经理的冷汗擦掉了又从额头上落下来,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不,不合适,绝对不合适!”
蒋天颂:“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刘经理看看念初,又看看那家被指控“行径恶劣,影响市容”的罪恶商铺。
他咬咬牙:“停业整改,必须停业整改!”
蒋天颂没说话,淡淡注视着他。
刘经理脊骨一凉:“不,整改还不够,我会向上级汇报,对于这种居心不良,行径可耻的无良品牌和店家,我要把它驱逐出我们商厦,再发出声明,永不与之合作,与它划清界限!”
蒋天颂依旧没说话。
手臂又搭在念初肩上。
刘经理看看他,又看看念初,忽然福至心灵:
“另外我们还会调查监控,查清楚前后到底有多少受害者遭遇这家黑心品牌蒙蔽,出动法务部,对他们提起诉讼,势必追究到底,要它们按照律法规定赔偿每一位受害者的劳务损失,以及精神损失费!”
蒋天颂冷峻的眉宇终于松缓,对刘经理点了点头:
“小刘,你还是不错的,虽然管理上略微松弛了些,有些过失,但百密一疏,也可以理解。”
刘经理一鞠躬:“领导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以此为鉴,深思己过,加强商厦审查,将这种恶劣现象彻底杜绝,永不再犯!”
蒋天颂:“不用这样,我明白最大的责任不在于你,相反,你很有觉悟。”
刘经理直起身,害怕的感觉仍存在体内,心中却知道,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有结果了。
微微松出一口气:“还得感谢领导,以身作则,日理万机,还这么亲民,愿意扎根基层,及时指出了我们的不足之处。”
接下来,两人又是一番官腔。
蒋天颂终于松口:“好了,今天就到这,你去做事吧。”
刘经理依旧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是,领导,我这就去叫安保部调取一年之内的所有监控,对这家黑心品牌严加审核,争取三天之内,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
他一再地点头哈腰,才小心翼翼地走了。
而念初直到他离开,也还停留在震惊中,嘴巴保持着微张的姿态,半天没缓过神。
不知道是怎么被蒋天颂领着进了电梯,又出了商厦,坐上老金的车的。
直到老金试探着开口问:“梁小姐,今天到底有什么喜事?”
念初才后知后觉回神,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被刚刚那个场面给震撼住了。
看到老金,猛地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给他家孩子买些小零食的,现在她把这事给忘了。
“我……”她无措了一下,顿了许久,才硬着头皮说:“金叔,我今天开单了,终于成功卖出去第一件衣服。”
老金仿佛没发现她的不自在,毕竟蒋天颂就坐在副驾驶,他在驾驶位,比念初更不自在。
全靠着和念初的对话,缓解着身上的压力:
“是吗,梁小姐这么厉害,恭喜你。”
念初笑笑,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说起零食的时机。
蒋天颂虽然不说话,但他存在感太强,老金等不到念初再开口,也不敢再多找话题。
车内的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念初终于鼓起勇气,小手扒到了前排的沙发椅上:“二哥。”
蒋天颂侧眸:“嗯?”
念初语气略微忐忑:
“你是不是早就注意到那家店,对它重点观察,让我过去兼职,也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像今天这样发作?”
蒋天颂刚才的样子,措辞,和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明明每一句话的语气都不重,但从他口中讲出来给人的感觉,他就是一位天生的领导,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自控的低下头,向他敬畏和臣服。
她甚至觉得,之前在意识到店铺有问题的自己,自以为是的隐瞒是拖了他后腿。
蒋天颂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念初一愣,比他更加意外:“难道不是吗?”
蒋天颂:“你想多了。”
念初眨巴着一双无知但充满探知欲的眼睛,眼巴巴看着他。
蒋天颂:“就是帮你要工资。”
念初:“啊?”
她有些无法置信:“可是,可是你说的那些,受害者不止一个……”
蒋天颂:“常规逻辑,当阳光下出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说明阴暗处的蟑螂已经成窝。”
念初:“那那家店损坏了天北的城市风貌……”
蒋天颂:“职业病,日后入学,如果你能通过学生会的面试,就能理解我刚才的办事逻辑了。”
念初呆呆的:“学生会,这么厉害的吗?”
蒋天颂看着她一脸丢了魂的样子,忽然叫她名字。
“梁念初。”
念初身体一怔,下意识调整坐姿,肩膀绷紧,腰身挺直。
“嗯。”
蒋天颂:“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不要忍着,和家里说,无论是告诉爷爷还是告诉我,以我们蒋家的能力,能保证你在天北,得到一份应有的公正。”
念初重重地点头,目露崇拜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升腾起一股汹涌的热烈,酥麻的暖意席卷全身。
有些激动,有些羞怯,还有些……酸涩。
原来,这就是有人维护的感觉吗?
