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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哥(僵尸嬷嬷)


宝诺想趁机离开,脚刚挪半步,谢随野厉声呵斥:“我让你趴下!”
她被吼得一颤,鼻尖酸涩,喉咙发堵,腿已经发软,却仍硬撑着不听他的指令,就是不趴。
视线逐渐模糊,泪珠子在眼眶打转,她不想示弱,立即攥袖子抹掉眼泪。
“诺诺?”
谢随野声音变了。
宝诺顿住。
他神情尚有气焰汹汹的余威,眉目间的恍惚却让他陷入困惑,仿佛两种灵魂拉扯撕裂,痛苦不堪,勉强用意志力维持平稳。
“谢随野打你?”他惊愕地看着手中的藤条,不可置信:“我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他居然敢打你?!”
宝诺眼底糊着亮晶晶的泪痕,像雨天遗落的水迹,与她七零八落的心情一样凌乱。
“哥哥,”确定他是谢知易,宝诺几乎用扑的,一头栽进他胸膛:“你终于醒了,谢随野是大恶人!他刻薄恶毒、凶狠残暴,我讨厌他!最讨厌的就是他……”
发自肺腑的控诉如泄洪般滔滔不绝,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十恶不赦的存在,简直罄竹难书。
谢知易不断轻抚她的后脑勺,想安慰这个满腹委屈的可怜妹妹,然而力不从心,他现在头晕目眩,听见脑子内部不断发出暴怒的声音,谢随野不知在发什么疯,他尝试获取刚才的记忆,但没能成功。
“……”
渐渐地身体不受控制,四周环境变得尤为扭曲而不真实,强烈的拉扯感让他疲惫至极,谢随野的意识非常蛮横,正在强行夺回主导地位。
谢知易失神片刻,身体被谢随野接管。
宝诺对此毫无察觉,仍沉浸于控诉当中,将心里酝酿许久的感受一股脑宣泄。
谢随野恢复知觉,发现她竟然抱着自己哭,这中间丢失一段过程,方才定是谢知易短暂出来过。
“……他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管我?还打我的朋友!”宝诺越说越气:“当初来到平安州,学堂里的同学都排斥外地人,嘲笑我讲话调子土,只有裴度愿意和我做朋友,愿意带我玩儿,谢随野算哪根葱,凭什么打他?!”
絮絮叨叨半晌,总算一吐为快。
等到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宝诺才发觉不太对劲。
她仰头望去,哥哥脸上哪还有疼惜怜爱,那挑眉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就是……
“骂够了没?”谢随野重新拿起藤条,一字一句:“告我状啊?原来你背地里憋着这么多好话呢。”
宝诺呼吸停滞。
这天她被按在长凳上,臀部挨了好多下藤条,幸好伍仁叔过来维护,她才捡回一条小命。
次日一瘸一拐去学堂,碰见裴度,发现他也变得一瘸一拐。
“宝诺,你大哥下脚也太重了,昨晚我在家照镜子,都紫了!”
“我更紫。”她只能叹气。
春宫图和禁书被没收,一并送回裴宅,谢随野让伙计带话,阴阳怪气讽刺裴度父母一顿,此事才算揭过。
说回元宵前夕,裴度约宝诺一起去戏楼看戏,出门时天已经黑了,到处亮着灯火,街上更是人烟稠密。
“还好你大哥不在家,否则今晚你可出不来。”裴度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她吃。
宝诺说:“上次你回去挨骂了吧?好些日子不见,近来可好?”
“别提了。”裴度轻叹:“我的婚事差不多已经定下,只等甄府孝期结束便要正式提上日程了。”
宝诺有些惊讶:“果真?”
裴度黯然垂眸,点点头:“爹娘最近可高兴得很,聘礼单子早早开好,还要大动干戈修缮园子,唉。”
“何故叹气?订婚是好事呀。”
“你真这么想?”
这倒把宝诺问住,娶妻生子乃人生大喜,几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若仔细想想,也许未必适用于所有人。
“好吧,我也不太希望你定亲。”
裴度:“怎么说?”
