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平时也不是很凶。”小欧挠挠头,“小时候妈妈有次下雨带我出去淋雨玩水,结果我得了重感冒,外婆把我和妈妈骂得很凶,好多天没理我们,后来我们只能偷偷玩。”
贺循挑眉:“你也喜欢淋雨?”
小欧声音软软:“妈妈喜欢,她一直喜欢带我这么玩。”
贺循轻轻地沉了口气,小欧想了想,又解释补充:“因为我妈妈喜欢淋雨,她说我是她儿子,肯定也喜欢。她说她小时候喜欢把衣服的兜帽戴上走在雨里面,如果没有帽子她就会低着头抱着手,她说这样会觉得自己很酷,就像浪客剑心那样……”
浪客剑心?
难怪了。
贺循展平唇角,很轻微的弧度:“你告诉她,这不叫酷,叫中二,是一种青春病。”
如果二十八岁还会发作,那大概是绝症了。
中二的单亲妈妈并不知道自己的乖儿子把她十四岁就立志要嫁的男神给抖出来了,也不明白为啥贺循的唇角似乎有种淡淡又不动声色的似笑非笑,但她会用拔剑的姿势砍开西瓜,在红色的瓜瓤上画一个十字叉叉。
第26章 青蛙王子
Lucky喜欢人多,喜欢捉迷藏,喜欢在花园里和小欧玩飞盘和球,黎可和小欧打羽毛球时它甚至喜欢蹲在旁边看,等着捡起落地的羽毛球。
小欧问贺循:“贺叔,Lucky几岁啦?”
Lucky还是一只很年轻的小狗,今年只有四岁,是贺循在国外一家眼科医疗中心接受治疗时,接触当地的导盲犬机构后挑中的导盲犬,Lucky那时候刚刚成年,并不是导盲犬机构最优秀的毕业生,甚至还有点调皮犯懒,但它性格很亲人,可以当很好的抚慰犬。
他们聊天时,Lucky正在舔小欧出汗的胳膊,小欧问:“是您选中的Lucky吗?就像电影里的那样。”
是不是在一群围绕的小狗中,小狗主动走过来舔着主人的手,主人发现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最爱。
“不是。”
贺循顿了顿:“我从没想过要一只导盲犬……是我当时的女朋友,她挑中了Lucky,把它送给我……甚至一开始我并不喜欢Lucky。”
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那是全球顶尖的眼科研究所,那天医生很遗憾地告知他们目前还没有办法治好他的眼睛,贺循独自在医院的草坪旁坐了很久,清露突然去了很远的地方,直到晚上才返回,她让他摸到小狗热乎乎肉墩墩的身体,说它是一只导盲犬,可以陪着他,清露给它取了个名字,叫Lucky。
清露希望他开心,希望尽可能地帮助他,希望总有一天幸运会降临。
她永远是很好的女孩。
以前的贺循也无数次地想,是不是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多,所以一定会有遗憾发生,而幸运并不眷顾志满意得者,假如没有那次滑雪,假如能早点去医院检查,假如情况没有那么严重,结果会是怎么样?
小欧问:“为什么不喜欢Lucky?它很可爱。”
“因为盲人需要自己照顾导盲犬,也要花精力陪伴它,我并没有那么需要导盲犬的帮助,最开始我觉得它是一种额外的负担。”
“后来呢?”
贺循语气和缓:“后来……没有人会不爱小狗,导盲犬牺牲了自己的天性陪伴主人,Lucky很棒。”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爱Lucky。”小欧搂着Lucky问,“那……叔叔您的女朋友呢?她是不是也很爱Lucky?她也回潞白了吗?”
“当然,Lucky也很喜欢她。”
过了会,贺循语气很淡:“我们分手了,她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在这里。”
小欧抿着唇憋了半天,嗫嚅道:“她把Lucky送给您,一定是位很漂亮很好的阿姨……”
贺循点头。
小欧悄悄瞟他一眼,天真无邪的同情悄悄蔓延至幼小心灵——失明已经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贺叔叔还失去了他心爱的女朋友,只能每天寂寞孤单地呆在家里,真的很可怜。
怎么样才能让贺叔叔开心一点呢?
他又能为贺叔叔做点什么?