十八年没得到的东西,骤然体验,比起欢笑,她竟然更想落泪。
蒋天颂只是嘱咐她一句,就收回了目光。
方才的事,整个过程不足二十分钟,在他的记忆中只不过是一个连记忆点都没有的小插曲。
念初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忽然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
学生会。
她心中默念着蒋天颂随口一提的这个名字。
悄悄抬头,顺着后视镜,偷瞄了眼男人的侧颜。
她记住了,等开学后,她一定会想办法加入这个组织的。
次日,念初再次去上班。
毫不意外地发现对面那家店铺已经被迫停工了。
先前的那个女经理和两个店员穿着工作服,正一头雾水地站在外面。
刘经理又恢复了之前的派头,严肃地带着四个保安和她们沟通。
几人面对着面,念初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却看到那三个女人一瞬间花容失色,其中职位最高,责任最重的女经理,甚至惊恐落泪。
她们不明白,明明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为什么要闹到这一步。
一旦品牌方因此暴怒,追究起她们的责任,带来的后果可不是要她们失去工作这样简单。
光是赔付破坏品牌形象的经济损失这一项罪责,就很有可能要她们三个名誉扫地,倾家荡产。
女人死死地攥着刘经理的手,苦苦哀求: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投诉的我们,求求你告诉我,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愿意赔偿她,十倍,百倍,多少钱我都给,只求她高抬贵手,不要把这件事情上升的那么高,闹得这么大。”
刘经理管理商厦这么久,和她也有过几面之缘,也算说过几句话,闻言眼中掠过复杂:
“晚了,你们的行为已经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重视,做什么都是无力回天。”
仅仅昨晚调查的一个月监控,就找出了十四位被欺骗打白工的受害者。
蒋天颂昨天的话虽然有些重,但绝对没有冤枉她们。
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现在是绝对小不了了。
念初还想继续听听他们聊什么,店里上客人了。
有了成功推销第一件衣服的经历,她现在已经熟练很多。
接待的第一个客户,就成功推销出去一件小上衣还有一条短裤。
等念初忙完,刘经理那边已经散了。
念初遗憾的收回目光,看店里的地板上被客人踩出了点印子,利落地拿起拖把清理。
先用湿拖把擦一遍,再用干拖把沥干水。
程瑶坐在收银台笑呵呵看着她,乐得合不拢嘴,感觉自己是捡到宝了。
将近午休的时候,刘经理又开始带着人一家家店铺走动。
到程瑶这时,恰好念初刚送走个客户,余光感觉有人过来,还没看清楚是谁呢,先说了句:“欢迎观临。”
刘经理看到念初,绷着脸的威严表情一僵。
念初看到是刘经理,也愣了下: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刘经理抢先道:“我记得你,你是那个偏远地区的励志学子,天北大学高材生,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十八岁少女,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
念初心虚了下。
虽然这些话,本质上也没有作假。
但二哥用的那些词,听起来就是有些和她本人不匹配的高大上。
但蒋天颂说都说了,她总不好再反驳,拖他的后腿。
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我。”
刘经理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怎么还在这?”
念初:“我在这里兼职。”
刘经理往她后面的店铺看了又看,忽然伸手,把她拉扯到店外,小声道:
“难道这家店也有问题?”
经过昨晚那么个事,他现在也有点草木皆兵了。
商厦高层领导今天开了一上午的会。
特意跟他强调,一定要和商厦的入驻商家都沟通明白,绝对不许再出现像之前那样的作风问题。
念初看他表情,就猜到了他心里大概在想什么。
赶紧和她解释,程瑶的店没问题,招人都挺正规的,对她也和善。
刘经理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之后他进店,和程瑶进行了一段谈话,因为念初就在这里上班,他还格外强调了几句不能压榨店员。
等他走了,店里也开始了午休,程瑶都是自己想吃什么,就给念初带一份什么。
她今天吃的是凉皮和肉夹馍,于是念初就也一碗凉皮一个馍。
俩人正吃着呢,刘经理又来了,这回身后没再跟着人,他自己来的,手里拎着一大袋子零食。
程瑶见到他要起身:“刘经理,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你吃你的。”刘经理摆手拦住她,走到念初身边,把袋子放下:
“我是来找这个小姑娘的,孩子不容易啊,年纪这么小,从那么远的地方考过来上学,还需要自己赚学费,还遇到了那些不好的事。
一点零食,没多贵重,算叔叔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吃,就当是叔叔为之前那家店的事情给你道歉。”
程瑶也跟这个刘经理见过好几回了,每次他都是满脸威严,不假辞色。
还头一次见着,他这么亲切的一面,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念初则是瞬间就明白了刘经理的意思,她立刻站起身,往远处一躲:
“谢谢你刘经理,这些我不能要。”
她还是分辨的很明白的:“一棵树的生长,主要是依靠着树干的养分,但即使是树干,也控制不了哪根树枝会分差。刘经理,没有树干为树枝的过错负责任的道理,就算真的有人要道歉,那个人也不该是你。”
刘经理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样子也不怎么起眼,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沉稳的话。
他看向念初的眼神有些深了。
一个才十八,就有本事搭上蒋天颂的女孩,哪能让人小看?