“老觉得我们还没长大,还没玩够呢。”宝诺吓唬他:“到时甄姝华必定严厉管教你,再想跑出来看戏都难。”
裴度瞥她:“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及笄了,搞不好你大哥也在替你物色佳婿,用不了多久便有人上门提亲。”
“呸呸呸!乌鸦嘴,能不能盼我点儿好?”宝诺皱眉,心中冒出一丝恐慌和焦虑,无可避免的婚姻仿佛会剥夺她的天真自由,会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宝诺害怕那种未知且陌生的转变,于是愈发坚定要去惊鸿司,只要通过选拔,今后便有了吃饭的本领,不靠家里,他们自然不能干涉自己的婚姻大事。
宝诺迫切地想要主导人生的权力。
否则便如裴度这般,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乖乖投降罢了。
忽然间气氛有些凝重,两人都感到被迫长大的压力,忧心忡忡。
“不是出来看戏么,说这些做甚?快走,一会儿没好位子了。”
裴度拉她跑起来。
到戏楼一看,果真门庭若市,票友们不排队,秩序混乱,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也得挤进去。”裴度严阵以待:“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宝诺便死死勾住他的胳膊,两人的肘窝牢牢嵌住,深吸两口气,拼命往人堆里扎。
“哎哟,我的脚!谁踩我?!”
宝诺压根看不见路,她的糖葫芦还没吃完,怕被弄脏,于是高高举过头顶,裴度在前边开道,挨了好多骂。
等他们终于挤到门前,宝诺突然发现手里的糖葫芦不翼而飞,回头张望,看见它插在别人的发髻里,那位大叔还浑然不觉。
“……”
裴度将筹签交给把门人,赶忙拉她进大堂找地方落座。
两人没有发现戏园子隔壁的酒楼上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少主。”詹亭方三十来岁,坐在谢知易身旁,讲话却十分恭敬:“属下已查实,谭镇铭受岐王门人指使,利用说书先生的身份于市井中散播宫廷秘闻,将今朝天子夺权篡位之事改头换面,编入传奇话本中。”
谢知易收回目光,缓慢把手伸向炭炉上方,修长清瘦的五指张开,仿佛要将火攥于掌心。
“岐王自就藩以来小动作不断,惊鸿司今年到平安州招募游影,他竟还不知收敛。”
詹亭方思忖:“惊鸿司乃天子利刃,为何今年千里迢迢跑来平安州……难道是皇帝有意敲打岐王?”
谢知易看着烧得红烫的炭:“好好一个太平地,来了个不安分的王爷,真是晦气。”
詹亭方说:“永乐宗即将召开宗门大会,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宴州。”
谢知易对他的提醒并不放在心上,只说:“逢着年下,又是宝诺生辰,不回来不行。”
“那,谭镇铭怎么处理?”
“你不用管,省得被岐王的人盯上。”
“是。”
谢知易拢了拢白狐皮披风,站起身:“隔壁戏楼唱什么好戏呢,随我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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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茶座座无虚席,宝诺和裴度找了一圈儿才发现一桌空位,赶紧上前霸占。
“今晚演《疑魂记》第四折,最好看的一出。”裴度给她讲前边的情节:“这个胡玉娘与黄春生成婚三年,育有一子,黄春生被知州老爷的千金看上,打算抛妻弃子做上门女婿,却又不愿担上薄幸的骂名,于是想了个恶毒的计策,在胡玉娘饮食中下药,致使她神智恍惚,精神虚弱,一段时日后,左邻右里都知道她疑神疑鬼,不大正常。这时黄春生假意出远门,实则躲在家附近,夜深趁胡玉娘吃药熟睡,他偷摸进去,亲手勒死自己儿子,再将麻绳缠在妻子手上。胡玉娘醒来以为是自己发病所为,伤心欲绝,投井而亡。”
宝诺托腮:“然后呢?”