贺叔叔的生活不需要帮忙,因为妈妈会帮他做好家务,贺叔叔也不需要有人为他读书讲故事,因为有手机和广播,贺叔叔出门有司机和Lucky,所以也不用扶着他走路……
小欧只能多陪贺叔叔聊聊天。
后来小欧每次来白塔坊,都很愿意主动跑到贺循身边跟他聊天,把一些有趣的事情告诉他,贺叔叔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耳朵可以听,手也可以触碰,同样能感受世界。
于是——
“贺叔叔,石榴树结的果被鸟和虫子吃了好多,全都掉地上了,都是洞眼。”
“贺叔叔,我刚在草丛里抓到一只蜻蜓。”
“贺叔叔,你看我给你抓的知了。”
“贺叔叔,我在树上逮到一只天牛,你要不要摸摸?它的身体特别坚硬光滑。”
“贺叔叔,你要不要摸摸?我和Lucky抓了只青蛙。”
"……"
贺循收回了探出去的手,和颜悦色:“青蛙?”
“对,不是癞蛤蟆,是绿色的青蛙,它身上滑滑凉凉的。”
贺循:“……”
“贺叔叔,我抓到了一只小壁虎,但是要小心点摸,它会咬人。”
贺循忍不住抿唇:“去把你妈妈喊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如果小欧是小天使,那黎可就是坏巫婆。
如果雇主心软退让,那黎可就会蹬鼻子上脸。
夏日炎炎正好眠,她每天费劲早起,一过中午就开始犯困,如果有小欧陪着Lucky玩,又缠着贺循说话,那她很有可能会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找个地方打瞌睡。
贺循有洁癖,他的洁癖不仅表现在房间的一尘不染和空空荡荡,还有日常物品的勤于更换和消毒,甚至每天要洗很多遍的手,还存在于一些很少体现的地方。
比如他不喜欢昆虫,也不喜欢触碰这些小生命。
并不是害怕,而是眼睛失明后他无法知道这些小东西在身边的活动和存在,对于所有不可控的东西,贺循都会下意识地排斥。
小欧的好意一定程度上给贺循带来了困扰,但他不想伤害小欧的热情,于是委婉地希望黎可能跟小欧谈一谈。
黎可站在书房,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头雾水地听贺循说话,说了半天她才听明白,哦,说青蛙,那些小虫子和青蛙,不要随便碰是吧。
没等贺循说完,黎可撑着书桌一角,已经开始咬着唇角笑,其实也没有很好笑,但是看着眼前男人唇红齿白又端正凛然的脸,她一个没忍住,暗自笑得肩膀发颤。
贺循听见她奇怪的呼吸声响和憋气声,还有衣角蹭过书桌的轻颤,很快明白过来——她在偷笑。
以前他会冷声叫她黎姐,但现在贺循很少能称呼她。
贺循蹙眉,面色微冷:“你在干什么?”
黎可憋着笑气,抿抿唇:“没,没什么……”
贺循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攫住她:“你在笑什么?”
黎可翘着唇角:“我没笑!”
“黎可!”这声音听在耳里有暗暗磨牙感。
“你是说……”黎可忍俊不禁,又清清喉咙,尽量不让自己太放肆,“前面的那些小虫子都可以忍受,从摸到青蛙开始就不行吗?小青蛙多可爱,有什么好怕的,哈哈哈哈……”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很讨厌青蛙吗?
书房的光线暗淡,贺循神色镇定,白皙俊脸冷清如雪,但脸颊和耳根都在这笑声中莫名有些发热,眉心微恼:“黎可!”
之前贺循还没有多想,但黎可加重的语气让他莫名想起青蛙这种生物。
十几年前,贺循曾经亲手抓过一只青蛙。
那时他念初中,同桌是位漂亮优秀又个性傲娇的女生,这种性格的少男少女通常是人群里的闪耀之星,但又容易被同学诋毁孤立,当然这位漂亮女生也免不了背后被人偷偷捉弄,贺循那时候和同桌关系其实不错,如果遇上什么事,他也会安慰帮助她。
某天,这位女生打开书包后突然放声尖叫,而后吓得花容失色地躲在了贺循身后,贺循从地上捡起她的书包,紧接着从书包里抓出了一只超大青蛙,那只青蛙滑腻冰凉的手感让贺循忍不住蹙眉,而下一秒这只青蛙滑出了贺循的手心,跳上了他穿着白衬衫的肩膀,端坐在贺循肩头,响亮地“呱呱”叫了几声。
后来,贺循在学校就有了个人人皆知的新外号,叫青蛙王子。
贺循在学校一直很受欢迎,但他对女生们的态度从来不冷不热,保持一定距离。女孩们说,只有公主的真爱之吻才能解除王子的咒语让两人相爱,所以那段时间贺循收到的情书数量突然暴涨,其中有不少信件都是跟风而来,另外无论他走到哪儿,就会有人躲在背后冲他喊:“青蛙王子,能不能让我亲一口你?”