老话说得好,不欺少年穷。
原本想用点小恩小惠打发,现在看来,是他把她想简单了。
“既然不喜欢零食,那这样,小朋友,你加一下叔叔的联系方式。”
刘经理也是多年摸爬滚打上来的,深谙人情世故,又露出和善的笑容,拿出手机:
“你既然在天北读书,勤工俭学就肯定不止这一两天,万豪商厦的工作机会多着呢,我有时候也会发些招聘信息。”
念初也知道不能一味地拒绝人家好意,而且听到有兼职招聘,也确实比较心动。
就加了下刘经理的微信。
刘经理又看向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念初态度坚决:
“刘叔叔,这个我真的不能要,我爷爷教育过我,做人应该本本分分,只拿自己应得的那一部分。”
蒋天颂昨天在处理完这事后,也想知道万豪商厦的办事速度,便让小林趁着午休时间过来看看。
小林来了有一会儿了,恰好撞见念初义正言辞拒绝刘经理的一幕。
他禁不住点了点头,不骄不躁,不被蝇头小利所动。
这位梁小姐,有他们蒋检长的几分影子。
他又看了看涉事品牌,见店铺已经关门,便拍了张照,发给蒋天颂后才转身离开。
下午,回到单位,小林敲了敲蒋天颂办公室门。
进去后,不等他问,便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汇报了一遍。
说起念初拒绝刘经理时,小林笑了声:
“梁小姐不愧是蒋家看重的人,检长,她说起话来不卑不亢的样子,还真有些您早年的风骨。”
蒋天颂微挑眉梢,听到念初拒绝刘经理的示好,心中也对她多了些认可。
“这件事情的后续,就交给你跟进。”
小林应了一声是。
顿了下,瞧着蒋天颂脸色,试探着低声提起:
“检长,昨天晚上你走得早,在你离开之后,沈小姐来过。”
上次两人在购物时因意见不合而闹翻后,就没再有过什么联系。
沈乔菲心中憋着一口气,想等蒋天颂向她低头。
但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蒋天颂示好。
最终还是沈乔菲先坐不住,又跑了趟蒋天颂单位。
只是不巧,没见到人,白跑了一趟。
蒋天颂听到沈乔菲的名字,眉宇间掠过一抹冷色。
“以后和她有关的事情,不用和我说了。”
小林讶异,多看了蒋天颂一眼。
蒋天颂眉宇间都是冰冷:“还有事?”
“没,没了。”小林身上一凉,立刻低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另一边,沈乔菲还等着他回电话。
她昨天没见到蒋天颂,却抓住了小林,知道他是蒋天颂心腹,故意让他传话的。
小林也通过沈乔菲的表现,隐约猜到了两人之间大概出了些问题。
因此,从蒋天颂办公室离开后,琢磨了一会儿措辞,才给沈乔菲回电话。
电话刚通,沈乔菲不等他开口就急急道:“怎么样,他知道我来,有什么反应?”
小林没敢说实话,措词委婉道:“检长最近公务繁忙,没办法在私事上花太多心思。”
沈乔菲没听懂他隐晦的暗示,欣喜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不来找我,是被别的事耽误。”
小林无奈,但也无法说的更过,理智告诉他,对于自己上司的私事,还是远离为妙。
“沈小姐,我这也有些公务还没处理完,您看……”
话还未完,电话屏幕就倏然一黑,连个意思一下的告别语都没有。
明摆着拿小林当工具人,利用完就扔。
小林看着黑下来的屏幕,面色却依旧温和,正准备把手机装回口袋,屏幕却又重新亮起。
他看着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眼神微微一变。
办公室,蒋天颂审阅着文件,敲门声响起。
“进。”
小林推门而入,神色古怪:
“检长,有您家人的电话。”
他拿着手机,上面是静音状态,对方听不到他和蒋天颂的声音,他们却能听见对面人的叫嚣。
“把手机给蒋天颂接,让他亲自和我对话!快!”
蒋天颂在听到对方声音后,眉宇皱了皱。
“手机留下,你出去吧。”
“是。”
等小林关上门,蒋天颂才拿起手机,语气冰冷:
“蒋天渝?你又想做什么?”
对面不客气的声音,在辨认出是他后才略微收敛,干笑了一声:
“二哥。”
蒋天颂冷漠地沉着目光,没有接话。
蒋天渝也习惯了他的性子,顿了一下后,就很自然地继续往下说:
“我听到一个消息,天北的烟草司多出来一个空缺,可以往上补人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蒋天颂眸光倏然一寒,眼底像凝结的深潭:“谁给你的消息?”
烟草司二把手要调走的事情,目前还没有落实,只是个内部消息。
就算要补人,也得中秋节过完以后,现在连通告都没发,他是怎么知道的?
蒋天渝笑了声,颇为骄傲: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这些年我虽然一直在二线城市,但心一直惦记着天北。你既然没否认,就说明消息是真的,二哥,我也不瞒你,我想要这个位置,你把我调回来吧。”
蒋天颂也笑了,气的:“你在做梦?我在检察院,你说的是烟草司,就算他们单位真的招人,也不会轮到我一个外人插手。”
蒋天渝却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谁不知道你为了上位,把整个天北的高层都查了个底朝天,我不信你没有烟草司的把柄,他那个位置给谁不给谁,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蒋天渝是蒋家老三,最开始靠着蒋家的托举,在天北当一个普通公务员。
入职没多久,就因为工作失职被外放到了二线城市的基层历练。
他能力平平,运气一般,这一走,就再也没找到机会回来。
基层待了不到两个月,他就受不了了,希望家里人能帮他求情,让他回来。
但蒋老爷子为人刚正,不愿意以权谋私,为一个不争气的孙子,损害他们蒋家的口碑。
蒋天渝便只能一边盯着天北,一边等待时机。
恰好就是蒋天颂有了话语权之后,烟草司出现了符合他心意的位子!
这不就是天意吗?
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蒋天渝五指成拳,眼中闪过志在必得。
“蒋天颂,你以为挂电话就行吗?我才没那么好打发!”