“到了阴曹地府,胡玉娘见到孩子才知真凶是黄春生,她放弃投胎,躲避阴差的抓捕,回到阳间,想弄清楚事情原委。今晚便要演到结局了。”
宝诺看多了话本,这个故事对她来说算不上新鲜,且待一会儿欣赏戏子的身段唱腔如何。
艳段开场,五名副净副末登台表演滑稽段子,先热场子。
好戏既已开演,大堂茶座也已客满,戏楼外的人群只得散去,明日再来。
门口挂上满座的牌子,验票的壮汉正准备进去,这时却见一位极清俊的男子径直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魁梧的美髯公。
“里头已经满座了,二位明日请早吧。”
谢知易没作声,詹亭方从袖中抽出一块金漆木牌,这是特殊凭证,包下雅厢半年以上者持之。
“得嘞,”壮汉立马放行:“客官里边请。”
偌大的戏楼人影憧憧,乌泱泱嘈杂喧闹,几十张桌子数百号人,灯烛之下,谢知易倒是很快发现宝诺所在的位子。
冷淡阴郁的眉眼转向温柔,笑意像春水在眼尾荡开。
“那丫头嫩生生的,比幽香坊的雏儿还水润。”
隔着三张桌子,一个微胖的男人盯着宝诺上下打量,不断向同伴吐露他龌龊的臆想。
谢知易目色冷淡,转头稍稍往后撇了下,詹亭方见状立马凑近。
“清理干净。”没做任何停留,他仿佛在交代一件极普通的琐事,擦灰,洗地,抹去脏东西。
“是。”
詹亭方并非第一次收拾冒犯四姑娘的人,但只几句龌龊话就要弄死,少主的脾气越来越难测了。
他确认那胖子的样貌,转身离开戏楼。
宝诺浑然不觉,正与裴度说笑,左肩忽然被拍了一下,她扭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再转过头,谢知易已经来到她右侧,冷不丁屈指往她脑门弹了下。
“哥哥?!”宝诺一看他冲自己那副笑脸就知道是谢知易,惊喜得几乎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方才和朋友在隔壁酒楼谈事,正巧看见你了。”
裴度立马起身行礼:“谢大哥。”
“嗯。”谢知易拉住宝诺的手:“这里位子不好,随我上二楼看戏。”
“好呀好呀。”宝诺抱住他的胳膊,方才还是个小大人,这会儿蹦蹦跳跳,完全暴露孩子气:“哪个朋友,我认识吗?你在这里包了座,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经常出来看戏?和谁?竟然不带我?”
谢知易低头瞧她扬起的脸,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问题,我先答哪个呢?”
裴度挠挠头,跟在后边。
三人上二楼雅座,这里能俯瞰整个大堂,地方宽敞,不仅供茶,还有果盘蜜饯。
“我想吃盐水花生。”宝诺说:“刚才好像看见有人叫卖。”
谢知易便打发堂倌去后厨拿吃的。
“你和裴度还能玩在一块儿,倒也稀奇。”他半开玩笑:“平日上学堂每天都见,不觉得腻烦吗?”
“很快就见不到了。”宝诺哀叹。
“怎么?”
裴度自己解释:“家父与姑母商议,让我年后去甄家私塾上学,他们请了一位前朝致仕的老翰林,学问渊博,对历届科举试题了如指掌。”
谢知易微微挑眉,摸了摸自己平整的指甲:“你与甄家小姐即将完婚,上他们家私塾倒也合理。”
宝诺说:“只是订婚。”
裴度:“甄家提出要求,等我中了乡试才能把姝华姐姐娶回家。”
谢知易随口道:“倘若你一直中不了呢?”
宝诺皱眉嗔怪:“哥哥,别乌鸦嘴。”
裴度倒不在意:“尽人事听天命,为人子女完成父母期望便是报答养育之恩,我只能尽力罢了。”
谢知易点头,转而告诉宝诺:“在孝顺方面,你应该向他取经。”
“……”
《疑魂记》演到最后的大高潮,胡玉娘化身复仇厉鬼,将黄春生吓破胆,满堂宾客喝彩叫好,欢呼雀跃。
如此热闹的气氛,裴度扭头一看,宝诺却靠在谢知易怀里睡着了。
将近一个时辰的大戏,她看到一半困得直打瞌睡,撑不住,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起身,坐到她哥腿上,拿他当软榻。谢知易等她躺好,慢慢岔开膝盖,越分越开,宝诺赶忙抱住他的肩:“我要漏下去了!”
谢知易低头看着她笑:“哦,你要漏下去了,怎么办呢?”
小时候就爱这么玩,长这么大了居然还是觉得好玩。
坐在一旁的裴度习以为常,这双兄妹向来如此,时而相看两厌,时而亲密无间,比季节交替变幻莫测的天气还要无常。
“时候不早,该回了。”谢知易轻声叫醒宝诺。
裴度与他们不同路,在戏楼前道别,各自回家。
谢知易拉着宝诺的手,回头见她看着地上的影子发愣,像个睡懵的呆子。
“还困呢?”