那个往同桌书包里塞青蛙的罪魁祸首一直没有被找到,但此后的事情一度让贺循感到很困恼,直到他初二结束转学回临江,这个外号也彻底湮灭在过去。
但贺循现在想起青蛙还有点微妙的不喜欢。
“花园里还有很多小昆虫哦。比如毛毛虫,蚯蚓,蜗牛,鼻涕虫,蜈蚣,千足虫……小欧学校有生物科学课,他小时候很爱看这种百科全书。”
黎可手肘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小孩子都喜欢这些,讲不定小欧会把花园里所有生物种类都抓过来跟你分享,可不要辜负小孩子的一片心意哦。”
贺循蹙着眉,脸色冷得跟什么似的,黎可声音发颤,像条毛毛虫往他耳里钻:“小虫虫多可爱啊。”
他冷声冷气:“一千块。”
黎可满不在乎,双手托腮,笑道:“你拒绝的话,小欧会好伤心的。”
“黎、可。”贺循眼色幽暗,咬牙,“你再笑一句,再加一千。”
黎可笑够了。
“放心好了,这是咱俩的秘密。”一根手指伸过来,很仗义地戳戳贺循的肩膀,她眨眨眼,“我会帮你搞定一切,包括小欧。”
贺循垂眼没说话——她手指一下下戳过来,未免觉得她轻浮没分寸,却又并不排斥这种力道。
后来,黎可带小欧去书店买了本《小学奥数大全》和《小学英语故事》。
黎可说:“你要是实在闲得没事,就让贺叔叔教你做做题,学学英语,别玩那些有的没的。”
小欧:“可是现在还在放暑假……”
“暑假才是学习的好时候。”黎可拍拍他的脑子,“你贺叔叔只喜欢动脑子,不喜欢动手。”
傻孩子。
外面的培训补习班多贵啊,现在身边就有连花钱都请不到又心甘情愿的家庭教师,不好好利用,太浪费了。
在小欧解不开的奥数题和看不懂的英语句子中,暑假时间“咻”地度过。
黎可收到了本月的工资。
五千块。
那个时候她正在上班,瞪着眼睛反复看了几遍短信提示和银行卡余额,脑子有点发懵,特意打电话问曹小姐:“这是我全部工资吗?还是其中一部分?”
“是的。”曹小姐语气很平静,“这是本月全部工资,扣除了罚款的剩余金额。”
黎可的心突然一下子坠到了悬崖底,啪嗒摔成了脑震荡。
三万缩水成了五千。
即便说好的每次犯错就扣她一千块。
但怎么可能扣那么多?怎么可能到手这么少?
黎可扔下手中的活,怒气冲冲地去楼上找人。
贺循早已听见声音,好整以暇地面对她。
“喂。”
黎可叉腰,怒目瞪圆,用力敲桌子:“我的工资怎么可能只有五千?怎么会这么少?你是不是诓我?”
“没错。”
贺循岿然不动,声音淡定:“你这个月犯了二十五次错,共计扣除两万五千块,到手五千,很合理。”
“不可能。”黎可矢口否认,“我每个月上二十六天班,不可能每天都犯错扣钱,你肯定弄错了。”
“你说呢?”贺循语气淡淡,“自己就没想着算过?还是压根就想不起来了?”