眼珠转了一圈,蒋天渝拿起手机,又拨出一串号码。
这一回,是国际通讯,等了许久,对面才响起一道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
“老三?找我有事?”
蒋天渝清了清嗓子,语气放低:“大伯,侄子有个事想要求您……”
念初今天业绩不错,底薪加上提成,赚了四百多。
下班后,她去了商厦的地下超市,买了一袋子零食,在上车后交给了老金:
“金叔,这是给你的,谢谢你这些天一直接送我。”
老金脸上露出惊讶:“梁小姐,这怎么好意思呢,你赚钱也不容易。”
念初:“收下吧,金叔,不然我一直麻烦你,也会不好意思。”
老金这才笑着收了,打开看了看:“梁小姐真会挑,正好都是我家那臭小子喜欢吃的。”
念初见他喜欢,也露出了一丝笑。
老金这时又从前面递出个袋子:“梁小姐,这个是你昨天落在车上的。”
瞧见那个纸袋,念初一愣。
这是昨天蒋天颂交给她,让她拎着的。
因为和刘经理对峙的事太震撼,她下车的时候,就把这袋子给忘了。
“糟了。”念初心里一紧,希望这里面,不要是什么对蒋天颂重要的东西。
否则她的过错就大了。
赶紧接过袋子:“谢谢你,金叔。”
老金笑着摆摆手:“客气了,这算什么。”
之后又主动找了几个话题。
念初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手紧紧抓着那袋子,只盼着早点回到蒋家,现在把东西还给蒋天颂还不算太晚。
然而回到蒋家后,客厅里只有蒋爷爷和蒋天奇。
念初四周环视一圈,悄悄问佣人:“二哥回来了吗?”
佣人摇摇头:“没见到二公子。”
念初捏在袋子上的手紧了紧。
这时蒋开山已经看到了她,瞧见她拎着个纸袋,笑呵呵对她招手:
“招招回来啦。”
念初这才走过去,也礼貌地和蒋爷爷说话:
“蒋爷爷。”
蒋开山:“兼职做的怎么样,累不累?”
念初摇摇头:“我挺适应的,今天还多赚了提成。”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摆件:“这是给您带的礼物。”
是一个小人穿着军服,端着枪在草地里匍匐作战的造型。
蒋开山愣了愣,看着那小物件,目光深远,透出几分怀念。
仿佛在穿过它,看什么记忆深处的影像。
他把它拿在掌心里,手指轻轻地摩挲:
“招招有心了,爷爷很喜欢。”
念初送出去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
对于处处精致高贵的蒋家来说,她能拿得出手的,都显得太过廉价。
听到蒋爷爷说喜欢,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才松了些力道。
这时一边的蒋天奇冷哼了一声。
念初看了看他:“六弟,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她取出一个小怪物造型的挂坠,递到他面前。
蒋天奇这几天为了逃避倒立的痛苦,学习勤勉多了。
效果立竿见影,他的成绩提升了不少。
但他心里对念初的不满却从未消失过。
可是他也清楚,现在的蒋家,个个都对念初满意。
他如果执意和她作对,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因此蒋天奇只是阴阳怪气:
“我拿了你的东西,是不是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啊?”
蒋开山听出来这不是好话:“小六,你胡说什么!”
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这个小六,怎么又犯病了?
老爷子就要动怒,念初及时插话:
“比起蒋家给我的,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六弟,你不要多心,就算不喜欢也没什么的。”
她选的东西虽然不贵,但都心思细腻。
摆件是因为曾经听爷爷讲过作战经历,触动了蒋爷爷的军旅情怀。
吊坠则是当下最火的动漫周边,很多像蒋天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很喜欢。
蒋天奇也确实喜欢,否则也不会装进自己口袋。
但他就是不想给念初好脸色,让她得意。
被蒋开山呵斥了,才对念初挤出一丝笑:“梁姐姐,我这个人就是说话有点直,你不会怪我吧?”
念初当然不可能怪他。
他能容得下她,已经很不错了。
她摇了摇头。
蒋天奇:“爷爷你看,她自己都不介意,你就别小题大做了。”
送完礼物,她才又惦记起蒋天颂的那个纸袋。
念初一直等着蒋天颂回来,好转交回去。
但是一直等到用完晚餐,他也没有出现。
随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深,她也该回房休息了。
她想把袋子放在蒋天颂门口,这样等他回家就能看见。
但东西都放下了,她又迟疑,怕万一有佣人路过看见,以为这是不要的东西,当垃圾给处理掉。
而且这袋子看起来很高档,里面的东西应该也比较贵重。
想来想去,还是亲自交还比较放心。
念初便留在了客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拿着手机复盘今天的销售过程,提炼自己的推销经验,一边耐心地等。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动,她的睡意也越来越浓,念初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头也开始一点一点,在沙发上小鸡啄米、
蒋天颂回到蒋家时是晚上十一点半,白日里,挂断蒋天渝的电话后,他又接到了他父亲蒋松的电话。
蒋松的目的和蒋天渝是一样的,也是逼着他想办法,让他把三弟给安排进烟草司。
蒋天颂不愿插手,被蒋松批判地训斥了一顿。
因此,他心情不是很好,回家之前喝了些酒。
原本今天是不打算回老宅的,可是在酒吧待得太晚,已经不好打车。
最后还是联系了老金,回到了蒋家。
从电梯出来,发现客厅的台灯亮着光,蒋天颂顿了顿。
光晕下,沙发上有个影儿,女孩侧身抱着抱枕,坐姿歪歪斜斜,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梁念初?”