“嗯。”
谢知易便将她背起来,慢慢走回客栈。
宝诺打个哈欠,忽然想起二姐的嘱托,借着这股恍惚劲儿问出口。
“二姐的好朋友,尹瞳姐姐,你认得吧?”
“谁?”
“别装了,你不是去人家店里买过香粉,还跟人家相谈甚欢。”
谢知易默然思忖片刻:“是几个月前帮你买敷面的香粉,我又不懂,才要问清楚啊。”
宝诺:“那你觉得尹瞳姐姐怎么样?”
“听谢司芙说是个非常聪明要强的女子,为人爽朗仗义,很好相处。”
“别管二姐怎么看,你自己的感觉呢?”
谢知易失笑:“我只见过几次,能有什么感觉?”
“那,那多见几次,熟悉之后就好办了。”
谢知易没说话。
夜已渐深,平安州没有宵禁,岐王就藩后曾想控制百姓亥时之后的消遣,遭到大家强烈反对才作罢。
虽如此,随着夜幕深垂,街上的行人和灯火逐渐稀少,经过醋坊,陈醋的气味夹在夜风里飘散。
宝诺没有听见回答,喃喃嘀咕:“若是无意,那便趁早表明,别耽误了人家。”
谢知易“嗯”一声:“好,那还是别耽误吧。”
宝诺心底微动,不禁抿嘴咬住下唇,悄悄生出几分窃喜。
她有自己的私心,极度幼稚的幻想,希望和哥哥姐姐永远在一块儿,多宝客栈一直经营下去,谁都不要离开,谁都不要成婚生子,连伍仁叔也不行。
“可是……”才高兴没一会儿,她眉头拧起:“万一谢随野喜欢呢?”
宝诺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谢随野和谢知易秉性相差那么大,中意的女子必定也不相同,今后娶媳妇儿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吓人,背脊不由得直起。
谢知易:“在琢磨什么?”
“哥哥,要当心谢随野。”宝诺语气郑重:“若他招惹你不喜欢的女子,岂非给你惹祸?想想看,有天你清醒过来,发现身旁躺着一个面容陌生的姑娘……”
“等等,打住。”谢知易又气又好笑:“你想哪儿去了?怎么越说越离谱。”
“怎么离谱,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难道你不害怕吗?”宝诺念头一转,忽而沉声道:“或者你觉得无所谓?你们享受这种刺激?”
宝诺话讲得严肃,脸却没来由地发烫。
方才还期盼大家都别长大,转眼却要面对如此荒唐的境况,可见美好的幻想经不起一点深究。
谢知易语塞片刻,却问:“在你心里,还是把谢随野当做鸠占鹊巢的假货吗?”
“当然,我先认识的你,不管二姐三哥他们怎么想,在我这儿谢随野就是多余的那个。”
“如果他现在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也没关系吗?”
宝诺张了张嘴,喉咙飞快滚了一下:“是。”
谢知易笑:“犹豫了。”
宝诺眉头紧锁,从他背上跳下来:“什么意思?”
谢知易的神情没有显露意图,仿佛十分随意:“即便你讨厌他,相处时间一长,也会养成某种习惯。”停顿片刻,他转头瞥她:“你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宝诺下巴微抬:“那我得时常提醒自己,他有多么厌恶我,当初恨不得一脚把我踢开,就像摆脱一件没用的脏东西。”说到这里她忽然打住,跳到谢知易跟前揪住他的衣裳:“不对,你怎么转移话题?”
长街灯火幽暗,谢知易的眼睛深邃而沉静,定定地望住她。
“那你说怎么办呢?你觉得我们喜欢不同的女子比较麻烦,还是喜欢上同一个女子更麻烦?”
宝诺被问住,眨巴眨巴眼睛,想不明白,脑壳疼:“我看你们索性终身不娶,别祸害外面的姑娘了。”
谢知易莞尔笑起来,揉她的脑袋:“好啊,我可以终身不娶,在家守着你,以后你可别嫌烦。”
他说完迈开长腿大步往前走,附近有些黑,宝诺赶紧小跑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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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俩人格记忆方面,大事基本会共享,以便于维持正常的生活,如果状态不好,无法获取记忆,就问身边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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