黎可想得起来的就那么七八九十次。
绝对不可能是二十五。
她一口咬定:“你肯定有多算,有能耐你一件件数出来?不可能有二十五次。”
贺循眉眼不抬,清清凉凉又笃定地哼了声。
他真能一件件数出来。
早上迟到、睡午觉超时和下班早退就有五次,做饭煲电话粥,忘记换洗床单,干活偷懒,故意惹人生气,对雇主不礼貌……各种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共计二十五次。
这事就好比兜里有三千块,这里花五十那里花一百,钱花光之后,怎么也记不起来钱都花哪儿去了。
黎可哑口无言。
她拧着眉质问:“你是不是太闲了?怎么记得一清二楚?”
“你说呢?”贺循眼皮浅浅撩起一层,薄唇吐字冷清,“是我太闲还是你太不把工作当回事?”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黎可发恼。
贺循冷声:“白字黑字,双方签字确认的条款,最简单的加减法你自己不会算吗?”
“这样不行,合同不行。”她抱起手,身体往书桌一靠,拗起下巴,“是你说加工资我才来的。现在我到手的钱比我以前的工资还要少,我要改合同,我要求一万块底薪,再怎么扣也不能低于底薪。”
贺循轻描淡写:“高收益从来不保本,否则市场经济都要乱套。”
“贺循!”
黎可跺脚,声音气急败坏又窘迫可爱:“你故意的,你故意让我跳坑,就等着看我发工资这天是吧。”
他放下手机,转向她:“都是成年人,落子无悔。你既然知道游戏规则,也知道自己的得失分,又想要在游戏中随心所欲,那就要接受后果。”
黎可紧紧咬唇,不理他,气怏怏地转身走开。
等贺循下楼,刚才还气呼呼的人又换了一种态度,态度热情,言语谄媚。
“贺先生,您下来啦。”
黎可的声音甜腻得如同化不开的蜂蜜,小碎步凑到他面前:“您累不累?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接下来贺循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佳待遇,走路有人往前领,坐下有人推椅子,洗手有人递毛巾,吃饭有人贴心服务,喝咖啡还带拉花,要不是他看不见,讲不定喝茶还有一段现场茶艺表演。
“贺总。”
黎可眨巴眨巴眼,欠身站在他身旁,温柔殷勤捧上香茶:“能不能跟您商量一下……就是扣工资的那几条,什么对雇主不礼貌,工作态度不认真……您看念在我初犯的地步,再看看我现在对您这毕恭毕敬的态度,能不能覆盖掉这几条?”
她呵呵干笑两声:“毕竟嘛,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我一人养家,小欧马上就要开学了,学费兴趣班生活费啊这些花销都不少,您看在小欧的份上呢?嗯?人美心善的贺总,贺先生。”
有三万块钱的工资提示在前。
这个月黎可很大方地涨了给关春梅家用钱,还趁着休息买了不少东西。
贺循眉眼镇定,慢条斯理:“这个月工资虽然不多,那下个月多赚点平仓补回来就行。”
“不过……”他低头喝了口茶,声音也温润动听,“既然你有困难,那我预支给你两万块工资,你可以选择从下个月工资里全部扣除,也可以分期从以后每个月工资里扣一部分。”
一切都公事公办,可以赊账,就是不能多给。
黎可蹙眉,狐疑的神情往下蔓延,又皱皱鼻尖,最后努努嘴:“行叭!”
她又不甚乐意地走开——这个男人绝非善类,绝对很资本家很奸诈。
第二天。
贺循在冰箱上放了个磁吸的电子计数器。
当然,为了防止某人作弊,计数器的清零功能被锁定。
此后的每天早上,黎可都要托着下巴,望着计数器发呆,再斟酌一下自己今天的言行举止——这个玩意每摁一下,就意味着她会丢掉一千块。
就好像一块香饽饽吊在前面,她原本想躺着一口吃掉,却被活生生地逼着站了起来。
贺循又去上岩寺。
一如往次的安排,吃完早饭后,司机会在门口等,等着贺循和Lucky准备好出门。
不过这次厨房的动静毫无异常,黎可连眼皮都不撩,压根没有半点想法——想起上次关于上岩寺的事情就有闷气。
贺循带着Lucky从二楼走下来,他出门的样子总是比在家呆着要利落清爽,路过厨房的时候又停住脚步,听着那堆声响,突然开口:“你跟我一起去?”
黎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跟我说话?”
“不去。”
她声音懒懒,神色也懒懒,“我在家干活。”
贺循垂着眼睛,抿了抿薄唇,一锤定音:“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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