他看着那个身影,蹙眉走过去:“怎么睡在这了?”
念初眼睛没有完全闭上,但人的意识已经彻底朦胧了。
蒋天颂拍了拍她肩膀,她才迷迷糊糊转醒,看了看他,眼中露出一丝喜色。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那种骤然释放出的开心,让蒋天颂怔了怔。
“嗯。”
他看了看她,神情松缓许多,坐到了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怎么,今天又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念初摇头,控制着自己打呵欠的念头,生理性的泪水憋得两只眼睛都雾蒙蒙,水汪汪的。
她从身侧抱出那个袋子:
“对不起,二哥,昨天我把这个给忘了,现在还给你,希望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蒋天颂瞧见她手中的服装袋,神色也变了下:
“还给我?”
“嗯。”
她又朝着他的方向递了递。
蒋天颂皱眉:“你不喜欢?”
念初:“啊?”
她有些傻住了,脑子里的瞌睡虫一下子散了不少。
“给,给我的吗?”
她看了看蒋天颂,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袋子,不确定地问。
“不然呢?”蒋天颂沉眉。
他让小林买完东西,昨天一见面就交给她了,还不够明显吗?
念初:“……”
她,她以为他就是单纯让她帮他拎着!
意识到是自己搞错了,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默默地,把袋子又抱回了怀里,羞愧地低下头:
“是我理解错了,不好意思啊,二哥。”
蒋天颂也明白了过来,皱眉:
“你等在这,就为了这件事?”
念初:“嗯……不,不全是。”
她又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
“我最近在兼职时赚到了提成,给大家都带了礼物,这个是给你的,二哥,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说着,低头朝着蒋天颂递了过去。
蒋天颂起先还有些兴趣,在听到大家都有时,兴趣就淡了。
随手接过了小姑娘掌心的东西,看都没看便道:
“以后不用再买这些没用的东西,蒋家什么都不缺,也不需要你日日把感谢挂在嘴边。”
他的用词有些冷,说完就起身回了房。
念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虽然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但还是有些受到影响,情绪低落。
但这种低落,很快在她回房拆了蒋天颂给她的那个服装袋后消散。
两条很可爱的……睡裙?
念初惊讶地拿出来看了看,都是她合身的尺码。
两条睡裙图案相似,都是草莓小熊。
款式略微不同,一个吊带,一个短袖。
念初看着它们,喜欢得不得了。
她本身是没有睡裙的,也舍不得糟蹋先前买的那些好衣服。
晚上睡觉,都是拿先前在村子里时的衣服穿。
原本想着,等兼职赚了钱再买,没想到,二哥竟然这么贴心,连这个都能想到。
想了会儿,才回忆起这是昨晚念初送的。
拆开后,里头露出个小钥匙扣,造型很有趣,是一面小锦旗。
正面:先生大义。
背面:为民除害。
他捏着那廉价的小东西,坐在晨光中看了会儿,忽然一笑。
小孩子的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思索了下,他没扔,正好车钥匙放在一边,原本的钥匙扣是个迷你的车标。
蒋天颂把那车标摘了,把念初送的替换了上去。
之后的时间,念初依旧早出晚归,在蒋家和万豪商厦之间两点一线。
到录取通知上的开学时间,她已经攒了三千七百多。
按照和家里的约定,下个月月底之前,念初要给他们汇回去两千元钱。
现在钱够了,她也没急着转,准备等到下个月月末的时候再说。
防止转早了,她爸梁建国以为她赚钱容易,养大胃口,提高汇款要求。
开学的时间恰好撞上了中秋,蒋老爷子原本说让蒋天颂送念初上学。
但他两个儿子蒋松和蒋柏偏在这个时候一起回了家,蒋天颂作为小辈,不合适离开。
蒋开山便只能安排老金送念初去学校。
走之前,他把念初叫到了书房,拿出张银行卡。
“招招,这里头是爷爷给你的学费。”
念初看着他的动作,连忙拒绝:
“蒋爷爷,我在来之前就了解过了,像我这种情况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您对我已经够好了,我真的不能再收这个。”
蒋开山还是强硬地塞进了她手里:
“这是爷爷的一片心意,就算你平时不需要,也要有备无患。”
念初还想说什么,蒋开山摆手道:
“收着吧,招招,你这孩子乖巧,爷爷很是喜欢,爷爷老了,和你们年轻人玩不到一起去,能做的也就是给你一些零花钱,你要是不拿,爷爷心里才是不好受。”
念初这才只好收下,再三跟蒋爷爷保证,以后有了时间会回来看他。
她把这张卡,和之前蒋开山给她的超市购物卡放在了同一个书包夹层。
这书包也是她先前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从初中到高中用了六年,磨损的厉害,上面带着些缝补的痕迹。
和蒋爷爷告完别,她就背着这个书包,走出了蒋家。
老金等在外面。
念初坐车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两辆漂亮的黑车一前一后,有序地停在蒋家别墅院外。
蒋天颂站在院前迎接,身上的衣着比之前所有都显得正式,冷峻的五官带着几分重视。
念初心中有些遗憾,当初来到蒋家,是蒋天颂给她领路。
如今她要离开,却没能亲口与他道别。
“金叔,今天蒋家是有贵客吗?”
蒋天颂从早起就在忙,她连与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找到。
老金看了眼车,神情也带着敬畏:
“是蒋董事长和蒋局长。”
顿了下,想起来念初对蒋家的家族情况并不了解,改口道:
“二公子的父亲和小叔。”
念初愣了一下,这时老金已经开车,超出了蒋天颂一段距离。
她回头,顺着车窗往外看,总觉得蒋天颂严阵以待的架势,不像是和亲人见面,倒像是要等待上层检阅。
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抱紧了手中的书包。
蒋家的一切对她来说,美好而又短暂,像一场华丽的梦境。
现在梦醒了,她也该回到真实世界。
不该过度留恋。
老金原本是打算送念初到她寝室楼,帮她把一切都打点好。
可是刚到大学门口,还没来得及找停车位,他的手机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是他妻子,说他孩子吃月饼过敏,情况紧急,要去医院。
但她人在外地出差,赶不回去。
老金今年快五十了,有个大女儿嫁到了外地,很少回来。
小儿子是老来得子,很是受宠。
得知孩子可能出事,他人一下子慌了,差点把油门当成刹车。
电话是在车上接的,念初也听到了发生什么事。
她安慰老金:“金叔,你去看孩子吧,我自己没问题的。”
老金下意识反驳,可脸色是焦急的:“那怎么行,我答应了老爷子,一定帮你把一切都安顿好。”
念初懂事道:“你已经送我到学校门口了,寝室肯定不会离得太远,里面还有志愿者在指路,我慢慢走就行,但孩子不一样,他现在比我更需要你。”
老金听她这样说,这才红了眼眶,下车帮她拿出行李:
“梁小姐,真对不起,我,我孩子他对花生过敏,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念初反而安稳他:“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发达,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怕老金再耽误时间,接过行李后拎在手中,立刻就大步往校园里走。
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念初总共就带了一个蛇皮袋,里头装着她的衣物、被褥和一些洗漱用品。
来到蒋家以后,蒋天颂给她买了些衣服,念初离开时,也把它们都装了起来,一起放进了她的蛇皮袋子里。
现在,她就扛着那个蛇皮袋往校园里走,天北大学的外地分数线很高,能考进来的,大多是天北本地人。
大家穿衣打扮都很青春时尚,念初这种过分朴素的就显得有些另类。
一路走过去,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被人看看也不会少块肉,念初没在意,扛着包注视四周的彩旗,终于找到了想看的字眼。
她去了外院迎新处:“你们好,我是这一届的新生。”
外院全称外国语国际学院。
这也是天北大学的一个王牌专业,里面培育过不少知名翻译官。
至今招生宣传网站上,还存有着他们的优秀事迹。
此时七八个志愿者正在遮阳棚下扇扇子,面前摆着登记本。
念初出现时他们也看见了,但那个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哪个扶贫专业又出现了个小镇做题家,几人都没料到,念初竟然会奔着他们来了。
几人对视一眼,背过身去一顿手心手背,过了会儿,一个满脸悲剧的男生站起来和念初对话:
“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这是外院。”
蛇皮袋太重,念初把它放到脚边,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缓解,一边从背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递给他:
“没有找错,我就是这个专业的,外国语学院。”
说完,她对着几人礼貌一笑:“你们好,可以帮我指个路,告诉我寝室在哪吗?”
和她搭话的男生接过通知书拿手机一扫二维码,念初的入学信息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还真是我们院的……梁招娣?”那人语调一个拔高:“现在这年代,还有人叫这么奇葩的名字?”
念初脸上的神情微微僵硬:“学长,我改名字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我现在叫念初,梁念初。”
一双黑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对方,满是真诚。
“管你是念初还是招娣呢。”那人没看她的身份证,随手扒楞到一边,又瞥了眼她的那蛇皮袋,哀叹一声:“算了算了,算我倒霉。”
他说着,走到念初身边,想把蛇皮袋扛在自己肩上。
然而他四肢纤细,刚一用力,袋子没提起来,自己的腰却差点闪着。
“嗷,你这破袋子里装的石头吗,怎么这么沉。”
念初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做,在一边也被吓了一跳:
“你,你放下吧,我可以自己来。”
那人看她一眼,又看看那袋子,咬咬牙,把念初扒楞到一边,再次对着袋子伸出手。
这次他一鼓作气,总算是扛到了肩上。
“走吧,按照迎新的规矩,谁扫了你的码,就得负责你的入学流程,今天我带着你。”
说着,他大步往前迈出一步,瘦弱的身躯却紧跟着一个摇晃,蛇皮袋也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掉落。
念初瞪大眼睛,着急的跟在他身后:“学长,要不你还是放下吧。”
这人,看着弱不禁风的,她真怕他再把自己给摔着。
男生紧咬牙关,脸色都因为肩上的重物给憋红了,却在她几次靠近,想要帮忙时把她推开。
“走,走开。我能行!”
念初无措地跟在一边。
男生边走边不停踉跄:“我行的,我一定能行!”
本来扛着个重物就不好走,对面还忽然迎面走过来五六个并排走的男生。
其中一人,手上还转着个篮球,侧身和旁边的人聊天,满脸兴奋:
“这消息是真的吗?一中那个芭蕾女神,真的也来了天北大学?”
他忙着闲聊不看路,却正好堵住了念初两人的去路。
扛包的学长本来就摇摇欲坠,看到这场面,赤目欲裂,他大喊:
“让开!你们快闪开,别挡着路。”
篮球男生听到声音,疑惑抬头,但这时已经晚了,他走的太快,和扛包学长也就半步之遥。
这一顿,一抬头的功夫,两人已经近在眼前。
砰的一声,撞在一起。
“啊。”学长的痛呼。
“嗷!”篮球男的惨叫。
学长在摔倒前紧急避险,把蛇皮袋整个卸力了。
篮球男就没那么好运了,连袋子加学长,一起压在他身上。
手臂被压得外翻变了形,原本在手中的篮球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念初站在一边,已经被眼前的变故给看傻了。
李涵冰不停地惨叫,给他正骨的医生都无语了:
“这位同学,你只是错环了,不是断肢,能收敛一下吗?”
又看了眼一旁的念初:“女同学还在这看着呢。”
李涵冰疼的五官都狰狞了,瞥一眼念初:
“女孩子,就她?我看就是一猛兽!”
学长撞人后,为了致歉,只能放下蛇皮袋,扶着李涵冰来看医生。
念初作为参与人,也有些担心,便背上蛇皮袋,也跟了过来。
她背着那袋子,走的可比学长稳多了,李涵冰也知道了那差点害得他骨折的袋子是她的。
对念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你看看别人,用行李箱搬行李不好吗,整这么大个袋子做什么,你个显眼包!”
念初刚想说话,刚才那撞人的学长挡在她前面,语气也很差:
“李涵冰,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别为难梁同学。是你走路不看路,我才撞摔了,不关她的事。”
李涵冰受了伤本来就有气,这回更是直接炸了:
“我为难她,你看我哪个字为难她了?匡强,要我说是你故意为难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从上次我和白若棠一组出国,你就一直妒忌我!今天总算是找到机会让你报复了!”
“你,你胡说什么!这又关若棠什么事……”匡强嘴上说着无关,脸却腾的红了。
念初在一边听出来,这两个男生貌似认识,而且还因为一个女孩子,之间有一些仇怨。
眼看着两人越吵越激烈,都快忘了她还在一边了。
她抿了抿唇,走到一边,给医生留下了电话号码。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这位受伤的同学有需要我负责的地方,可以让他通过这个联系我。”
说完,她又看了眼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默默扛起蛇皮袋,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
校园里还有其他志愿者,念初观察着,找那些看起来好说话的女孩子,去向她们问路。
和之前的匡强一样,她们都是扫了下她的录取通知,就知道了念初在哪个校区和寝室。给她指出了具体的方位。
念初礼貌的道谢,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寝室一共七楼,步梯,不巧,她被分在了707。
在乡下的时候,念初没少帮着家里干农活,扛大包走远路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爬楼梯,就有点难度了。
走到三楼,她感觉有些受不住了,不得不停在原地,放下背包,大口喘气。
在蒋家的时候,24h都有恒温空调,后面去兼职,出行都是车接车送,商厦也有恒温空调。
念初几乎都要忘了夏天是多么炎热。
可现在,只是进校园后的这短短一段路,念初就感觉自己身上被汗水打湿了半截,连呼吸都仿佛滚烫,能烧开一壶热水。
从蒋家离开时,因为要和蒋爷爷告别,所以念初穿的是先前蒋天颂给她买的衣服。
现在走了一路,她怕汗水会给衣服的布料留下污渍,决定去换件衣服。
歇了会儿,念初再次扛起蛇皮袋,直接走进了三楼。
左顾右盼着,找到卫生间,她进去,取出在村子里时的旧衣服,替换掉身上的新衣服。
再重新走出来,身上的破旧短袖和蛇皮袋子就无比的和谐了。
念初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就这样,一点点上了七楼。
707,这是间四人寝,里面四个床位,四个衣柜,两个长条桌,四把椅子。
床位在最里面,占地空间也最小,是上下铺。
每个铺位上,已经贴好了床头卡,上面写着床位主人的名字。
念初在靠窗那个床的下铺。
她进门时,里头已经有了一个女孩儿,是对面的上铺。
那女孩正独自整理床铺,听到念初进门,脸上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
刚要说什么,看到念初身上的衣服,又看到她背着的袋子。
笑容淡下去,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又继续铺床。
念初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进门后先找床,找到床位,放下袋子,才注意到另一个女生的存在。
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梁念初,十八岁,以后是你的室友。”
田甜特意让爸妈多花钱,把自己调剂到外国语学院,就是听说这专业的人非富即贵。
她还想着抱大腿呢,结果同寝室的竟然是个一身便宜货的土包子,真是气都气死了。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是田甜,既然大家要住在一起,有些话必须得提前跟你挑明,我有洁癖,我的衣服,鞋子,护肤品,化妆品,都不许别人乱碰,还有喝水的杯子,洗漱的工具,全都是私人用品,也不许你乱动!”
念初没多想,只以为她是第一次住寝室,所以才要格外强调:
“你放心,我之前就住校,这些我都明白的。”
田甜听着她的声音,又撇了撇嘴。
这跟住不住校有什么关系,谁知道这个土包子会不会看她的东西好,就趁她不在,偷拿她的东西?
“行了,收拾你的东西吧,没事少和我说话。”
四人寝,一个室友已经废了,她现在只希望另外两个室友能给力点。
最好能有个家里开公司的千金大小姐什么的,她把关系处好,未来好把她的工作也给包了。
念初本身也只是出于礼貌地和她打个招呼,说完了话,就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床铺。
感受到了田甜的嫌弃和不耐烦,她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怎么在意。
这间寝室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床板上有一层灰,念初从行李里找出抹布,去水房洗了洗,回去擦拭。
擦完后,她先去洗了抹布,准备顺便洗个手,回来再铺床。
等洗完了抹布再回寝室,却发现里面又多出来了一个女生。
那女孩梳着个漂亮的花苞丸子头,身形微胖,穿一身淡粉色的连衣裙,正大大咧咧坐在念初的床铺上。
田甜也一改之前的冷淡,十分兴奋地下了床,站在她对面和她说着话。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知道是念初回来了,那女孩头也不回便说:
“梁招娣是吧?我是金宝书,我不喜欢睡上铺,咱们两个换一下床!”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但一时之间,念初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
她迟疑着,拿着手中的抹布走过去:
“同学,床铺的位置都是学校提前分好的,而且我都已经打扫过了……”
“把床头卡换一下位置不就行了?”微胖女孩傲慢地回过头来:“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出钱买。”
两人四目相对,双双都有些愣住。
“你……”金宝书皱眉,死死地盯着念初。
“你……”念初眨着眼睛,感觉不止声音,这个女孩连样子看起来都有些熟悉。
“你是那个臭卖衣服的!”金宝书忽然尖叫一声,原地跳了起来,劈手指着念初,难以置信道:“别告诉我,你也是外国语的学生。”
念初因为“臭卖衣服的”几个字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在金宝书瞪大的眼睛中默默点头。
“真是要命。”金宝书烦躁地踢了一下脚边的袋子:“外国语学院这两年是怎么了,不是说只有英语满分才有资格被录取,现在连卖衣服的都能进来,以后是不是卖袜子卖鞋子洗内裤的也都能进了?”
袋子被踢得啪的一声,念初皱眉:“这个是我的行李。”
“啊?”金宝书双眼再次瞪大:“我还以为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没来得及扔掉的垃圾。”
说着,她脸色也有些尴尬:“我可不是故意的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有人用这样的东西。”
田甜在一边帮腔:“宝书,这不怪你,她刚拿着那袋子进来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拾荒的穿越了呢。”
金宝书被她描述的那画面逗得笑了一声,掏出手机,对准念初:
“加个联系方式,这个床位,加上刚才那一脚,我给你一千,行不行?”
标准的大小姐作风,把念初都给看愣了。
不过想到之前那家店里的衣服,也都是几千块钱一件,金宝书刷卡时也都毫不犹豫,她又理解了。
“算了,你喜欢这里就给你吧,就当是我为服装店那天的事道歉,不用你付钱。”
她又抬头去看上铺的灰尘情况,重新拿起抹布,准备上去清理。
金宝书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
田甜在一边赶紧献殷勤:
“我要是住在下铺,也愿意跟你换,大家还要在一个寝室住四年,互帮互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说着,她主动凑到金宝书附近,递给她一瓶橙汁:
“这个是我来的时候买的,多买了一瓶,你拿着解渴。”
寝室又闷又热,金宝书的确渴了,看了一眼那橙汁,伸手接了过来。
田甜见她喝了,脸上笑容加深:
“宝书,你姓金,天北最有名的金氏国际贸易集团,不会是你家的吧?”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盯着金宝书的脸看,生怕错过她表情上的变化。
金宝书咳嗽了一声,仿佛被呛着了,田甜吓了一跳,金宝书脸涨的通红,瞪她道:
“你可真敢想,还金氏集团,我就是个外地来的普通学生,父母都是给人打工的。”
田甜看向她的背包:“可是这个牌子……”
金宝书神色自然:“A的。”
说着,又给她看自己的表和鞋:“都是A的。”
说着说着,两人忽然都发现了一件事,金宝书瞪大了眼睛,看着念初脚上的小羊皮鞋子。
她看看念初的,又震惊地低头看看自己的,两人的鞋,竟然从颜色到品牌标志到细节,都一模一样!
金宝书一脸吃了脏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表情。
田甜也一改刚才的热情,板起脸,对金宝书递出手机:
“饮料五块钱,转给我。”
刚才还满脸亲热,一口一个宝书,仿佛多年好友似的。
一听到她家不是大富大贵就立马变脸,金宝书冷笑:
“真是倒了大霉了,一屋子全是极品!”
田甜脸色微微僵硬。
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又不是她想这样的,她就是个普通家庭,父母供养她考进外院,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她得把每一分钱和精力都花在刀刃上。
念初也听见了金宝书的话,但她忙着擦拭床铺,就当没听见。
上铺的灰比下铺还多,她擦拭了一遍感觉还不够,拿抹布去水房洗,打算洗干净再擦一次。
她走的时候,手机没带在身上,铃声忽然响了。
金宝书在下铺铺床,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备注是二哥。
梁招娣这么个名字,本身就乡土味十足。
土包子的二哥……
金宝书眼中掠过一丝嫌弃。
铺好了床,她走进水房:“喂,土包子,你二哥给你来电话了。”
念初正在拿肥皂仔细地搓洗抹布上的脏污,闻声动作一顿。
蒋天颂?
他不是在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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